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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拾荒者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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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27 21:2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一
  九五年的时候,拾荒者刘义在垃圾堆里拾出了九十九块钱,在孩子间掀起了一阵拾荒高潮。

  钱是镇里一家店铺火灾后留下的残渣。刘义拾到一个焦乎乎的煤团,从里扒出一堆零票,传言说,里面有四十张一元的,八十张五角的,最令人不可置信的是,竟然还有一张大团结的大半个折面,火烧到农民的头像就戛然而止。后来经过几番周折,刘义用那缺臂残腿的九十九块钱,换到了四十五块的现金,崭崭新新的票钞,令人啧啧称奇。

  村里大人教训孩子时,最爱折腾的一句话是:“你看看人家刘义,拾荒都能拾出九十九块钱,你呢?连鸡屁股也拾不到一个!”

  那段时间大人们疯狂的迷上了那九十九块钱的不劳而获,常常打发孩子跟班刘义,企图从中获取什么拾荒的战略机密,却都无功而返。回家大人问孩子刘义带你逛哪拾荒了?孩子说啥也没逛,就让我们看他掏卵蛋。大人色变,剔除财迷心窍,后来竟禁止了我们与刘义的任何交往,因为大家都一致认为,他是流氓。 

             二

  刘义是村里名符其实的流氓。小孩们向大人们反溃的现象并没夸张。刘义喜欢当着众小伙的面自慰,那场势简直惊人。大家看着他那不可一世的东西露出来,然后开始拿出挂在墙上的明星照片,一边不断的用手寻求快感,一边不断的喃喃自语,不一会儿就融入其境,欲仙欲死,最后满脸扭曲。

  刘义家的墙壁上贴了好多女名星的画片,虽然上面污迹斑斑的,我们还是能够准确的判断出她们的胸和屁股。那种撩人的气质盛气凌人。根据刘义的揣测,这是镇里“红宇楼”的产品,搁在那里,据说是为了勾引男人。

  刘义告诉我们,那栋红墙里面,有五个风骚的女人,有两个是从湖南进来的外地货,骚得很;有一个是老板张得顺的妻子,是个臭名昭著的荡妇;另外两个女人,是镇里的两个女人,却总是不露面,只有花了钱的大爷,才有机会进去撩开面纱。

  刘义跟我们描述“红宇楼”的时候,多少带些手语,他把手伸开,半虚着眼,好像真见过一样。说张得顺老婆的奶子就有足球那么大,听得我们脸红耳根热,啧啧称奇,想那样的女人,身上除了奶,到底还有什么。刘义也和我们议论另一个湖南妹子,说她满身赘肉,却就是会笑,那笑就把你撩得心花荡漾,不喜欢她也不行。
            三

  小镇的“红宇楼”是个令男人们唾涎三尺的地方,有的时候,女人也分外眼红。因为她们听说,从红宇楼挑出来的粪水,都是漂亮肥壮油亮的蛆。她们置问男人,你说,这每天得吃多少肉,这屎才能养出这么大的蛆?男人说你这样说没有一点科学道理,你没看见后房角落里的那只死耗子?那上面的蛆一点都不小。女人对男人暖昧的说,要不我去红宇楼,你来的时候我免费!呸!!!!隐忍的男人终于爆发,在女人身上奋不顾身的奇耻大辱起来。女人含着泪恨恨的说,你有能耐也去嫖啊?就怕你兜里没那个数。

