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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都市爱情小说—钟鱼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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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31 15:0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都市爱情小说 
           钟鱼的刺


  微亮的晨曦里,钟鱼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翻来覆去。

  又是几乎一夜未睡。翻身下床,踢踏着拖鞋进洗刷间,迎面撞上镜子里突然出现一个邋遢的男人,仔细看,杂草般的乱发倒竖,浮肿的眼泡,还有了眼袋!可怕!――这是我么?钟鱼猛然愣在那里。面前不是三十六岁的男人,分明是一个十足小老头!

  都说女人最怕年华老去,其实,男人更怕衰老。

  钟鱼的妻子走了,离他而去的时间尽管刚刚过了一周,钟鱼却由最初的解放感变成现在的空虚,无边无际,像近段时间夏季漫延的洪水逐渐将他淹没。


  婚后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许多婚姻专家研究得出的“七年之痒”的结论上,对钟鱼却没感觉到痒。事实上,他没有归他没有,是他不敏感,而在妻子那里或许早就有了,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尽管他比较混沌,知道得较晚,现在想来三年前甚至更早些时候妻子已经快人一步。如今,婚姻走到十年的光景,十年是什么概念?钟鱼一个人的时候经常把两个食指交错相叠,捉摸这个简单的“十”字形,一横一竖,好比两根草棒随便一搭,简单明了,可是,突然而至的厌倦感怎么摆脱也摆不掉,这就不简单了。
  
  事情的起因一点也不复杂,如同影视屏幕上用滥了的司空见惯的情节:丈夫突然提前回家,意外地发现上班的妻子在家,和另外一个男人。不同的是,他们衣冠整齐,斯文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喝茶,一点也不慌乱,一幅久经沙场的样子。回家的丈夫钟鱼反而像走错了门的外人。

  那男人钟鱼见过,是妻子的一名下属。妻子笑着对钟鱼说:“你回来了,家里没有煤气了,我让小丁帮我换了个罐。”小丁站起来,与钟鱼匆忙打了个招呼,对妻子说:“蒙经理,没别的事,我告辞了。”妻子弯腰去拿沙发上的包说:“好,咱们一块儿回公司。”

  他们走后,钟鱼穿过客厅进入卧室,换下风尘仆仆的衣服,疲惫地躺在床上,要不是翻身时意外的发现,事情也许就好多了,依旧会沿着以往的轨道运行。但是,他翻身时,腰部被一个东西硌了一下,硬硬的,有点疼,把手伸进薄被下一摸,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银色打火机,鳄鱼腰带扣造型,亮闪闪的很精致。

  钟鱼不抽烟,妻子也不抽。他坐起来,把玩了半天,才在看似天衣无缝的“腰带扣”上找到开关,“噗”一下,打着,熄灭。“噗”一下,打着,又熄灭。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钟鱼的这个下意识动作几成经典,特别是妻子在家的时候,他经常拿着鳄鱼腰带扣打火机,噗一下噗一下地打着火玩。妻子看见,什么也没有说,若无其事地该干嘛干嘛,该晚回来就晚回来,她是一个不大不小公司的总经理,一直忙,忙挣钱,忙社交,收入比教师钟鱼多一大截,出入有车,地位也是钟鱼没法相比的,身材长相更比钟鱼强很多倍,做起任何事来都比钟鱼干练、果断。

  有好几次,钟鱼憋在肚子里很久的话,想说,结果总是张了张口,又咽了回去。

  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妻子在家的时候,当着她的面,不停地打打火机。看火苗着了又灭。

  这招儿有点阴毒。有点损。有点不像男人做的事。

  有人说,七年之痒的时候,挠挠就行了。挠好了,继续过,挠不好,就挠离了。遇到了十年之痒怎么办?以前从没觉得痒过的钟鱼却不想挠。

  还是继续打火。

  妻子终于忍受不了了。她主动找钟鱼谈了一次话。妻子语气很淡,像电视上气质高雅的白领用社交辞令说:“我看,我们是不是该冷静地考虑一下我们的婚姻了,这样好吧,先分开一段时间,明天我就住到公司公寓去。”妻子一个月前在公司分到一套套四的室内复式别墅,本来打算装修完搬家,现在看来正好派上用场。

