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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莺
文/牧夫
天岳镇东头的蝎子是有名的恶棍。胳膊上的一只蝎子,张牙舞爪。 镇西头的蜈蚣是有名的无赖。背部的两条蜈蚣,青面獠牙。 两人是死对头,为争夺夜莺结下深仇大恨。那夜莺,是古镇花鼓戏里的台柱子。声音清亮,婉转,仿佛夜莺歌唱。眼睛澄澈,明丽,宛如一潭泉水般清冽。风姿绰约的夜莺,走在街上十个有九个要回头看。三十三岁那年冬天,寒风一阵比一阵紧,男人一病呜呼。没了顶梁柱,夜莺心神不宁,唱腔竟然每每出错,或者一时记不来词。台下观众喝起倒彩,蝎子猛然站起来,扬起纹着蝎子的臂膊,大喝一声: 谁他妈再叫?老子拧掉他的舌头! 台下顿时寂然无声。 夜莺忧郁的眼光看过来,看不清人脸。倒是胳膊上的蝎子在舞台灯光映照下,似乎在隐隐蠕动,格外刺眼。 蜈蚣却在黑暗里打了一声长长的唿哨。
趁了夜色,蝎子拨开门闩,蹑手蹑脚钻进了夜莺的家。 夜莺冷冷地说,你来干啥? 蝎子似笑非笑:你心里清楚嘛。 “滚!”夜莺好看的丹凤眼发起怒来,异常吓人。 蝎子尴尬地后退,脸面如同猪肝色。“好,好,我走,我走……”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蝎子并不死心。择一个万籁俱静的半夜时分,他悄悄摸到窗边,张耳细听。 好像有什么声响。 好啊!夜莺你这个婊子,在老子面前装正经! 蝎子真想一脚踹开大门。忽然想到,凭什么?若是她真心喜欢的男人,岂不是倒找没趣?且不忙,老子看他是谁。 蝎子隐在暗处。一会儿,门开了,伸出一个脑袋试探性地张望。 是蜈蚣!他妈的!蝎子肺都快气炸了! 蝎子与蜈蚣在镇中心街上相遇。 无赖说,怎么滴?不服气么! 恶棍说,有仇不报非君子! 人们呼啦一声围上来。注视。起哄。嬉笑。看一场热闹。 蝎子一把抓住蜈蚣的衣领,甩手就是一嘴巴,那手掌带着风声,呼啸而至。蜈蚣眼疾手快,头一低,闪过这一巴掌。就势一蹲,扯开蝎子的手,一个黑鱼拱窜,望蝎子裤裆处猛撞过去。蝎子不曾提防,仰面八叉翻到在地。 人群里有人高喊:“好!好!”嬉笑声响成一片。 恶棍正想来个鲤鱼打挺翻起来,无赖早已上前,一脚踏住胸脯。 如何?不服气么!蜈蚣冷笑。 蝎子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眼睛骨碌碌地乱转。 猛然间,蝎子双手抱住蜈蚣踏在胸部的腿,用尽气力,使劲一掀,蜈蚣站立不稳,往后便倒,扑通一声,头部重重地倒在地上,霎时起了个大包。蝎子旋风一般跃起,骑在蜈蚣身上,死死按住。腾出一只手来,拳头带着强劲的弧度,冰雹似地落下,蜈蚣脸上开了花。 爹爹!爹爹!无赖一连声地喊。他的头左右乱歪,想躲过那雷霆暴雨。 蝎子得意地嘲笑道:杂种,你也知道告饶! “服你了,爹爹!”蜈蚣大叫,“我其实是被她赶出来的!夜……莺……她哪里看得上我们这些鬼打架!你住手好了!” 蝎子哪里肯信。高举拳头。 “是真的!说假话我是畜生养的!”蜈蚣声嘶力竭。 旁边有人喊,算了算了,喊饶就算了。 恶棍立起身,骄傲地弹弹衣袖上的灰尘。 无赖鼻青脸肿,爬起来,在人们的哄笑声中狼狈而去。
数月后。一个天色昏黄的下午。枯叶簌簌地落,又被风卷起,忽高忽低地飘飞。 蝎子牵着他的小儿在街上闲逛。经过夜莺居住的小巷子,抬眼一瞅,门上一把大锁。隔壁老太婆说,夜莺早跟人走了。那是很有风度的一个中年人,听说是写书的呢。 她走时没说什么吗? “有什么可说的呢。只说要我看管一下这空房子。家里东西啥的,都给街邻们了。看样子那男子对她很好,模样干净,说话文雅,谦谦君子呢。她走时挺伤感,说十年八载恐怕不会回来了。唉,这世道啊,坏人老想欺负她。该有个人疼她,也该有个好归宿。可惜她一走,花鼓戏就没看头了。” 蝎子突然感到脸发烧,心底竟有几分落寞。 蜈蚣叼着烟,坐在街旁看风景。眼光落在了蝎子小儿身上,忽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似地兴奋起来。 哈哈哈!蜈蚣仰天大笑。 蝎子回过头来。看那蜈蚣瘆人的眼光紧盯自己娇儿,眼睛里分明有一股邪恶之气。 蝎子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夜晚。蝎子大踏步走进蜈蚣家。两壶美酒,两条好烟。牛皮纸包好的一叠钱。咚地一声放在桌上。 蜈蚣阴冷地目光盯着他,不紧不慢地说: 么样回事? 蝎子大步上前,紧紧握住蜈蚣的双手: 兄弟!夜莺归你!咱们从此就是亲兄弟!
冷月藏在云层里,蟋蟀消停了它的琴声。夜的黑凝固得让人窒息,好在拂晓并不遥远。 那夜莺去了哪里?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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