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29 编辑 <br /><br />
我家住10楼,每天从书房的窗户向外望,正好能看见马路对面矗立着的几棵大树,而两只小鸟,时常就蹲在其中一棵树丫间的那个小窝里。我问过先生,那叫什么树,他一会说是杨树,一会又说是水杉。我知道,对我的提问,他一点儿也没上心,完全是随口应答。
那天去菜市场买菜,我专程绕道于树前,仔细地辨认了一下它们的品种。原来中间那棵比较魁梧的是柳树,旁边屹立着的是两棵杨树,而几株水杉则隐秘于它们那高大身影的背后。见我站于树下仰望,鸟儿从窝里飞了出来,来来回回地跳转于杨树之间,那小窝就悬挂于柳树的半高处。看见它们在蹦唱,我驻足了一会后,因为有事就匆匆地离开了,是小鸟的身影与歌声送走我的。那神态,悠闲极了;那舞姿,优美极了;欢快的腔调还变换着花样,长长短短,顿顿挫挫。我不知道这鸟叫什么名字,在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里,我听到树下忙着种菜的一位大婶拖着长腔对我说:“姑娘,这是野鹦鹉,属于漂亮的那种野鹦鹉啊!”
野鹦鹉?最早知道这名字还是在网络里。说旧金山有位富有爱心的人士叫马克,他曾收养照料过一群野鹦鹉。后来他就这事写成了一本书,再后来,人家将他这本书拍成了一部记录片,名字就叫《电报山上的野鹦鹉》。
前几年,我一直在找马克的这本书,以及后来被人拍成的记录片,可是,两者皆没能如愿。有一天在网上浏览博客时,我从好友的文字、视频里,才得以断断续续、零零星星地了解到一点关于马克以及马克与他的野鹦鹉之间的那些故事。
马克原本是一个穷困潦倒的流浪歌手,电报山上飞来的一群野鹦鹉,偶然的机会里,让他们彼此相遇了。
野鹦鹉聒噪吵闹,身体轻盈而小巧。渐渐地,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喜欢上了这群活泼可爱的小精灵。他给它们喂食,他给它们疗伤,他就这样不急不躁地每天静静地守护着它们。
可现实中的马克,年近五十了仍然一事无成。他为人腼腆,甚至有些自闭,又没有正式的工作,生活的拮据可想而知。尽管他与人交往起来笨嘴笨舌,沟通存在着严重障碍,但面对这些不会说话、只会叽叽喳喳的野鹦鹉,他又像个小男孩一样快乐不已。在别人看来,这群小鸟都长得一个模样,但马克却能清楚地分辨出它们的不同来。他给这些小精灵们都起了名字:死皮赖脸缠着他、撵也撵不走的淘气包叫“明格斯”;头顶蓝色羽毛、孤独而忧郁的那只老鸟叫“康纳”......
马克也不知道这群可爱的小鸟来自何方,它们为什么会来到这荒凉的电报山安家落户。不过有一点他是清楚的:这些野鹦鹉们同人类一样也有着丰富的情感,它们渴望自由,惧怕死亡,更害怕孤独。
于是,在整整五年的时间里,马克一直在电报山上陪同着他的野鹦鹉们。后来,即使到了分别的时刻,却也充满着意料之外的惊喜:野鹦鹉们经历着生老病死,自由自在的生活却依然在继续;老无所依的马克也终于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看过这些,我才知道鹦鹉中还有野生的。你说巧不巧,在我居住的这个小城里,居然也生活着这么乖巧的野鹦鹉,且就在我家的不远处柳树上安着一个小家。
......
昨夜,这个小城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今早发现,雪后的天空更显晴朗。我拉开窗帘,只见那几棵树的枝头上,全然凝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霜,远看,宛如一条条白色绒线绕成的绣球似的。那柳树、那杨树、还有那水杉皆被一片白色包裹着,而那小窝早已不见了踪影。这是我最为担心的事情,这场雪,会不会淹没了野鹦鹉的小家?我的心有点纠结,可更多的还是万般无奈着......