  钟鱼身子歪在沙发一角,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倏然一惊。说实话,他并不想要一个什么非此即彼泾渭分明的结果,只是下意识里促使他这么做。

  “你说话呀!”妻子站在沙发前,居高临下的样子,有点不耐烦地看着他。
  
  “我说什么说?你别看我平时什么都没说,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明白,谁怎么样?谁干什么事?我很清楚。”钟鱼嘴里嘟囔。

  “行行行,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放开说。”

  “你以为就你厉害?看不上我咱就离婚!比我强的男人多的是,你去找呀。”

  “钟鱼,我告你,你还算不算男人,别一吵架就老把离婚二字挂在嘴上,怎么素质这么低。想离的时候自然会离。懂不懂?我怎么啦,我没什么厉害,我只是给孩子交二十万上寄宿学校,我只是花六十万买了新房子,目的是什么?我不就是想让这个家过上好日子?你呢?你又对这个家做了什么?”妻子找把椅子坐下,看样子又要打算讲课。

  “谁对这个家没有贡献?就你有?你天天不着家,家里的事你管了多少?一张嘴就知道说自己花了多少钱,买了什么东西,现在,除了我不是你买的,你差不多全部说过一遍了,还会说什么?”话说到这份上,连钟鱼都觉得有点耍赖。

  果然,妻子拉下脸,站起身走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了门,门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钟鱼,我不想和你多说,没多大意思,你贡献大,我服你行了吧?满足了吧?既然这样,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了。”

  钟鱼还嘴硬,冲着卧室门大声说:“蒙红,我也告诉你,别以为挣了俩钱就以为自己能上天了,有本事,你走呀?世界大啦,爱上哪上哪!”

  这句话像开关,卧室门被呼地弹开,妻子提着旅行包出来,一只手拿着手机贴在耳朵上,边朝门外走边打电话:“小张吗,你现在马上到我家来接我。”



  “ 话说吕布和貂婵拍拖,每当情到深处,吕布总是忘情地将貂婵揽入怀中,欲继续升温。此时但见貂婵闭着眼睛,口中道:‘不!不!…… ’吕布听了热情马上转变为理智。

  可是,时间一长,貂婵对他表示不满,他们的感情甚至降温。

  吕布带着疑虑决定请教无所不知的孔明先生――如果孔明帮不了他,那就等于没有人能够帮他医治创伤――

  吕布:孔明先生,请告诉我在爱情上如何才能完成从自由王国到必然王国的过度?

  孔明:很简单,只要你能够搞清楚大是大非的问题就成。

  吕布:我和貂婵每当情到深处之时,她却总是对我说不。

  孔明:此言差矣,我掐指算计,那妞儿当时应该是喊你的昵称‘布’才合乎情理。

  吕布:谢大师使我茅塞顿开,解除了我胸口永远的痛;不过以后我要是转不过弯来,该如何是好?

  孔明:谨记七字真言:女人说不(/布)就是是。”

  午休时,吃完盒饭,田丽娜擦完嘴角的油,端着水杯在钟鱼面前晃来晃去,运用京剧唱腔讲了上面的笑话。讲完,见钟鱼低着头没反应,问:“哎,你怎么不笑?”

  钟鱼反问道:“这是笑话么?你觉得可笑吗?”

  田丽娜:“就是不可笑,也总归有点哲理吧?哎,我说你这人,挺没审美观的啊!怪不得,被老婆蹬了呢!”

  “谁蹬谁还不一定呢!这世界,谁离了谁都能活。还活得更好。”钟鱼道。

  “你这人哪,我最了解,心眼不坏,就是嘴硬,不服输。你呀,吃亏就吃在这上面。你要是肯屈尊一点,说不定早去掉你前面的副字,咱教研室主任不就是你了?”田丽娜语重心长地说。

  钟鱼和田丽娜年龄相仿,但是平时交流很少,只知道田丽娜丧偶多年,可始终不见再婚的趋势,成天独来独往,乐得逍遥。以前上班来去匆匆,没怎么注意她,如今半个月来自己中午懒得回家,在教研室吃个盒饭对付,偏偏和她成了午休的办公室留守人士。今天还不错,田丽娜给他讲的笑话还算有品位,要知道,平时她可是出口成黄,出了名的。

