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07 编辑 <br /><br /> 琴弦之音
那张纸,那本书,摊开在一张木花纹的桌子上。一边,黑色笔记本电脑,播放着“十点读书”。柔软的女性读音,舒缓地呈现着流动的画面:“茫茫群山”中,一老一少,两个瞎子走在“野羊坳”里,“无所谓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也无所谓你是谁。”
“命若琴弦”里,老瞎子期待那处药方,可以治愈他的眼睛,不过是一个虚妄的目的,而正如死亡,不也是生命最终的虚妄目的吗?!
跳动的声音里,便是入骨的孤寂和无奈,而在他们生之年,拉紧琴弦,弹奏出美丽的音符,才是活着的要素。一丝丝悲凉,一丝丝温热,在交织着一股流水样的东西,穿过听者心觉。他们渴望复明的目的被扼杀,那就是生命所谓意义的残缺。
在那有声有色的语言里,跟随着瞎子生命的进程,我走到小说的终点。时间潜浮在暗淡的溪流里,和他们的影子一起,出没在人生饥荒的地点,活着的希望与绝望,像两把刀子,绞杀着梦想。从那份巨大的哀伤里,抬起头颅,那旷野,敞阔而又令人窒息的空气,久久不肯散去。
弹了一生琴弦的瞎子,光明永远只能在他心里。仿佛生命,死亡是它唯一的终点。他们带着与自己关联的时间印记,度过恍然了悟的处境。一如,纸上写下的字,被一层层时间痕迹涂抹、覆盖,无形的尘埃,一旦被目光剥离开来,生命的过程,在体验挣扎,愿望的瞬间实现与永久的丧失之间,完成着生死的交替。
茫茫群山里的故事在退后,陷入巨大的沉默里。我坐在的一片黯淡的房间,一道光从窗外进来,它像一位不请自来的闯入者。那光在过去反复出现过,仿佛一个沉默的熟人,不经意中,造访了你。光不言不语,让瞬间的你,产生一丝奇怪的感觉。它包藏了人世的心思,又透明得,仿佛一眼望穿。
一切是这样不容置疑。一道深远明亮的痕迹,留在心底。那仿佛一件件的事情,在时间里,悄然离开。我留在周围的环境里,刚才的唢呐声,一直那么强烈的充满这个空间,那些音符顽强穿透四周,来到这里,它就像一个庞大的事物,占据了空间。我好一会无法安静下来。它太像一个无法剔除的记忆,顽固地,在那些恍然的时刻,占有我。
连同唢呐音符占有记忆的,是悠长音符哀悼的过世的人。在这片老人群居的地方,一个个地在减少,从春天到春天,死亡,像一张张鱼嘴里吹出的气泡,一个个地在你不见的房间里,破灭。死亡的讯息,经由唢呐的鸣唱,告知我这样的生者。
与死有关的记忆,有一些不仅是哀伤的,还有着巨大的锋芒,杀戮人的内心,仿佛汩汩的鲜血涌出。那些记忆引发的疼痛,控制一个人的肉体。我的一个朋友,因为亲人的意外离世,而疯癫,那个他不能接受的事实,引发身体的能量寻找出口,肉体和大脑,狂躁起来。他在一条路上狂奔的影像,一直在我面前出现。他跑到四肢无力,身体绵软地倒在地上。后来,我们在一家小酒馆里,谈到他的事情。他说:有些事情,人是无力反抗的。我想,经过磨难之后,人便能从死亡的阴影中,脱离出来。
《命若琴弦》里的瞎子,最终要活在琴声里,用自己制造的最美的音符,完成内心的意愿。而那些看到世界的人,终将离开世界。唢呐声里去除死亡讯息,动听的音符,仿佛瞎子弹奏的曲子,有哀怨的美丽,有绝望中的希冀。它们是一曲曲的死亡颂歌。每一个离去的人,必是完成了在人间的使命,活着的人,在此刻,以安慰受伤灵魂的方式,送走过世的人。这看上去,更像是死亡之曲的意义。
我坐在一屋子的明光里,每一个念头,都是生命能量的消耗。仿佛看着一个人,要经历多少事情,才能成长起来。我仿佛看见一个人气息微弱,他活着的意念,就在喘息声里。年轻时,他的承受力太弱了,像没有经历过风雨的小树,连身体都是脆弱的。他经历了生死的了悟,才能看到这个世界的远处。
我面前竖立着一个个错落的影子。光,洒在那些静止的物体上,我和它们好像分别了很久,又仿佛从未离开过。听完女人播送的《命若琴弦》,看到这篇小说诞生于1985年,而写下这个小说的史铁生,2010年12月31日也离开了人世。世界是这样的虚幻,一切存在都是消失。那些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徘徊在窗前,一次次回头,熟悉的唢呐声,在这个晚上,又一次消失了,也许不久之后又会响起来。
一个人从生到死,经过了尘世。他从这一边,走到那一边,如同越过一道太阳的光芒,而那些美丽的音符,也是人间最好的桥梁了。每个人心里大概都有自己的歌声,顺着音符流淌到这个世界的角落。我们和每一棵草,以及草上的露水一样,和人间互通着灵魂的话语…… 2016年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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