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财论坛
标题: 中篇连载《无法言说》 [打印本页]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1-15 21:13
标题: 中篇连载《无法言说》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1-15 21:17 编辑
无法言说
牧歌
一
这是个初冬雨后的早晨,天空中还飘忽着朦胧雾气。我在楼上阳台的跑步机上一边运动一边远远地欣赏着小区围墙上的“山水长卷”。
由于近几天的气温回暖,围墙上,百叶凋零的蔷薇的藤蔓上又绽放出稚嫩的新叶,呈现出一些浮翠,远远望去,恰似国画大师铁线勾勒后的淡墨皴染;朦胧雾幛中,愈显其空灵及撼人气势。
“群山万壑赴荆门”。我的脑海里忽然扑闪出这样一句古诗。
恰在这时,围墙的外边传来“天-津-麻-花!——”的叫卖声。声音饱满、圆润,高亢、嘹唳,一如高原上的阳光。
自打搬进威尔森小区以来,这声音一直报晓的雄鸡一样准时。每天早晨,小区里的人几乎是在这样的叫卖声中醒来,为此,大家便给这位叫卖者起了个“天津麻花”的称号。
我急忙关掉跑步机电源,冲进浴室收拾一下自己,然后出门去买天津麻花。
在小区围墙的外边来回转悠了两圈儿,几位遛弯儿晨练的老太太告诉我说,今天早上根本就没有看见天津麻花的影子。
这也就奇了。难道是我自己产生的幻觉?
好在小区附近还有其它早点可供选购,我顾不上多想,就拎着一包小笼蒸包回到家里。
我把早餐一一摆上餐桌。
“又是老三样。”妻子一脸不悦地皱起眉头。
我白了她一眼,刚要坐下,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话筒里是电台女记者方媛媛清脆悦耳的女高音,“楚老师,枫树湾这儿发现了个案子,你来现场吗?我让车去接你?”
方媛媛是位文学爱好者,她知道我目前正在写一部侦探小说,需要现场感觉。自从开展“严厉打击各种刑事犯罪活动”以来,他们宣传部门一直在配合着公安局行动。
枫树湾位于城区的西北角,紧挨着护城河,里面遍植着枫树,枫树的下面遍布着形态各异的卧牛石,是个开放式公园。经过一夜凉风冷雨的清洗,清晨的枫树湾显得异常清新与妖娆。枫树上,经过寒潮浸染风雨梳理寥落的枫叶,亮亮的,泛着酽酽的醉红色,与下面青幽闪亮的卧牛石构成一幅幅颇具巴比松风格的油画。
当我从新闻采访车上下来的时候,警察刚好勘察完现场,几个便衣正准备将尸体抬向停在一旁的殡仪车。
那是一具女尸。由于雨水的浸泡,女尸的脸部轮廓和身体线条都有些扭曲和变形,湿淋淋的头发水草一样,有几缕还粘贴在惨白膨胀的脸上。
就在最后那一瞥的瞬间,我的心微微一震,莫非是——
这念头仅仅一闪,还没有来得及细想下去,方媛媛便走了过来,淡淡说:“警察根据尸检和现场勘察情况,已经基本确定是自杀,只是死者用来割腕的刀片暂时还没有找到。”
语气中,已全然没有了刚才电话里的激情。她大概为不是一桩谋杀(或凶杀)案,为自己白白忙活了一早上,却没有捣鼓出具有轰动效应的新闻而失落。
我默默地注视着行进中的一切,心里头却不时地在打着问号。
有位便衣拿着文件夹让那个发现女尸的举报者在笔录上按下手印,然后,所有的警察便都撤回到了警务车里,这就基本上宣告了这件案子的结束。
未完待续
作者: 邱天 时间: 2016-1-16 07:34
真好,待续!
后续就跟在这个主题帖后面!谢谢!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1-18 10:16
邱版真是惜字如金啊,等着您赐教呢,您下完批改评语偶好再接着发啊
问好
作者: 邱天 时间: 2016-1-18 13:46
别,邱天半桶水,不敢荡。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1-20 22:28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1-20 22:34 编辑
二
第二天,我刚走进办公室,创作室的小王——王瑞雪就送过来一个邮件。
“楚老师当心啊!可别里边有炭疽热。”小王一边将邮件放到我桌子上一边玩笑说。
小王新来文联不久,不但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很开朗。她的到来使我们这些老气横秋的家伙眼前一亮。整日里死气沉沉,清一色和尚的创作室似乎陡地增添了一股生气和活力,一抹亮色。不仅我们创作室,整个文联大院好像亮起了一道美丽风景。
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小王似乎对我曾经对她的鄙薄不仅没有心怀忌恨,还表现出一种虔诚笃信的崇敬,每每相逢,总是热情招呼,笑脸相迎。倒使我心里头疙疙瘩瘩的,感觉自己对她有愧似的。想当初,在她和一个叫叶风荷的谁进文联创作室的问题上,我是一直力主后者的。
不过在当时,由于叶风荷的实力、才气以及创作成就和在文学圈内的影响,文联党组会上曾经全体一致的同意;并且叶风荷的请调报告也已经报送了市人事局。没承想,半路上却杀出了个王瑞雪。事情的结局不仅我,整个文联除主席以外的任何人都感到意外。当我了解到导致事情发生逆转的真正原因时,便在一次文联办公会上怒不可遏地拍了桌子。
事后,文联主席老曹在一次酒桌上拍着我的肩膀说:
“老楚,自打我认识你,还从没发现你对谁这么热心过。你这么想把叶风荷弄到你身边来,是不是这里边还有什么隐情啊?说出来我也好帮助你嘛。”
说得我怔怔地盯着这张猪脸半晌,差一点儿在那上面留下我拳头的印记。
身为作协主席,本着对创作队伍负责的责任感,我本想为叶风荷进入创作室的事继续奔走下去的。然而,妻子的一席话却让我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天我刚一回到家里,妻子冷不丁的搂头就问:
“你又在帮那个女人?”
而且眼神里满含着嘲讽和轻蔑。
我悚然一惊。半晌才想起妻子所说的“那个女人”指的是谁。我想向她解释,她是怎样年轻,怎样有才华,又是怎样屡遭生活不幸——下岗失业、生活困窘。可是妻子不给我时机。
妻子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像严厉的老师对待一个犯下错误的小学生,更像是一位冷酷的领导面对她的下属。妻子原来在织袜厂当挡车工那会儿,我们是人人羡慕的一对儿郎才女貌。可是自从她调到市卫生局担任副局长以后,便不知不觉颐指气使起来。即使在家里,也官架子端得高高的,致使我这堂堂一表、凛凛一躯在她面前矮了三分,不由自主地变成她的保姆兼秘书;就这,她还纡贵屈尊似的,动辄抱怨自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你也许没想到吧?早有人打电话把什么都跟我说了。”妻子冷静而又严肃地盯着我,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好像我的脸上写着什么文章,而她要找的问题的答案就在这文章里头。
“你说,她把这一切都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争风吃醋啊?”
“因为她年轻,而且也很漂亮是吗?”
我忍耐的极限,最终还是被她的再三挑衅给突破了。霎时间,我只感到胸膛里“腾”的一下,一腔烈火直往上蹿,以至于头脑一阵眩晕。我攥紧双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才笑了笑说:
“哼,你放心好了。我既没有你同学那样的能力,当然也就不具备你同学那样的魅力了。”
妻子的脸倏地红了一下。
“况且,”我自嘲似的耸了耸肩膀,然后又紧盯着她那躲躲闪闪的目光,慢条斯理地补上一句,“也不是任何帮者与被帮者之间都有勾当的。请不要以自己之腹度他人之为好吗?”
“哼!”妻子从鼻孔里冒出两股冷气来,“楚天廓,”她玉牙紧咬,一字一顿说:
“我郑重警告你,除非你想让这个家四分五裂,否则的话,就少和那个狐狸精纠缠。——希望你好自为之!”
该质问和说这话的应该是我才对。但是我只紧紧攥了攥拳头,绷紧双唇,不让发出一个音节。
良久,妻子垂下眼睛,以缓和但仍不失阴冷的口气说:
“我马上要去省委党校学习了,可能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声音似乎比先前降低了八度。
我这才注意到她身边的淡蓝色旅行箱。傻子也会知道,就她这级别,也有资格!但是我不想让自己太痛苦,所以干脆就不去追根究底。然而我却阻止不了潜意识里的思想。
我的眼光不由定格在旅行箱上,试图透过淡蓝色外壳窥测到里面的内容。身为卫生界的领导,用不着我提醒,旅行箱的某个角落里一定备好了足够量的安全套。和那样一个有能力阅人无数的人亲密接触,还是应该保持高度警惕的。那一瞬间,我甚至无耻地联想到那晕白而富有弹性的小腹和浑圆乳房在一具肥胖躯体下可能呈现的模样。难道这就是她为保持青春美貌而每年一次去美容院动刀子的原因?
这时候,门外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接着有门铃声“叮咚”响起。司机小赵进来取走了旅行箱。
“我再警告你一次啊楚天廓,如果你不想毁了我们的儿子和这个家的话,就请多自重一些。”
妻子掷地有声地撂下这句话,抓起她身旁的手提包。就在一团乌云飘出去的瞬间,我的耳朵和心脏被炸雷一样的声音给震了一下——是那扇重重的防盗门。紧接着,我听到妻子高跟鞋“得得得”地敲击在楼梯的台阶上。
唉,她最后的这句话还真的一语中的,点到了我的死穴上。十几年来,儿子一直是我生命的唯一。
同样是女人,人生观念和价值取向的差异,最终竟导致了截然不同的生活境遇。
我怕我帮助的结果,也许最终只会使叶风荷的生活雪上加霜,徒增她的烦恼。
当我见到小王言笑晏晏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时,这段往事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在沉思中过去了一段时间,她大概感觉到了无趣,于是轻声说:
“楚老师你忙,我走了。”然后像一阵旋风飘到了门外。
打开邮包。里面是两本厚厚的硬皮笔记本,黑褐色的封面上印着金色NOTEBOOK样字符。其中的一本里面还夹着一张纸笺,上面写道:
尊敬的楚老师: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许我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我感谢您给予过的扶掖和帮助!感谢您曾经为我所作的一切!我今生无以回报,只好期待来世再报答您了。
我被欺侮,被诬陷,被冤枉,被歪曲……却无处申诉。这大半年来,我每天靠对日记本倾吐来支撑自己。如果说过去写日记是一种习惯和乐趣,而在众叛亲离的今天,则变成了一种宣泄、申辩和呐喊。我精神的世界时刻都在趋向崩溃的边缘。楚老师,我感到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
也许我所留下的日记能够帮我洗刷掉附加在身上的罪名。我又多么希望它能成为还我清白的证据啊!
我努力过,拼搏过,奋斗过,抗争过,挣扎过,可这世界,为什么却独独没有给我的路呢?
如果您能够(?),请帮助一个泣血的灵魂洗去冤屈吧!
叶风荷
2004年11月25日
我心脏一阵痉挛,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
果然是她。霎时间,眼前的书信和那个枫树湾的早晨连接到了一起。但是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大大的问号。是什么让她如此绝望,以至于走上不归之路?她书信里的问号又喻示着什么呢?
我的眼前渐渐地浮现出一位风姿绰约的年轻女子。她是那样的漂亮。线条柔和的鹅蛋形脸上,铺展着两道又弯又长的眉毛,眉毛下面又黑又亮的眼睛清亮清亮的,如同蛋清里漾着的两颗黑色珍珠;陡直、清秀的鼻子,饱满、丰盈、弧线优美的小嘴。整个五官在脸上的分布,就好像是严格按照毕达哥拉斯黄金分割律的比例,那么协调,那么具有美感。
叶风荷虽然已是三十几岁的年龄,但是韶华似乎厚待她,使她依然保持着年轻女性的美韵和俏丽。她的衣着简约而又合体,包括她服饰的色彩,总是给人以高贵典雅的神韵,和着她那自然卷曲的长发,象牙一般的肤色,以及窈窕秀颀的身材衬托在一起,显得非常迷人。
和她的相识是在几年前的一次文学讲习班上。我的脑海里至今还保留着那一次的记忆。当时大家正聚精会神地听一个著名作家谈创作体会和经验,一身素衣素裙的叶风荷的突然出现,令在场的所有人员都吞声屏气了十几秒钟。就连那位见过世面的著名作家也未能除外,他半张着嘴,眼睛停留在叶风荷的身上,追随叶风荷至落座以后,方才回过神来。
此后不久,我开始接手作协和杂志社的工作。
每每叶风荷来送稿件,当她的高跟鞋叩击在二楼走廊上,传出“笃”“笃”的欢叫声时,我的心便会突突突的狂跳不止……
最后一次见到叶风荷,大约在一个多月以前,也就是我和文联主席老曹拍桌子,和妻子范小小闹冷战不久。
当时,我正忙于杂志社拉赞助的事(我兼任着我们文联《清泉文学》的主编)。她就神情疲惫地坐在我办公室的沙发上静静地等候着。在我放下电话的间隙,她才用十分恳切的语气跟我说:
“谢谢您了,楚老师。您为我费了那么多心。事情虽然没有办成,但是在我内心里,我会一辈子感激您的。”
声音是那样的嘶哑和低沉,我这才注意到,坐在我面前的是一张瘦削、憔悴得令人不忍卒读的脸。
我很想安抚她几句,可是这该死的电话铃声却又不识时务的骤然响起——叶风荷只好落寞地起身离开了。
我的眼睛又落在这封遗书和两本日记上。从日记本里不太平整的纸张和漫漶不清的字迹可以看出,她生前曾经怎样的痛苦和悲哀过。
未完待续
作者: 木门长子 时间: 2016-1-22 20:57
侦探小说,期待后续……
我喜欢阿加莎,也喜欢破案。
作者: 邱天 时间: 2016-1-23 07:33
欢迎木门长子版主来指导!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1-24 12:32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1-24 12:39 编辑
三
“也许我所留下的日记能够帮我洗刷掉附加在身上的罪名。我又多么希望它能成为还我清白的证据啊!”
好长一段时间,我一直沉浸在叶风荷的痛苦与悲哀中。她的日记和遗书我一直放在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以便闲暇时解读和倾听字字血声声泪的控诉。
这天下午,我忙完《清泉文学》的编辑和排版,正埋头于叶风荷的日记中。老墨推门走了进来,说是从卫生局回来路过这儿,顺便来看看。
当老墨无意地发现了我桌子上摊开的日记本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微微一震,眼神里急遽地闪掠过什么。他大概是怕我窥测到内心的秘密,急忙将脸转向了窗外,给我一个弓形的、冷峻的背。
我突然想起有人曾经见过他在叶风荷墓前置放鲜花的事。
老墨是本市一家权威医院的胸外科医生。二十年前,和我一起来到这座城市。我们毕业于同一所大学,来自同一个城市,而且都经历过三大革命运动的锻炼;属“三铁①”中的两“铁”。
我尤其敬佩老墨的执著和顽强。
老墨为追求医术的精湛,夸父逐日般一路拿下了硕士、博士学位,并且,与美、日两国博士合作的《肺癌相关新基因LSCC-3(抑癌基因)克隆技术》研究成果被国内外医学界誉为“开国际先河”。论医术和资历,老墨在本市首屈一指,专家于他应该当之无愧。但是,由于编额的限制,老墨一直没有能晋上高级职称。所以老墨至今还没有当上真正意义的专家。
我抽出一根大中华扔给老墨,同时也给自己点上一支。
“我的一个文友,前不久刚刚离开这个世界。”
老墨没有吱声,一双疑惑的眼睛探寻在我的脸上,似乎在等待着我的下文。他大概是想知道日记本的来龙去脉,可那是费时磨牙也难以解释清楚的事情,而且,关键是我对扑朔迷离的各种版本传言一时也分辨不清,倒不如三缄其口。
老墨见我不再说什么,深深地叹了口气。
“唉,真不可思议。”他狠抽一口烟咽下,“在医院里,我每天都被那些将要走到人生终点的患者的强烈求生欲望折磨得痛苦不堪。那些身患绝症,被恶疾缠身宣判了死刑的人尚且对生命如此的渴望,而一个好端端的健康的人却要自取毁灭。”
老墨的烟头又猛地红了一下,鼻孔里立时飘出两缕清烟来,并顺着他的鼻子缓缓向上攀升。
“看来,人光有一个健康的肌体还不够啊。”
“怎么,你也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么,你对叶风荷一定很熟悉喽?”