  是的,自从张得顺引进红宇楼,安静的小镇变了。与城市相反的是,男人都变得分外殷顺,他们整天小心看待着自己的女人。女人整天则破口大骂,骂他们的男人没有出息,有种怎么就没钱去搞个野女人。这种格局似乎与传说中有些相左,但事实正是如此。所以,红宇楼现在的女人从原先的三个,涨到了五个。这两个人是谁,没有人知道,因为之前我已经说过,进红宇楼的都不是像这些平凡男人般的孬种,去的要么是镇上的那些高官,进去后能给张得顺免点税,扶点贫,捐个款;要么就是镇上少有的几个富人,他们到外面做生意,挣很多的钱,他们懂得生活,有能力享受老婆之外的女人。刚开始他们不屑于红楼里的三个女人,他们在城里做生意,摸过操过的女人都不少。但后来时间长了,特别是在镇里呆上个三五天没到城里,就会到红宇楼去坐上一会儿,操上一个姑娘。后来就操上瘾了,成了常客。最令他们满意的是这五个姑娘里有两个是镇上的女人,他们常常剔着牙对街坊着,有些人装得那么傲,不让人轻薄,妈拉屁还不是进了红宇楼,老子去的时候,还不是把双脚张得飞开?

  但人们再问是谁时,他们的叙述就会戛然而止,守口如瓶。有人会骂他你个鸟说还是不说,败人味口呢?那人就会嘻嘻干笑两声,猥亵的说我这是给她们打广告呢,打广告,你有能耐你进去操啊,把问的人辨得哑口无言。人们只得从他的话中去猜测,到底哪些女人被他们想轻薄而没有轻薄成功?

  红宇楼刚开张就盛气凌人,气宇非凡。有人说最低消费是两百块,有人说是三百块,反正我们这村里的人都不知道,没有人有这么多钱去挥霍或者尝试。后来张得顺放低了门槛,据刘义可靠的推测,估计是一百五十块,想干啥就干啥,但这个价格仍然是有些曲高和寡的,唯一多的两类顾客,是镇上卖鱼卖肉的人。他们的介入,无疑降低了妓女在人们心中的品味。女人们开始看紧她们的男人,她们原先以为当妓女是拿给那些有钱人,那些绅士玩的,后来发现那些满身腥味,满脸油污的男人也进出红宇楼,不禁大为反感,她们开始了解到一个叫性病的概念。这一概念让她们幡然醒悟,爱自己的老公,是多么重要而执着的事。

  而屠夫与卖鱼者的介入,开始在男人的心口中鼓鼓作响。他们开始相信,那些女人是可以操的,屠夫与卖鱼者都是他们的朋友,不再是镇上那些颐指气使的干部,也不是散财神童转世的富翁,他们相信平凡的男人也能够去操红宇楼的女人。但是现在今非昔比了,想去,除了挣够足够多的钱,还需要跳开妻子的防火线。这无疑是一项巨大的挑战。村里的男人和女人们都如胶似漆的粘在一起。

  当然,现在那些男人开始围观这些屠夫了,他们津津有味的听他们聊起在红宇楼的高潮部分,听得他们恨不得自己就是他们手下的鱼或者肉,送进红宇楼里那些妓女的口中。但是,屠夫和富发户一样,对镇上的两个女人,守口如瓶。连最好的兄弟也不支露半言,这无疑把村里人的心提到嗓上去。

  此外,还有些单身汉,就开始妖妖欲试。刘义算这里面最年轻的一个。

             四

  长大后我曾经研究过刘义的成长史,觉得刘义“流氓”,或者叫做对性如此的肆无忌惮,与他长久的孤独有关。刘义只上了两年的初中,这与他的天份似乎相左。在大人没有下禁令之前,我们常听他给我们讲故事。讲他和一个夏芳女孩的恋爱史。夏芳是他的两年初中生涯里唯一的收获,从刘义拾荒所得的初中毕业照上可以看出,夏芳是个大眼睛粗辨子圆脸蛋的女孩。刘义经常把故事讲得神质不清,说夏芳如何如何借作业给他抄,又说夏芳如何如何跟他说了两句话。说到半途,他惆然低调,问我们,夏芳会爱上他吗?我们无知的摇摇头,刘义会拿出多年前盛行的画片,扬言只要你们说夏芳是我的老婆,说五声,每人给五张画片。我们忙不迭的叫起来,此起彼伏的,像蛙叫,像虫鸣,听得刘义哈哈大笑,像一个富足的土皇帝,听到大臣们由衷的赞美。
 
