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枫落吴江 于 2016-1-13 21:16 编辑
雨夜 文 / 邱天
柯枝子彻夜辗转难眠。窗外夜雨淅沥。
柯枝子觉得这个夜是明子上省城后这半年来最难熬的雨夜。
为什么呢?柯枝子自己都搞不清楚。
明子是柯枝子的新婚丈夫。说是“新婚”,也就是破旧小屋搭一小床,两人住到一块儿而已。
明子是个孤儿,十五岁那年父母亲双双得了怪病无钱医治,给明子留下这间小屋走了。乡邻伸出援手照顾尚未成年的明子,来帮助最多的就是柯枝子的娘。让乡亲们难以置信的是,不到半年,柯枝子的娘也得了怪病抛下了柯枝子。
那是个雨夜,柯枝子趴在娘遗体上嚎啕。乡邻们来了,明子也来了,都来帮忙料理后事。明子看见痛哭的柯枝子,忽觉得心中一阵阵痛楚,“扑通”跪在了柯枝子身旁。
可怜的两个孩子啊!都还未成年呢!乡邻们感叹。
村长抚摸着俩孩子的头说:“今后,你俩由村里照顾吧!”
明子抬起头看着村长,嗫嚅:“我,我们能照顾好自己……”
一根枯藤上的两个苦瓜,要相依为命啊!这个村是个贫困村,村里又有多少财力、能力能供养两个孤儿呢!
明子要兑现自己说出的话。他耕种两分薄田维持生活,还要照顾柯枝子。柯枝子腿有顽疾,不能下地干活,全依托明子的援手。
风里雨里,两个苦瓜挣扎着讨生活,也逐渐滋生了情感。
熬到了成年。村长领着他俩领回结婚证,主持了他俩的“婚礼”——将柯枝子的用品搬到明子的小屋。婚礼没有宴席,但得到了乡亲邻里们的声声祝福。
明子和柯枝子有“家”了,都觉得很幸福。
有家就有了责任,明子跟妻子商量:“枝子,咱要想过好生活,我就得跟村里的男人一样到外面的世界打工赚钱来养活你!”
柯枝子好心酸,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如果不是瘸腿,自己应该跟着去。
可是柯枝子没去,而明子去了,去省城盖房子,为建筑工地老板打工。
村长说,明子啊,放心去吧,村里的留守老人、留守妇女、留守儿童,村里将组织力量自助、自救!
村长也该奔六十岁了,如果不是这个年纪,他会留在这个贫困村吗?
明子给柯枝子留下一个微笑走了。
这个临别的微笑在柯枝子脑海中留下了烙印。
柯枝子日日想夜夜盼,总有一张笑脸在她脑海中浮现。她瘸着腿维系着这个新家,和村里其他留守人一样,家,是出去打工的人带不走,但可以是烙在脑海里的念想!为了这个念想,外出打工的人都在拼搏。
而这个雨夜,窗外夜雨淅沥。
柯枝子恨自己是个残疾人。在村里人看来,瘸腿该是多大的事啊?可工地上能雇用瘸腿的农民工?
她辗转难眠还有一个难以释怀的原因,就在前天,村长告诉她,明子在工地上很好,你别替他担心。
柯枝子能不担心吗?“很好”是怎么个好呢?才成年的他一个人能经受得了工地的劳累吗?
昨天,村长又告诉她,如果明子在工地有什么闪失,工地老板会负全部责任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柯枝子把心悬起来了,什么叫“闪失”?明子有了“闪失”吗?
她觉得村长的话中有话。
但她不希望村长话中有话。明子没闪失的,一定。她双掌合十:“菩萨保佑!”
就在今天,村长再次到小屋,对柯枝子支支吾吾地说:“等这雨停歇了,我带你去看看明子把。”
村长说话声很轻,但在于柯枝子来说,无疑是撞击了耳膜,甚至撞击了心灵!
难道明子出事了?
她辗转难眠。明子是笑着去省城工地的,那张笑脸还清晰地铭刻在她脑海里。
没事的,明子没事的。她安慰自己。
夜雨在轻轻地拍打小窗,窗棂中柯枝子仿佛看见明子的手掌,拍啊,拍啊……
她要去开窗啊!那是明子熟悉的手掌在拍窗!
她知道,那年明子的父母病逝了,这双手掌捏出了苦汁。而后柯枝子的娘也病逝了,明子的手掌捏出了血汁。柯枝子知道,明子手上的茧皮层也越来越厚——手茧藏满了艰辛,柯枝子是知道的呀!
雨还在下。柯枝子不能再躺着了。
她拖着残疾的左腿坐起来。
天该亮了。她决定去省城。她该去找明子。她该在明子身边,她该照顾他!
她打开了屋门,寒风带着雨丝无情地扑来。
屋外走过来一个人,雨中是熟悉的身影。
“明子……”她惊喊。
是明子,是明子回家来了。从省城到县城坐了一夜的火车,从县城到乡里、到村里有30多里山路啊!明子是冒着夜雨赶回来的吗?
湿漉漉的一个人,右手缠着纱布,那右手掌呢?
明子眼里淌着的是泪水,卷扬机咬掉了右手掌,老板说是因为明子因劳累瞌睡引发的责任事故。
明子用左手掏出一沓老板赔偿的钱。那钱让雨水浸透了。
“还是在家乡好啊,干嘛要背井离乡外出卖命呢!”
明子喊出这一声的时候,山雨更加猛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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