“嗯。她曾经找过我为她的家人治过病,我曾经读过她的一些作品。就这。我想,你不会比其他人更无聊吧?”
我脸上一阵臊热。但是意念却还在那“一大捧洁白的马蹄莲”上。
凭直觉,以老墨这样忙碌的人,平时想找他都不容易。今天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我和老墨又寒暄了一会儿别的,然后便带着他一起到文联对过的好运来餐馆小酌。
天阴得很重,北风呼呼的,空中飘起了似有似无的叫做霰的东西。过往的行人大都缩起了脑袋,令人不禁想起八大山人笔下的水鸟。约翰逊路上一拨又一拨的人力车流,倦鸟归巢一样急匆匆地赶路。他们吃力地蹬着三轮车,车子上放着水果或蔬菜,或蜂窝煤、生铁炉子……有的还在车的前辕或一边绑着块二尺见方的纤维板,纤维板上用粉笔或墨汁胡乱地写着米线、馄饨、肉夹馍、菜煎饼、烤地瓜之类蟹爪样的文字。
在好运来餐馆门前,老墨仰着头,望着雄浑刚劲的大幅“好运来”匾额,自言自语道:
“好-运-来。唉,也不知道这好运什么时候才能降临到我的头上。”说着老墨把脸转向我,
“哎,我说大文豪,依你看,这‘好运来’是有了好运才来呢,还是来了以后就会有好运呢?”
“两者都是啊,就看你什么时候来了?不过,”我冲他眨巴一下眼睛,“今天好像应该是前者吧。”
我们拣了一个僻静的单间坐下,然后点了几个可口的特色小菜和一斤白酒。
老墨启开瓶盖,斟满酒杯。顿时,满屋子里尽是酒菜混合的香气。
“来,为老同学的好运当头干杯!”老墨把酒杯高高举起说。
“嗨,瞎操什么呀!我这辈子还能交上好运?”我不无自谑说。
咦,你刚才不是说今天是‘好运’吗?”
“嗳,我指的是你,我估摸着你的高级职称该批下来了吧?”
我话音刚落,老墨的脸上立时飘来一片阴影。我感觉可能是我的话触到了老墨的痛处,于是赶紧岔开了话题。
老墨一直低着头默默地听着,一双眼睛只在酒杯和盘盏上留连。几杯白酒下肚,我感觉脸上出奇的发烫;老墨的脸和脖子也都变成了猪肝色。这时候,老墨的话渐渐得多了起来,嘴巴上的纸烟也见缝插针地一根紧接着一根燃烧起来。
却原来,老墨今年的高级职称又没晋升上;而且,不仅高级职称没有晋升上,还在他们医院推行的优胜劣汰竞争上岗中被刷下来了。
为此,老墨去找他们科主任讨说法,科主任推托院领导;老墨找到院领导,院领导却说是胸外科民主评议的结果,他们不好更改。于是老墨又找到卫生局、市政府,结果大小领导几乎众口一词:现在讲究民主,群众意见不好干预。
老墨郁闷至极。
“就连文革时期‘社来社去②’的卫校毕业生,把abc读成阿伯词的都早已是主任医师了,”老墨又狠狠地抽了几口烟,顿时,浓浓的烟雾掩映了他那瘦瘦的、有棱有角的脸。“而且,有的竟然还当上了科室主任,院领导。你说,这到底是优胜劣汰还是劣胜优汰!?”
说到激愤处,老墨把他那被消毒液腐蚀得又瘦又长的“鹰骨白爪”摔得桌子啪啪响。
我内心十分清楚导致老墨目前状况的原因,但是我害怕老墨再拍着胸脯给我讲什么医德、良知,因此只好连敷衍加劝慰说:
“你先别急,待我回去问问范小小,看她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老墨不置可否地摆了摆头,端起酒杯向我致意一下,然后又一饮而尽。
我把杯子里的酒喝干,再把老墨和自己的杯子满上,接着说:
“其实九十年代初就有人提出社会关系是第一生产力了,是我们观念和意识滞后,没有跟上时代前进的步伐。没听古人说过‘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稀’吗?像我们这样既没背景又不善于‘结网’之辈,遇到问题当然没有人帮助解决了。不过,这对你也不一定是件坏事。听说现在南方一些开放城市都在千方百计地引进人才,凭你的能力和技术,说不定是次机遇呢。树挪死,人挪活嘛。”
“我倒不是没有地方可去,非得在这棵树上吊死不可。只是——嗨,只是这心里头憋气,觉得窝囊。”老墨长长出了口气,一仰脖子,又一杯白酒灌进了肚里。
“唉,不说这个了。”老墨眼睛通红,整张脸像是燃烧的一团火。
“我倒是很羡慕你们这些文人,有什么憋闷和不平的时候,可以把它变成文章。既鞭笞了别人,又能释放、消解自己。”
“嗐,其实我们也有自己的苦衷啊!且不说别的,单凭写文章。你文章的内容积极了,圈子里的人会说你迎合政治;你写得太贴近现实了,又过不了编审那道关,见不了读者的面;撇开社会编些风花雪月的故事吧,人家又指责你无病呻吟,媚俗。真是‘怎一个难字了得’啊!”
“管他怎么说呢,只要对得起灵魂工程师这个称谓,对得起自己的良知……”说了半天,老墨还是将话题扯到“道德”“良知”上去了。
老墨后面的话我没怎么听进去,恍惚中,我好像感觉到他的表情非常激奋。这人的信念到了一定的份儿上,真是不可救药!
晚上回到家里,我问妻子卫生局对于老墨下岗的意见。妻子冲我一瞪眼睛,“我们怎么说啊?我先提醒你啊,你可千万别给我揽这闲事。我去他们医院了解过了。”
“结果怎么样?”
“不怎么样!”妻子一扬眉毛,一脸的庄重,“第一老墨平时太清高,人际关系不好;第二老墨不顾大局和集体利益,令医院损失了不少经济利益;这第三也是他们医院领导最气愤的,老墨竟然怂恿患者状告医院,使医院吃了官司受了损失。你说,他们院长都明确表完态了,老墨群众基础不好,他们对群众意见不好太干预。我们还能说什么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医院一把手的来头,我们虽为主管局也是怵他三分的。”
我被妻子诘问得口舌打结,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好。妻子所说的那些情况,我也早有耳闻,然而和他们领导所总结的却南辕北辙。其一是老墨平素只顾钻研学术和业务忽略了人际关系建设,用通俗的话说,叫做没人缘。现在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懂得的“人缘”,老墨却在它上面犯了大忌。其二是老墨不仅对科室收受红包,大量使用“回扣药”有异议,而且还坚决予以抵制。在给患者治病时,净开些国产的低价药和医疗材料,并且患者很快就能痊愈;令他们胸外科及其他相关科室蒙受了“损失”。领导和同事们的奖金受到了影响,嘴上不说,但是嘴里的牙根儿却霍霍的。其三也就是医院领导最痛恨的一条,老墨常常对医院不负责任导致的事故颇有微词,甚至有几次,在政府责成组织的医疗事故鉴定过程中,由于老墨一人的固执己见而致使医院吃了官司,失了钱财,毁了声誉……
当然,如果细细总结起来,老墨所犯的错误也许不止这三点,但是所有的结果却都汇集到了一点等着他,那就是下岗——尽管错误的出发点是源于道德、良知以及一些灵魂上的东西……
——老墨啊老墨,这医德和良知,这灵魂上的东西是你自己一个人所能唤醒的吗?
我只感觉自己的心像铅块一样向下坠去。不过,老墨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是啊,我为什么不把叶风荷的事情变成一本书,一个故事呢?
未完待续
作者: 邱天 时间: 2016-1-24 15:35
真的很不错。精华鼓励!
作者: 春秋 时间: 2016-1-25 19:19
写好任何一篇文章,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不少人甚至穷尽毕生的精力。我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艰难的路,努力是应该的,但也不能疲于奔命,让自己成天处于身心的疲惫之中......我不想千篇一律说文章上的事,生活中的一些话题,我倒觉得更有必要说一说,如同路遇一个干渴之人,我们不该送上一杯水吗?尽说那些看似交流实则无关主题的话,除了虚伪的感觉,又能给人带来多少向前的力量呢?牧歌老师,在您面前,我没有任何的拘束,却又常常找不着头绪,只能胡乱说了。预祝猴年吉祥,阖家幸福!
作者: 邱天 时间: 2016-1-26 11:17
欢迎春秋朋友!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2-4 14:06
感谢木版到访指导!牧歌遥祝新春愉快阖家欢乐!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2-4 14:08
多谢春秋老师!遥祝新春愉快阖家欢乐!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2-4 14:09
感谢邱版鼓励!遥祝新春愉快阖家欢乐!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2-4 14:24
四
在故事开始之前,我必须向读者申明,我不是一个仅靠想象就能虚构故事的作家。在我以往的所有作品中,我所描写的每个细节都有一定的事实根据。
好长时间以来,叶风荷日记里的那种孤独无助、忧郁哀伤、痛苦绝望的情绪和气息,一直在笼罩着我,影响着我,以至于每每遇到圈子里的朋友时,我总是不自觉地提起她的名字。甚至,我为此还专门走访过市公安局的刑侦处,叶风荷生前的工作单位以及叶风荷的丈夫。我想,所有的这一切,自然对弥合日记中没有的细节大有裨益。
我想,我还是以叶风荷日记里的时间顺序来平铺直叙这个故事吧。
叶风荷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前的走廊上焦虑不安地徘徊着。长长的走廊寂静而又空旷,只听得到偶尔从外面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蝉鸣。刚刚髹漆一新的鲜红的廊柱和洁白的墙壁泛着青幽幽的光。
叶风荷对这里的一切太熟悉了。她来这里已经整整十八个年头了。其实早在来这里之前,叶风荷就已经在历史课本上知道了这个地方。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终于打开了,里边传出一位中年男人的声音:“……这方案是我订的,对我们管理层有好处,估计开始执行时会有一定阻力,不过慢慢就会好的,孙总您这是大单位,到时候,要是有人去上边闹出点什么来,您只要声明支持我们就行了……”
中年男人一边往门外退一边还在喋喋不休。这时,走廊另一端工会主席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陈主席拿着一摞文件向总经理办公室这边走来。叶风荷如果再犹豫的话,恐怕不知道又要等多长时间。于是,她壮了壮胆量,把心一横正要向里面走去,却与猛然返身的中年男人差点儿撞个满怀。
哦,原来是兴业煤矿的王矿长。
“哟,叶秘书,有时间和孙总一起去我们那儿看看啊!”王矿长忙不迭地说。不等叶风荷做出回应,就急冲冲地走向楼梯。
总经理又宽又重的身躯镶嵌在宽大的老板椅里,脸却面向着窗外。外边炽烈的阳光和炙热的空气似乎没有给这间房屋多大影响。这里边依旧寒气笼罩。而且,这股寒气只在片刻之间就渗进了叶风荷的骨髓、血液和五脏六腑中。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孙总,”叶风荷战战兢兢地将手中的会议通知双手展平在总经理的老板桌上,“我想请假去参加个笔会。”叶风荷小心翼翼说。
“嗯,”总经理用鼻子轻轻的哼了一声,本来霜重的脸上又凝上了一层冰。他把眼睛从窗外收转回来。那目光就像是两把寒冷的剑,还好,这剑并没有指向叶风荷,而是把它停留在他老板桌的某个地方。
“公司最近正在搞改革,正准备推行竞争上岗,——文件,可能你也看了。你不在期间要是出现了其它情况,可别抱怨别人呵。”总经理低垂着眼睑冷冷说。
“只需要一周的时间。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叶风荷赶紧诚惶诚恐说。她知道刚刚下发的文件还只是讨论稿,离具体实施执行还需要些时日呢。
“你既然执意要去,费用自己解决——”总经理沉吟一下,“回去再给你们崔主任说一下,把自己应该做的工作提前做好。”总经理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同时又把脸转向了窗外。
“嗯,谢谢你。”叶风荷言不由衷道,然后几乎逃也似的离开这令人窒息,令人恐惧的是非之地。
自打叶风荷不再担任总经理秘书,从经理办公室调入清欠办公室以后,至今约有半年时间没和孙总打过照面了。今天是被迫无奈。因为按照公司管理规定,清欠办主任只有一天假的权限,超过一天就必须由总经理亲自批准方可。而这次的笔会对叶风荷又太重要了。
叶风荷直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心还在怦怦乱跳。
叶风荷过去一直很佩服公司的这位掌舵人。在她眼里,他有胆、有识、有魄力,是位富有实干精神的企业家。
叶风荷刚刚毕业来到这里的时候,大华还只是个光出原煤的小矿。那时,孙总还只是大华煤矿供销部门的小头目,叶风荷在他的手下做科员。经过十几年的打拚和奋斗,大华已经发展成为多种产业共存的国有大型企业——大华煤炭公司,当年的供销部主任也一跃变成了人人景仰的孙总。屈指算来,孙总已经在公司的头把交椅上坐了五个年头了。
五年来,大华煤炭公司经过国有大中型企业整合改革,随着国家宏观经济调整,能原材料价格上扬,已成长为资产过亿的能源界大鳄。
当然,这里面也有叶风荷的小小功劳。许多时候她总是马不停地跟随着孙总转战南北,签合同,谈项目,起草文本。她把公司当作了自己的家,把孙总当作了家长。虽然孙总年龄只大她十几岁,可是在她心目中,他是长辈,就像父亲。所以她像对待父亲一样尊敬他,爱戴他。
直到半年前的一个晚上,叶风荷才发现自己原来的认识是那么的天真和幼稚。
那是个秋风飒爽的十月,叶风荷随孙总赴加拿大处理业务。那里有大华煤炭公司投资的木材加工和新闻纸业。叶风荷担任总经理秘书一年多来,虽然天南地北的去过了不少地方,但是踏出国门还是第一次。
因此,叶风荷一走出机场,就立刻被风光旖旎的异国风情所迷住了。晚霞中的枫林像一幅幅色彩斑斓的油画,美艳动人。层层叠叠、铺天盖地的明艳绚烂的枫叶令叶风荷感觉自己是徜徉在五彩云霞中。她欣奋、陶醉,心怀激荡,对提供她这次观光机会的她所尊重的孙总心怀感激。尤其孙总曾许诺她,待处理完工作后,他便作她的导游带她游遍那里的风景名胜。叶风荷简直欣喜若狂。世界闻名的尼亚加拉瀑布,五彩斑斓的植被掩映下的湖光山色以及古树红叶映衬下的夕阳古堡……那可都是叶风荷梦中也无限神往的地方。
他们入住在温哥华罗伯森街的加拿大酒店,晚上,孙总要叶风荷过去商谈一下日程安排和与外方接洽的内容。叶风荷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服从了。因为她太了解孙总雷厉风行的一贯作风了。
叶风荷小心翼翼地走进孙总金碧辉煌的总统套房。她见孙总穿着宽大的奶白色睡袍容光焕发地斜靠在沙发上,便本能地向后退去,
“对不起,孙总,我过一会儿再进来吧!”叶风荷略带惊讶和慌乱说,脸上立即飞来两朵红晕。
“哪里,快过来,快过来。这么拘谨干什么?这又不是在国内。”孙总急忙站起身来热情招呼道。
叶风荷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两只脚像生了根的一样,不肯再迈出一步。孙总见状急忙迎上前来,而且热情洋溢地伸出双手。看样子,如果叶风荷再不进来的话,他就有可能动手去拉她了。叶风荷只好走到孙总对面的那组沙发跟前坐下,随即打开了笔记本,低着头等候指令。尽管她对孙总穿睡衣召见自己心怀不满,感觉人格上受到轻慢,但表面上还不得不装出一副恭顺的样子。
孙总又急忙转身从餐厅端出两杯果汁来,绅士十足地将一杯放到叶风荷手上。
“放松一点。这又不是在公司,公众场合,不必那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孙总和颜悦色地说着便落座在靠近叶风荷的位置上。
“说来我们在一起共事都快二十年了,平时很少有机会坐在一起谈谈。可能在你们心目中一直觉得我是那种古板严肃的人。”孙总接着说。
叶风荷说哪里啊,领导事情多工作忙,没时间和员工沟通接触是正常的,不会影响到你在群众心目中形象的。
“是啊,见天有五千多号人要吃饭,我这总经理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了。但是领导也是人啊!你平时见我很威严,其实你不知道我内心的热情像火山一样。”孙总定定看了叶风荷一眼,又接着说:“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的,一直想找个能更好发挥你才能的位置安排一下。我前几天让人事部了解了一下,办公室的王主任最近到年龄要退了,到时让你接替他的位置怎样?”
