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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迎风
陈婆六十岁，张婆七十岁。
陈婆是一个人，张婆也是一个人。
陈婆一早起来就去看张婆，张婆病了，在床上躺了三天了。
张婆咳嗽、气喘，声音沙哑，陈婆用铜钱沾上白酒给张婆刮背，刮颈子，用青冈树烧炭汲水给张婆喝，下田采鸭舌草和蜂蜜煎水给张婆饮，张婆嗓子能说话了，咳嗽轻了，气也出得匀了。但陈婆还是照样天一亮就进门问候。
陈三，麻烦你了，要不是你，我不知死过多少回了。张婆拉着陈婆的手，感动着，感激着，泪眼婆娑。
好了好了，大清早的，流眼抹泪的干个啥？那几年你对我帮少了呀？我家修房修三回，你自己家的活儿不干，天天来帮我们，我家大丫二丫结婚，还不是你牵的媒，你帮着操持的？我家那口子得癌症，你到处给介绍医生跑路寻单方，死了也是你给顶着安排后事，后来你又像亲姐姐一样帮我安慰我，我都不知该咋谢你呢？
哎！你说我俩咋就这么命苦呢？张婆想起往事，泪又出来了。陈婆知道张婆又要倾述了。
张婆三十岁时死了丈夫，那时陈婆还没嫁进陈家，陈婆一进陈家跟张婆成了邻居就知道张婆是个寡妇，没想张婆硬是顶着寡妇之名将三个孩子养大，因她的勤劳善良和乐于助人成了陈婆的好朋友。于是陈婆对张婆一家格外关照，两家就像一家子一样，干活，吃，用，都从不分彼此。可没想等张婆的儿子都长大了，张婆的大儿子在外打工因塔吊倒塌当场丢了命，二儿子在省城读大学，早上跑操跑着跑着就倒了没能救过来，三儿子读高中，因为与人争女朋友打架被人用刀刺穿了心脏当场就死了。张婆跪在大儿媳面前，要怀了两个月身孕的儿媳将孩子给生下来给张家留个后，可儿媳在她妈妈的怂恿下坚决堕了胎义无反顾地走了。
短短一年，张婆接连遭遇横祸，成了孤老太婆，并且因为怄气伤了神有点神志不清了。是陈婆的悉心照料，张婆才恢复了健康，又重新活过来。
去年，陈婆的老公突然癌症死了，两个女儿要接陈婆去养老，陈婆说，我走了张婆一个人咋办？陈婆坚决留了下来。
一天，陈婆说，张姐，我们干脆两家合成一家吧，说话有个伴，也方便相互照顾，免得跑上跑下。
张婆眼睛一亮，但突然叹了口气，这……这……
就这么定了。陈婆将家里有用的东西往张婆家里陆陆续续一搬，果真就住进了张婆家。
白天，陈婆上坡干活，张婆就在边上帮衬着，回家张婆烧火，陈婆负责锅里灶上，吃饭一个锅里，晚上暖一个被窝，两个孤独的灵魂总算有了依托，屋子里有了人语声，有了笑声，有时也有了争吵声，她们俩的生活就像春日里的阳光，彼此觉出了无限的温暖。她们上街赶场一路，邻里坐席过年过节走亲戚也是一路，哪怕平常到土里掐两根葱子上山捡几根柴火，两人都是脚跟着脚，如影随形。两人像姐妹，像母女，也像夫妻。
突然，陈婆的两个女儿着手把陈婆的房子卖了，于是社会上就有了一些流言。说什么陈婆跟女儿商量着想谋夺张婆的财产，光是三间一楼一底的大瓦房不算，张婆的三个儿子死了都有一笔赔偿金，也是上百万。
张婆的几个侄儿听到消息都赶来争着要接张婆走，说愿意为她养老送终。张婆死活不依。
张婆找到村干部到派出所，说要将陈婆的户口跟她上在一起，派出所的民警说不合政策，没给办。
一日，张婆看电视，说同性可以结婚，于是拉了陈婆进了城赶到民政局办结婚证。
民政局办结婚证的工作人员听了陈婆的要求，有点哭笑不得，说这个在中国法律是不允许的。
那我死了我想把钱留给陈婆怎么办？张婆问。
你可以找律师立个遗嘱，赠给她，办个公证，到时钱就是她的了。工作人员耐心解释。
算了，我一个老婆子拿那么多钱来干啥？你留着慢慢花吧。陈婆心里有点发紧。
我都一把年纪了，没儿没女，成天病怏怏的，说不定那天两腿一蹬就去了，我花得完吗？你就像我的亲妹妹，亲女儿，我不给你给谁？
可是，这钱是用你儿子的命换来的，我怕……
怕什么？钱是我给你的，又不是你抢我的骗我的，我儿子在阴间看得到的。张婆见陈婆推辞，有点生气。
可是……陈婆一听张婆的话，心里更加慌乱，感觉背心一阵发凉。
病来如山倒。张婆说倒就倒了。在弥留之际，张婆说，这辈子我有点对不起你。我跟他……他跟我……有点……
别说了，其实那死鬼跟你的事我都清楚。
啊？张婆睁大的眼睛一直没能闭下。
张婆走了，走得死不瞑目。陈婆跪在老公的坟前，高举张婆给她的的一叠存条和房产赠与公证书，哽咽泣诉：死鬼，我总算解了恨了，可我的心咋这么痛呢？……
几天后，陈婆到民政局以张婆的名义捐了一笔巨款，一下子，死了的张婆成了县里的名人。
（175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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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发表于 2016-2-11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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