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本来很清静

一介草民

　　


　　这里是一处略微有些狭长的小山沟，四五十亩大小；土地还算比较平旷，宛如一位清秀水灵的妙龄村姑，静静地生活在青山绿水之间。周围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山沟东北边的山坡略微较低，草丛里一条忽隐忽现的土黄色小路，宛如一条暗黄色的旧布条，慵懒地漂浮着；勉勉强强地把这个山沟和外面的世界连在一起。


　　大集体时期，这里是本大队的集体林场。经过社员们十几年的艰苦奋斗，山沟四周围的山坡上栽种了密密麻麻的各色树木，靠近溪水的山坡上满是修长俊美的毛竹。在平地边缘的山溪边，曾建过五间石墙瓦屋，不过现在早已倒塌，逐渐湮没在日渐繁密的草树里。站在山谷里环顾四周，虽然没有异常险峻的崇山峻岭，但山势有的突兀险峻，有的平坦舒缓，有的缠缠绵绵。其间修竹茂林，溪水潺潺，恬静温馨，简直就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虽然这里的春天来得略微迟一点，但是温暖的春风总会遍及天涯海角。春风一吹，山沟里的树木宛如睡醒了一般，欣欣然睁开眼睛，舒展开妙曼的身躯，翡翠一般的新绿不几天就绽放在枝头。在碧蓝的天空下，在白云轻盈的影子里，沐浴着煦暖的阳光，山沟里很快就是一片诱人的浓荫。还算比较平旷的空地上除了几棵零星的树木，各色野草争先恐后地伸展着苗条的身躯，各种颜色的小花在草丛里愉快地眨着眼睛，轻吟着春天的乐曲，和清澈的溪流应和着。溪水里调皮的小鱼小虾，自由自在地徜徉着。时而溜来几只逗号似的蝌蚪，来回逡巡着。林子间的鸟儿呼朋引伴地卖弄着清脆的喉咙。


　　赤日炎炎似火烧的夏季，这里浓荫蔽日，清风徐来，暑气顿消。连知了的叫声都显得异常的悦耳动听。沟里的水流虽然大了一些，但验证了“溪深而鱼肥”这句话。不需要渔网，只需把一只破竹篮拦在下游的溪水中；半天不到，多则可捉到三四斤，少则一两斤小鱼小虾。在缺少粮食的年代，这就是两三人，甚至三四人的一顿美餐。


　　红叶如火，大雁南飞的日子里，山沟里西风阵阵，翩飞的黄叶自在地画出秋风优雅的神韵，不大的山沟里处处飘逸着成熟的醇香。山坡上删繁就简的林子里，间或一两棵柿子树上，火红的柿子犹如一盏盏灯笼挂在树梢，辉映着蓝天。灌木丛里，随处可见一棵棵山楂树，一枚枚火红的山楂，令人垂涎。林子里，山涧的平地上，时而现出一两只野兔，伸长耳朵，滴溜着红宝石似的眼睛四处张望。不时飞出几只色彩艳丽的野鸡，在草地上悠闲自得地踱着方步。


　　冬季，皑皑的冰雪里，苍松翠竹依然郁郁青青；寂静的山涧简直就是一幅清奇峭刻的水墨画。


　　人间天堂一般的境地，自然人人喜爱。大队在此办林场时，争着来担任护林员的人数不胜数。试想想，担任护林员不需要出力，在此不大的地方，每天休闲似的转悠几趟就行了；再说，这里山肴野蔌不断，自春末到秋末，各种果实赶趟儿似的成熟，随手采来，既可以解馋，更可以填饱在村里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时常常饥饿难耐的肚皮，谁不渴望万分？据说，那时的护林员，一般都是大队干部、甚至公社干部的亲属。这个养爷养奶的职位，在一般的平民百姓眼里，就好像是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大集体随风而去后，林场随之衰落。这里很快就成了野鸡、野兔的乐园。附近的村民曾经在此开荒栽种过红薯以及玉米，并且收获颇丰。但随着外出务工人员越来越多，小村里逐渐萧条冷落，人烟稀少。这个山沟随之荒芜，十分清静。


　　大概是新世纪初，一位自称来自南京、精神矍铄的六旬老僧，在前往山顶寺庙的途中，走错了路误入其中。据说，这位老僧当天回来在小村停留时，神采飞扬地说，沿着小路走上山坡，看到这个山沟，眼睛顿时一亮；这个山沟是一块风水宝地，将要在这里搭建一座寺庙。村里的留守老人，都很淳朴善良；蜗居局促此地虽然清静，但总感到精神寂寞，举目茫然。若能建座寺庙，每日听着诵经的乐声，看着烧香拜佛的袅袅青烟，也是一种生活的乐趣和精神的寄托。


　　半年不到，草木离离的山间空地上，红砖红瓦的三间瓦房拔地而起，用作大殿；中间的金身佛像是佛祖，旁边各是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像，两边是威风凛凛的四大天王塑像。佛像前及时摆设了香案，自从佛像塑起之日，大殿里就香烟缭绕，显得庄重肃穆。