“谢谢孙总关照。只是……我怕我承担不了这份重责。”
“嗳,工作是人干的,遇到问题还有我嘛!”
说到这儿,孙总站了起来,而且还摊开两臂,打着手势在叶风荷面前踱了两步,样子很像是在演讲,“关键是对企业要有奉献精神,对领导要有献身精神;你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就是思想有点守旧,放不开……”孙总正说着突然停顿下来,眼睛盯着叶风荷,眼神里增加了其他的内容,好像有两团鬼火在闪跳。
此时,叶风荷的心已经吊到了嗓子眼儿上,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己应该如何对付。
“这么紧张干什么,我还会吃了你啊?”孙总说着又紧挨着叶风荷坐回到沙发上,与此同时伸出右臂,欲将叶风荷揽进怀里。
叶风荷正了正身子,说:“孙总,你不是说……让我来谈工作的吗?”
“啊,哦,”孙总不无尴尬地咧咧嘴,脸上的表情瞬间又恢复到亲切与和善。他微笑着收回伸出去的手臂,可是由于与叶风荷的距离太近,手臂无处安置,就只好搭在叶风荷身后的沙发靠背上。
叶风荷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说:“我想孙总你该休息了,我明天再过来吧。”声音虽不高,但是一脸的认真和庄重。
“怎么,领导安排一下工作都不行吗?”
孙总的脸上现出了不悦。
叶风荷犹豫了一下,最终又很不情愿地坐到孙总的对面,再一次打开了笔记本。
“这样吧,我们先看会儿电视放松一下再说吧。”
没容叶风荷反应过来,宽大的屏幕上就立刻出现了一对赤裸着身体的男女。
叶风荷终于忍无可忍,“啪”地和上笔记本站起身来,“你可以不自爱,但决不能这样不尊重别人。”边说着边气冲冲地向门口走去。
孙总却抢先一步挡住了去路,阴阳怪气说:“呦,还真会装啊,跟贞节烈女似的,还以为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啊。别假正经了。”
叶风荷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躲开他的身体欲夺门而出。孙总则返身一扑,一双有力的手臂就紧紧地将叶风荷箍在了怀里。
“别不识抬举啊,我堂堂一个大型企业老总,正县级,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哎,只要你……听话,我什么都能……满足你。就孙涛那窝囊废,根本就不值得你为他——再说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除了你我以外,我们之间无论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的……”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还不忘喋喋不休地循循善诱。
叶风荷拼命地挣扎着。她的两只胳膊被孙总的双臂死死地勒着挣脱不出来,就只好用头颅去撞击对方,一双悬空的脚不停的乱踢蹬。
叶风荷的挣扎似乎助燃了孙总的情绪,他几乎亢奋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卧室,将叶风荷扔到床上接着就要去剥叶风荷的衣服。
“不,不!求你了!别……别这样!”
眼看着反抗无望,叶风荷眼睛里的泪水开始汩汩的往外涌。不知是否因为良心发现,孙总稍微愣怔了一下,叶风荷趁孙总稍有犹豫的当儿,一只脚向外猛的用力一踹,然后逃命的一般奔出房间……
未完待续
作者: 邱天 时间: 2016-2-4 16:38
谢谢!春节快乐!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2-11 10:59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2-11 11:04 编辑
五
叶风荷一回到家里就病倒了。等到她大病初愈重新回到大华煤炭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一天。这时,叶风荷才发现在她离开公司这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里,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公司给全体干部职工每人发放了一本《没有任何借口》的书,由职工教育培训部对其进行轮流培训。书中的“不要感慨自己的付出与受到的肯定和获得的报酬不成比例”、“如果你为一个人工作,那么你就应该称赞他、感激他,支持他的立场”等句子被当作格言和警句镶在镜框里,悬挂在会议室和工作区内的墙壁上,公司经理和上级机关领导将对这些格言和警句随时进行提问,回答不出或回答错误者将被处以300至1000元的罚款。同时,公司管理层正在参照《中国人民解放军内务条例》制定管理规定,准备对全员职工实行准军事化管理。另一个令叶风荷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是,叶风荷因“在陪同公司领导出国考察期间不服从领导,在不经过市场调查和公司领导同意情况下,擅自与外商签订商务合同,致使大华煤炭公司蒙受巨额经济损失”而被安排到清欠办公室,并且停职反省三个月。停职期间停发工资和一切奖金福利,每月只发300元生活费,而且还要在每天上下班时向所在部门领导报到,听候安排。
叶风荷看到公示栏上张贴的对自己的处分决定,脑子里首先本能地跃出“无耻”二字。她想找孙总去理论,甚至于通过法律为自己讨回公道。但是当她想到,在这只手就可以遮蔽天空的陈腐幽闭的角落,也许当法律的准绳还没有来得及显示它的威力,自己就早已被淹死在吐沫星子汇成的河流中了的时候,就又不得不暂时放弃了抗争。
叶风荷每天四次准时地出现在大华煤炭公司的清欠办公室。公司里的人见到叶风荷不是白眼相加、冷嘲热讽,就是避之唯恐不及,尽管他们大都曾经是叶风荷的密友或知己。在这孤独、冷漠、郁愤、压抑的氛围中,叶风荷简直是度日如年。
有一天中午,叶风荷在清欠办公室报完到回来,刚刚走到大华煤炭公司院门口,只听到炸雷般的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火球裹着浓烟冲出井口十几米高,与此同时,井口上的建筑立马化成了一摊瓦砾。人们立刻从四面八方蜂拥到矿井的周围。紧接着便听到了哭嚎声,急救车的呼叫声响成一片。有的是儿子,有的是父亲,有的是丈夫;还有一个是妻子和母亲的,她的工作是在井口旁发放安全帽,那声巨响还没来的及让她产生一丝惊讶,身体却已经被掩埋在瓦砾的下面……
这火球和爆炸声似乎将笼罩在叶风荷心头上旷日持久的阴霾劈开了一条缝隙,于是窒闷的内心顿然感到一丝清凉的风穿过。但很快,这股风又被更沉闷的气息所置换和掩盖了。
整个公司被迅速地戒严。公司内部的全副武装的警察和安全保卫人员将大华煤矿公司的大门口把持的水泄不通。
事故的原因和结果很快就有了消息。井下工作人员在给巷道铺大理石时,电锯锯大理石擦出的火花引起了瓦斯爆炸。十三名工人当场遇难,六名工人被送往医院紧急抢救。
大华煤炭公司的领导立即召开紧急会议,要求每一位员工本着顾全大局和公司利益,严密封锁矿难消息。
待到一切归于平静,已经是穹宇四合的深夜。
叶风荷回到家里,见女儿已经进入了甜蜜的梦乡,而丈夫却不知此刻身在何处。她轻轻地拉好女儿的被子,然后伫立在窗前,面对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发呆。
黑暗、幽寂和寒冷立时像涨潮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袭过来。叶风荷不禁抱紧双肩。
哦,落雨了。不疾不徐的雨滴从容不迫地敲打在窗外的梧桐树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声声若沉重的铅滴落在叶风荷的心头。长久的静默中,叶风荷隐约听到有轻轻的叩门声。于是,她机械地打开门。对于丈夫的夜不归宿或酩酊而回,叶风荷早已经习惯和麻木了。
然而就在门被开启的一刹那,叶风荷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场面惊呆了。只见来人进得门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小叶,”他声音沙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湿漉漉的头发下面,满是皱纹的脸上,分辨不清的雨水或泪水还在流淌。
叶风荷的心里咯噔一下。她急忙关上房门,回头去搀扶地上的来者。
“张主席,有话好说!快……快快请起。”
由于惊慌,叶风荷的声音有些颤栗和走调。
叶风荷将大华煤炭公司工会副主席张清远拉扯到沙发上坐下,然后就像陀螺一样在屋子里踅来踅去。她先拿过一条干毛巾让他擦去雨水,又取出一只杯子冲上热水放到张主席微微颤抖的手里。
张主席十分疲惫地陷落在沙发里,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望着这尊倍显孤独苍凉的身影,叶风荷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泪便不知不觉的溢出了眼眶。张主席的儿子在这次矿难事故中命丧黄泉,此刻,他的老婆和媳妇还在哭天喊地的悲哀中呢。
“我在你家门口来回转悠了好长时间了。思来想去,能够救大华的,也只有你了。公司照这样下去,恐怕还会再出人命的呀。”
张主席终于颤抖着声音说。
叶风荷不明白张主席前边这句话的意思。她小心翼翼安慰说:“张主席,事已至此,痛苦是可想而知的。但是我们再折磨自己也无法挽回和弥补了,多想开些吧。在这个时候,阿姨会非常需要你,你的小孙子张弛也非常需要你呀!……”
说到张主席的孙子,叶风荷的眼圈儿又红了。
“唉,且不说我自己了。这十九个人,哪个不是家里的顶梁柱啊!个个都上有老下有小的,谁家的亲人不是心绞八滚地哭个死去活来啊?”张主席顿足捶胸说,“他们也太胡作非为了,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华毁在这帮人的手里呀!就像你吧,就凭你平时的素质和表现——唉,我们很多人都觉得你冤枉——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呵。”
叶风荷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她立刻下意识地想到在加拿大的那场遭遇。他们到底知道了什么?又想到些什么呢?其实在叶风荷的心里,她是多么希望自己一直被所有的人冤枉,并且被永远的冤枉下去啊!
“我从一开始参加工作就在大华,三十多年了,我是亲眼看着它走到今天这步天地的。现在国家对我们煤炭行业的政策好了,我们公司的经济效益好了,收益高了。可是我们挣的钱一没用来改善职工待遇,二没用来改进我们的生产设施。你知道吗?光井下那段还不到二百米长的大理石巷道,就造价两千一百多万;另外,巷道的两边还要贴上壁画,还要摆上鲜花和鱼缸。鲜花和金鱼死了再换,换了再死;每个月光折腾在鲜花和金鱼上的钱就不计其数。”
张清远轻轻地啜饮了几口水,然后又接着说:“他们在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办分公司、子公司,表面上看是投资所谓的木材加工、造纸、鲍鱼养殖、深海鱼油加工等实业,岂不知,投资出去的资金全部都是血本无归。实际上,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借着投资的名义在暗地里洗黑钱?……”
听着张主席的滔滔不绝的叙述,叶风荷越来越紧地缩起了眉头。多么令人触目惊心的内幕啊!尽管叶风荷也曾有所耳闻,甚至在一年多的秘书岗位上曾经有所目睹,可是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深思过。
“他们把精力都用在这些花架子事情上了,你说咱们公司今后还能有个好吗?
“他们光这样折腾还不够,现在又提出了准军事化管理。说什么要把员工塑造成军人,把公司变成军营。就因为上级领导来检查工作时说的,‘我喜欢军人作风’这样一句话。
“过几天你就会看到了。根据军队《内务条令》制定的公司管理实施细则,总共十二章七十二条,里面规定:工作时间要讲普通话;遇见领导要敬礼问好;走路要二人成列三人成行,三人以上成一路纵队,保持齐步走要领;对上级指示和决定要无条件服从,坚决执行;对领导的讲话内容要随时会正确复述……”
“天呐,这还要不要人活啊?”叶风荷惊异道,她感觉到脊背上凉飕飕的,直冒冷气。
“这七十二条,违反了任何一条都会受到处分,轻者一百到三千元罚款,重者则停职反省,直至解除劳务合同。你想想看,咱们公司大多数人都是文化程度不高的工人和农民出身,这万一他们哪个地方做得不够——再说了,这职工素质是靠硬性规定就能立竿见影提高上来的吗?如果这种缺乏人性的“高压”管理模式长此以往下去能会怎样?当职工中的大多数因做不到位而受到处罚,甚至丢掉饭碗时又会怎样?我担心到时候还要出大事啊!”
张清远越说情绪越激动,其语速也越来越快,语气越来越沉重,以竟至于后来喉管哽塞,声音嘶哑。叶风荷再也抑制不住了,她不由自主地冲张主席摆了下手,说:“别再说了。我知道了,知道了。张主席,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办?你想让我做什么?”
张清远盯着叶风荷的眼睛,十分恳切说:“我想了好长时间了,如果你能写份举报材料向上边反映一下——”
叶风荷沉默了。她清楚做这件事情所要承担的风险。
“小叶,公司里只有你能够胜任这件事情,你可千万别坐视不管呐。我之所以找你,不仅因为你能写,更重要的是你身上的那种责任感和尚未泯灭的做人的良知。”张清远说到这里,身体从沙发上移了出来,一条腿的膝盖就要贴到地面上。
叶风荷急忙起身把他按在沙发上,“别,张主席,千万别这样!”
“公司五千多名员工可就全靠你了,大华全靠你了啊,小叶!”
张清远红肿的眼睛里又析出两滴浑浊的泪来。由于他儿子及另外十几名矿难职工的缘故,他的眼泪被大大的浓缩了。
听着这低沉发颤的声音,叶风荷的心好像滚进了油锅里一样。毕竟她自己也是这五千多名中的一员,况且又无端的受到如此奇耻大辱,真是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呐。他以为他是谁?是皇上,是玉皇大帝啊。
叶风荷沉吟良久,终于开口道:“张主席,我们所看到的尽是上级领导知道并且支持的啊,许多事情我们没有证据怎么举报?”
“我这有。”
张清远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软皮笔记本来,里面净是密密麻麻的记录。
“这是我最近两年搜集掌握的他们贪污受贿还有行贿的情况,今天我把它全都交给你了。”
他把笔记本双手捧到叶风荷面前,然后又双手抱住叶风荷的手重重地抖动了几下,说:“拜托了!拜托了!”