  “要不,我再给你讲个笑话吧,刚才那个不算。”田丽娜一屁股坐到钟鱼对面的桌子上,面对着他说。

  “饶了我吧,田老师,我有点累,想眯一会。”钟鱼在长沙发上躺下道。其实田丽娜皮肤挺白,不胖不瘦,人缘也好,长得也还算中等姿色,然而对这样的女人,钟鱼始终没有激起谈话的兴趣。倒是她满不在乎,时不时地与他没话找话说。

  “好吧,不打扰你了,尊敬的钟主任,你休息吧。我,回避。”田丽娜端着水杯出门找牌局去了。


  蒙红这人做事就是果断干脆,说到做到。自从那天摔门而去,一个电话也没打,消失得无影无踪。钟鱼反而沉不住气,抽个周日独自乘车去儿子的寄宿学校,说是看望儿子,不如说是打探消息。学校依山傍水,环境优美得令人沉醉,被人们称为贵族学校,当然费用也很昂贵。要不是蒙红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掏出二十万,钟鱼对这地方是想也不敢想的。

  他来时正是就餐时间,他把脸贴在餐厅的玻璃窗上,越过一排排人群找到八岁的儿子,在埋头吃饭,小伙子长得虎头虎脑,帅气初具雏形,随他妈。不像他,英气不足,文弱有余。

  儿子出来时没有像他想象的样子猛扑进他的臂弯,而是与他保持着距离,并排在操场上走着。

  “爸,你和妈吵架了吧?”儿子突然发问。

  “唔……没有,我们只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给你说,你小孩子也不懂。”没想到儿子主动提问,钟鱼一时没有思想准备。

  “我怎么不懂?我都上三年级了。爸爸。你们不会要离婚吧?”
“不会不会,怎么会呢?”钟鱼倒让孩子搞了个措手不及。“爸爸妈妈最爱你了,不会让宝贝无家可归的。”

  “可是爸爸,我不会离开妈妈的。”儿子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一定是蒙红来给孩子灌输什么思想了!一定。否则,才八岁的孩子不会主动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的。钟鱼一时气馁,他觉得,在孩子方面,他又输给妻子了。当然回过头来想一想,在儿子的记忆中,也许他留下的除了让儿子骑在脖子上转圈外,似乎给予孩子的东西太少了,尤其是在蒙红能带着孩子去欧洲度假面前更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一天午休时,田丽娜没出去找牌局,挺神秘的趴在钟鱼前面办公桌上低声说:“钟主任,你听说了吗?学校最近要调整一部分管理层,据说一部分年龄超过五十二岁的干部不再担任主要领导职务,咱们教研室李主任不都五十三了?也在一刀切之内,他要是被切下来,你可大有希望。这次,你不活动活动?”

  钟鱼把目光从小说月报上抬起,盯着田丽娜:“我说,你的消息挺灵通的,有这样的好事你不上吗?还轮到我了!”

  “我倒是想呀,只可惜,我不是高级职称。咱教研室就你钟副主任和侯副主任够条件竞争。”田丽娜抬起上身,耸了耸肩膀。她喝了口水,又向前伏下了身子说:“二选一,要不要我帮你?”

  “我?没戏吧。人家侯主任是双学历呢。”

  “哎呀,你怎么这么没志气?要我帮你,早吱一声,别赶了晚集啊。再说了,情场失意正是赌场得意的时候。说不定,成功就摆在你的面前。”田丽娜不等钟鱼发问,扭着屁股出去了。哧!这女人!


  晚上,钟鱼一个人在家喝闷酒,一包酱鸡翅、一包花生米做酒肴。两罐啤酒下去,已是微醺。电话响了,看来电显示,是小学时期的邻居胡军。
  
  “什么狗屁事?”只有对算是世交的旧友钟鱼才敢说粗话。

  “哥们,一个人呢?”

  “是,有啥事?”
  
  “老婆呢,出差了吗?”