  拾到那笔横财后,刘义从城里购回了一辆二手自行车,黑漆才剥半,车轮下的锁陈旧的卡在那里,据说那是辆八成新的贼货,刘义买得相当便宜。

  有一段时间,我铤而走险,唯一一个和刘义走得很近。因为我对刘义,刘义的自行车,以及拾荒里巨大的偶然感充满好奇。就在我连续听了刘义第二十五次关于夏芳的故事后,刘义开始驮我上自行车。走之前,刘义问我想不想挣钱,当然想!想不想让哥结婚?想!我嘻嘻的笑。挣的钱交哥一半,好不好?好!哥带你去个拾荒的好去处,不准给外人说?好!见老流氓不见?见!

  老流氓其实不老,但却是货真价实的流氓。具体表现是老流氓坐过牢,整整十年,从七四年一直困到八四年才回来。坐牢的原因是强奸未遂,强奸的是,他未过门的老婆。遗憾的是这个未过门也未被老流氓强奸成功的女人,最后真被人强奸了——在老流氓坐牢的第八个年头,老流氓的女人被两个男人强奸而死。

  小镇就这样,表面纯朴,一派和谐。但有时发生出来的事却令人措手不及,比如老流氓的女人被奸杀的时候,人们依旧在镇上的电影广场歌舞升平。老流氓的情妇死于看电影的路上,死的时候,老流氓的女人衣不蔽体,下身红艳艳的,有人说,这个女人还是个处女,真可怜。

  那是旧年代的事情,我们不作评估,只是听大人们回忆时煞有介事,好像曾经的曾经,真在老槐树下温润的土地上发生过那件事,说得很是凄惨。

  拾荒也一样,表面水波不兴,下面却暗流涌动。镇里一直流传一个富有拾荒者的故事。说的是一个终年靠拾荒度日,平时毕衣蓝缕的老婆婆,死后无人埋葬,一个好心人去埋了,烧掉满屋的塑料袋时,惊现了一万张钱,一万张面值一块钱的钱。在那个年代,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一个小镇上,捡起了一万块钱,这简直是天方夜谈。


            五


  刘义的车技惊人,在崎岖曲折的山路上如履平地。

  先骑了十分钟到镇场,从红宇楼的左侧小马路进,路过几截民房,驶过两个山头,七八分钟,也就到了。

  我才见识什么叫一垃圾的海洋!

  整个垃圾场繁华似锦,星星点点,山体弥漫着一股恶臭,也有近处草茎破败后的琼浆玉液,有股甘辣的清甜。山体而下是悬崖,溢满垃圾的悬崖,半山坡上有枯败的青草,还有点点竭色的碎石块。山下就是河,河边绿油油的梧桐排沓开去,整一绿色的襟带。

  只需一瞥,我就看到路面旁边显眼的瓶盖,几块废铁也历历在目。我对刘义说,哥,快看,好大一坨铁,嘛也有二两!快停下!刘义说,不急,不急!工具都没哩,慌个啥?
 
  刘义继续骑,峰回路转,挺进一座大山,一折,竟豁然开朗。展现在我面前是一片废弃的石场,路边堆着一些朽不可雕的碎石,巨石。驶进去,成了三面环山的谷,当然,更像一口有裂缝的巨井。四围都是被磨得整整齐齐的钻印,豁现出石头的铅灰,蔚为壮观。叮咚叮咚的滴着水,铿铿锵锵颇具空灵之音。下面是水,水中放了鸭,大抵是因为水气寒冷,站在苇杆上,不停的打着颠。