送走张清远以后,叶风荷几乎一夜都没有合眼。她的大脑里一会儿是“社会的良心”“使命”“责任”的言说,一会儿是“人无是非之心,非人也”的教导,一会儿又是张清远的老泪纵横和孙总面目狰狞的脸;临近天明十分才刚要眯瞪一会儿,却又梦见自己站立在一个悬崖上,然后一脚失空跌落下来。
叶风荷将举报材料寄出去以后就一直盼望着结果。材料是分三份寄出去的,一份是大华煤炭公司的上级主管机关华威矿业集团公司,一分市纪委,一份市检察院。可是在期盼和等待中几个月过去了,叶风荷他们一直也没有看到什么动向,听到什么消息。倒是周围的空气对叶风荷越来越严峻了。许多人见到叶风荷就像躲瘟疫的一般,甚至眼睛都不往她身上瞟一下,唯恐被沾上晦气似的。叶风荷已经隐隐感觉到这种现状的原因了。就在那三封信寄出去不久,孙总在一次全体职工大会上,以振耳发聩的声音拍案怒斥道,“吃娘的,喝娘的,又转回头来骂娘!”。当时,许多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集在叶风荷身上,叶风荷尤芒刺在背,如坐针毡。她感到一肚子的苦水无处倾倒。
一次,叶风荷在涮拖把时,恰逢张清远从卫生间出来洗手。自举报材料寄出去以后,叶风荷还是第一次和他相见。叶风荷几次想与张清远搭讪,但最终也没能张开口。因为张主席的头一直低垂着,两只眼睛只专注在自己的一双手上,直至他最后离开;而且还在离开的时候深深咳嗽一下,将一口浓浓的吐沫用力唾在洗手盆里。结果倒是叶风荷的心脏随着那口吐沫的喷出而“嘭嘭嘭”地狂跳了好一阵子。
叶风荷在孤独、苦闷和压抑中感到窒息难忍。
恰在这时,她收到了一封《楚风》杂志社的来信。尽管信函的封口已经被谁拆开了,但是,当叶风荷在清欠办的窗台上发现它时,心中仍不免涌上一丝欣喜和温暖。这世上毕竟还是好人多啊。她默默对自己说。
叶风荷的一篇小说在《楚风》有奖征文活动中获得了三等奖,编辑部邀请她去苏州参加颁奖典礼暨笔会活动。这让一直处于沉郁窒闷之中的叶风荷对生活又感到了些微希望。于是她斟酌再三,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公司机关办公楼,也就是那座墙壁被订上“省重点文物保护”牌子的古堡式建筑。
未完待续
作者: 邱天 时间: 2016-2-12 16:20
写得真好,再次欣赏,点赞!
作者: 杜小龙 时间: 2016-2-18 14:54
好作品,欣赏!
作者: 邱天 时间: 2016-2-22 06:58
欢迎杜老师!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3-2 10:30
邱老师辛苦!牧歌这段时间杂事多,迟复,致歉。欢迎邱老师常回来看看,以来指导,二来奉献些大作为老窝烘托下人气
诚祝邱老师健康平安,全家幸福!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3-2 10:32
多谢杜老师详阅留评!牧歌诚邀杜老师常来切磋指教!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3-2 11:02
六
六月是江南的梅雨季节。叶风荷乘车抵达苏州时恰是细雨霏霏的黄昏。蒙蒙烟雨中,那些凝结着两千多年吴风楚韵的粉墙黛瓦、飞檐斗拱,以及被绿荫掩映萦回中的小桥流水,更富有灵性和诗意。置身这与北方截然不同,处处透着精巧、灵秀、细致,充满诗情画意的美妙环境中,叶风荷郁结的心绪在这柔风细雨、古意风情滋润下,顿然释怀。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
一时间,那些平素潜藏在记忆深处,与雨有关的古典诗句纷纷呈现在脑海。
叶风荷按照通知上提供的路线找到金港宾馆,然后又根据宾馆门前张贴的告示乘电梯来到二楼。
走廊里已经亮起了灯光,有三三两两的人影正拖着行李找房间。叶风荷心里顿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欣奋和温暖。就在跨入金港宾馆的大门之前,她还一直在怀疑自己此行的意义和价值呢,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再奉上五百元的会务费。——生活中接二连三的打击和经济的拮据,早已淡漠了她对红尘凡事的兴致。对叶风荷而言,其实不过是借笔会之机暂时逃离那令人窒息,随时都有精神崩溃可能发生的严酷环境。
既来之,则安之。叶风荷不时在内心里这样安慰、鼓励自己。她按照要求在会议登记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及通讯、联络信息,然后又到另一个房间去交会务费。
叶风荷将五百元人民币同会议通知一并摆到会务人员面前的时候,那人一脸的疑惑。他旁敲侧击,问叶风荷是否认真看过通知内容。
叶风荷心里自然清楚对方为何这样发问,可是强烈的自尊又令她难以启齿应对。她只好窘态十足地不住地点头。以至最后,那人不得不直白挑明说:
“你难道真的不想参与‘获奖作品集’?这可是《楚风》编辑部直接与出版社联系的,不仅保证国际标准书号,铜版纸印刷质量。而且还费用低,又由出版社直接负责全国发行。这样好的机会,你轻易的放弃了实在是太可惜了。”那人边说着边不断地用左手食指去推鼻梁上玻璃杯底样厚的眼镜,好像在与万有引力进行着不懈的斗争。
叶风荷除了满脸尴尬的微笑,不知该如何回应。我又何尝不知道这机会的难得,何尝不想借这荣誉的光环让更多的读者了解自己,关心自己呢?只是这一千块钱的参编费……唉!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要不这样,等你想好了,可以随时找我再补交那一千块钱,只要是在编辑定稿之前。”
“那好吧,谢谢您了!”叶风荷矜持一笑说,她真想冲这位“老先生”深鞠一躬,为他的那份耐心和热情。
叶风荷拿着收据回到原来登记的地方去取房间钥匙。
“312房间。我送你过去!”
是那种能让心里的坚冰瞬间融化的声音。温柔,悦耳,富有磁性,而又饱含深情。随着这声音的发出,桌子后面迅速站起一个修长俊逸的身影。
叶风荷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这种声音了。她不由自主地向这声音发出的方向投去感激的一瞥。叶风荷没有想到,这一瞥竟像《睡美人》中狄吉列王子深情的吻,自己灵魂深处的那种沉睡已久的情愫立刻苏醒过来——冥冥中,他们似乎早已相识。
那是一双雪亮的眼睛。流转的眼波,会让人立即联想到舞动的剑影抑或闪电。就在与这双眼睛相对,目光相撞的瞬间,叶风荷的内心即刻产生一阵慌乱。她急忙垂下眼睑——一如她刚才进来登记的时候,不敢迎视他注视自己的目光时那样。她害怕发生在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种惊心动魄的悸动,会一览无余地暴露在对方眼底。
“哦,不用了!——谢谢!”叶风荷十分矜持地微笑说。
对方回敬一个理解的微笑,却拿着房卡率先走出了房间。
叶风荷只好亦步亦趋的尾随在他身后。临拐进走廊时,他又回头睨视了一下叶风荷手中的旅行包,叶风荷慌忙赶上一步,表示说“不重”。
他脚步稳健,双腿极富弹性,由于上身始终保持挺拔姿式,双肩端平,所以看上去很有一种骑士风采。
他们一路逶迤来到三楼西头的一个向阳的房间门口。这时,叶风荷已经知道了他就是《楚风》编辑部诗歌栏目编辑江枫。
江枫帮叶风荷打开房门后,说:“你稍作休息。晚餐六点半开始,在一楼餐厅。”
依然饱含深情的温柔声音,依然一往情深的眼神。
叶风荷目送着江枫的背影,心中涌起一丝淡淡的甜蜜和感动。
待温暖的水流洗尽全身的疲劳和风尘,浴镜里便反射出一个浑身闪耀着丝质般光泽的维纳斯一样美丽胴体。叶风荷仔细端详了一下镜子中的自己,对着镜子轻轻地拍了拍脸颊,然后,又细又软的指尖顺着凸凹有致的轮廓在凝脂一般的肌肤上游走片刻,最后停留在那对高耸挺拔的乳房上,默默对镜子里的自己说,“你还不老,也许还会有时间和机会。就让一切从今天重新开始吧! ”
叶风荷是被江枫打电话叫到餐厅的。她走进餐厅的时候,江枫正面对着餐厅的入口处焦急地等待着。来自全国各地的文友大都已经落座在各餐桌周围了,编辑部的八位工作人员也纷纷在各桌的主陪位置上各就各位。
江枫在人群中看到叶风荷一出现就立刻站起身来冲她招手。
叶风荷注目一望,满大厅熙熙攘攘,只有江枫身边还有个空位,而且在座的又大部分是北方人。
叶风荷在江枫身旁坐下以后,晚餐才算正式开始。那些活跃的人儿开始争相斟酒、敬酒,争先恐后地说俏皮话。叶风荷以淡淡的微笑敷衍着。
自从获准参加笔会,叶风荷在心里一直盼望,并无数次地想象着这次文人间趣味高雅的兰亭之会、竹林之欢的;然而如今真切地置身其中,面对着眼前的喧闹和热烈场面,她多少感到有些失落。熙熙攘攘的餐厅里,几位编辑和一些有知名度的作家很快便成了人们争相追捧、献宠的对象;又是捧酒,又是掏名片,言谈举止中总带着那种官场上的势利。本该属于文人的兰亭之会却成了浮躁之欢,市侩之会。还有这让她难以招架的,颇有梁山好汉风格的豪饮。
“你今天让我们大家企盼、等待了好长时间,”一个面容清俊的高个光头端着酒杯转过餐桌半圈,站到叶风荷的身边,“我们每人要敬你一杯。”
“对,对,我们每个人都要敬她一杯!”其余的人一起起哄附和。
这时,紧挨在叶风荷右边的那一位已经忙不迭的给她酒杯里倒满了酒。叶风荷面露难色,高脚酒杯里的白酒足有三两多,别说每人一杯,就是这一杯下去,恐怕也会找不到北了;而拒绝是万万不能的。
“这个……这个……”
叶风荷不得不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她感觉到众目光聚焦在一起的分量和热度。
“我从来都不喝酒,我们随意表示一下吧!”叶枫荷说罢将嘴唇伸到酒杯上一印了一下。
“那怎么行。绕了地球大半圈子转到你这来,好歹得给点儿面子啊,对不?”光头说着冲大家眨了眨眼睛,“李白斗酒诗百篇,就冲你那锦绣文章,也应饮干此杯啊。”
光头伸出另一只手去托叶风荷的酒杯底座。
“对对对,得给人家刘大诗人个面子啊!”
“这位虽姓不是李可豪气却不让李白——在当下诗坛——盟主,泰斗,——虽暂时还称不上,却也是冉冉升起的——至少是属于牛(孺子牛)那一级别的……”
“老刘,你还没听出来?人家叶老师在向你表情达意呢,没听说过‘感情好,能喝多少喝多少吗?’,‘随意’就是随便的意思,人家都让你随便了,你还——故意装不明白是吧?”
“先和美女抱一个。”
“抱一个,抱一个!”
…… ……
面对乱哄哄的起哄,叶枫荷毫无招架之力。
“真的,我真的不会喝酒——从来没喝过!”叶风荷加深语气说,变矜持为祈求了。
“从来没有喝过怎么知道的不会喝酒?要是真没喝过的话就更不可小觑了——没经历过才更有发掘价值。地震,一般没有发生过吧,可一旦发生就能量惊人。”光头说着将酒杯向叶枫荷手里的酒杯一碰,
“来,干了这杯!”
叶风荷一时语塞。正在为难之际,江枫笑吟吟地站起身来,说:“对不起,我耽误了大家的时间。耽误了大家的宝贵时间!为了表示真诚的歉意,我甘愿受罚。”
他将酒杯和光头的酒杯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起哄者面面相觑。叶风荷知道江枫是在为自己解围。他以樽为剑,扮演着鸿门宴中项伯的角色。
几番推杯换盏之后,不知不觉中主题就转移到文学与创作上去了。兴头上,那位高个光头乘着酒意吟诵了自己的一首新作:《一个诗人的自白》
“作者,一个傻子,呆子,疯子
读了三十多年诗
写了二十多年诗
发表了五百多首诗
出版了一点五集子诗
因为写诗
我加入了省、市
作家协会
因为写诗
我成为了县
政协委员
我的第一本诗集
问世在大学毕业时
为了出版和出版费
我向身体
透支了健康
我的第二本诗集
与诗友合出
距第一部诗集出版
一十二年
在我下岗之后
为付版费
我欠下八千元债务
“读了三十多年的诗
写了二十多年的诗
因为爱诗
我从干部干到工人
再变成下岗工人
最后成为坐在家里的人
因为写诗
曾经遭遇过车祸
骨折住院
曾经从自行车上栽下
磕掉两颗牙齿
尽管我的诗好评如潮
头上诗歌编织的王冠
几乎压酸了脖子
但 我却无钱镶上
被迫下岗的牙齿
更买不起几十
甚至十几平方的房子
朋友们笑我傻:
这年头一切以经济为中心
闷头写诗
拿钱出书
不是二百五
也是缺心眼子
妻子骂我痴:
这年月
中央电视台的春晚
若不是因赵本山
人们都懒得去看
你以为你是谁
金庸 琼瑶 梁凤仪
借钱出书 求人买书
你呀你
你这个书呆子
我曾经为之苦恼
也曾经为之流泪
可我深知
一个以诗为生活
以生活为诗的人
纵然身心遍伤累累
也依然离不开诗
有人便问我
为什么还在写诗
你没看到
海子 骆一禾 顾城
一个个都成了短命鬼
诗人
不是傻子便成疯子
“我从小梦想
当一位诗人
一位真正的诗人
可如今——
我想哭 却不敢流泪
我觉得
这样对不起缪斯
我想笑 却又不敢笑出声来
因为我怕
有人说 看,又有一位诗人
疯了
说到最后“疯了”二字的时候,光头想做一个自嘲的冷笑,但由于激动,表现出来的是脸上肌肉的痉挛般的撕扯。光头的眼睛和鼻子都已经红了。
现场的气氛异常沉重起来。江枫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光头的肩膀,然后又手执,同时将光头将酒杯端起递给光头。大家便不约而同地举起酒杯,然后默声啜饮。
青山隐隐不语
江河长流不已
我的爱矢志不移
何时等到你的消息
叶风荷在内心里默念着,眼睛里不知不觉盈满了热泪。在新一轮拼酒进入高潮的时候,她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餐厅。
外面的雨还在从容不迫的下着,细细的雨丝悄悄的落在地上,唯恐惊扰了别人的梦似的。
“风吹雨丝细如纱,飘飘洒洒育新芽”
一股轻柔的歌声飘进叶枫荷耳鼓。叶风荷站在三楼窗口,十分贪婪地向外凝望着,她深深呼吸了几口清新、湿润的空气。难以抗拒的困倦开始渐渐向她袭来。
也许阴雨过后,紧接着的将是一个天地清新的明天……
叶风荷在意识里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然后翻了个身,喉咙里终于发出均匀的轻鼾。
未完待续
作者: 杜小龙 时间: 2016-3-2 11:25
谢谢,一定来!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3-3 13:18
请各位老师前来砸砖
作者: 一楠 时间: 2016-3-8 00:27
这好象是长篇的架势了!继续更新吧,等着看呢!