  “出差了,这次远着呢,去了乌拉圭。”

  “太好了,一会儿过去看你啊。”

  不到十分钟,门铃响了,满脸横肉的胡军像一扇门板堵在门外,闪身进来时,背后跟进一位年轻女人。

  胡军亲热地揽着钟鱼的肩膀,边往里走边介绍说:“娟子,这是咱哥。叫哥。哥们,这是娟子。”叫娟子的女人嘴巴挺甜,张口就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哥。

  三人重新落座,喝酒。中间钟鱼上厕所,刚要关门,胡军挤进来,关了门,钟鱼说:“你他妈的就不会在外面等一会?”胡军嬉皮笑脸地说:“钟哥,跟你商量个事儿。”钟鱼皱了皱眉说:“什么事用得着这么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哥们,我,我想借你这地方用一下……反正,嫂子又不在家。”钟鱼顿时明白过来:“你这家伙,不行。别的事可以,这事不行。”“哎呀,好哥们,我保证就这一次,求你了,帮帮忙嘛!”“你就不怕你老婆知道?”“爱谁是谁。只要哥们你不说出去,保证没事。”胡军怕他再拒绝,不等钟鱼撒尿,就把他往外推。


  你说这是什么事儿?钟鱼在公共厕所方便完出来,气愤地想。老婆走了,儿子对自己不冷不热,现在又被别人从家里赶出来,这世界究竟怎么啦?

  转了一圈回来,他看了看表,才十一点钟了,初夏的夜晚,热,气温比白天凉快不了多少。

  抬头望望宿舍楼,窗户都是黑乎乎的,他拿不定主意现在该回不回去。这时,五楼有一扇窗推开,黑暗里,有个小红点明明灭灭,是烟头,有人靠在窗台上抽烟。他突然记起――那是同事田丽娜的家。他们同住一幢楼,当初打分分房时,钟鱼分数高,挑了东楼洞三楼,田丽娜就不那么幸运,轮到她时只剩下了顶楼。

  小红点在黑暗里来回有节奏地划了几条弧线,是信号?还是暗示?钟鱼定睛看了看,却分明是在向他招手。

  顺利地找到她的家,门开着一道缝,他的脚步很轻,她还是听到了,因为没等他停留,就被一把拉进了屋里。那一刻钟鱼想,这真像极了电视上常看到的一个手机广告片断:女人一把把正在行走着的男人拽进车内,因为他的手机太有诱惑力了!


  ――扯平了!

  ――出了一口恶气!

  ――谁也不欠谁的了!
 
  近段时间,钟鱼总是有这样类似的念头不断冒出来,充斥脑海。前段时期的空虚一扫而光,胃口也出奇地好,能吃,能睡,早上有时还早起跑跑步,锻炼身体,人也精神起来。

  暑假到了,孩子果然没有回来,一定是到了他妈那里。钟鱼打算不再考虑那么多,只要这个家还在,分居就分居吧。

  清闲的钟宅反倒使胡军如鱼得水,频繁出入,并且带来的女伴也经常变换,令钟鱼刮目相看。一次,难得是胡军一个人来,两人对斟,钟鱼问:“你这样,不累吗?”胡军说:“哥哥,你知道什么叫人生苦短?什么叫人生得意须尽欢?清醒把你。”“你对她们有最起码的感情吧?”“感情?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谈感情?谁跟你谈?要说谈感情就累了,不谈感情才轻松,再说,我的感情早没有了。”“对老婆孩子呢?”“那是义务。人家不是说嘛,摸着妻子的手,就像左手摸右手, 一点感觉也没有。可是要是让你把这手锯掉,还不行,感觉疼。看看你,现在都没人要了,还说我!”

  “你说谁没人要啦?啊?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一破咖啡店老板吗!平时刀子磨得锋快,专门宰人,一杯西瓜汁卖二十八,够买一车西瓜了!你黑不黑?”钟鱼虽然头有点晕,感觉还很清醒,没醉。

  “我那是物价部门通过的,愿打愿挨的事你管不着。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穷教师,一个月千把块钱还不够我给女人买件衣裳。人家蒙红不嫌弃你,你就烧高香了。可怜啊可怜,自己没事的时候好好琢磨一下自己怎么进步吧,有什么资格来教训别人?”胡军的嘴巴也不饶人。

  “你三妻四妾,腐化堕落,无耻……”

  “你穷酸,虚伪,假正经,我就不信你就不玩女人?是不行吧?……”