  池旁有一石垒房子,房檐下有塑料,纸板,碎铁丝,显得突兀孤傲,离群索居却又一贫如洗。刘义把车停在这里,扯着嗓子说了声我来了。门阖然轰开,传说中的老流氓笑着走出来,手里拿着拌好的糠,那边嘎嘎嘎的叫起来,老流氓侧过身朝它们走去。刘义把我带进石房,房中有一股陈年的潮湿味,像捂住的一口恶气,闻得我直作呕。一盏清灯两蕊微燃,总算照出些屋里的名堂。床是石头床,桌是石头桌,连凳子都是精雕出来的圆状镂空花纹。屋内还陈列着些新奇的玩意儿,有城市去年流行烟嘴,有一只高贵的高跟鞋,还有编织得扎实的塑料金鱼,还有女人的丝巾,反正是五花八门,应有应有。但大抵都有些残缺不全,不伦不类,被老流氓细心的拾掇后,差强人意。

  刘义递过老流氓的茶杯,里面积起了厚厚的褐色茶垢,我勉强喝了一口,味特苦,我气势磅礴的皱了一下眉,这令老流氓很开心,于是我们便成了朋友。


          六

  相对而言,对于拾荒我是个门外汉,刘义是业余爱好者,而老流氓则是当之无愧的一把式。我见过老流氓的那把最为犀利的钯子,上面镶了一块巨大马蹄磁铁。老流氓总能娴熟的拨开一大堆卫生巾,从里面吸出一只啤酒盖子甚至铁的粉末。刘义的拾荒工具做得相形见绌,但也算尽善尽美。他在竹杆上固牢了两根铁钩,在铁钩旁拴了块小磁铁,在铁钩把垃圾层层叠叠的拨弄开后,刘义凭肉眼辨认,然后用那块小磁铁去尝试,最后弯下身子捡起来。当然我只是赋闲在家,捡几块废铁买冰棒的,没那么功利性,也没那么专业性。我只是提着一个塑料口袋,跟在刘义背后,在垃圾上踱着方步不断的睃视,见到现成的东西才捡起来。不好判断的大物件,就拿到刘义那边去试。比如捡到一坨大黑块,就嘟嘟嘟跑到刘义那儿,嘻嘻嘻的拿那块磁铁试试是不是纯铁。

  拾累了,我就躲到远处那颗硕大的榆树下歇晾,从这个角度去鸟瞰还在忙碌的刘义和老流氓,就像两只饥饿的鸡,焦急的在垃圾堆上琢食。烈日炎炎,灰尘满天的,老流氓弓着腰,刘义弯着身,恨不得把脸凑到地面上。每天他们都有不少的收成,钱对于那时的我概念还很小,我捡的铁也交给刘义帮我卖,有时一天给我一块,有时两块,这在当时算是一笔不菲的横财。后来根据我的大致估计,在那个垃圾丰润,筋骨活泛,物价高调的日子,刘义一天能拾到十五块钱,老流氓约莫有二十。当然我在乎的不是总体的收成,我在乎的是在拾掇过程里,能够发现一些超于生活的宝贝。比如拾到第五天,我就从刘义的钯下挽救起一只望远镜。

  它被刘义用十元的高价据为己有。这是一只低倍数的望远镜,估摸只有十倍的样子,但对于刘义,这无疑是天大的收获。因为从打那以后,每天拾荒后回家,他便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偷窥红宇楼。  

  中午拾到一两点,如日中天的时候,老流氓带我们去河边,浅草畔,那里有高大的梧桐,滤掉所有恶毒的阳光。老流氓是个钓鱼迷,直根杆子,随地翻起两跟红蚯蚓,开始垂钓而坐。那时候常年闹些小水灾,漏走了池塘里不少的小鱼,于是河边的鱼总是很丰润,坐上一会儿,总有七八条鱼的收成。老流氓就地取材,燃起一堆梧桐叶,把鱼支在铁钯上烤,不一会儿就香气四溢,刘义拿出拾到的碎盐,抹上一层,那味儿更是焦脆酥嫩,清香四溢,把我馋得流口水。还有些小鱼,老流氓就装进塑料口袋,带回那个如冰窖的的池塘蓄养。