作者: 油纸伞 时间: 2016-3-9 09:02
来读,一天读一章。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3-12 19:53
欢迎并感谢油纸伞老师到访,您的只言片语便是对本版和在下的莫大支持,期待您的指教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3-12 20:10
期待一楠版指教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3-12 20:16
七
清晨,叶风荷被外边一阵轰轰隆隆的轰鸣声从睡梦中惊醒;在醒来的瞬间,竟忘记了自己所处的时空。这时,一道鞭影从她眼前迅速闪过,紧接着又是一阵更加急促的轰鸣声。叶风荷终于明白了一切,然后睁开眼睛,迅速来到窗前推开窗子。
大片的乌云正疯狂地掠过城市的上空归向西天。天空越来越明朗,渐渐的,看得清粉墙黛瓦,瓦上的花纹,以及植物绿得发亮的叶子了……迷迷蒙蒙的雾幛在古城上空的晨曦中弥漫……
这样富于诗意的天气,正是欣赏苏州园林的最佳时。
沧浪亭清幽古朴,历史悠久,又位处金港宾馆附近,自然是此次采风游览活动的首选。它的别具古意、玲珑精致,以及匠心独运别具风格的建筑,它的千年积淀的历史文化、人文景观,还有它里面印记着的沈复与芸娘这对人间仙侣的履履足迹,正是叶风荷所心驰神往的。他们的安排正好契合了叶风荷的心意。
“过石桥,进门折东,曲径而入,叠石成山,林木葱翠。亭在土山之巅;周遭极目可数里,炊烟四起,晚霞灿然……”
叶风荷不禁想起《浮生六记》中对沧浪亭的描绘。
不知不觉间,一泓绿水横亘在叶风荷的眼前。水流自西向东,环绕着古朴典雅的一片园林建筑折南而去。水面上满塘的荷叶随凤袅动。
水面上架着座石桥,石桥那端,伟魅俊逸的江枫正鹤立鸡群地站在沧浪亭门口,边挥舞手臂边喊“快点”。叶风荷环顾一下前后左右,发现唯自己被远远的落在了后边。于是,她一溜碎步小跑,高跟鞋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一串“咔咔咔”清脆欢唱,一身淡粉色套裙被泥水点上星云的图案。
“好一个凌波微步的芙蓉仙子。”
江枫一脸认真,煞有介事说。
“嗬,我还以为你在等一位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呢!”
“谁说不是呢,这不是来了吗?只是丁香变成了芸娘。”建江枫嬉笑说。
“哎,对。这是最后一位。”
江枫的手臂太温暖了,就像是在大海深处的无助漂流中突然遇到的一支救命的桨。叶风荷
将要过检票口时,江枫就势揽了一下叶风荷的腰。叶风荷的心里一阵酥软,眼前的景物顿时朦胧虚幻起来。多么希望能缘着这支桨找到自己日夜渴慕的幸福彼岸啊!哪怕让她靠在上面歇一歇,小鸟依人地喘口气也好啊。可惜这手臂只停留了短短的一瞬间,紧接着又给抽回去了。叶枫荷内心里隐隐地感到些许失落。
江枫的脸上始终是那种迷人的微笑。
园内青竹葳蕤,佳木葱郁,奇花闪灼,亭台轩阁古意盎然;园外绿水萦迂,翠叶田田。园内园外景色通过复廊漏窗相映成趣。
“这片园林始于五代,原为吴越广陵王钱元璙的花园,北宋诗人苏舜钦,”
“就是写出“泊孤舟古祠下,满川风晚雨看潮生”,与范仲淹、欧阳修等一同革新诗风,被誉为宋诗的‘开山祖师’的苏舜钦?”
“对。他的诗与欧阳修、梅尧臣齐名。当时他们共同反对西昆体,革新诗风。苏舜钦因政治上支持范仲淹等人的庆历新政,获罪遭贬;闲居苏州时,发现了这片废园,认为是休心养性的好去处,于是花四万贯钱买下,然后修园造亭,留下了这片古迹……”
江枫一边走一边不停的介绍。园内多彩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蜿蜒曲折,将临池而建的轩堂亭榭连成一片。那些被摆成各种图案的色彩各异的卵石,经过雨水的洗濯浸润,颗颗如水分丰盈的浆果。江枫字字珠玑的娓娓叙述似涓涓溪流,穿过叶风荷的耳道流进枯涩心田。
“这儿就是沈三白《浮生六记》里所说的爱莲居、我取轩的位置,”在一处写有“藕花水榭”字样的院落里,江枫对叶风荷说。如今这片风格古雅房舍已经变作茶室,成为游人墨客品茗的地方了。
“当年沈三白和芸娘在这里‘课书论古’,焚香拜月,祈求世世为夫妇。”江枫说到这儿顿了顿,然后转过身来,对着叶风荷凄然一笑,“世人都在追求那种至高无上的爱情,然而自古以来,真正达到两情相悦,心心相印境界的,也许只有这对夫妇。”
是啊,世界如此之大,而且尘世中,人们又往往容易被一些表层的东西所迷惑,呼唤与被呼唤的灵魂相遇的几率真是少之又少。一想到“爱情”二字,叶风荷的心就直往下坠。
“嗨,江主任,”那个光头诗人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手里拿着红、白两块鸡蛋大小的卵石对江枫说,“给,一块给你,一块给叶老师,上面刻上‘愿生生世世为——’”他挤眉弄眼地把目光指向叶风荷。
叶风荷的脸上立时像蒙上了一块红布,她知道他是在借沈三白和芸娘的“愿生生世世为夫妇”的红、白两方图章调侃自己。
“看来,这几天,不知在什么地方冒犯了刘大作家了。”叶风荷红着脸说。
“嗳,还应该再有一块才对。”
江枫一把将手和石头一起抓在手里说,“这两块分别刻上‘月’字,另一块再刻上‘友’字,咱们三个人每人一块,岂不更好?”
“哇噻,到底《楚风》的主编呵,真不愧是大家!I真是服了you了。”
他们三人一起转过几处亭堂楼馆,穿过一片茂密的翠竹林,沿石径盘旋而上便登上黄石抱土的假山。山上藤萝垂挂,古树参天,一飞檐凌空的四角石亭巍然山颠,楹联上书刻着: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
雨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停了,天空中挂起了一道彩虹。多日不见的太阳此刻终于揭去面纱,露出千古常新的笑脸;它的熠熠光辉立刻将人们手中的雨伞变成了遮阳伞。
从沧浪亭出来后,江枫又带领大家去了寒山寺。
叶风荷对这座钟灵毓秀的江南古城简直有些依依不舍了。笔会结束后,江枫再三挽留她,相邀一起去乌镇和同里时,叶风荷很踟蹰了一会子。从江枫无意流露的眼神里,她看出了他对自己的留恋。叶风荷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她请的是一周时间的假期,除掉路上,还有两天空余时间可供支配。可是一考虑到自己目前窘迫的经济状况和在中学读书的女儿,叶风荷最终不得不摇头说NO。
一想到女儿,叶风荷便立刻产生一种归心似箭的感觉。女儿每两周才回家一次,现在快期末考试了,她必须赶在女儿回家之前,为她准备好一切。
临别的时候便有了依依惜别的意味。江枫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叶风荷左右,唯恐她会趁他眨眼的工夫给逃掉了似的。他们一起穿过大街小巷,步行十多里路程来到车站。叶风荷沉重的旅行包一直挂在江枫的肩头。
在一家报摊前,江枫选了一摞报纸拿在手里。叶风荷一脸的迷惑。
“留着你路上看。”
江枫说罢,又疾步到超市买来一大包食品、饮料。
霎时间,叶风荷感到鼻腔里一阵子酸胀。有生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呵护,第一次领略、体味来自父亲以外的异性的关爱。那样的温暖,那样的幸福。眼泪冲出了眼眶。叶风荷急忙把脸转向了别处。
分手的时刻还是到了。随着列车的徐徐启动,叶风荷感觉自己的心有种被撕扯的疼痛。回首渐行渐远的吴门楚地,有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缱绻。前方,那个叫做家(对有的人是温暖的港湾,有的人却只能算是栖居之所)的地方,正在一点点地向她靠近,而等待自己的又将是什么呢?
未完待续
作者: 一楠 时间: 2016-3-17 02:04
秉烛夜读,一气呵成,心有戚戚,不能释怀。唯盼继续连更……
作者: 油纸伞 时间: 2016-3-17 16:42
来读,学习。有时间也来敲个长点的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3-17 20:20
殷切期待中…………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3-17 20:25
一楠才华横溢,就连留言都那么文采斐然
感谢超版为我提供可以与您近距离交流学习的机会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3-17 21:04
八
列车大口地喘着粗气飞也似的奔驰在原野上。远方的村庄、树木、田地里的庄稼刚一露出地平线就被迅速地拉到眼前,然后又飞快地被抛在后面。车上的玻璃窗好似摄像机的取景器,在这落日溶金的黄昏时刻,远景的焦点一直定格在团团旋转的绿茸茸的山上。山的色彩在由浅入深,由亮到暗的变化着。
晚餐的时间到了。车内走道上,乘务员推着装有盒饭、烧鸡、方便面等食品和饮料的手推车来回不停的吆喝;与此同时,广播里也在一遍遍的播报餐车的位置和晚餐内容。
叶风荷打开那包食品袋,看看里面的饼干、蛋糕、煮鸡蛋和牛奶、瓜子之类,毫无食欲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刚才送你的那个是你老公吧?”
叶风荷这才注意到对面坐着位鸡窝头,三重下巴的中年妇女。叶风荷感觉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哦,不。是朋友。”
“朋友!?哼!”
对方一撇嘴,眼神复杂地咂摸着嘴重复了一句。然后,两只眼睛入木三分地在叶风荷脸上来回巡睃了足有一分钟。
叶风荷突然想起这人可能是老墨的妻子。有一次,叶风荷在路上遇见老墨,她在老墨的身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审视自己的,只是当时老墨没有给她们介绍。
叶风荷微笑着说:“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您是?——”
女人的脸上肌肉一松弛,眼睛和嘴立时都耷拉了下来。
“您也是从苏州上的车吧?”叶风荷忙改口说。
女人“嗯”了声,朝走廊上的乘务员挥了挥手,大声吆喝道:“乘务员!来一份盒饭!”
女人掰开方便筷,低下头,尽顾着往嘴里扒饭。叶风荷把脸又转向了窗外。
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偶尔有照明灯像流星一样划过天空。
车厢内外的温差使玻璃窗上蒙上一层薄薄的雾,叶风荷伸出手来去擦拭。纤巧的指头又柔又软,似乎还保留着江枫手上的余温。
叶风荷的心突然“咯噔”的震了一下。她发现玻璃窗上有双眼睛,再仔细一看则是个头像:宽阔的前额,疏朗的眉宇,棱角分明的脸的轮廓。难道他?……
叶风荷慌忙揉了揉眼睛。她稍稍平静一下情绪,便以为是一种幻觉。恰在这时,她的手机响起了短信的信号声,同时,又有人敲响了她面前的茶几,
“查票了,查票了。”
叶风荷回眸一看,是位年轻帅气的小伙子。
“查票了。”小伙子面无表情地又重复了一句。
小伙子走后,叶风荷打开手机。是江枫发来的:
你就要离开了吗
昨天
还是那样的明亮 皎洁
相逢的那一瞬间
我变成了星星
你身边黯然的一颗
沐浴你的光华
感受你的清芬
掀开生命中
最富华彩的一页
今天
阴云遮蔽了
你的光辉 隐没了
你的身影
致使 我
化作尘埃里
最孤独的一个
在凄风冷雨中
陨落
叶风荷只感到头部一阵开裂似的疼痛,肠胃里的东西直向上顶。她踉踉跄跄跑到漱洗间,对着洗手盆哇哇地呕吐不止。
夜已经很深了,整个车厢里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趴在茶几上熟睡了的鸡窝头也开始发出均匀的鼾声,叶风荷蜷缩在座位的一角闭上沉重的眼睑。江枫的温情脉脉的眼神,江枫的脚步匆匆穿行在都市大街上的伟魅身影,江枫那温柔、充满地方韵味的语言……像空气一样环绕着她,将她重重包围。
未完待续……
作者: 一楠 时间: 2016-3-22 09:01
牧版客气,统一战壕的战友,相互提携支持!
我看你这篇改成“长篇连载”吧。内容很充实,涉及的背景材料很现实也很有针对性,文字简洁,描写细腻,突出了一个女性在残酷现实中的奋斗与追求,以及面对现实的徘徊、悲观,挣扎和不甘。很有教益。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3-24 09:45
多谢一楠版鼓励!按素材该篇本来该写成长篇的,因为时间不允许,就草草急就成四五万字的中篇了,现在手里有一个已经开始了七八千字的可以写成长篇的东东,只好祈求上帝恩准,好让它早日面见读着。
不由感叹一句:女人若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咋就这么难呢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3-24 09:45
多谢一楠版鼓励!按素材该篇本来该写成长篇的,因为时间不允许,就草草急就成四五万字的中篇了,现在手里有一个已经开始了七八千字的可以写成长篇的东东,只好祈求上帝恩准,好让它早日面见读着。
不由感叹一句:女人若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咋就这么难呢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3-24 09:53
九
叶风荷刚回到家里就接到了父亲病重的消息。
父亲远在百里之外的县城医院里奄奄一息,女儿刚从学校回来,要在家里休息两天才返回,而丈夫孙涛却又回他乡下老家去了。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女儿,哪一个都难以割舍,却又分身乏术。叶风荷心焦如焚。万般无奈中,她只好硬着头皮求丈夫回来照顾一下女儿。
“她这么大了,还不能自己做口饭吃嘛!你看着办吧,你父亲有病和我有什么关系!?”