　　大殿后面和大殿成“丁”字形搭建着三间相通的偏房。一间里垒起了锅灶，一间里摆着一张方桌，四条板凳，另一间房里摆着一张阔大的木床。“竖起招军旗，就有吃粮人”。不久，附近一直在家吃素、念经的寡居老妇们，因为生活无着，或者日子艰难，就开始出入这座小庙。两三位老妇开始隔三差五住几宿，后来干脆直接住了下来不回家。


　　山沟里有了人烟，自然就有了生机。老僧和老妇除了念经之外，空闲时间里，还就近开辟了一块块菜地。溪水就在旁边，菜地里一直郁郁青青，蓬蓬勃勃，生机盎然。


　　不久，一位“武陵人”不经意间涉足此地，看到了神秘面纱里的丝丝缕缕。这是附近一位老年村民，家里需要几根毛竹搭建棚架。农民花钱都善于精打细算，能节省就尽量节省。那天，这位老年村民思虑着买毛竹时，忽然想起林场里满是毛竹，于是带刀进山伐竹。砍好竹子回去时忽然觉得口渴，遂走进庙里讨水喝。老僧、吃素的老妇都善良、无啥心机，此人喝水之际和老僧等人闲谈时，即看出问题，这位老僧和几位老妇晚上竟然睡在一起。因为他们都说住在这里，床只有一张，这就是问题。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还真是这么回事。本来清静的山沟里的事情，宛如朝雾，很快融入了不远处的小村；没几天，就蔓延到四周围的大小村庄。


　　不远处的小村里有位六旬老人，大概是因为脑子一根筋，似乎也不太勤劳，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忽然间听到原来的大队林场还在，毛竹树木依旧；而且附近还多了一座可以供给吃喝的小庙，老人长久以来一直没有闪过光的脑子里，似乎亮了一亮；开春就跑去找到现在的村委会领导，主动积极地提出要承包林场，管理林场，同时种植果树。村领导见人主动承包，很快就与这位老人签订了承包山林栽种果树的合同。


　　很快，山沟里就多了一个似乎有些勤劳的身影，老人挑来桃树苗、枣树苗、石榴树苗，终日忙忙碌碌。开始泛出新绿的草地上，慢慢地多出一些瘦弱得似乎弱不禁风的树苗。


　　刚进山沟的第一天，老人满脸堆着谄媚的笑意，拿出带来的一小口袋米，交给老僧，提出承包林场栽果树，午间在此搭伙。老僧心本善良，一口答应。不几天，这位老人就发现老僧午间居然喝酒吃肉，虽说曾经的电影上有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话，那毕竟是演戏。老人也趁机跟着吃喝，至于晚间这里的男女睡在一起，那是早有耳闻的事情；原来心里对佛祖仅存的一点敬意和畏惧，瞬间融入香喷喷的酒肉，化作了越来越强烈的食欲。


　　这位老人很快又知道，这里的酒肉是有个人暗暗送来的。得知此事，胆子更大更壮，直接开始在小庙里白吃白喝，每个午餐都要酒喝。长此以往，老僧以及吃素的老妇，人人厌烦。但这位老人厚着脸皮无所谓；不让他吃喝，他就动硬的，甚至威胁着说把这里的事情都说出去。大概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吧，这位老人从此在小庙里耍无奈，白吃白喝。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地县城里有位年近六旬的离婚老妇，自称在此地有亲戚、熟人，不知通过啥渠道找到这个山沟里。也有人私下里说她性格怪异乖张，在别处无法容身，才流落此地。不论怎么样，总之到了这里，也看中了这块清静的地方；本来想进庙念经拜佛，老僧还在沉吟之际，几位老妇一致强烈反对，甚至义愤填膺。老僧嗫嚅着，只得作罢。但这位老妇颇有些积蓄，兼之在附近或许有所谓的靠山，经过一番艰苦的努力，在原来的小庙边搭建了两间砖瓦房，一间塑了佛像，每日亦是香烟缭绕；另一间做休息室。


　　国人大都喜好新奇，图个新鲜。好不容易来此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们，见到此间新添一座小庙，纷纷前来烧香拜佛。香火钱、礼物，宛如冬日水沟里断断续续的水流，间或流入了这位老妇的衣袋。


　　这里本来就很清静，鲜有人来。少量的善男信女还是老僧、以及老妇们经过多方联络，拉拢来的。眼见这位后来者在进庙不成的情况下，竟然自立门户，抢了她们的香火钱，断了她们苦心经营的财路，是可忍，孰不可忍！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老妇们一番简单的商议之后，就去争吵、辱骂。谁知这位后来者也不是省油的灯；战火一开，从此，山沟里叫骂声不断。往往惊得溪水无声，雅雀无言。大概是国人都有些同情弱者吧，在此起彼伏的叫骂声里，前来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仍有一部分走进了这位老妇的小庙。


　　俗话说“姜是老的辣”。一天晌午时分，老僧踱着步，悠闲自得地来到正在修剪树苗的老农身边，寒暄了几句，即热情地招呼着，中午在一起好好喝几杯。一根筋的脑子自然高兴异常。