  老流氓还能拾到半瓶的劣质烧酒,与刘义互相传送着对饮,我则在一旁在努力吃鱼。有时候酒有富余,老流氓在鱼上喷些酒,那烤出来的味道,就更多一层醇厚的辛辣,爽口暖身。这导致鱼吃多了,也就差不多醉了,听老流氓讲的故事,大多飘飘忽忽,像是天方夜谭。
         
            七

  听那个来自河上游的故事。

  老流氓原来的家就在这垃圾山之下,曾经是块风靡一时的上好宝地。那时山清水秀,老流氓除了在刚开辟出来的石场上精雕细琢外,对潜水摸鱼更是一绝。据说他在大冬天曾经赤条条的游到河的对面,再游回来的时候,竟然捉了只两三斤的红鲤鱼。夏汛时,沿河一带有人在石桥上悬根绳子,吸纳从上游飘浮下来的东西。很多人为此铤而走险,曾经就有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被沉重的飘流物给拖下过水,然后伴着污浊的水浆,淹没进湍急的河道。而后敢在桥上耀武扬威的人越来越少,有点财心的人们,大抵在河岸的水草边,捡些破碎的衣裳,女人的洗脚盆之类的琐碎物件。老流氓赤着上身,曲高和寡的站在桥中央,把绳子拴在腰上,另一端打着活结向远处抛去。每年老流氓淘冶过滤上来的东西成千上万,陆续打捞起汽油罐子,上好的八角棺木,崭新的桌子,还有来自县城汽修厂的轮胎。

  老流氓的牢狱之灾,也就缘于这样的打捞之中。七四的洪水来得特别猛烈,差半尺就没过老流氓家的门槛,才略见消褪。老流氓给队里请了假,带着打捞工具挤上那座颤巍巍的桥。桥的对面倒了一颗百年的黄桷树,有人看见冒了青烟,有种神秘的图腾信息。围观者众,打捞者少,老流氓的第二绳子打捞起一具尸体。

  这令众人晦气甚至惊恐,他们一字排开,前来瞻仰这具因为泡满水而略显苍白的尸体。死者是个老太婆,面目被浸泡得浮肿不堪,看后令人作呕不已。她身上穿着的是葬衣,所以排除了淹死的可能,有人分析,应该是上游一户人家,赶在出葬的天气,过桥时遇到了这洪涝,把人连棺材一同卷席进了水里。

  人们开始对这条浸满宝贝的河流充满畏惧,他们知道平静的河面其实浸泡过无数的尸体的,这令他们不寒而栗。人们依次对这具死尸品头论足,并煞有介事的判断不是本镇人后,纷纷收拾了打捞工具回家,只留下老流氓晦气的面对这具死尸,诉说无尽的尴尬。照理说这尸体在水里得到安眠也是好的,但老流氓已经把它打捞起来,断然不能再一度把她扔回河里。

  老流氓让尸体干干等了三天,仍然没有音讯。要知道河的上游是个什么概念?它横亘了三个市区五个辖县,最后汇入茫茫嘉陵,怎么容易找回尸体的主人呢?于是老流氓就花费了整整十二块上等棺木,大致请了几个哥们道场走过一番,把那老太太埋了,就埋在他家的屋后,按理说也在现在的垃圾下面。

  埋了尸体的第六天,河水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上游果真有人驾着渔船在打捞物什,船是只略见尺方的小渔船,上面除了一个憨厚的船工不断擦网探险,还坐着一个二十见方的女子。这个女子正是老流氓遗臭万年的罪魁祸首。

  女人是死者的女儿,正是河上游隔了两个市的一个镇名很拗口的镇中人。雨消歇后她就张罗人打捞母亲的尸体,一路打捞,也一路询问,最后找到了老流氓。

  女人与老流氓一见钟情,这在那个年纪无可厚非,却与那个时代格格不入。女人感激不尽,说要以身相许,老流氓把持不住,就把女人揽过怀中,女人身子一倒,就势倒在老流氓的床上。这时红小将们出现了,捉了这对狗男女要批斗,女人心狠啊,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身,女人反咬一口,说是老流氓要强奸她,还说老流氓逼她答应才肯放回她母亲的尸体。老流氓百口莫辨,进了牢房。
  