丈夫的口气非常冷漠,不容叶风荷把话说完就扣上了电话。
叶风荷尽管已经作好了遭拒的准备,但是丈夫的言行还是让她的心颤了几颤;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最终还是被她给忍住了。
自打女儿出生以后,孙涛的心离叶风荷和这个家越来越远了。
说出来挺令人可悲的。
叶风荷刚怀孕那会儿,孙涛的父母就测算出了是个丫头。先是动员把孩子打掉。叶风荷不肯。及至临产,婆婆还在出主意:回乡下生,对外就说是伤(夭折)了,然后回来好再生个小子。
婆婆一生生育了七个子女,直到四十几岁的时侯才有的能够传承香火的孙涛这一脉。
公公婆婆的宗族观念遗传在孙涛的基因里,渗透到他的骨髓里,细胞中。一次,女儿生病住进了医院,叶风荷希望孙涛能来医院一趟陪陪她们。没承想电话里他们竟吵了起来,情急之中孙涛竟说出“实话告诉你吧,这孩子有没有对我无所谓”的话来。叶风荷有泪只能默默地往肚子里咽。她也曾想到过离婚,重新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可是耳闻目睹的现实中的那些离异家庭给子女造成的伤害又令她望而却步。为了女儿的身心健康,她不仅要咽泪装欢,付出双倍的艰辛和爱,还不得不制造出,让女儿感觉到是生长在所有亲人的爱的温暖中的假象。
打发女儿返校以后,叶风荷又在煎熬中度过一夜;星期一早上一上班就来到大华煤炭公司。
公司的院子里异常的冷清。古堡一样的大楼里,各办公室的门紧闭着。
叶风荷楼上楼下找了一圈,最后从一位保安那里了解到,全公司除一线生产岗位人员和一位分管生产的副总外,其余所有的人都到部队上军训去了。
副总正在慢条斯理,不徐不疾地对着电话谈笑风生。副总的儿子今年十六岁了,是属大龙的,在省重点中学的实验班,学习成绩一直都排在班级的前十名,也就是级部的前五十名,这次期末考试很理想,成绩提到了级部的第三十五,看来明年的重点本科没有问题。
副总满脸都是幸福的微笑,只可惜对方看不到。但是可以通过温柔抒情的话语感觉得到。叶风荷就感觉得到对方可能是位女士,只是不知道是否也有个即将参加高考的孩子,并且也同副总儿子一样优秀。
叶风荷只有将精力转移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当中去,才能减轻那种焦灼的折磨和痛苦。
“等到小孩高考完过来玩儿吧!哈哈……,我保证带你们游遍这里的山山水水。
“嗳,客气什么。应该的,应该的。
“嗨,作为一个副总经理连这点能力还没有吗?一切由我安排好了。嗯,到时候我派车去接你。好,好。嗯。好,再见。”
副总终于放下了电话,但是仍有些意犹未尽,由此倒不难判断出“拜拜”是对方先提出来的。
叶风荷心里真有些感激电话那端的那个人儿了。
“这事不属我管,你只能请示孙总。”
副总在老板桌后面坐正了身子,脸上的表情旋即恢复到严肃和庄重,透着某种威严。相形之下,叶风荷更加的卑微和柔弱。可是军训还要等一周以后才能结束,部队又驻扎在偏僻的山区。眼下孙总的电话怎么也接不通。叶风荷急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要不这样行吧?我先写个请假条放在你这里。我回去后再继续给孙总打电话——这至少能证明我曾经来过公司办续假手续。”
见副总依然不肯答应,叶风荷真的被急哭了。她一边哭一边诉说自己从小没了母亲,父亲一辈子遭受多少坎坷磨难,又怎样历尽艰辛把自己抚养成人,怕影响了自己的工作,直至住进了医院也不让人把有病的消息告知自己等等。叶风荷说得泪雨滂沱,泣不成声。
“这样吧,你回去先打电话把情况给孙总说清楚,抽空让你对象再找找孙总。”副总缓和一下口气说。
这显然不是解决问题的良策。可是也只能这样了。
叶风荷一直在琢磨副总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孙涛只是个普通中学里的普通教师,是为了向外人证明夫妻间感情亲密,还是暗示我们给孙总送送礼呢?然而,直至坐到长途客车上也没有理出个头绪。
叶风荷到达医院时,父亲已经出院回家了。倒不是因为他身体已经痊愈,而是想把最后那段人生路程留在自己家里走完。
叶风荷回到家里不久,父亲就撒手西去了。刚开始那两天,叶风荷还不时地给孙总打电话,但每每都是“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的机械声。父亲去世后,叶风荷因忙于丧事,竟把打电话的事给忘记了。
叶风荷曾经把副总说的话转达过丈夫孙涛,可是孙涛却很不以为然,
“你的事,你自己解决吧。”孙涛不耐烦说。
叶风荷顾不上和丈夫纠缠,她以为丈夫只不过这样说说,归根结底,他们是一家人,无论就其命运还是利益总是休戚相关,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他不会对自己工作上的问题坐视不管。
未完待续……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4-1 11:33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4-1 12:28 编辑
十
转眼又是一周时间。叶风荷处理完父亲后事,强忍着悲痛和疲惫匆匆回到公司。门口的保安截住了她,要她在登记簿上签上姓名和时间。这通常是外面来访人员必须履行的手续。难道在这两周的时间里,公司又有了什么新规定?叶风荷想问个究竟,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她见两位保安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就在登记簿上草草地写下自己的姓名。
恰巧这天公司院里的广场上正在进行着大阅兵演习。广场的正面,古堡似的大楼上,挂着鲜艳的“大华煤炭公司阅兵典礼”大红横幅;两侧的两层楼高的建筑上面遍插着五彩缤纷的彩旗。横幅下面是由三把遮阳伞组成的临时凉棚,凉棚下的主席台上坐着身着少校军服的大华煤炭公司经理孙福海,以及华威矿业集团公司的领导和本市驻军首领。
演练开始了。按照操练程序,每一个方队都要完成入场、退场、跑步、转向、正步走等项。夏日的阳光毫不吝啬自己的热情,贝雷帽的下面开始滚汗珠子了。观众席上的叶风荷更是汗如雨下。她心里一直在为休假的事情焦虑不安,在那里如坐针毡。
好容易捱到十八个方队演练完毕,这时,主席台上的孙总站起身来,以高分贝的音量激情澎湃说:
“同志们好!”
“首长好!”
“同志们辛苦了!”
“首长辛苦!为大华光荣而辛苦!”
观众席上传出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
“同志们!你们今天表现得非常好。经过这两周的脱产学习和训练,大家基本上掌握了军事要领。这充分显示了,我们大华的干部职工的素质是很高的,我们大华的力量是强大的,我们大华的未来是远大的,大有希望的!也充分证明了,只要我们拥有铁一样的纪律,工作中,任何的困难都是战无不胜的!同志们!今天我们只是一个良好的开始,今后还要不断地进行下去。不仅这样,我们还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练出过硬的本领,练出一只强硬的队伍。也只有这样,我们大华才能走向更加辉煌!……”
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接下来是驻军首领的讲话,矿业集团公司领导的讲话。待到整个阅兵式结束,时间正好是中午下班的时间。
这时办公室主任来到观众席的嘉宾中间,告诉记者和来宾已在餐厅备下便饭。
他们早已经不耐烦了。
办公室主任带着一伙嘉宾走向餐厅方向,路上又和孙总陪同的主席台上的各位汇到了一处。
其余的人开始清理会场上的设施。
叶风荷一直没有找到面见孙总的机会,正在为回家还是去清欠办犹豫不决,这时,销售科的小张和小王抬着一张桌子从她身边经过。她们边走边说:
“这太阳真晒。要是东边那几棵白杨树不伐掉多好。都怪那个该死的风水先生。”
“不伐,读报栏往哪儿放呀?这样多好,省得动不动吆喝我们开会了。你又看读报栏了吗?”
“不就是《准军事化管理办法》吗?都能背下来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上周五才又贴上去的。”
小王说这话的时候,转头向叶风荷瞥了一眼。叶风荷觉得小王的眼神和举动有些奇怪,于是就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读报栏跟前。
叶风荷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家的床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来并且躺到床上去的,只记得当时她站在读报栏前,看到盖着鲜红印戳的大华公司红头文件,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便失去了知觉。
叶风荷的眼前一直晃动着一张文件,明晃晃的,门楣上有一排鲜红的大字,中间白纸黑字,右下端是又圆又大的鲜红的印戳。她甚至听到了纸张抖动的声音;而且,心脏随着纸张的每一次抖动强烈地向外喷涌着热血。
我被解雇了!被开除了!……
叶风荷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迅速滑向枕畔……
孙涛正在电视机前观看足球比赛。球迷的哨音、呼喊声与解说员的鼓噪加在一起,几乎震得楼板发颤。坐在沙发上的孙涛不时地拍着大腿叫好。醒来后的叶风荷渐渐想起了读报栏上的内容:叶风荷在停职反省期间仍不服从公司管理规定,擅自旷工达一周之久,根据大华煤炭公司劳动管理办法第×章第××条,解除大华煤炭公司与叶风荷的劳动合同……
积蓄已久的所有的怨和恨顿时都化作了愤怒的火焰,从叶风荷的鼻子、眼睛、嘴巴一起往外喷。叶风荷“嗷”的一声就扑了过来。孙涛身子一闪,反手顺势死死地抓住叶风荷的两只手腕,声严厉色说:“你想干嘛!?”
一向令外人怀疑如何能脱得下裤子,给了妻子一个女儿的“老实人”孙涛,在妻女面前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冷面杀手。
叶风荷奋力挣扎了几下,却没能挣脱出那双铁钳一样的大手,由怒火而产生的勇气顿然之间便被折损掉一半。
“都怨你,要是你能够对家和孩子尽一点责任,我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多少次机关招干,多少次求学、晋升的机会……”
“够了!你自己没有去考能怨我吗!?是你自己没把工作做好,能怪得了我吗!?”
声音如同炸雷,震得叶风荷的耳膜突突的。
“我有时间和精力吗!?你一放假就走人,就连星期六星期天你在这个家里呆过吗?你的心里除了上班就是你爹你娘你姐你妹妹,你对我、对孩子、对这个家问过一点事吗?呜呜呜……”
伤心处,叶风荷情不自禁放声大哭起来。
“夫妻之间是平等的!——夫妻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谁对谁都没有责任!我凭什么要问你的事!?再说了,作为女人,作为母亲,照顾家和孩子不是应该做的吗!?
“我反正就是这个样!你要实在觉着不行就离婚!我看了,反正这也是早晚的事。”
“离婚?”叶风荷瞪大眼睛看了孙涛良久,好像如梦方醒。
“即使离婚也轮不到你先提!……我一没什么过错,二没不守妇道,你凭什么跟我离婚!?”
孙涛定定地看了叶风荷一眼,好似从来不曾认识一般。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孙涛咬牙切齿说,眼睛盯着叶风荷的眼睛,眼睛里全是又凶又狠,冰冷的光。
叶风荷再一次被激怒了,
“难道溪溪不是你的孩子,不是你们孙家的后!?”
“溪溪是我的孩子,不也是你的吗!?”孙涛一甩胳膊,霍地站起身来,“她算不算后,你心里还不清楚吗!?”
孙涛“咣当”一声摔上门就出去了。叶风荷感到头脑里一阵轰响,接着就又栽倒在沙发上。
未完待续……
作者: 潭边老桑 时间: 2016-4-1 16:33
又上菜了。慢慢品味。牧版辛苦!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4-3 16:04
感谢老桑老师到访留帖!您的作品有思想有文采又有生活,牧歌诚邀惠顾连载频道改善冷清局面。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4-21 17:10
十一
叶风荷在恍惚中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她如同陷进了“无物之阵”之中。自己被掏空了,榨干了,然后被一脚踢了出去。就像清理垃圾一样被抛掷,被丢弃。
难道自己就这样被随意驱使,随意剥夺,随意践踏?不,决不!这是在二十一世纪的社会主义国家,我不是依附于谁的奴隶;作为一个合法公民,一个宪法意义上独立的人,我和他们一样有自己的权利和尊严。他们凭什么?是谁赋予他们这样的权利?
痛定思痛,叶风荷于万般绝望中觉醒了。她首先要做的,是回大华煤炭公司找孙福海讨说法。
叶风荷刚走到经理办公室门口,就被办公室副主任王新民给拦住了。
王新民先将叶风荷拉进自己办公室,说孙总正要出去开会,现在办公室里有人正在谈事儿。
“没关系,我在他办公室里等他开完会回来再说。不影响他们谈事。”
叶风荷说着边拉开架势往外走。王新民死死地把持着门不让出去。
“叶姐,弟弟一向对你怎样?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吧?你可不能这样搅了弟弟的饭碗啊!”
叶风荷便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光想着你的饭碗,那我的饭碗谁来解决?谁又来对我的饭碗负责?”
叶风荷说到这儿情绪也上来了,显得有些歇斯底里。
“我来负。”王新民有些不识时务,他以为自己的这番软话已经打动了叶风荷的心,“就算你给弟弟一个面子。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
“什么样的事,你来负?你拿什么来负?你能担负得起吗?
“如果你放聪明点的话就什么也不用管,这事根本和你没有关系。”
王新民被一连串的诘问弄得张口结舌。
叶风荷没有敲门就直接闯进了孙福海的办公室。孙福海愣怔了片刻,这才冲其他人摆摆手说,以后再说。
那几个人便立刻敛声屏气地退了出去。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孙福海一脸的怒气,眼珠子都几乎要迸出火星子来了,“你的事是公司根据管理规定作出的决定,是公司全体领导班子研究的结果。你找我也没有用。”
“你以为我是来向你要工作的吗?你以为我还想在你手下当牛做马吗?你强权民意,顺我者猖,逆我者亡,肆意歪曲事实,对于不屈从你任意摆布的人实施打击报复——”
叶风荷激动得说不下去了。她面色苍白浑身发颤,胸部急遽地起伏着,脸和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她从桌子上抄起一摞文件砸向孙福海,“你个王八蛋!我要控告你去!”
孙福海躲过文件,然后嘿嘿一笑,摊开双手,头和上身重新又仰放到沙发椅的靠背上。
“怎么个报复?为了什么报复?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的话……可就是诽谤哈。”
“那么贪污受贿,行贿的证据总该有吧!”
“你不是已经举报过了吗?”孙福海又是冷冷一笑,“哼,作为一个单位的一把手,要是没有个三朋四友,能在这样的位置上坐得住吗?就算是坐上了这个位置,能够玩儿得转吗?你不嫌无聊尽管告去好了!”
叶风荷最受不了这种轻慢和蔑视了。
“好,孙福海……”
这时,办公室王主任带着保卫科的人进来了。
“孙总,开会的时间到了。车已经在下边等着了。”
王新民边说边替孙福海拿好文件包。护送着孙福海走出门口,王新民又回过头来吩咐那位保卫科的把孙总的门锁好。
叶风荷回到家里,又将上次举报信的底稿翻找出来。这一次,她签上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和联系电话。人大、政协、人民政府、省国资委……凡是她认为有权利过问大华煤炭公司腐败问题的党政机关,她都寄了一份。并且还给中纪委寄去了一份。然后又把它们贴到了网络论坛上。
未完待续……
作者: 一楠 时间: 2016-4-25 18:51
故事到了高潮,期待续文!问好牧歌!
