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悲凉与怜悯——序陌笛小说集《一辈子不出事》

江湖一刀

　　和陌笛，相遇、相识于网络，更确切地说，在一些文学网站和BBS论坛。由于对彼此文字的喜欢和相互的激赏，我们有了更深交往。对她，也有了更多了解：在大庆。石油工人。30出头。虽是女性，却有东北人的坦诚、爽朗和豪气。喜欢写文章，尤其是小说。看过她的一些作品，感觉细腻，温婉。在故事驾构方面，在语言组织方面，有天生的敏锐，或者说才情。

　　然后她就说到，想出一本集子，请我写序。然后，就毫不客气地发来了大家看到的这些作品。实在说，好为人“师”已属不妥，再好为人“序”，让我自己也既感受宠苦惊，也觉忐忑汗颜。因为，我对写字，也还是门外汉，尤其是小说。虽出了两本小册子，却一本诗歌，一本散文。都与小说不沾边。因此颇有些犹豫，一时间没敢应承。但她说，你行，看你的文字，就认定了你。仍是那样毫不客气。托不过这直爽和信任，只好硬着头皮，认真读了这10多万字。因为不懂，只好说些总体感觉。

　　一位编辑朋友谈论我的散文时，曾说：“散文家应具备写作美文的能力，小说家应具备讲故事的能力——这和女人应具备生孩子的能力是一个道理。”读了陌笛这些作品，想到这句话，觉得故事之于小说，无异于孩子之于女人。没有孩子，女人天生的母性和母爱，便无从体现。没有故事，甚至没有好的故事，小说作者的思想、情感、对生活的认知和体悟，也都如无皮之毛，难以附着。实际上，我也写过小说，短篇，中篇，后来退却，乃至放弃，就是因为自己不会讲故事。而陌笛在这方面，非常得心应手。她的每篇作品，都有一个好玩又有意思的故事作为支撑。而她在处理这些故事时，对矛盾的缓急，情节的张驰，都显得从容有度，游刃有余。无论是平静徐缓的，如《女人》、《笛音》，还是机趣诙谐的，如《半根黄瓜》、《你的明天在哪里》，或者平实自然的，如《一树红墙》、《一碰即碎》，都有极强的可读性。

　　透过故事的表象，可以感觉到，她的目光，是下位的，低调的。她的作品，大多关注底层民众和弱势群体。农民、女性、未成年人、下岗工人、甚至弱智者，是她作品的主角。他们的柴米油盐，他们的酸甜苦辣，他们的坎坷艰辛，他们的命运遭际，他们的期望失望，他们的冷暖病痛，是她作品的核心。她通过他们，表达着自己对生活的理解，对命运的感悟。她的作品，很多都是悲剧性结尾。或死，或伤，或残，或缺，总之，都是一种不完整，不圆满。即使是作为书名，用她自己的话说，是想表达一种期望和祈求，表达对生活的乐观向上的《一辈子不出事》，也有着流血的惨痛和死亡的悲哀。正如陌笛在后记中所言，“一辈子不出事，当然不可能，也不现实……每个人都逃脱不了最终的宿命和结局。”

　　说到宿命，倒是想起佛家的观点来。人生来就是受苦，而苦的根源就是欲望，所以人要无欲无求。这是佛家的理论。但话说起来易，事做起来难。历史上，“无欲则刚”的人，如“有容乃大”的人一样，不多见。有一个词语，叫“欲壑难填”，我觉得，倒是指陈出了人的本性。与此相类的，是马斯洛的“需要层次论”。人的一生，无论在高处，还是在底层，都会有难以餍足的欲求和向往。俗言所谓“日求三餐，夜求一眠”，这是最基本的。这需要满足后，人都还指望“餐”的档次和“眠”的质量，能够有所提升。对此，老百姓有一句话，叫“吃了五谷想六谷，做了皇帝想成仙”。这样说，倒不是想要批评或指责。欲望既是与生俱来，是人的天性和本能，批评和指责便没有多少道理。而且辩证地看，这种欲求和需要，正是人类得以进步的根本内因。