我就这么呆呆地站着,也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天刚冷的时候,你说这少见的野鹦鹉怎么不知道搬家的呢?我的小城有什么好留念的呀?等到太阳老高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楼前的电线杆上停靠着两只小鸟,一双红色的的爪子紧紧地抓住电线。头上的羽毛像带着红、黄两色的饰品,背上的羽毛像绿色的连衣裙,腹部的羽毛像黄色的衬衣一样闪闪发光。一双乌黑发光、炯炯有神的眼睛下面,长着一张火红的弯勾似的嘴。这不就是我惦记的那两只野鹦鹉吗?它们怎么出来了呀? 下午,临近傍晚时分,雪终于融化得差不多了。我还是忍不住下了楼,慢慢地走到那几株树下,想亲眼瞧一瞧那小窝到底怎么样了?不看不知道,树下的我差点惊叫起来:只见那小窝歪斜着,无论从哪边看,四面都是透风的。如果不是那几根树枝支撑着,小窝应该是支离破碎的样儿了,而上午还停留在电线杆上的野鹦鹉此时也不在这里。
它们又会飞到哪里呢?晚上,睡在暖暖的被窝里,我还在念念有词地叨咕着那野鹦鹉的事情。先生说,你就别担心了,野鹦鹉定能将自己的小窝重新垒起来的,因为它们和人类一样,具有坚守的毅力!我说个野鹦鹉的故事给你听听吧,保准让你放下心来。
先生的心里也藏着野鹦鹉的事?这么多年了,我怎么不知道呀?
先生说,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特别喜欢春天,尤其是喜欢他就读的那所小学校的春天,因为在那校园里,操场的后面有一大片杉树,那是孩子们最好的去处。可每年都到了晚春了,杉树就是不见发绿。其它的花花草草以及树木早已是姹紫嫣红,生机勃勃的样子,可杉树们还是一副沉沉欲睡的姿态。一眼望去,光秃秃的枝丫上,一点春的色彩皆没有。然而,就有那么一只小鸟,它才不管这些呢,静静地蹲在杉树丫上,把自己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偶有其他的鸟雀飞来,例如黄莺、燕子、喜鹊、画眉等,它们都是来去匆匆,嘻嘻哈哈一番后,就又飞到别的地方去了。唯独这只小鸟,仿佛书呆子一般,一直蹲守着这些杉树,还在旁边垒了个小窝,整日不停地跳呀唱呀,也不知道它高兴些什么。但人们都明白,它是在努力唤醒那些沉睡的杉树们。
这小鸟,就是一只野鹦鹉。
而那些杉树,始终高耸着自己的站姿,并将那骄傲的头颅仰向天空。先生说,这些树,起先是由住在小学校旁边的章爷爷栽种的。章爷爷看到孩子们在炎热的夏天里没个乘凉的地方,就弄些小树苗来,一棵一棵地栽下去。一年又一年,春去春又回,杉树长高了,长粗了,可章爷爷却走了。小学校里的老师们,修剪了一批又向四周栽种了一批,但从来没有人砍伐过它们。于是,它们就渐渐地成了一片杉树林,成了小学校里最靓丽的一处风景。
先生说,每每站在杉树旁,他就会想起章爷爷来。他说他只见过章爷爷的儿子,那是个清瘦,高挑,戴眼镜,很斯文的中年人,他想章爷爷也应该是这般模样的。有一天,章爷爷的儿子站在一棵翠绿的杉树下,望着欢叫的鸟儿慨叹:父亲走了,却把事儿留给了他。
他说的事儿,除了那些杉树外,还有他的母亲,即章爷爷的老伴。
先生说,章爷爷死后,他的老伴就住到了小学校一间闲置的空房里。她每天一边清理着杉树下的杂草,一边捣鼓着她的小屋。那屋里,坛坛罐罐,针头线脑什么都有,仿佛就是个杂货店。师生们皆清楚,那是章奶奶为孩子们准备的东西。章奶奶快90岁的时候,人们发现,她总是对着杉树说话,叽里咕噜的话,别人很难听懂。一只小鸟飞过来,她竟能叫上名字来,她说那是野鹦鹉,在这陪她好多年了,小窝就在校舍的屋檐下。不过,她似乎不喜欢听野鹦鹉的叫声,不喜欢看野鹦鹉欢快的样子。而那野鹦鹉并不理会章奶奶的心意,继续蹦着跳着唱着陪着,生活得有滋有味。而每当此时,章奶奶又会莫名地流下泪来。嗖嗖的秋风里,先生说,他曾看见过章奶奶在一棵杉树下笑一会,哭一会的样子。针线匾放在面前,却将缝补的衣服摊在腿上,用手指着树上的野鹦鹉说:“还不回家,还不回家,天晚了怎么办?”那场景,那画面,宁静而凄美。 最后,先生告诉我说,,“还不回家”这句话是章奶奶以前常对章爷爷说的话。
......
仓央嘉措说:“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这好比那些树,那些野鹦鹉;亦如那所小学校、那位章爷爷以及他的老伴;更如这个尘世中,那每一扇窗户下你所不知道的故事一般:美丽的小窝温暖着每一个人的心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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