  后来,不知是谁先动了手,向对方身上拍了酒瓶,一阵子嘭嘭咣咣、稀里哗啦之后,两个人倒在了一片碎玻璃碴子上,身上都挂了彩,道道血迹不真实地顺着皮肤流下来。


  等到额头上的纱布揭去,已过去了十几天,这天钟鱼下楼买菜,刚出了楼道,迎面看见妻子蒙红正锁上宝马汽车,转身进楼。
钟鱼长了张嘴,想说声回来啦,却没有出声。他在等待,等对方先开口。夫妻两人闹矛盾,谁先开口给对方搭话,即使不败也等于输给了对方。

  蒙红没看见他似的侧身上楼。钟鱼在原地愣了一秒钟,也跟了上去,他想看看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进门后,蒙红奔里屋拉开衣橱门收拾衣服,钟鱼站在门厅里看着她,一个多月不见,她竟然越来越滋润,越来越漂亮了,而他呢,这一个月来却活得像一个龌龊不堪的小老头!真是天壤之别!有那么一刹那,他突然眼前浮现当年两人谈恋爱时的情景,那时,蒙红和他同一年分到学校,羞涩,遇人说话就脸红,那时他真是打心眼里喜欢她啊,多少次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今生一定对她好。后来呢?岁月带走的不仅是青涩、单纯,还有变化的容颜、变化的心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钟鱼站在了妻子身后,面前做工考究的职业套裙上散发着名牌香水好闻的味道。他伸出胳膊,从后面轻轻环抱住了她的腰。蒙红没动,她的头微微往一边侧了侧,冷声说:“对不起,我本来不想打碎这个家,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

  尽管手掌心里传来对方的体温,可是钟鱼却分明有一种抱着块石头的感觉,冰冷,坚硬,拒人千里。他从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撒开了手,虽然他不想撒手。

  “蒙红……孩子怎么样?”转身退到窗前,看外面的世界。

  “孩子挺好,我给他请了个家教,天天在家练钢琴。”她接着俯身收拾衣服,床上摊的乱七八糟的。

  停了半晌,钟鱼鼓足勇气说:“你是搬回来?还是我搬过去?”

  有时候主动主动投降并不代表叛变,而是为了保全。

  “什么?”蒙红直起腰,一步迈到他面前,紧盯着他说:“钟鱼,你说梦话吧?我可不是跟你过家家闹着玩的!你忘了你以前怎么说的,开口离婚闭口离婚的,把离婚二字成天挂在嘴上,你不就是盼这么一天吗?告诉你,这一天到了,你举起双手迎接吧!”

  “那不都是在气头上说的话吗?”

  “一个天天把离婚挂在嘴边的男人,多牛!我今天不想和你多说,我还有事,这是离婚协议书,放这儿了,你看明白,没意见就签字。”

  唉,这女人,说完就这么走了。可真够毒的。过去从来没听她说过离婚,今天怎么说做就动真格的?钟鱼恨得使劲揪了揪头发,拿起离婚协议书三把两把扯个粉碎,扔向天花板。完了又一拳击向窗户,只听咔嚓一声,玻璃碎了,拳头、胳膊上划出了道道血印子。钟鱼看着胳膊上手掌上不断冒出的细小血珠,仍不解恨,目光在屋里转来转去,搜索一番,看到床头上金色镜框里蒙红在冲他微笑,又似在嘲笑,他抄起床头柜上的台灯砸向像框。咚的一声,镜框被砸掉了一颗钉子,扑地呈菱形垂挂下来,冷裱的相纸却丝毫不为所动,蒙红在歪着头冲他笑。


  夜里,鬼使神差,钟鱼来到了同事田丽娜的家门前。伸手敲门。门开处,一股熟悉的薄荷烟草味儿扑面而来。

  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上次之后,他每次遇见田丽娜都赶快溜掉,尽管田丽娜是他除了妻子之外的唯一一个有过身体接触的女人。那次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印象,只记得田丽娜好像说了一句话:“不……”,结果被钟鱼堵了回去:“你不是说过,女人说不就是是么!”这件事后,在他心里面,希望那一次永远的成为过去,谁也不要再提起。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发生过一次的事情就全当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多么希望如此。田丽娜呢,比他强,见了他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照旧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无助,丧气,似乎只剩下一口往外出的气儿。田丽娜坐在身边,伸出手来拂了拂他乱糟糟的头发,又摸了摸他贴满创可贴的胳膊,什么也没问,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他的胳膊机械地揽过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啦?看你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是不是老婆回来了?要是回来,该高兴才对呀”田丽娜故意逗他。

  钟鱼扭头看了她半天,问道:“我问你,像咱们这个年龄,你觉得家庭重要不重要?”