　　只是，生活在底层的人，处于弱势群体的人，要满足最起码的需求，也常常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艰辛。《无意河边走》里的二哥，《一生何求》里的老何，他们的欲求和向往，一点也不算过份，但他们为之付出的，却多少让人感到痛心。而像《冷心月》中的冷心，那样平常的愿望也不能得到满足，她最终落得的下场，更让人禁不住扼腕叹息。尽管我们不能说，这就是生活，或者说底层生活的本质。但它是生活，尤其是底层生活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是底层生活的底色。在歌舞升平的时代，在矫揉粉饰的社会，陌笛能关注到这点，捕捉到这点，并着力展现出这点，应该说，是很有勇气和识见的。而这种关注和展现，是真切的，源自自身经验的，不矫情，不做作，不刻意夸大，不故弄玄虚。这使得她的作品，在平静、素朴的表象下面，透露出一种抑郁低沉的意绪，一种彻骨悲凉的况味。

　　也许因为自己身在底层，陌笛对他们，有着一种本质的理解和体谅。如陌笛自己所说，她也“经历了身边亲人和朋友的离开，体会了伤心、痛苦、绝望，那种悲凉和惨恻”。这使得她的文字，始终是平和的，低调的，而不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她的经历，与作品中人物的经历，是休戚相关、血脉相连的。她观察他们，思考他们，理解他们，体悟他们，然后表达他们。她在那群体之中，因此她与他们，是同呼吸，共命运的。当然，她能静静地坐下来，反省，思考，陈述，表达，其生活状况，显然优越于前者，但她对他们，有种血肉般的同情。因而在那悲凉里，始终流露着一种不动声色但发自内心的怜悯。我以为，这是陌笛作品中最为人称道，也最有价值的地方。在见惯了风花雪月、无病呻吟的文字，读多了冷漠无情或虚情假意的作品后，更让人觉得，这种隐忍的同情和博大的怜悯，是多么难能可贵。一个写作者，倘没有对群体命运的殷切关注，没有对现实社会的忧患感怀，而只是一味地沉浸于自我，一味地抒写个体的得失，展现私己的怨尤，无论他的文字，多么优秀或杰出，都没有太大意义。也许会有人对这观点持异议，但我愿意确信，并一直坚持。

　　要特别提及《雾就是雾》这篇。尽管短小，却不单薄。将几代人的命运，在两千来字的篇幅里，作出如此充分的表现，不能不让人感叹陌笛的驾构能力。情结的简净，干炼，叙述的沉稳，从容，都让人叹服。而那冷峻、极富张力的语言方式，很容易让人想到存在主义的“零度叙事”，想到加缪《局外人》的文本风格。作者始终置身局外，看似旁观，冷漠，但感情的内里，一直浸沉其中，与人物的命运遭际纠缠一体，与人物的号哭悲恸紧密关联。因此，这种旁观，冷漠，比起那些矫情的呼喊，比起那些空洞的控诉，更能体现作者深藏的悲凉和怜悯。类似的作品，还有《半根黄瓜》、《骨痛》、《根本人》等。个人以为，这是陌笛最具特色、最有价值的作品，也是她小说创作潜力之所在。

　　应当说，集子中的一些作品，还显得比较幼稚，粗糙。特别是早期的一些篇什，在语言表述上，还不够简洁，凝炼；在情节推动上，也显得有些牵强，生硬，在人物形象塑造上，还比较草率，随意。但是毕竟，陌笛写作时间不长，而且潜质在，进步大。为此，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通过出版这本集子，通过对以往写作过程和经验的回顾、总结和反思，她一定会有更大进步，其作品质量，也会获得极大提升。

　　当然，前提是，得认真总结，得努力坚持，得不断创新。为文之路，漫长寂寞。青灯黄卷，苦甚于甘。面对种种物欲和诱惑，既要气定神闲，更需心境若水。

　　匆匆数语，聊作序。与陌笛共勉。
　　　　　　　　　　　　　　　　　
　　二00五年十月十日高水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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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顺志