　　午餐时，酒还不错，但是菜只有干巴巴的一小盆炒马铃薯。老农皱了皱眉，老僧见此，一声长叹，带着凄婉的语气道出心声，香火钱被后来的抢去，想招待好些都不可能。老农一愣，老僧随即说，只要这个老女人走了，日子就会好过，就会和原来一样。


　　一根筋的老农酒量不大，不一会儿就被老僧哄得昏昏然，飘飘然，不知所以然。酒后，脸红脖子粗的老农，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眼，指名道姓地骂起了后来的老妇。老妇自然不好惹，立即对骂起来。往日老妇们之间争吵，只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但是，这位老农似乎不是君子，更兼之酒精的作用，立即蹿上前去，对着老妇“啪啪”几个耳光。老妇大概因为身在异地，而且身单力薄，杀猪般的大叫起来，就是不敢动手还击。老农原来或许还是酒精壮胆，此时见到老妇似乎黔驴技穷，胆子更壮，手拿一把锄头几步闯进老妇的内室，把内室里打了个稀巴烂。但是，对于威严慈祥的佛像，老农丝毫也不敢动。


　　老妇哭喊着去有关部门上告，声泪俱下地诉说，但是，老妇本不是出家人，有关部门一直难以受理；大概也没有理由受理此事。附近的村民，闻听此事，甚至见到披头散发，声泪俱下地在哭诉的老妇，只是安慰几句。有的人好像专门喜爱在伤口上撒盐，模仿着鲁镇上讥笑祥林嫂的人，说你当初怎么就离了呢？村民和老农都是本乡本土的，谁也不愿意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外地离异老妇而得罪了本地人。老妇原来口中念叨的所谓亲戚，没有一人露面。大多数人，都是两边和稀泥。


　　老妇大概是因为无处可去、无路可走，或者是因为曾经的投资还没有回收完毕，时常回到山沟的小庙里。老僧见此，总是热情地邀请老农喝酒。酒后，老农总是脸红脖子粗地窜到老妇的小屋里外，叫骂一番，发一番酒疯。偶尔，老妇不管雨横风狂，赖着不离半步，嘶哑的叫骂声就会宛如不散的阴魂，一直在山沟里徘徊着。


　　唉！这里本来很清静，不知道何时才会恢复原来的清静。但愿，山里清新的空气能够慢慢地消融弥漫在山沟里渐渐昏暗的阴霾，清澈纯净的溪水能够洗去刚刚沾染的污迹。

lvhq018

如鲠在喉！环境的污染远不如人对自然的污染。有了人，就没有干净的地方了，因为人心装载了一切，人心一脏，一切就都脏了。

一介草民

lvhq018 发表于 2016-2-21 19:07
如鲠在喉！环境的污染远不如人对自然的污染。有了人，就没有干净的地方了，因为人心装载了一切，人心一脏， ...

谢谢18兄精彩的评价，一言切中时弊。欢迎18兄常来指导！

幽梦（刘彤）

环境污染是现在社会存在的一个问题～希望大家都能真正的认识到～拜读学习老师精彩文笔～问好～

一介草民

幽梦（刘彤） 发表于 2016-2-21 19:50
环境污染是现在社会存在的一个问题～希望大家都能真正的认识到～拜读学习老师精彩文笔～问好～

谢谢雅评，人的污染更是令人无语、无奈。欢迎常来指导！

幽梦（刘彤）

一介草民 发表于 2016-2-21 19:52
谢谢雅评，人的污染更是令人无语、无奈。欢迎常来指导！

是的，真的希望引起重视～指导不敢当了，多向老师学习，问好～

一介草民

幽梦（刘彤） 发表于 2016-2-21 20:49
是的，真的希望引起重视～指导不敢当了，多向老师学习，问好～

不必谦虚，互相交流，互相学习！祝元宵节愉快！

姬宇

人一旦有了七情六欲，就不会那么干净了，哪来的清净！

一介草民

姬宇 发表于 2016-2-21 21:22
人一旦有了七情六欲，就不会那么干净了，哪来的清净！

说得对，的确如此。七情六欲萌生出私心，就再也清净不了。欢迎常来指导！

幽梦（刘彤）

一介草民 发表于 2016-2-21 21:05
不必谦虚，互相交流，互相学习！祝元宵节愉快！

俺说的实话啊～呵呵～有时间来往家做客啊～祝老师元宵节快乐～

一介草民

幽梦（刘彤） 发表于 2016-2-22 10:13
俺说的实话啊～呵呵～有时间来往家做客啊～祝老师元宵节快乐～

我说的也是实话，祝您元宵节愉快、全家幸福！

善洁用

哎，清静之地不清净呀！

幽梦（刘彤）

一介草民 发表于 2016-2-22 11:08
我说的也是实话，祝您元宵节愉快、全家幸福！

谢谢，也祝您节日快乐，阖家幸福快乐～

一介草民

善洁用 发表于 2016-2-22 11:40
哎，清静之地不清净呀！

的确如此，难以清净，令人悲哀！欢迎常来指导！

一介草民

幽梦（刘彤） 发表于 2016-2-22 11:59
谢谢，也祝您节日快乐，阖家幸福快乐～

谢谢你，朋友！欢迎常来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