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22 编辑 <br /><br /> 踏雪行走
从不知道,由雨转化为雪,要经过一场怎样的涅槃。只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眼见着一粒粒坚硬的雨森在泛白的水泥地上拍打,在打着转儿飘零的黄黄的落叶边尾随,却不知为何一下改变了性状,让天空大地之间瞬间成了一个絮状的、灵动的雪花儿们的舞台。雨森曾将泛白的水泥地淋湿、变深,也曾让我蓬松的羽绒服淋湿、变深。雨森总是想着法地压抑和折叠,它似乎要把冬之外的所有记忆都凝练成一道封闭的湿痕、深迹,而雪花儿却不是这样,它们总好像带着一些远方传来的好消息一样,舒展着、灵动地舞着,不招摇,却不失妩媚。透过四楼的阳台窗玻璃,我亲眼看见,冬天里的所有寒冷,隐藏在小区各个角落里的所有沉闷,一点点地被这雪花所驱逐。被雪花占据的天空,又被雪花所打开,仿佛被侵蚀的记忆,正因被侵蚀而通透。
我走在飘雪的路上。身边跟着我年迈的母亲。有不小的风,因我们行走方向的不同成为我们的朋友或者敌人。有未修建的路,施工机器曾将它碾压的凹凸不平,而雪又为它填上了一张丑恶的脸谱。母亲从那丑恶脸谱上走过,它用嘴紧紧咬住母亲那滑滑的鞋子,母亲有些踉跄,我急忙扶住她,并恶狠狠地朝它瞪了一眼。我知道我的这个瞪眼纯属情感浪费,别说是人与路,就是人与人之间,会有多少微妙的硬性物阻挡住心灵之间的交流与对视呢?
我有些后悔带着母亲出来踏雪。你看母亲把自己裹得圆圆滚滚的,她站在那即便一动不动也会让我觉得她很累,并且她的这种累会很神秘的通过某些媒介传达给我,我甚至会下意识地跟着粗重呼吸起来。可是母亲怎么会错过这次与雪亲近的机会呢。自进城住楼以来,无论是她坐在沙发上摆弄纸牌,还是无意间与我谈起老家的某个人,我总感觉到母亲的心脏和气息里住着一个我无法描绘的怪物,它不是人,却与情感有着瓜葛,它不是乡村老舍,却与老物件有着关联。毫无诗情的母亲有着和文艺的我一样透过窗玻璃远眺的习惯,可我的目光搁置的是那些户外的花花草草,而母亲的目光却总是放在那一个个和乡村老农有着一样蹒跚体态的老者。是的,长久以来,我发现了母亲的一个最大秘密:她狠命地对一切与土地、年轮有关的事物感兴趣。她毫无理由地爱着一切大自然派来的纯情使者。所以,一朵翩然的雪花那么轻易地燃亮了母亲的眼睛,也急切催促着母亲下楼踏雪的脚步。
多情的雪也是驱赶者。我们行走的这条水泥路,如果在往日也是热闹着的。因为毗邻郊区,每天下午两点左右,道路的两边总会聚集着一些农民身份的“商贩”。也有一些农民身份的真正商贩,但他们不是,他们讨价还价时迟疑的表情以及粗俗的外表证明了这一点。与他们相比,农民身份的真正商贩的外表是明显经过修饰的,在一种你无法猜得透的微笑背景下,讨价还价的结果总是柔韧有余地被这些人所掌控。而这条街上的伪商贩们却不是这样,他们单纯明了,笑容里从不会掺杂别的东西,他们把自家菜园里吃不了的菜摆到这条街上卖,逢上会讨价的少卖几毛、逢上话精贵的多卖几毛,逢上天黑或者变天了,索性给个价就全部抛售,然后拍拍屁股回到家里的热炕头喝上二两小酒。
这条小街比不上真正的菜市场。这里只有农家菜园才长的几种菜,基本上夏天是黄瓜、西红柿、生菜、豆角,秋天是拔秧的蔫黄瓜、串花的杂交豆角、红绿萝卜、菜花儿、芹菜、香菜,晚秋和冬天就只剩下大白菜、红绿萝卜、胡萝卜和打蔫的香菜。这里的菜叶儿有时带着虫子眼儿,你拿着菜端详,有时会从菜心里爬出软乎乎的菜虫。马路东面就有一个大菜市场,里面有山药、木耳、西蓝花、蒜黄、香菇等这些本地农民琢磨一辈子也种不出来的菜品。可是,除非情况特殊,我总是到这简易的菜市场来买菜,我觉得这是一个让我感到非常亲切和熟悉的地方。其实,在与城市渐行渐近又渐行渐远的过程里,我和这个小菜市场的境遇有多么相似,迂回着,迈步与寻找,亲近与放弃,却终于在一个雪花飞舞的时刻抚触到自己真实而平静的脉管,接受了自己平凡却承载着活力的命运。因此,即便是一场雪驱逐了农民纷至沓来的脚步,可我的脑海里,依旧浮现着昔日小菜场上的活色生香。
雪,一朵一朵地绽放,在大地,在心间。闭上眼,你听到花瓣落地时的窸窣声了吗?那声响多像一个住在楼上的爱人在深夜轻敲地板向你传达的爱意,很轻,却擦拭着你的心房,很渺远,却突然会呈现你一个姹紫嫣红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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