作者: 心之唤 时间: 2016-4-29 15:15
一口气读了下来,再往后翻,没了,敬待老师的下文~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5-5 20:13
多谢一楠版鼓励!问好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5-5 20:17
欢迎心之唤到访!牧歌恳望常来连载频道发帖,切磋交流!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5-5 20:53
十二
这天叶风荷去了人才市场。
你有教师资格证吗?你有会计、计算机、烹饪、电气焊……这时代太需要技术了,也太需要有证据证明你拥有某项技术了。叶风荷只能很无奈的一一离开。好容易才找到一家招聘文秘的用人单位,叶风荷的内心里立时涌起一股热潮。那名工作人员正神情专注地阅读一本杂志。叶风荷的突然出现似乎惊扰了她,她才不得已从所专注的地方抬起眼睛。当叶风荷向对方简要地介绍了自己的姓名、特长和原来所从事的工作的时候,那人的眼睛倏然一亮,对叶风荷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可是当她看完叶风荷的唯一证件——中专毕业证时,神情却立马又暗淡下来。
“是这样,可能你没太注意,我们原本是要求本科学历,英语过六级的三十五岁以下女性。当然了,这是对一般人而言。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你有很好的文字功底,待我回去跟领导汇报以后再联系好吗?请留下你的联络方式吧。”
尽管那名工作人员极尽委婉和温柔,并且语气上又深情款款,但是叶风荷还是感觉到被搂头盖脸地泼了一盆冷水。她心里十分清楚,这是外交辞令中的一种委婉拒绝方式,如果给这种方式下定义的话,应该叫做安慰式拒绝法。
叶风荷在收回毕业证时,无意识地朝她脸前的杂志瞥了一眼,原来,这位工作人员一直沉浸其中的,正是自己的一篇刊登在文学期刊上的中篇小说。
人才市场在约翰逊路上,与文联的办公大楼紧挨着。
叶风荷从人才市场出来,恰巧遇到市作协主席楚天廓(为了写作便利,请恕我不再变换叙述视角)。楚天廓就叫她到办公室坐会儿。《清泉文学》刚发表了歌颂大华煤炭公司总经理孙福海的报告文学,杂志出来了,楚天廓要叶风荷给捎过去。叶风荷支吾半晌,最后不得不以实相告。
楚天廓既惊讶又惋惜,搓着两手不知道该怎样安慰眼前这位年轻人。
“辩证地看,这样……对于创作来说也未必完全是坏事,可能写东西会更自由一些。”楚天廓沉吟说。
叶风荷苦笑了一下,“只是以目前,单凭创作是很难养活自己的,更别说养家了。——楚老师,我暂时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要是你们《清泉文学》有什么忙不过来的时候,尽管叫我好了。”
楚天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杂志这块儿,两个月才出一期,基本上没大事。倒是创作室这边……上个月周惠生刚退,空出一个编来。不过这事有一定的难度,主要在文联和市里。”
“太好了,谢谢你楚老师!谢谢你提供这样的消息给我!能进入文艺创作室,那可是我今生今世的梦想。真是太感谢你了!楚老师,这事要是您能出面帮忙,就基本上成功一半了。”
“我可以向曹主席推荐一下,再敲敲边鼓。关键在你自己。你不妨找找他,他平时对你印象不错。然后你再找找市里。”
叶风荷走出文联大门的时候,一扫脸上的乌云,楚天廓在她心里一时变成了大救星。
叶风荷当即就去超市买了五张千元的代金卡,然后去拜访了曹主席。曹主席满口应承,还当面夸奖叶风荷是才女。
消息很快就反馈过来了。文联这边已经向市人事局打了请调报告,下一步就看市里了。
叶风荷这边不敢有丝毫懈怠,早在拜访了文联主席的当天,她就向在市政府办公室工作的同学发出了求助信号,那同学是一位副市长的秘书,当即责无旁贷地表示,愿意热情相助。
这天,叶风荷又将文联那边的消息告诉了她同学。对方很爽快地答应说,他已经给领导沟通过了,瞅空再安排她和领导见见。叶风荷心下立时明白。她马上向他请教该带什么礼物。
叶风荷在荣宝斋转悠了大半天。凡是看上眼或是叫上名的,价格都贵得惊人。自结婚以来,他们家的财政大权一直由孙涛掌控着,家庭收入的三分之一都无偿地支援了孙涛的父母和姐姐妹妹。家里几乎没有什么积蓄。字画上的标价对于叶风荷来说简直无异于天文数字。叶风荷在一幅泛黄的古画前驻足良久,然后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回到家里,叶风荷首先到书柜里取出一个纸筒。这是父亲生前送给她的,里面装着一幅画。打开这幅画,叶风荷立刻就泪凝于睫了。
说起这幅画的来历,要追溯到叶风荷的曾祖父那一代。那时候,他们家还是深宅大院、方圆百里有名的大户。有一个隆冬的早晨,天刚蒙蒙亮,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突然栽倒在他们家门前,恰巧被出门赶集的家丁发现了。叶风荷的太爷爷是个乐善好施之人,知道消息后就命人把他抬进家来。他发现这人长得眉清目秀,脚上穿着一双内联升的鞋子——尽管上面破了几个洞,露出了脚趾头。于是便断定这人一定有些来头,吩咐下人好生款待这位客人。
果然不出所料。那人清醒过来后就掏出张《金兰谱》来,大红描金的纸帖上工工整整地书写着柳体小楷:兄弟列达道之中,情怀莫逆,手足相关,踵蹈桃园之戤事……
叶风荷的太爷爷仔细看过以后,知道这人是自己另一个儿子的结拜兄弟,从京城里逃出来的。只可惜他那儿子自从离家进京赶考以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那人经过几天休整调养以后,临走的时候将一个包袱托由叶家保管,包袱里除了金银玉器、古玩之类还有一幅画。说是外边到处兵荒马乱的,带在身上不方便,等过些时候太平了再来取。
谁知那人一去竟如飞走的黄鹤。
叶风荷曾祖父四十岁那年,她太爷爷做梦梦见那人前来索要东西。天亮后叶风荷的爷爷出世。她太爷爷便断言这个孙子将来肯定是个“讨债鬼”,败家子。结果一语成谶。好在他们家家财散尽的时候迎来了解放,叶风荷的祖父的手里就只剩下了这幅画。叶风荷的父亲是个受过教育的文化人,文革风声紧那阵子,他把画装进瓷瓶又套上瓦罐,这才躲过那一劫。及至八十年代,他感到世界确实太平了,才将画从瓦罐瓷瓶中取出来,找人托表了,然后收藏起来。
这幅画的经历太曲折了,它的上面凝结着几代人的心血和情感。叶风荷双手展着这幅画,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拿不定主意。她真有些不舍。可是眼看着连饭都吃不上了,还空留着这幅画有何用呢?
叶风荷边看边想,边想边看;心一忽儿左一忽儿右地飘忽犹豫了半天,到最后只能一横心。她把画又放回纸筒。
周末那天下午,她同学终于来电话了,戴市长出差刚回来,正在办公室里。
叶风荷赶到的时候,又收到她同学发来的短信,说他自己临时有事出去了。
叶风荷只好壮着胆子自己去敲市长的门了。她和这位副市长曾因工作上的事情接触过几次。他五十开外的年纪,戴着一付金丝眼镜,头发从左侧耳边越过头顶,覆在右耳的一侧。
戴市长正在批阅文件。他示意叶风荷在对面坐下。
“请喝水。”
叶风荷很听话地打开盖杯,轻轻啜饮了一口。
戴市长用铅笔在文件上画了几个记号,然后抬起头来,笑吟吟地说:
“怎么样?最近又发表什么了吗?工作忙不忙?”
“还行吧。这段时间没怎么写东西,倒是喜欢起书画来了。”这是叶风荷一路上想好的开场白。“我今天特意拿来一幅,想请您鉴赏鉴赏。”
说着,叶风荷便打开那幅画,并把它呈献给戴市长。
画上一双俊美的眼睛便注视着看画的人。
戴市长仔细审视了一会儿,脸上现出会心的笑容。
“这画一定很贵吧。你看,还是一个外国画家的作品呢。”
戴市长指着画的右下方的“Kate Carl”签名和“1903”对叶风荷说。叶风荷内心一阵惊喜。果然是收藏爱好者。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应该是为慈禧画过肖像画的美国画家卡尔小姐。画的是第一位把西方舞蹈艺术带给中国的裕容龄。”
见叶风荷一副又惊又疑的样子,戴市长又把裕容龄如何拜伊沙多拉•邓肯为师研习舞蹈,如何在宫中给慈禧做翻译,如何在外国画师为慈禧画像时又充当慈禧替身等等介绍了一遍。他说,一开始的时候慈禧很迷信,怕画像的时侯会被摄去魂魄,所以先拿裕容龄作实验。这幅画大概就是这样产生的。
听得叶风荷全身的汗毛孔都张开了,更别说眼睛和嘴巴了。她满脸是无限崇敬的神情。
“戴市长真是博学多识。您现在是政治家,要是做文学艺术家的话,肯定也是顶尖儿的,钻石级的。”
“呵,这些都是小时候看的《清宫琐记》③里头写的。怎么,你们作家是不是以为政治家就不读书啊?”
叶风荷没有想到戴市长还有和善健谈的一面。她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无限崇敬和感激的热流。
“你喜欢《国画》吗?”
“当然喜欢国画了。它就像首诗,直抒胸臆,随意挥洒;一幅意境高远的国画能让人产生一种置身其中的感觉。但是我更喜欢西方的油画。它通过油彩的变化达到一种光和影的效果,虽然是在平面上,但是却能令人感觉到欣赏的是一幅立体的、动感的物象;而且它还富含激情、思想、精神,常常给人以强烈震撼……”
叶风荷的思绪还在艺术的世界里漫游,无意识一抬眉,却发现戴市长正双目炯炯地注视着自己,于是不禁羞涩地低下头颅,这才发现,原来身上的这件淡灰色绉纱裙似遮月的雾,领口处正将摄人魂魄的那部分,半隐半露地现出白花花的一片光。
这回该轮到戴市长开口发话了。他好像一直在等叶风荷把话说完,而且等得很有耐心。
“我是说小说《国画》。我前一阵子才看过。写得不错,”戴市长一副无限神往的神情,意味深长说,“那里面关于皮市长与记者陈雁的那处‘高山流水’图的描绘真美啊!”
叶风荷愣怔了片刻,突然意识到自己该回去了。
戴市长也不挽留。叶风荷临出门的时候仍不忘说一声“戴市长费心了。”就好像一首歌临唱完时又加上去的一句渐强音。
戴市长淡淡地微笑着点点头,“走好啊。”
未完待续……
作者: 心之唤 时间: 2016-5-6 09:34
紧跟细读!
作者: 一楠 时间: 2016-5-10 15:14
官场艺术的描述,朦胧且含蓄。对艺术的鉴赏,对家世的回溯,人物心理及语言的把握,都是这么的巧妙!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5-13 17:48
问好朋友!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5-13 17:51
一楠版辛苦。多谢支持和鼓励!
夏褀
作者: 于文华 时间: 2016-5-22 12:20
期待精彩纷呈的后续作品,问好!
作者: 九月盛菊 时间: 2016-6-18 10:25
期待更多精彩!
作者: 春秋 时间: 2016-6-21 20:54
无论怎样忙或累,曾有的故事总是在心中涌动......几天不见,已经发了这么多文字。当然,除了支持,更应该向您问好!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7-15 12:15
十三
叶风荷从市政府出来以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感觉自己像做梦一般。她反复回忆“觐见”戴市长的整个过程和具体细节,似乎寻找不出存有败笔的地方。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探察不出戴市长的态度。就在此行之前,她本来还满怀着希望和信心的,没想到,待一切都付诸了行动以后,心里头却七上八下的没个底了。叶风荷的心里像压上块石头,从此开始惶惶不可终日了。
她几次给同学打电话探询消息,他都回答说戴市长出差了,让她再等等。文联那边也是“等等再说”。
这不上不下的等待滋味真不好受啊!
叶风荷实在等不下去的时候,就又去了她同学家。
“你有所不知,据我总结,凡是牵扯到人事调动的事是目前所有事情中最敏感、最复杂、最棘手的事。说它最敏感,你想想,全市那么多人,大家的眼睛都盯在那几家事业单位上,哪家单位里的人事动一动,立刻就会像平静的水面上投进去块石头似的。说它最复杂,是因为它牵扯到你看不到的方方面面,就好比人周身的神经;这单位和单位、部门和部门、甚至于人和人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说句不好听的话,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况咱们中国一向讲究居庸制衡。所以领导在处理这类问题的时候,首先考虑到的是如何才能使局面稳定。所以一牵扯到人事问题的时候,总是慎之又慎。
“特别是像你这种情况。现在凡是要进事业单位的都得要编,你既没有事业单位身份,你的组织人事关系也不属于本市地方政府,你们矿业集团直属省国资委对吧,所以我估计你这事要经过市长办公会研究通过。你再等些时候,到时候有什么消息,我再给你打电话。……”
叶风荷一直十分认真地听着,而且一边听还一边不住地点头,可是她越听越迷茫,直到最后,所能得到的也只有心理上的少许安慰。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十几年的机关生活,她的同学已经修炼得令人瞠目的老到,在其倾吐的一大筐“肺腑”之言中,竟然找不出蟹眼大的真实。
叶风荷在惶惶不可终日中送走了夏天,又在惶惶不可终日中度过了秋天。当第一场寒潮袭来的时候,叶风荷病倒了。医生诊断说感冒引起了肺炎,并伴有心肌劳损。
这天,叶风荷在医院打完针出来,恰巧碰见了老墨。老墨目前在一家私人诊所坐珍。老墨了解到叶枫荷的近况,渐渐地皱起了眉头。最后,他关切说:“要是你能调到文联就好了”。
叶风荷敏锐地觉察到了老墨的弦外之音,她听说过老墨的妻子是市文联的会计。
“怎么,文联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老墨欲言又止地犹豫了片刻,“噢,最近刚听说文联新调进去一个叫做王瑞雪的,好像是哪位副市长的什么亲戚……”老墨说这话的时候用手拿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叶枫荷的脸色一下子由灰暗变成了土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你说什么?……你……没事吧?”
老墨为叶风荷突然之间的大惊失色不知所措。
叶风荷确实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或者该说什么。她用力眨巴一下眼睛,恍恍惚惚看到老墨紧皱着眉头,两片嘴唇开开合合,可是满脑袋尽是蜜蜂的鸣叫声。她努力摇摇头镇静一下自己,这才听到:
“……像那样没有人格和尊严,即使成功了又如何?况且也不是真正的成功,也不可能真正成功。”声音是那样的虚浮,那样的渺茫,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出。
哦,想起来了,这是自己很久以前曾经对王瑞雪说过的话。是她们在一起时,谈的对某种现象的看法。
“嗳,你这可就落伍了不是?什么叫人格、尊严?那不过是古代一些名士卖弄清高、穷摆,捣鼓出来的虚无缥缈的东西。再说了,即使它真的存在又怎么样?你能拿它当饭吃,还是它能管你饭吃?现实上,人家不仅生活奔上了小康,而且人气上也在不断地向上攀升呢。现在天天都被迎来送往的宴请,成了那些附庸风雅,追逐名利之徒的座上宾。这难道不也是一种被‘尊重’吗?”
迷迷糊糊中,她又想起了王瑞雪的话。
叶风荷总算没有倒下。她微笑着目送老墨离开后,在医院门口辨别了好一会儿方向,然后双腿沉重地爬上一辆公交车。当她出现在作协主席楚天廓的办公室的时候,楚天廓先是一惊,然后便是连连的叹息和自责。
难道这就是冥冥中,支配着人的一切生命轨迹的命运?
百无聊赖的时候,叶风荷便这样恨恨地想。每一次挫折和打击,她都感到自己已经达到了再也无法承受的饱和程度,近乎崩溃的边缘。然而,当新的灾难再次降临的时候,她依然不得不去面对,去承受,好像无形中,自己已经默默地又为其找好了纳新的空位。
寄出去的所有材料统统如泥牛入海,发到网上去的帖子见不到任何踪迹。倒是叶风荷的电子信箱里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大意是说,基于对她的保护,善意提醒她,今后别再在网上发表有损本市形象,不利团结的文字,否则的话,将会承担严重后果。
就在叶风荷万念俱灰的时候,江枫给她发来一条短信:
你走后 留下的
那片空白
被心绪扯成
长长的线
触觉般 伸进
锦阳城的
角角落落
丝丝缕缕
都是牵挂和思念
这短信像温暖的阳光,传到叶风荷这儿却化作了起死回生术。叶风荷死寂的心湖又泛起几许微澜。
叶风荷几经思索,便又很快地调整好了状态。她了解到早点的生意比较好做,本钱小,周转快,没有什么风险,于是就去一家个体食品加工厂批发“天津麻花”来卖。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叶风荷接到江枫打来的电话。江枫在电话里说自己正在去往北京的路上,可不可以顺道过来看看她。
这对于步入人生秋季的叶风荷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她太孤独了——无论友谊还是爱情,她太需要精神与情感的支撑了。
叶风荷再次接到江枫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月明风清的夜晚。叶风荷把一切收拾停当,然后就急急忙忙地向外走。临出门又折回身来在镜子跟面端详一下自己。宝石蓝齐踝丝绒长裙,外罩奶白色开司米镂空开襟小衫,把叶风荷高挑的身材衬托得更加袅娜多姿。
叶风荷还没有走出小区的大门,心却早已先她而飞到锦都宾馆那边去了。公交车已经下班了。平时多得如过江之鲫的出租车,此刻也不知都躲到哪儿去了,偶尔的碰见一两辆却还载着人,从眼前箭也似地飞过去了。
叶风荷一边急急地走赶路,一边在大脑里快速地回放着江枫的音容姿貌及他那一封封充满柔情蜜意的伊妹儿和短信。内心里一阵阵热浪撞击,她的背部已经有了津津汗意,额上也涔出了汗珠。她担心会冲掉精心描绘的淡妆,便不停的用纸巾轻轻地蘸拭。叶风荷要到达的目的地是那么的遥远和漫长。她路过一家家超市,公园,学校,居民小区……现在,走进了繁华商业区——那些闪着霓虹灯的门市、橱窗在纷纷地向后退去——整个行进过程就好像是为了尽快找到答案而飞快地翻阅一本书,叶风荷当然知道要找的答案全都在丰田路尽头的锦都宾馆那一页上,但是她却必须一一经历,因为她无法超越那些无用的张页。随着时间的推进,那一页的即将展开,叶风荷的心怦怦怦地狂跳起来,脸热得发烫。
门开了。他们面对着面站在那里。
多少个意外重逢的夜晚,多少个令人留连不愿遽醒的梦境。忽然间,两个人的人生坐标在这里相交了,时空在这一点上产生了交集。
他们离得这样近了。彼此看得见对方的眼睛,鼻子,鼻子下的嘴唇;感觉得到对方的气息。
叶风荷嘴唇和鼻翼不停地翕动,胸部急遽地起伏着。她急于想从那双曾经给过她强烈震撼的眼睛里找到自己憔悴的身影,以及由这身影而带来的欣喜或失望。然而凄迷幽暗的夜色和灯光却最终让她一无所获。
他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一缕弯曲的头发很随意地垂在宽阔的额上,不无亲切的伟魅轮廓,潇洒飘逸的气质,以及由此而浑身上下散发出的磁性和感染力,像一阵旋风,叶风荷摇摇晃晃有些站立不稳。
“你好!”江枫向她伸出一只温软大手。叶风荷的汗津津的小手被这大手紧紧一握。一切又都稳定住了。
自接到江枫电话,到一脚跨进锦都宾馆敲开201室房间的门,在这漫长三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叶风荷用心勾勒描绘了许多种相逢的场面,可是截至目前一个也没有用上。到头来,他们倒像是职场上的一对朋友,江枫向门旁一闪身,叶风荷就一步跨了进去。
他们一个床沿,一个坐在床前的沙发椅上。江枫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叙述起他们分手以后的各种人生境遇和感悟。
叶风荷静静地听着,不时流露出击赏的目光。竖立在自己面前的那肌肉隆起的胸膛,那宽厚坚实的臂膀,多么像一堵厚重的墙啊!叶风荷在生活中,太需要有这样一堵墙来遮风挡雨了。然而现实中,她至今仍不得不以自己柔弱之躯,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雨暴风狂。
难道这就是命运?人们常说的,上天注定的命?