  老流氓进牢房后,人们开始往他家门口倒扔垃圾,以示鄙视。两年后垃圾没了土房,后来镇上干脆把这划为垃圾厂,几年的功夫,这儿已经初规模。     

  刘义听得压根就不相信,他问老流氓,如果真是那样,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真相?老流氓从荷包里拾起一个烟屁股,说娃啊,那个年代不一样啊,真要那样她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都怪我,怎么当时就那么冲动,要搁结婚以后,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嘛。

  刘义对老流氓那个时代的爱情没了语言。想老流氓那十年的牢坐得真是冤。日头偏西,我们又开始了下午的打捞,但我多少有点后怕,觉得垃圾堆下埋着二十年前的死尸,这滩平静的水流下面,不知有多少死人的尸体。他们从不同地方的地下汇集而来,填入鱼的腹中,而我们津津有味的吃鱼。联想得我恶心不止。


               八

  告别老流氓回家,我和刘义还有一件光荣的使命。

  刘义把车叉停在路旁的玉米林里,和我登上离红宇楼最近的一片山坡,四处都是绿油油的玉米,唯独坡顶一片突兀,上面长着一些肤浅的杂草,站在山地上往东平视,就能模糊的看到楼里人们的所作所为。

  红宇楼是隐密的,虽然它的名子朗朗上口,在外面也广为盛传,但毕竟曲高和寡,到里面探过幽的人是少数。人们对红宇的构筑,除了知道外面是镶着红瓷砖的三层楼,三楼上的单间门是城里人都流行的材质外,其它一无所知。只知道里面有五个姑娘,一个是张得顺的老婆,一个臭名昭著的荡妇。另外两个是湖南来的大奶妹,有两个女人被张得顺隐藏得很好,像是保留节目,令你想入非非,欲罢不能。令人莫名其妙的是人们对那两个大奶妹,甚至张得顺的老婆谈得都津津有味,声形俱色的,甚至可以说出她们的艺名,对本地的两位姑娘的表现也是赞口不绝,但对她们的身世却守口如瓶。

  刘义就有强烈的偷窥欲。我问他你不是要娶夏芳做老婆吗?怎么还偷看这些姑娘。刘义被问得瞠目结舌,他绕了半天脑袋似乎才理清思绪,告诉我夏芳理所当然是他的妻子,他爱她。但红宇楼里流淌的气息又很令人神魂颠倒。这么给你说吧,我会在结婚前和红宇楼里的五个人都做,但结婚后,我只和夏芳一个人做。

  红宇楼的顶部是敞开的,人们看见过张得顺的女人和那两个湖南妹子在楼上放风筝。风筝放得很放荡,迷住了远近的老少爷们,他们都不自觉的跟随着那根几乎都看不见的线,看到红宇楼顶上笑得花枝乱颠的三个女人。人们还隐约听得见张得顺的老婆对墙脚里的人喊:“幺妹过来一起放撒!”,那两个本地女人,应该就在墙角,对着蓝天上的风筝欣赏,对那两个高兴得奔来窜去的姐妹满怀羡慕。也许她们在想,如果红宇楼在湖南,或者任何一个没有熟人的地方,她们兴许也能够像她们一样自由自在的飞翔,虽然她们的命运早已经被绳子深深的束缚了。

  后来有人判断,说那三个女人在楼顶放荡的放风筝,是张得顺想出一个促销新渠道,这促销名叫勾引。

  我和刘义所处的山坡,与红宇楼的背人一面相对,我们轻而易举的看到那个泊了黄漆的门,门小心訇开,里面或许有人在做事情,或者什么也没有。刘义小心翼翼却又心潮澎湃的举起望远镜,四处打量。那个时候我对女人的兴趣不大,倒是由衷开始喜欢上刘义的女人。他经常给我灌输,说夏芳如何如何的美,如何如何的清纯,说夏芳的声音如何悦耳,又说她撒起娇时,把刘义的魂都给勾走了。我告诉刘义说很想见见嫂子,那半寸大的集体照,的确不能满足我对夏芳姐的窥视欲。

