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43 编辑 <br /><br /> 农村老家有句俗话:想吃油渣儿锅边转。一群孩子围着正炼猪油的大锅团团转,吵着,嚷着,甚至伸出手欲抓油渣儿吃。此情此景,用它来形容小时候盼望过年的心情再恰当不过了。
冬腊月,乡亲们忙完了农活,就开始“忙年”。小孩子们站在年的门槛外,如鹅般伸长脖子巴巴地望着,掐着日子数着。“胡萝卜蜜蜜甜,看到看到要过年,娃儿(儿女)想吃肉,老汉儿(父亲)没得钱。”贫穷的岁月,每到腊月,人们便唱起了这首歌谣。要过年了,年货要办,欠的债要还,一家大小要缝制新衣裳,孩子要压岁钱,新学期的学费也得备上,春耕生产的费用更不能缺……到处都得花钱,中年的父母愁呀,可小孩不知愁滋味,不管父母有没有钱,那似乎与他们没多大干系,他们只盼着过年可以吃肉、吃汤圆吃饺子、吃果果(各家自制的炒货)、放鞭炮、走亲戚,最高兴的是大年初一可以穿新衣去赛宝。
说起赛宝,得先说说除夕之夜洗膝盖头儿。吃过年夜饭,一家人围坐守岁。条件好的人家烧个炭炉,一般人家用烘笼儿,趋避严寒。没有电灯,没有电视,只静静聆听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讲生活的酸甜苦辣,铭记老人对后辈的殷切期望。零点钟声敲响,到院子里放鞭炮,给小孩子发压岁钱,虽然不多,但那是爷爷从入冬开始就埋头打草鞋,然后拿到集市上去卖了换回的零钱。爷爷从棉袄里层慢慢掏出那些带着体温的钞票,笑眯眯地塞给我们:“拿去买点糖吃,别一下花完了,记得买笔,买书!”做完这些,母亲拿来大木脚盆,将一直在灶上烧着的热水倒进,吩咐家人都把鞋袜脱了,裤管挽过膝盖头儿之上,伸进盆子里泡洗。那时农村冬天没洗澡条件,近半年没洗,身上都能搓出“面条儿”了。母亲一边帮我们搓洗,一边唠叨:“多换几次水,多搓洗几次,一定要洗干净,洗得越干净,今年走亲串友就能碰上好吃的。洗干净了,明天才能穿新衣裳去赛宝。”听到这话,孩子们使劲搓洗,洗完还翘起腿比谁洗得干净。其实,这也去尘迎新的意思,但生拉活扯和遇吃食联系起来。后来每每想起这个场景,我既心酸又感慨。穷人的快乐和幸福是多么简单,一年到头仅仅盼望的是能有一顿好吃的,能穿上件新衣裳。
洗干净膝盖头儿,试穿了新衣新裤新鞋,一头钻进温暖的被窝,美美睡一觉醒来,就仰着头看屋顶瓦缝是否有亮光透进来。外面的鞭炮声由远及近,由疏到密。母亲和父亲在厨房里包汤圆、煮汤圆。我们穿上衣服,翻身下床,匆匆吃完,嘴巴一抹就奔往村社的晒坝里去赛宝。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在相互议论着谁的新衣颜色最鲜亮,款式最好看,料子最舒适;谁的鞋子做得最好,针脚最细密,鞋面最耐看;谁家丫头的辫子扎得最好。每说一个人,大家的目光齐唰唰地转过,啧啧地称赞,询问是谁做的,怎么做的……当选最佳的,那一年的大半时间都会受到乡亲们的赞扬,全家人都跟着沾光,走起路来步子都迈得轻松快捷,说气话来也底气十足。
幺姑年轻的时候是村里的活跃分子,也是美人儿。齐腰的长发,黑亮黑亮的。有一年过年,她买了件桃红的对襟棉衣,穿着去赛宝,立即引来一大群人围观。还有好事的人在旁边悄悄给张罗对象。幺姑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她立即拉着村里的姑娘们踢毽子去了。她的两根长辫子在背上一跳一跳的,桃红的外衣,满脸的红云,不论怎么看,都那么妩媚动人。以致于后来很多年,凡有人问我是谁,我都自豪地说我是某某的侄女,他们似乎一下就特别热情起来,拉着我的手,细细打量着我,然后夸赞道:“难怪哟,长大了也是个美人儿呢!”
后来条件好些,大年初一的赛宝多转移到县城,赛宝的同时,顺便观看县里举行的文艺表演,舞狮子,跳街舞,扭秧歌。有一年,母亲的好友说要一起去看“大河(嘉陵江)”。年纪不大的我,走十几里路去县城毕竟很吃力,天气寒冷加辛劳,刚到城口就感冒了,恶心呕吐,可把母亲吓坏了。那些年,大年初一是很难找到医生的,人们都忌讳那天吃药。母亲找一个店老板要了杯热水给我喝下去,坐着歇了会,感觉稍好点,但脸色依然苍白。一好心人告诉母亲买支葡萄糖口服液给孩子喝吧。母亲的好友跑了几条街给我买来,喝下去一会儿就不觉得难受了。“大河”没看成,她们只好一会儿背着我,一会放下我慢走一会,磨磨蹭蹭两个多小时才回到家,昏昏沉沉睡觉了一下午,对去城里赛宝一事再也没有兴趣。
大年初一赛宝早已成为久远的过往,如今,不管哪一个季节,不管什么日子,都可以买新衣穿新衣,很多人觉得过年越来越没有意思,但人们对儿时的过年赛宝却总觉回味悠长。所以,静心思量,物质金钱并不能给人带来真正的快乐。物质特别富足的时代,倒是需要花更多的心思和时间丰富我们的内心,只有精神灿烂地活着,才会发自内心的快乐。
今年春节,给你的孩子讲讲曾经的赛宝故事,带上你的家人散步赏梅,亲近自然,摄影吟诗,畅谈生活的美好,来个新时代的赛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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