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10 编辑 <br /><br /> 内侄结婚,他家远在江边滩涂上,离我家有百里之遥,非常偏僻。我和妻子等车、乘车、转车,转弯抹角,忙了老半天,到下午三四点钟,才摸到挂灯结彩的新房。丈母娘很生气,埋怨我们的迟到,随即叫我快去就坐,酒宴已经开始了。她要我坐的那一桌,对面居然坐着一对洋夫妇。大概岳母以为我有点学历,能用洋话跟洋人会话。其实,我那几句可怜蹩脚的英语,能糊弄谁呢?
洋人是法国人,是内侄公司的同事,他的英语,说得还不如我的那几句洋泾浜,但汉语说得不错,沟通起来并不困难。这对夫妇穿着随便,外面只穿普通的牛仔衣裤,朴素大方。那位叫阿尔芒斯的丈夫,身高马大,颇引人注目,夫人叫贞妮,金发碧眼,娇小玲珑,夹在村民中间,一般高低,不显山,不露水的,不容易发觉她是个外国人。
我当仁不让当起了一桌之长,按礼仪,举杯祝酒:“大家站起来!新娘新郎这时正忙着,我们先祝愿外宾工作愉快,干上一杯!”不料,阿尔芒斯赖坐在凳子上,不站起来,用酒杯轻轻的碰了几下桌子,嘬了一小口,调皮地说:“坐下,坐下,别忙乎!小酒咪咪,小酒咪咪!”大家笑了起来。阿尔芒斯反客为主,说:“我提议,在座的人每人说一则笑话,内容不能脱离‘婚恋’两个字,谁先笑,罚酒一杯,谁也不笑,就罚说笑话的人。大家看好不好?”
这建议,像点燃了一把火,酒席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倡议者先说,阿尔芒斯清了清嗓子说:“我有一位同事,这几天闷闷不乐,我问他‘碰上麻烦了?’他说‘我十六岁的女儿早恋了’。我说‘恋爱是孩子的一种纯真感情,只要适当引导,用不着神经过敏么’。他说‘你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给我想想,她恋上的是谁?既不是班里的同学,也不是邻居的男孩,而是她的老师,那老师已经三十二岁了。我对女儿说,你十六,老师三十二,年龄相差一倍,以后,你到三十二,老师已经六十四岁了,这般配吗?’”
他的话戛然而止,在坐的没有一个人笑,阿尔芒斯显得很尴尬,正准备喝罚酒。不一会,大家醒悟过来,一齐大笑,不分先后,大家只好一块儿受罚。这时轮到阿尔芒斯笑了,那是孩子恶作剧成功后的前俯后仰式的大笑,听到这笑声,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看。
厨师又上了一道菜,是份点心,白糖脂油红枣血糯八宝饭。厨师做得很别致,将一只菠萝掏空了,八宝饭塞在空洞里,每桌一只。阿尔芒斯对这份点心大为欣赏,一连吃了好几汤匙,连声喝彩:“ok,ok!”他抬起头来,见大家都停筷在手,看他一个人吃,他又看了看被他掏得空荡荡的菠萝,不禁脸红起来。但是,毕竟嘴谗难忍,他悄悄地站起来,溜到了厨房里,向厨师讨八宝饭吃。厨师很为难,向阿尔芒斯解释:“八宝饭每桌一个,没有多余的。”老外两手一摊,委屈地说:“一点没有通融余地?”厨师碰上了前所未有过的难题,不能擅自作主,去跟我岳母商量,最后,把还没有客人的两桌上的八宝饭送给他。
阿尔芒斯两只手各抱一只菠萝,喜笑颜开地来到座位上。一只送到夫人面前,一只自己享用。他向我们做了个鬼脸,得意的样子,好像今天所有的幸福美满全给他一人包了。喜酒也喝到了尾声。阿尔芒斯又想出了个新点子:这么喜庆的场合,怎么能不跳舞呢?这个主意可有点出格,我对他说:“你要跳舞,只怕是孤掌难鸣。”乡下人大多是舞盲,内侄新盖的房子,大厅宽畅,倒是可以用作舞池,但没有音响设备呀,没有舞曲怎么跳舞呢?“就让洋先生独舞吧?”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
这倒是个好主意!阿尔芒斯喝得脸色红彤彤的,说:“踢踏舞,我跳一段踢踏舞,不用舞曲。”这时,他已成了酒席上的中心人物,身边围拢了一大圈观众。大家七手八脚把桌椅挪开,阿尔芒斯的皮鞋已经劈劈啪啪响起来了,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身体的关关节节就像蛇一样扭动起来。随着大家的喝彩声,阿尔芒斯越跳越有劲,竟然跳得一发而不可收。他把我的老岳母搂在怀里,跳起了华尔兹,没有舞曲,他吼着“蓬恰恰,蓬恰恰”。舞瘾大概会传染的,村上几个姑娘、小伙子也跟在他后面舞动起来。他们跟着阿尔芒斯的节拍,唱起了《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孩子们相互拉住了衣襟,像“老鹰捉小鸡”模样,也加入了跳舞的队伍。热烈的气氛,把婚宴推向高潮。
事后,我埋怨内侄:“你不该把老外请来,他把婚宴的风光都抢去了,你们新郎新娘反倒成了配角。”
内侄说:“现在中外交流频繁,取长补短,移风易俗,势在必行。你看,阿尔芒斯的幽默、真诚、活泼,不是很值得我们学习吗?”
内侄的话说得不错,我也喜欢阿尔芒斯这个人。不过,我认为阿尔芒斯最主要特色是单纯,哲人说:“单纯跟真诚相比,单纯显得更高尚,更纯洁,更能融洽人际关系。是公关中的一大原则。”我们平时很注意礼仪、规矩,常常把最主要的单纯给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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