  可红宇楼那边大多没有动静。有一天刘义看到一个杀猪匠嫖客走进了三楼的第二号门,紧接着奶子挺得快要炸开的张得顺的女人,抱了一堆被褥就紧跟着进去。把门一关,什么也就没了。刘义在这边火烧火撩的看了两个多小时,门才打开,那个屠户富足的走出来,门里幽幽暗暗的,刘义用望眼镜也看不清楚她在里面什么表情,到底穿没穿衣服。

           九
 
  虽然一整个下午至多看得了两个嫖客像老鼠一样溜进房门,紧跟着一个女人抱着毯子行色懒洋洋的走进去。但刘义却看上了瘾,三点钟开始,刘义便吵着要走要走,搞得老流氓莫名其妙,他说你们这么早走干什么?

  刘义似乎突然发现一个志同道合的兄弟。他对老流氓说,给我五根烟头,我带你去看过瘾的东西。老流氓似乎来了兴趣,问是什么,刘义不答,于是老流氓早早的喂了鸭子,要和我们去尝试一下。

  老流氓没有刘义表现的那么激动,就在又一个嫖客敲进第三间房,刘义雀跃不已的时候,老流氓也就那么瞟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坐在泥土上,拨他的草,拨得很意味深长。一会儿刘义兴起,解了裤子开始自亵,样子极为扭曲。他得意洋洋的看着老流氓,说你不想来一下?老流氓讳忌莫深的摇摇头,一脸的平静。最后他对刘义问:“真的想去?”“想!”“不后悔?”“当然不!”那你去吧,我这儿搁钱!

  但刘义没有立刻答应。他说要把五个女人都看遍了再去,现在钱少,他只挑最好的女人,试过了,他要存一笔钱,兴许要和夏芳结婚。

  令我们惊奇的发现,第四号房的女主人,是村东头的小红姐,小红姐比刘义大三个月,但也只有十七岁光景。初中毕业后有人说她去广州打工去了,没想到她在刘得顺的麾下,占据了小镇绯闻的一半,因她的介入,令红宇楼气宇非凡,悬念叠生。但小红姐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没胸没屁股,真想象不出她在红宇楼怎么会有生意,而那些男人竟对她赞不绝口。刘义吐坯口水,连叹了三个呸呸呸!

  小红姐的出现,无疑令刘义的偷窥欲大打折扣,他始终对张得顺女人的屁股津津乐道,他说指不定就上她了。虽然如此,刘义还是坚守他的诺言,在山坡上继续等待窥看第五号门里的女人。他一边心不在焉的告诉我,明天他将花钱去操张得顺的女人,操过后,会攒一笔钱,和夏芳结婚。一边用手调着自己的裤裆,说宝贝儿,明天你就是真正的男人了。

  这个时候,我却无意看到五号门的被一个穿中山装的人打开,愉悦的钻了进去。我拾起望远镜,看到正走上楼梯的,隐隐约约跟一个女人很像。大眼睛,粗辨子,圆脸蛋。刘义当然从我手中抢过望远镜,望去,一望把他望得心碎。他颓然的扔下望远镜,枯败的坐下来,样子扭曲得厉害,像是在哭。

  我突然闪现起那张爬满污垢的毕业证,上面一张被刘义擦得干干净净的脸,想起这个女孩,正是我刘义哥的老婆——夏芳。我大声的喊,是夏芳姐!刘义顺手狠狠的给了我一耳光。脸上火辣火辣的,我想哭,但看到刘义脸上也溢满了泪水,就忍了,往后挪了挪身子,去拨地上的草。
 