江枫说着说着就停下来了。房间里出现了暂时的宁静。江枫站起身来去拉叶风荷的手,而且将她紧紧地揽在怀里,柔软的脸颊贴着她的耳鬓厮来磨去。很显然,江枫的目的并不在于此,所以动作也没有停止在此范围内。他的另一只手探索着去找裙子的锁链。
在奔入主题以前,叶风荷没有忘记回想一下孙涛,这是关乎到她能否坚守得住的最后一道关口。然而呈现在脑际的却是模糊不清的冷漠,和伤心蚀骨的伤害。叶风荷一咬牙闭上了眼睛。与其说是背叛毋宁说是报复。
在坚实地挺入的一霎那,叶风荷快意地感觉到,这把杨雄的钢刀坚坚实实地插到了丈夫孙涛的心尖儿上。
那是种解恨似的快感,就像杨雄杀潘巧云。只是这过程还没有进行彻底,还没来得及达到酣畅淋漓的程度,外边就突然响起了狂乱的脚步声和“嘭嘭嘭”的敲门声……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7-15 12:27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7-15 12:33 编辑
感谢于文华老师留言鼓励!诚邀于老师入驻连载频道发帖、切磋、交流,相信您的到来必定带动连载频道人气飙升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7-15 12:31
欢迎九月到访!同时诚邀九月入驻连载频道法帖交流,为连载频道烘托人气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7-15 12:35
深深感谢春秋先生,同时也深深地祝福!
作者: 心之唤 时间: 2016-7-15 15:22
内心世界的描写的细腻而不做作,悬念留得让人浮想连篇,静候下文!
作者: 九月盛菊 时间: 2016-7-15 18:07
诚邀交流《美玲》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8-5 12:10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8-5 12:16 编辑
十四
叶风荷在派出所里整整呆了一夜,也整整思想了一夜。她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面对的是什么,事到如今,是怨?是恨?还是悔?
江枫当时就掏出三千块钱来,然后悄无声息地遛了。没有给叶风荷留下一言半语,也没在警察面前替叶风荷作任何解释。下午,她丈夫孙涛铁青着脸出现在她面前。待到她在罚款单上签完字,办理好一应手续,一名警察将手袋交还到叶风荷的手里;叶风荷这才想起手袋里想请江枫审阅,但还没来得及打开的一沓文稿。那是她下岗以后这段时间呕心沥血创作的。
刚回到家里,孙涛就拿出了离婚协议书。看来他早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回想这十五年婚姻,除了给自己带来一个女儿以外,其他的,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值得留恋的了。叶枫荷咬了咬牙。
离婚的手续倒也很简单。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财产,唯一的房子是十五年前叶风荷的单位分的,后来房改时,叶风荷的爸爸出钱帮他们买了下来。所以不存在财产分割问题。女儿当然要和妈妈在一起,孙涛每个月提供三百元的生活费。
刚从婚姻桎梏中解脱出来的叶风荷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只是她的女儿——清纯活泼的女儿忽然间变得沉默寡言了,好像无形中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女儿一向是叶风荷生活的中心,生命之重,人生希望的全部。叶风荷担心这样下去会影响到她身心健康,更影响到明年的中考。她想和女儿谈谈心,可是每一次都被她捂住耳朵,高喊“不要给我说话”给挡了回去。甚至,在每次不得不面对她的时候,女儿的眼睛里也都是轻蔑、鄙夷的眼神。直到这个时候,叶风荷才感到羞愧难当。
这两天学校因老师批改卷子而放了假,女儿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每次吃饭的时候,要等叶风荷离开了她才肯出来。
这天下午,女儿留下纸条说去学校看成绩。叶风荷满心欢喜地在家里等候着。她做了女儿最爱吃的糖醋鲤鱼和红烧排骨。她知道女儿每次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都是兴高采烈的。她要趁机缓和一下女儿的敌对情绪。
可是叶风荷左等右等,直至黄昏时刻也不见女儿回来。她正准备打电话向老师问个究竟,老师先把电话打到她这里来了。
原来女儿在学校里打了人,把她的一位同学从二楼的阳台上给推下去了,现在正在接受调查呢。
叶风荷就匆匆忙忙地赶往学校……
日记写到这儿就嘎然而止了。这也许是叶风荷在家中的最后时光。这一天是十一月二十五日,离新世纪第五个平安夜还有一个月时间。
后来,她的邻居证实了我的推测。那天晚上六点左右,叶风荷走出华苑小区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有人见她去了学校,有人见她去了医院,也有人说,那天晚上在派出所大门口看见她在院子里徘徊。
第二天,人们便发现了叶风荷的尸体。
按照警察勘察的结果,叶风荷自杀的时间大约是在凌晨一点到四点半之间。这段时间本市在降大雨。大量雨水将血液冲进护城河(也包括叶风荷自杀凶器),所以现场上没有留下更多的痕迹。
但是我认为这样推理,结果不能令人十分信服。
叶风荷曾经“威吓”过孙福海,并且她的手里掌握着孙福海的大量犯罪事实。是否有人杀人灭口然后再伪造自杀假象也未可知。
当我把疑虑说给刑侦处的李警官时,他噗嗤一乐。
“行了老楚,回家好好写你的小说去吧。要不,我们处这四五十个刑侦专业毕业的高才生都要集体失业了。”
十五
叶风荷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她的日记的最后一页是这样几句似诗非诗的东西:
一句灼人的情话
温暖了 整个冬季
一个深情的眼神
缱绻了 几多诗句
一个远离的背影
被扯成一道风景
一次心灵的碰撞
催生了新的希冀
……
我想,这也许是写给那位叫江枫的人的。只是我与他远隔千山和万水,无以向他转达。
注释:①三铁:当时流行语,指一起下过乡,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的老乡、同学、战友。
②社来社去:文革时期专有名词。农村知识青年经由人民公社推荐,不改变其农村户口,毕业后再回原地工作。
③《清宫琐记》:清廷御前女官裕容龄回忆录,1957年北京出版社出版,同年在《新观察》杂志连载。裕容龄(1882∼1973年)是中国近现代史上第一个学习芭蕾舞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曾亲自向现代舞之母伊沙多拉•邓肯学习过舞蹈的中国人。1903年进宫,任慈禧太后御前女官。
作者: 春秋 时间: 2016-8-7 21:47
牧歌老师,您也许不知道,这个时候又到了上山采药的季节。我也不想每年都活的这么辛苦,去的时候比人高草丛给自己带来一身的露水,负重回家又换着一身的汗水......可那里的药材却是野生的,有效成分足得很,且没有复合肥或喷洒过任何的杀虫剂,就像小桃骨。这种山桃仁,除了药用,还可以在炒菜时拿来当佐料吃。为其有活血化瘀,疏通筋脉的功效,适宜中老年长期服用.......您那里有这种药材吗?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8-9 17:28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8-9 17:30 编辑
感谢春秋老师!
您向我推荐的两本药典至今还无暇顾及。人到中年确实该注意养生学些中医知识了,很幸运的是在中财遇见了杏林高手——有您指引,相信永葆健康肯不再是一种幻想。秋安
作者: 一楠 时间: 2016-8-9 21:46
近日在浮光版和乐园版呆的时间比较多,又想抽时间创作,所以一时冷落了长篇频道。刚才整理了一下帖子,版面规整了许多。好小说还是要继续品赏的,问候牧歌!
作者: 春秋 时间: 2016-8-16 10:33
本帖最后由 春秋 于 2016-8-17 12:26 编辑
每当攀越那些羊肠小径时,我总是在想,祖祖辈辈在这条条小路上到底抛洒了多少汗水?又留下多少没有做不完的梦?还有奶奶,她老人家不仅将我拉扯大,还有另一茬儿女。奶奶去世的那年,我儿子已经是5岁的人,而投来的期待的目光,恨不得立马由铁成钢,您知道我当时的感受又是什么呢?
中医学博大精深,不是靠三天两头可以掌握的,一辈子也难以穷尽。不要去迷信别人,我没有看到谁是英雄,呈现在眼里的都是名利场上打滚的泼皮,各行各业。很多东西要去自己体会,感悟,从而开出自己行之有效的方药,对人对己都是一种多得的收获!当然,人类在与疾病作斗争的岁月里,很多食品也加入方药,诸如大枣,胡桃仁,黑豆(马料豆)。这些常见的东西,看上去有点漫不经心,而实际功用容不得小瞧,因病致虚的患者,对这几种食品更需要同时应用。尤其是黑豆,它除了凉心开郁,还有清肾热,根治糖尿病的妙用(糖尿病在中医学里属于‘火’症),平素多食可以强身健体,因为其中含有人体需要的多种氨基酸。当然,有些药品也变成了食物,像杏仁,除了止咳平喘,还有抗肿瘤的作用。我又把山桃仁加入食谱,且发现疗效很多,没病的我,也发现血液在通畅中变得加快,比平时精神的很。除此以外,还有很多......不说了,您是个聪明人,自己去探寻吧!
作者: 春秋 时间: 2016-8-17 12:15
牧歌老师,我很忙,来论坛的日子显得是越来越少,靠人的关心是远远不够,自己好好保重。再见!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8-25 10:44
一楠板做任何事情都是那样尽心尽责,所以成就斐然。在此祝贺一楠版《西冷……》荣登纸媒大刊!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6-8-25 10:47
深深地感谢春秋老师
提前祝您仲秋快乐,全家幸福!
作者: 春秋 时间: 2017-1-20 13:25
本帖最后由 春秋 于 2017-1-22 21:09 编辑
说是清闲了,其实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别的不说了,只想给老师拜个早年,祝全家平平安安,心想事成!
作者: 春秋 时间: 2017-1-27 23:33
牧歌老师,过一会就是鸡年了,我给您拜个早年,祝鸡年幸福安康,吉祥腾飞!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7-2-4 19:41
感谢春秋老师!也祝您全家幸福安康,吉祥如意!
作者: 春秋 时间: 2017-2-5 12:09
不用谢,无论我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是源于对你付出的感激!还有一事,成儿不仅有了对象,今年的工资,每月又长了600元不说,且准备在他单位周边买房,也顺便把儿子的婚事给办了。今年两姑娘还说,把弟弟的生活安置好后,再给我和他妈买一套房子,以免她们跑来跑去.....当然,在这无比喜庆的日子里,我们不由地又想起了奶奶,除了妻子,我和孩子们都是她老人家一手拉扯大的人,想念的那会,我提笔写下了《祝奶奶天堂安好》。不敢说是好文,却也是真情实感,足以感动一方。当然,也祝你们全家人鸡年吉祥安康,腾飞九天!
作者: 江河月 时间: 2017-2-26 11:08
语言成熟流畅,值得我学习。
作者: 柯伦 时间: 2018-11-24 19:42
写的真好,慢慢品读。问好了。
作者: 杨忠明 时间: 2018-11-28 07:36
仔细地看了前两节。本人就几个东西与大伙交流下:
1.我是这样想的,在论坛上面阅读文章,要有包容性,因为这里相对自由些,有些稿子是作者的初稿,难免有错误或者失误的地方,但是能在论坛上上传自己的稿子,就意味着让大伙阅读,也可以说尽量让大伙舒服的阅读。因此,从这个角度讲,需要作者的耐心,比方给读者一个合适文字字号、按照文章的写作规范,段落分明,而不是上传结束意味着工作的完成。
2.关于作品的题材,我认为不属于侦探刑侦方面的,应该说,属于作者情感小说。再细说,属于作者以刑侦为环境的,通过这个角度,对社会、对生活的审视。
3.文章的开头很重要,它关乎吸引观众读者的好奇度,应抓住读者眼球,简明扼要,文题相符,为后面的正文展开点晶和展开。
后面的几个章节,没有阅读,只是浏览了大概。这不是问题,有时间了可以慢品。但是还是能看出来作者驾驭文字的功底的上乘。胸有百万大军。还是那句话:到这里来的朋友,不是来博得喝彩的而是一种交流。一个作品的好坏,只有端上社会这个大桌面才有定论。
好作品!我也点赞。
作者: 杨忠明 时间: 2018-11-28 07:43
搞不懂,第四节开篇文字,到底是又什么作用,但是如果搬到文章开篇第一句倒是不错。
作者: 杨忠明 时间: 2018-11-28 07:47
作者的题目“无法言说”翻译成外文,与“无以言表”是一个意思。
作者: 红秋叶 时间: 2018-11-28 20:47
这三点说得很实在,非常中肯。这篇我还没有看,有时间来学习。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9-1-30 18:57
好久没来中财了。
祝福春秋老师!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9-1-30 19:03
多谢江河月老师留言鼓励!
很抱歉,我好久没来中财了,现在才看到您的留言
牧歌遥祝您新春愉快合家欢乐!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9-1-30 19:03
多谢江河月老师留言鼓励!
很抱歉,我好久没来中财了,现在才看到您的留言
牧歌遥祝您新春愉快合家欢乐!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9-1-30 19:06
多谢柯伦老师欣赏并留言鼓励!
牧歌遥祝您新春愉快阖家幸福!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9-1-30 19:09
谢谢杨老师中肯评价!从评述中也可看出杨老师深厚的文学功底。
欢迎常指教。遥祝新春愉快阖家幸福!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9-1-30 19:15
杨老师如果通篇一气读完,就知道为什么第四节用这样文字开篇了。这样布局是为了给读者一种真实感,这是当代小说的风格,是博尔赫斯开创的“科耶律之花”创作手法。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9-1-30 19:16
谢谢杨老师!共勉!
作者: 牧歌 时间: 2019-1-30 19:19
欢迎红秋叶老师前来指教!遥祝新春愉快阖家幸福!
欢迎光临 中财论坛 (http://bbs.zhongcai.com/) |
Powered by Discuz! X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