  田丽娜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重要啦。”

  钟鱼问:“重要那你怎么不再婚?”

  田丽娜说:“傻瓜,再婚了你还能来这里?”

  钟鱼说:“怎么不能来?来喝你的喜酒呀!”

  田丽娜说:“那好啊,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

  钟鱼说:“好了好了,咱别绕了。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再找一个人?”

  “想听实话?”

  “当然。”

  田丽娜头靠在钟鱼的肩膀上,眼睛望着别处,慢慢说道:“告诉你,第一个原因,我自由自在惯了,已经习惯一个人生活,自个儿挣钱自个儿花,谁也不用依靠,想干嘛干嘛,不受约束,多痛快!第二,你以为丈夫是什么?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还是遮风避雨的港湾?错!两个人在一起,无非是搭个伴过日子,没有多神秘也没有多高尚,假如有一方病了残了,另一个还不是另寻新欢?这样的例子多了。古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真理。丈夫丈夫,一丈以内还是夫,一丈以外就什么也不是了。所以,我从来不对感情有任何期望,才不会傻得再去结婚呢。我只相信我自己。”

  “照你这么说,那人还活个什么劲?”

  “哎,话也不能这么说,该怎么活还得怎么活,并且要好好的活,要活得有滋有味!说白了,思想归思想,生活还是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活法,对不?”田丽娜说着起身进了厨房,一会儿端出两个菜,拿来两瓶啤酒,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不管还要发生什么,让我们为今天干杯!”

  临走的时候,钟鱼得到了一个许久以来没有过的好消息,田丽娜告诉他,秋季开学后,教研室主任的位置非他莫属,让他静候佳音。


  黑暗里钟鱼边上楼梯边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迎面猛地站起个人来,吓了他一跳。他赶忙使劲儿跺了一下脚,感应灯应声亮了,是好久没来的胡军,浑身很浓的酒精味,仿佛仍根火柴就能立马点着这个人。胡军眼神也斜醉眼朦胧地看着他:“哥们,这么晚了到哪里风流快活去了?我都等你一个多小时了。”

  钟鱼没说话,赶紧开门,两人进门。

  “你怎么不回家?有什么事吗?”钟鱼给胡军倒了杯水。

  “哎,别提了,今晚我让一个妞儿快气疯了。”胡军接过水,咕咚咕咚喝干,把杯子还给钟鱼说:“再来一杯。”

  从他还算连贯的叙述中,原来事情是这样的,胡军昨天刚挂上了个小姑娘,才十九岁,花朵般水灵鲜嫩,昨天刚给她买个新款手机,满以为事情会朝他预期的方向发展,没想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妈的今天晚上在一个酒店吃饭时看见她挎着一个帅哥的胳膊进来,他悄悄跟踪,发现他们开了房间进去。他于是回到外面的车上等着,一个多小时后,女孩自己出来了,背包带提在手上,左右甩着背包玩。待她走到身边,他一把把她拉上车,女孩尖叫一声,等看清是他后撇嘴笑了,问他有事吗?他恼羞成怒的说,你不是说你今天晚上要去做头发吗,怎么到这儿做了?女孩说,计划不如变化快,再说了,想干嘛你管不着?他说,我他妈一点也不想管你,我只是不想被别人耍。女孩翘起高傲的小下巴说,你懂不懂游戏规则?不懂的话少在这发疯啊,学会再来!说完就要打开车门下车,胡军恼了,还从来没有女人感对他这幅态度,哪个冲着他的钱不是服服帖帖的?他伸手去拦她,被她一把推开。他问,我最后问你一句,我只想知道那人哪儿比我强?女孩好看的圆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他,比你有钱,比你年轻。二十八岁有千万资产,怎么样?他一听有点泄气,还嘴硬,说,我也不赖呀,你想要什么我会给你买的。女孩毫不顾忌地哈哈笑了,打开车门下车,转身趴在车门上说,说句话,不知你能承受得了吧,你知道现在我们眼里怎么看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吧?你们,虽然有点钱,但是――没有明天了!沧桑和成熟,那是上个世纪吸引女孩子的武器,现在不管用啦!