沙发先占。本打算下，看到一刀先生评论陌笛妹妹的文章，便停下匆匆的脚步，重新坐下，慢慢读来。

冯顺志

也许因为自己身在底层，陌笛对他们，有着一种本质的理解和体谅。如陌笛自己所说，她也“经历了身边亲人和朋友的离开，体会了伤心、痛苦、绝望，那种悲凉和惨恻”。这使得她的文字，始终是平和的，低调的，而不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她的经历，与作品中人物的经历，是休戚相关、血脉相连的。她观察他们，思考他们，理解他们，体悟他们，然后表达他们。她在那群体之中，因此她与他们，是同呼吸，共命运的。当然，她能静静地坐下来，反省，思考，陈述，表达，其生活状况，显然优越于前者，但她对他们，有种血肉般的同情。因而在那悲凉里，始终流露着一种不动声色但发自内心的怜悯。我以为，这是陌笛作品中最为人称道，也最有价值的地方。在见惯了风花雪月、无病呻吟的文字，读多了冷漠无情或虚情假意的作品后，更让人觉得，这种隐忍的同情和博大的怜悯，是多么难能可贵。一个写作者，倘没有对群体命运的殷切关注，没有对现实社会的忧患感怀，而只是一味地沉浸于自我，一味地抒写个体的得失，展现私己的怨尤，无论他的文字，多么优秀或杰出，都没有太大意义。也许会有人对这观点持异议，但我愿意确信，并一直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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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先生的评论比较全面深入地解读、评介了陌笛的小说创作得失以及作者的可贵之处，是一篇上好的评论文章。辛苦了

正如评论者所说的。陌笛的作品一直是我比较喜欢——她最大的特点（一点不显浮躁，这是难能可贵的）就是以一个淡品人生的心态和平民化的语言来构解她作品中的人物、事件，便能很好地揉进她的思想、憬悟、理念中去，总能给人一团火的感觉和时有引人深思和启迪心灵力量。
祝贺陌笛小说集《一辈子不出事》问世，祝陌笛写出越多越好的作品。

陈元武

写得好，评得好！

敬一兵

一刀的文笔优美，陌笛的精神可佳，一并学习。

一楠

读此序，对笛子有了更深的了解！希望能早日看到笛子的小说集《一辈子不出事》，并表示诚挚的祝贺！：）

叶柄

学习

春暖花开

读后加深了对陌笛的了解。

雪峰灵芝

关注底层民众的作品是耐读的！

陌笛

真诚感谢各位！！

一刀：谢谢你长久以来对我的关心和帮助。我不知道怎么能表达好我的心情。网络给我很多。我在网络里认识了你，你的为人你的才华，我欣慰自己的幸运。书有了。但，我又有很多痛苦产生，在写作的道路上，困难重重。。。。。。

许也

网络传情，真实、朴实。

江湖一刀

最初由 冯顺志 发表
也许因为自己身在底层，陌笛对他们，有着一种本质的理解和体谅。如陌笛自己所说，她也“经历了身边亲人和朋友的离开，体会了伤心、痛苦、绝望，那种悲凉和惨恻”。这使得她的文字，始终是平和的，低调的，而不是居高...

谢谢顺志。那些话，真还是有感而发。

江湖一刀

谢谢楼上各位阅读此文。实在说，有些勉为其难。不过，应承了的事，自然得做，而且在我，尽量做好，是第一原则。不过，因为不懂，所以只说了些感受，倒也是真的。陌笛的小说，有值得学习的地方。

江湖一刀

最初由 陌笛 发表
真诚感谢各位！！

一刀：谢谢你长久以来对我的关心和帮助。我不知道怎么能表达好我的心情。网络给我很多。我在网络里认识了你，你的为人你的才华，我欣慰自己的幸运。书有了。但，我又有很多痛苦产生，在写作的道...

路还长。走好。

雨夜昙花

想早日看到陌笛的小说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