  刘义捡起望远镜,对着那扇五号门深情而又绝望的凝望。那个人做事脱脱拉拉,耗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出来,此间的刘义举着望眼镜,望眼欲穿的绝望。我看到两行清泪从他眼眶肆无忌惮的喷薄而出,他却岿然不动的盯着五号门,从不曾间断。那个干部模样的人富足的踢踏而出,把门踏出半个缺口,我们从透过那丝光线,看不清里面的昏暗,摆设,看不清夏芳姐是否赤身裸体,当然,更无从判别她的表情。

            十

  刘义开始发了疯的拾荒,哪怕太阳毒辣得像针扎,哪怕我和老流氓到榆树下栖息时也不消停。远远望去的刘义,在垃圾堆上,痛苦而剧烈的跋涉。在倘大一个垃圾的山堆上,刘义像只毛毛虫,嚅嚅的蠕动。老流氓总是难堪的摇摇头,似乎开始为刘义惆怅。

  不久,小镇爆出一道火热消息,说那个曾经拾过九十九块钱的暴发户刘义,用二百五块钱消费了一个本镇姑娘,然后自杀了。我和老流氓是证实这道消息残缺不全的目击者。那个下午我终于向老流氓讲述了关于夏芳和刘义的故事,说刘义可能会到红宇楼消费一个他喜欢的女人。老流氓从石箱子底下摆弄出一架放大倍数为二十五倍的单眼望远镜,和我在那山头上偷窥刘义的性行为。

  大约三点的时候,刘义神情沮丧的来到第五号房间,夏芳姐犹豫着抱着一床被子进去。门没有关严,通过那道小缝,我用老流氓的二十五倍望远镜,仍然看不清里面的摆设,里面的刘义与夏芳是否赤身裸体,当然,更无法看清他们的表情。

  我们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夏芳姐满脸苍白奔走出五号门,带着声厮力竭的尖叫,而房间里,我们终于通过望远镜,看到了一片殷红。

            结尾
 
  二零零五年我以一个大学生的身份回到小镇,打红宇楼而过。红宇楼的墙皮已经剥落,我从门前走过,看到张得顺的女人,一个五十岁灰了发的老女人,坐在门前的阳光下,一一数落头皮上的跳蚤。还有那个涂抹妖艳的小红姐,叨只烟在里屋陪两个老男人打麻将。我择道去了那个垃圾场,如今那里已经被堆砌成一座名符其实的大山,垃圾已经蔓延到了石场门口,石厂里面仍然有鸭子,腿瑟瑟发抖。老远就听到了老流氓的咳嗽声,像一只被切除肺的公猪。老流氓告诉了我几件事,以此做为故事的结尾。

  其一,事后来了警察,查出了夏芳与小红的年龄,张得顺得坐十二年的牢。夏芳去了广州,没有再回来。

  其二,那条河,河面长满了水葫芦,滞了河道。
 
  其三,垃圾与日俱增,刘义的坟,两年前被垃圾掩埋。

  其四,老流氓褪下裤子,告诉我,他没有鸡巴,从小就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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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28 09:47 | 只看该作者
痛苦的回忆,老道的笔法.
学习,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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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28 11:19 | 只看该作者
有厚重的感觉,非常好的文章。点一个:)
4#
发表于 2005-10-28 11:53 | 只看该作者
是篇好小说!提了。
但一些错别字,作者还是要更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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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8 12:44 | 只看该作者
谢谢左版主的认可,叶先生的点评,邱老的细心....努力写作,现在修改错别字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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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8 13:30 | 只看该作者
错别字及一些不通顺的词句已经修改....请各位多指教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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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28 15:02 | 只看该作者
好小说,结尾精彩有力!
老流氓的形象代表了一个时代。
8#
发表于 2005-10-28 15:44 | 只看该作者
小弟用一颗年轻的心写出如此老到的文字,佩服!
9#
发表于 2005-10-28 16:57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小弟用一颗年轻的心写出如此老到的文字,佩服!
好文章,,非常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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