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03 编辑 <br /><br />文/王兰芳 最近总感觉恹恹的,很烦累,周六、周日在家休息,心态反而比上班更差,朋友打电话要我去洗桑拿,原本是不想去的,架不住朋友的数落,也正好想洗洗心中的烦乱,便答应去放松一下。 中午十二点多,桑拿池里清淡寂静,只有几个体态肥硕的妇人,静静地坐在汗蒸房出神,我和朋友的到来突然打破了清冷的宁静。隐隐传来低低地叹息:“也是两个家雀儿吧”?我疑惑地凝望,蒸房里雾气浓重,看不见具体表情,也没有惊艳绝伦,只有一团卷缩的白肉,透着雾气泛着慵懒的白光。 唰拉拉拉,一股夹杂着冷气的水珠喷到了我的后背,凉凉地、彻骨彻骨地。我将水温调得烫烫的,水花四溅,烦心随着四溅的水花一点点散去,阳光的心悄悄溜进了心房,不由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了一口气:“哎...... ” 斜对面水龙头下正专注“享受”的朋友冷不丁问了一句,“想啥呀,这样唉声叹气的?” 我不想言语,也不想打乱心中的水流,佯装没听见,任暖暖的水亲吻着我有些冰冷的身体。一抹酸楚像春天的蛹,慢慢地、慢慢地吞噬着我本就烦乱的心。记忆的闸门再次打开,弟弟稚嫩的声音萦绕耳旁:“姐姐,这是我给你攒的学费。” 弟弟将一个小布袋双手捧着,踮起脚尖送到了我的眼前。有五寸长、二寸宽的小布袋装着满满一布袋硬币,我颤抖着双手接了过来,弟弟抹了抹留在额头的刘海,如释重负般的笑着摇着小手离开了,跑了两步,又回过头,像是忘记了什么似的,拍了拍额头,神色凝重的说:“姐,一共是一块四毛三角八分。” “是一块四毛三角八分?”我自言自语地念叨。 “就是地,我天天数,刚才还数了三遍。”弟弟紧张地说。 “你哪来这么多的钱?”我颤抖着声音,有些僵硬的质问弟弟。 “我攒的。”弟弟小心翼翼地说。 “你咋能攒这么多钱?”我颤抖着手,两眼直视着已经有些浑身颤抖的弟弟。 “我……我……”弟弟语无伦次地想辩解。 “是不是拿别人的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跳了出来。 “你胡说!”一阵沉默之后,弟弟突然大声叫喊。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我吓得一哆嗦,捧在手中的钱袋应声落地。弟弟眼急,一个箭步抢在了跌落的钱袋落地之前,接在了手中。瞬间将钱袋紧紧抱在怀里,并抬眼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小脸僵僵地抽搐了几下,一甩小手,抬腿走了。望着弟弟稚嫩的、被斜阳拉长的影子快速离去,心中懵懵地,竟然不能回神。 直到晚上睡觉,弟弟都没理我,身上的钱袋也不知藏哪儿了,再没有现身。直到周日下午我要回学校,弟弟才在离家不远的河坡下,将胀鼓鼓的钱袋塞进我的书包,一言不发地跑回了家。 那年我十三岁,弟弟十岁,我刚上初一,住校,弟弟上三年级。后来妈妈告诉我,说那是妈妈给弟弟买铅笔的钱,弟弟都攒了下来,因为弟弟经常帮别的同学写作业,唯一的报酬就是能用同学的铅笔写完自己的作业。那些钱是弟弟攒了一学期才攒下的,钱袋也是弟弟央求妈妈给缝的,只是妈妈没想到,积攒的钱是要给我的。 再后来,因为父亲多病,弟弟上完初三就辍学在家,因为那年队上要打机井,最主要的是要挖水沟,架水渠,父母身体都不好,姐姐外出打工,我上高中,弟弟自愿放弃学业,回家种地。 每次回家,弟弟总是给我生活费,都是一角一角的,摞得整整齐齐的小票子,数额不等,最多的时候是十五块,是我一月的伙食费。 再后来,我上了农校,弟弟成了家...... 再后来,我有了工作,弟弟也成了家,有了一个儿子,孩子不到岁半时,弟弟离了婚。 再后来,我也结了婚,有了儿子,弟弟也再次结婚,生了一儿一女。 再后来,家里矛盾不断,父母离开了弟弟家,和我生活在了一起...... 一股热泪伴着水流,快速地亲吻了我的面颊,我的心一阵接一阵地绞疼。 “想啥呢?”不知啥时候,朋友来到了我的身边,看我呆木木的神情,大惊小怪地盯着我紧闭的双眼和双眼下流出的伤感。 “噢。”我一阵目眩,久远的思绪被齐刷刷拉了回来,故作轻松地说:“能有啥事呀,看你大惊小怪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是看你捂上个膀子,一动不动地,哪是来洗澡?”朋友嘟囔着,关了水龙头。 “走吧,先去蒸蒸?” 我没回音,跟着朋友去了汗蒸房。 我们来时看见汗蒸房的两个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去,朋友舀了一瓢木桶里的冷水泼在了炭火上,一阵水扑火的刺啦声和着滚烫的热浪,裹满了整个蒸房,我被急速而来的热浪抽取了眼前的焦灼,心也 慢慢地恢复。 朋友时不时的抬眼打量我,我不想言语,也不想怠慢朋友,只是报以浅淡的微笑。朋友不再吱声,拿出面膜敷上,随手递给了我一张,我也将面膜敷上,汗蒸房里很是舒服,舒服的又将思绪打开。 那是仲夏的一个下午,也是周日,是我刚上农校的第一个学期放学回家,远远看见妈妈和弟弟站在河坡上,我一出大庙底口(老家的一条路名),就看见弟弟飞快地骑车来接我,弟弟车轮下溅起的石子四处散开,不一会儿弟弟就来到了我的身旁,手一紧,车轮像使了魔法一样,搜地停了下来,弟弟成熟而阳光的脸上洋溢出无限的满足。 “姐,这是我买的新车,看我技术咋样?” “你这小子,出息了,咋还买了新车了。”看到疼爱的弟弟和他的爱车,我激动得几乎都要跳起来。 “请上车。”弟弟没有下车,而是将脚踩在地上,车子微微的向里侧偏了偏,做了个鬼脸,一本正经地说。 “好嘞。”我一把拉住弟弟的“羊尾巴”(方言,就是衣角)坐了上去,弟弟一声吆喝“坐稳了,走了”。 因为用力过大,车子嗖的一下向前驶去,我的身子一个趔趄,几乎将我扔下车子。我顺势抱住了弟弟的腰,姐俩踩着崭新的自行车,听着车轮下清唱的小石子,高兴着驶向了河坡上站着的母亲....... 又是一阵水扑火的刺啦声和着滚烫的热浪,我继续紧闭双眼,任那气流浸润着我的身心。 [/copyr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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