  “你说,我他妈的就这么老了吗?我才三十六岁呀,在那个黄毛丫头眼里已经成老朽了,你说气人不气人?我当时真想扇他一个大嘴巴子,才解恨。”胡军悲愤的样子好像受到的天大的侮辱。

  “你以为呢?还年轻着呢?转眼都往四十奔了,等待我们的是什么?疾病,衰老,白头发,体质下降,不是来日方长,而是去日无多啊。”钟鱼心情也不好,没好气地说。

  “哥们,求你了,你别再打击我了,到你这儿来我是寻求安慰的,别再给我找刺激好不好?我困了,我们别在探讨什么人生,我在这睡啦。”胡军话刚说完,已响起了鼾声。胖人的睡眠,始终让人嫉妒。


  对蒙红那边,钟鱼采取的是鸵鸟方式,任凭风暴来临,兀自不理不睬。

  钟鱼想就这么耗下去,因为他打心眼里压根就不想离婚。建造一个家不容易,打碎一个家可就省事多了。可是,满地碎片之后,无论怎样重新来过,最初的那种感情却很难寻觅。好比一个满脸写满成熟的人,无论煞费苦功怎么伪装,有种纯情和傻乎乎是永远也装不出来的。相反,只会背道而驰,且越来越远。

  刘若英不是唱过吗:地球上,两个人,能相遇,不容易。

  真的不容易啊。

  只是,好像明白得有点晚了。以前,婚姻握在手里的时候,认为很牢,所以想怎样捏就怎样捏,像面团似的,可真的等到捏皱了捏扁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力挽狂澜,钟鱼觉得自己不具备那份能力。去斡旋和谈么,又放不下架子。所以就一直耗下去。

  好在,没有地震,没有车祸,非典的阴影也过去了,出门的人逐渐多起来,商店里饭店里又开始人满为患,房子还好好的住着,人也完整的活着,太阳每天升起,生活真的不错。

  只要这个家还在,就有,希望。

  他等着。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2#
发表于 2005-10-31 15:11 | 只看该作者
很有意思,学习了!
3#
发表于 2005-10-31 17:35 | 只看该作者
故事很优美的,钟鱼、胡军等几个人物都活灵活现,反映了都市爱情。
4#
发表于 2005-10-31 17:48 | 只看该作者
很不错的一个故事,人物性格刻画出来了。
5#
发表于 2005-10-31 17:55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邱天 发表
很不错的一个故事,人物性格刻画出来了。


学习了!
6#
发表于 2005-10-31 18:24 | 只看该作者
小说内容充实,故事性较强,对人物描写到位。小说反映出的现代都市爱情、家庭的矛盾冲突很有代表性,给人深思!
7#
 楼主| 发表于 2005-10-31 21:37 | 只看该作者
谢谢各位老师指正评点。
8#
发表于 2005-11-2 08:08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小说内容充实,故事性较强,对人物描写到位。小说反映出的现代都市爱情、家庭的矛盾冲突很有代表性,给人深思!


精华!
9#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 16:43 | 只看该作者
谢谢一瓢版主
10#
发表于 2005-11-2 23:45 | 只看该作者
  写得有趣。
11#
发表于 2005-11-3 20:44 | 只看该作者

好小说,里面

打火机的细节很有味道。
可以改编成电视剧呀。
12#
 楼主| 发表于 2005-11-3 21:39 | 只看该作者

回复: 好小说,里面

最初由 济南识小 发表
打火机的细节很有味道。
可以改编成电视剧呀。

是吗,可以考虑。可是没有伯乐呢
13#
发表于 2005-11-4 15:56 | 只看该作者

回复: 回复: 好小说,里面

最初由 春暖花开 发表
是吗,可以考虑。可是没有伯乐呢


期待伯乐出现!春暖花开的小说具有电视剧的冲击力!
1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6 20:55 | 只看该作者
谢一瓢版主的美好祝愿,过奖了
15#
发表于 2005-12-7 13:0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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