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枫落吴江 于 2015-12-10 08:32 编辑
挂钟
文/熊荟蓉
接到家乡文化馆打来的电话时,我正为生二胎的事情,跟母亲吵。
母亲的理由很充分,我爸走得早,伯父也没有子女,我这个独生女,是熊家唯一的后人,我必须再生个孩子姓熊。
可是,我在外企工作,我的职位,我的工薪,都不允许我为生二胎耽误时间。而且,我与老公万守成的关系紧张,本就因为孩子。
从儿子万达一出生,他的姓氏,就成了熊万两家矛盾的焦点。老公是广东人,重男轻女思想尤为严重,不由分说就给儿子上了户口,户名万达。
母亲自有她的对抗方式。一个乡下老太太,却像城里人那样连姓带名称呼人。
她喊我“熊衍欣”,喊我儿子“熊万达”,越是万守成在家,她越是字正腔圆喊得欢。导致的结果是,万守成每天回家越来越晚,且总是醉醺醺的。
前年,熊氏家族修族谱。母亲跟万守成商量,在族谱上,把他的姓改为熊,把我的姓改为万。这是我们老家招上门女婿的做法。
即在结婚前一天,把女儿送到男方家,改姓男方姓。把女婿接到自己家,改姓自家姓。结婚这天,就吹吹打打用这个新儿子(女婿),去迎娶新媳妇(女儿)。结婚典礼上公布的新郎新娘名字,就是已经对调过姓氏的名字了。
万守成坚决不同意。他把在熊氏族谱上写“熊守成,生子熊万达”当作奇耻大辱。
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族长最终在我伯父熊元清和父亲熊元明的名下,写“子:熊衍欣。娶:万守成”,又在我的名下,写“子:熊万达”。
为这个事,万守成跟我母亲撕破了脸,我在他们的夹缝中过生活,不晓得受了多少气。
一个孩子都弄得我们身心交瘁,何谈二胎!
可是,家乡文化馆的这个电话,改变了一切。
馆长说,伯父所住的文化馆的房子,现在要收回。他们怎么也联系不上他,只好请我回去清理伯父房子内的物品。
我这才想起,最后一次见到伯父,还是在前年腊月清族谱的活动中,距离现在已经有一年半了。去年春节和今年中秋我给他打电话,都没有打通,我还以为他外出旅行去了。
伯父是文化人。婚后十多年,伯母没有生养,祖父逼其离婚。伯母再嫁后很快得子,伯父知道是自己的问题,没有再娶。从此,他既不储蓄,也不买房。他的工资,都用来游山玩水。尤其是退休后,一出去,就是几个月。
算起来,这几年,我与伯父只有两次交集。一次是我生了万达,伯父给了我五千块钱。再一次,就是前年元旦,我回老家前给伯父打电话,问他需要什么,他说要那种老式的带摆锤的挂钟,要能发出滴滴答答声音的。
虽说给老人送钟不吉利,我还是尊重他的意愿,给他买了一款欧式实木挂钟。
看见他把钟就挂在卧室里,我说,这样很吵的,您为啥不要静音的?
他说,屋里就是太静了,我需要一点声音陪伴。
万守成陪我回来那天,是立秋,凉风未至,蝉声,犹如急雨一样繁密。
我们在文化馆领导和警察的协助下,打开了伯父的房间。
家具、书籍、地板,都蒙着厚厚的灰尘。屋里没有一丝活气。
床头柜上,摆着三样东西:一串钥匙、一个手机、一本打开的台历,显示的还是去年的三月三日。
与静止的台历对抗的,是墙上的挂钟发出的滴答滴答声。我对照了一下手机,挂钟的秒针,都走得分毫不差。
床上的被子,掀开了一角。床前的地板上,蜷缩着一件宽大的睡衣。
万守成拧起睡衣时,我们被霍霍掉下来的一些白色物吓了一大跳。
是一堆散碎的骨头。
抽屉里有八百多元现金,工资卡内有十九个月的工资,一切迹象显示,伯父不是被他杀。他应该是在起夜时不慎摔倒,伤及头部导致昏迷,继而死亡的。
伯父房里的东西,我只带走了他写的两本书和那个挂钟。
我用伯父卡里的钱,给他买了一个玉石骨灰盒,将他安葬在父亲身边。墓碑上的字是万守成写的:故显考熊公元清大人墓。落款为:孝男熊守成,孝孙熊万达敬立。
回家后,万守成先去派出所把儿子的姓改为熊,然后,就陪我去医院取了节育环。
如今,在滴滴答答的时间中,我的腹部,正日渐隆起。
加精理由:小说语言精炼,思想凝华,真情,亲情,爱情都融汇在一起,用平凡故事写出了时代变迁,用略悲之事写世俗略变,小说不急不躁,不浮不沉,自然洒脱。精华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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