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个枕头

清泉流石

　　山连绵起伏，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住在山岙里，出门便爬坡，日子过得丁当响。他的一位远房亲戚在县城的建筑工地当质检员，前几天一封信过来让他出去打工。这是好机会，山旮旯里赚不到钱，他跟妻子一商量就同意了。

　　天朦朦胧胧的，雾气迷漫，他起了早，回头望着隐隐约约的山峰，望着站在山坡上的妻子，背着铺盖出门了，翻过几座山，趟过几条溪，一路颠簸，终于来到了城里的一个建筑工地。

　　工地工作苦，都是力气活，顶烈日，战严寒，尽人皆知。苦，对他说不是问题。他有的是力气，搬砖、拌水泥样样都能应付。工地条件简陋，搭一个帐篷，大家挤在一起，一张草席铺在地上算是床了，连枕头也没有。白天劳动强度大，疲惫不堪，他拿了几块黄砖当枕头，躺下便呼呼大睡。他落下颈椎病，喜欢枕在高枕头上睡觉。在家里他就用木头作枕头的。

　　那一晚，他经过一个小区，看见垃圾箱旁有一个枕头，是人家丢弃了的。他捡来一看，汗渍斑斑，没有破损，用手一捏，很柔软，很光滑，还有花纹图案，挺漂亮的。他还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枕头呢。他如获至宝带回来，每个晚上枕在柔软的枕头上，睡得很踏实，白天工作更有精神了。

　　过了一年，工程竣工了，他没有技术，没有文化，找活儿就难了，决定回家。在城里打工虽然已经一年了，但是他没有逛过街看过商场。他准备在离开前饱一下眼福，便来到了一个商场。商场挺大，地面亮闪闪的，有两层，顾客川流不息，熙熙攘攘，商品琳琅满目，看得他眼花缭乱。他贪婪地一个个看过去，来到了日常生活用品专柜，花花绿绿的枕头把他吸引住了。他多么想买一个枕头啊！可是，他舍不得，家里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枕头没有那么讲究，随便找一个东西垫在床头就可以了，买一个枕头也太奢侈了，犹豫再三，他还是依依不舍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他把血汗钱里三层外三层包好，缝在内衣里，带着旧枕头赶回了家。他到了家已是傍晚了，妻子不在家。他知道妻子是个勤劳的人，闲不住的，上山干活还没有回来。他放下铺盖，来到了一个山冈，翘首以待，等着妻子回来。

　　夜色越来越浓，远山黑魖魖地呈现出轮廓。他心急如焚，妻子怎么还不回家？他沿着羊肠小道，向深山走去。

　　妻子回来了，背着荆条，旁边跟着儿子。她也看到他了，惊喜不已，乐不可支地说，你回来了！肚子饿了吗？

　　不饿。他亲了儿子一口，接过荆条背回了家。吃了饭，安顿儿子睡下，夫妻紧挨着坐。夜色黑沉沉的，山风掠过树梢发出哗哗响，两人静默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互相对视，情意绵绵。
我给你带东西了，你看看。他打破沉默，从铺盖里找出枕头递过去。

　　枕头？！她喜出望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真是一个好枕头呢！他看着她乐滋滋的，不禁咧开嘴笑，笑得很惬意。

　　你累了，我们睡觉吧！她说着，进了内屋，把枕头垫在他的床头。他拿起枕头放在她的床头，说，枕头，你用吧！我在外面用过了，很舒服的。她笑了，出神地看着枕头，靠在他的胸前，很幸福。

　　温存了一番，他们就躺下了。他不再说什么，微闭着眼怎么也睡不着。她渐渐地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点亮煤油灯，昏暗的灯光下，她转了一下头，露出甜蜜的笑容。他看着，鼻子一酸，眼眶就润湿了。他想，下次进城一定要给她买一个新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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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显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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