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冬天里的蝴蝶结

清茗

　　今天是周末，她又来了，还是扎着那个绿色的蝴蝶结。我的房间在整个冬天都看不到一丝绿。本来，我的热水瓶是绿色的，但现在它已经因为我的懒惰而变成了深深的灰色。只有她，只有她的蝴蝶结是绿色的，是那种我喜欢的绿色，鲜鲜的，似乎一碰就能渗出水来。

　　“这个星期，你过的怎么样，身体还好吗？这几天天气冷，要小心一点，打球的时候不要等出了大汗才能停下来，记着吃饭不要挑食……”

　　她快乐的罗嗦着，辫子上的蝴蝶结一跳一跳的舞蹈，我想她的心情也是这样兴奋的快乐着吧。

　　“我很好啊，下个星期，我就要期末考试了，你们学校是不是也快要考试了，我们一起加油吧。过年回家的时候，那件毛衣就织好了，是你喜欢的驼色，你穿上肯定帅。嘻嘻……”

　　她笑起来的声音可真好听，记得小时候，我听到过一次兰花开时的笑声，仅仅就那么一次，就像她笑出来的声音一样，又轻又柔，还夹带着一股幽静的清香。

　　“我要走了，要不然宿舍的门要关了，我们宿舍的人睡觉总是最早的，那几个懒丫头明天一准儿还得睡到中午，明天早上又得我去给她们买饭吃，那帮家伙真是懒到家了。嘻嘻……记得，多穿件衣服啊，这几天真的会降温。”

　　她照例给我五毛钱，依旧微笑着对我说声“谢谢”，然后转过身轻轻的走了，走了时候总不会忘记关门。她递到我手里的五毛钱，还残留着她手里的味道，有一种兰花的清淡，却没有兰花的清香。

　　我打开那个我最宝贵的小盒子，里面的五毛钱已经有厚厚的二大摞了，我又像上个周末一样，再重新数那些钱，这些钱都是她给我的，确切的说是她给我的电话费。已经整整五十一块钱，也就意味着她已经在我这里打过52个电话，也就是我已经认识她整整一年又一个星期。

　　数完了钱，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才觉得由于双腿长时间没动而麻木了，虽然我的双腿从来都没有下过轮椅而走过一步的路，虽然这两条腿比我的胳膊粗不了多少，但它也知道累，也知道疼。记得小时候，每天母亲背我上下学，等到她再也背不动我的时候，我也就再也没去过学校。我已经忘记了自己读过几年书，但我知道我的屋子里有我一辈子都读不完的书，也正是因为这些书，才让我得以生存，让我得以有生活的乐趣。细细一算，我已经在这所大学里呆了整整四年了，这里的学生已经习惯来我的小屋租书、还书，然后和我开上几个不深不浅的玩笑。自从母亲去世之后，我的生活也就仅此而已。

　　每个周末，我都期盼着她的到来，特别想听她笑的声音，尤其想看她辫子上的绿蝴蝶结，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清纯的如同一滴晨起的露水，她的衣服经常的换，可她头上的蝴蝶结却从来都没换过，不过丝毫看不出有一点的陈旧和过时的感觉，也许只有她那样的人儿才配的上那样绿色的蝴蝶结吧。

　　她又来了，还是老样子，整整八点钟，一秒钟都不差。

　　“这个星期你怎么样？我说的对吧，天气就是越来越冷，我们考完试了，我考得还行，估计能考个前十名左右，你呢？考完了没有？”

　　她的腔调里有一种自豪的力量，是啊，在大学里考前十名，应该是个学习成绩很好的女孩子了。

　　“这个星期，我们几乎没有课，那件毛衣肯定能织完，你不要着急，过年回家一定让你穿上。嘻嘻……”

　　她的声音充满了女性的温柔，我想冬天里的阳光也不过如此吧。

　　“记得，多穿衣服，把那件黑色的羽绒服穿上吧，要不然你生病了，我可管不了你，记好了啊，是那件黑色的……”

　　她的叮嘱有一种不容反驳的坚定，真是一个贤妻良母型的好女孩子。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回味着她那甜甜的微笑，望着手里的五毛钱，我觉得我也是幸福的，毕竟我每个星期可以看到她五分钟，可以分享她五分钟声音的温暖。

　　这几天的天气又阴又冷，隔窗的北风似乎要把玻璃窗吹破，也许是无比好奇我一个瘸子是如何生存在这社会的一角，如何品尝这孤独无助的滋味吧。

　　下雪了，大地一片银白，整个校园里充斥着一种祥和，一种静谥。太冷了，似乎人呼出来的空气都会被冻的咔咔作响。我的小屋异常的冰冷，昨夜的暖气炉子不知为何无故熄灭，等到我发现的时候，早已没有一丝的热气。我披条毯子，绻缩在轮椅里，只露两只眼睛，我感觉到我的心都快要结冰了，没有一丝活力。这样冷的夜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来了。

　　她又来了，还是八点钟，此时，我忽然很怀疑我眼睛里的一切，同时一种莫名的嫉妒袭上我的心头，我突然想和她通电话的那个男孩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男人，居然值得她这样痴心不改。

　　“我们这里下雪了，而且还很厚，我脚踩进去，把我的棉鞋都埋进去了，你说是不是很厚？你那里下雪了吗？我看天气预报了，说你们那里这两天可能也有雪。”

　　窗外的雪花还在飞舞，我感觉这屋子里突然有了一股温暖的气息，也许是因为她的到来吧。

　　“毛衣织好了，就是不知道你穿上合不合适，我想应该是合适的，和我上次给你织的那件一样大，只是肥了一点，我想你身高不会再长了，可能体重会增加的，你说是吧。”

　　我看看自己的毛衣，已经破了好几个洞，我不期待有人会为我而织毛衣，只是盼望也有那么一个人会问一下有关我毛衣的问题，哪怕只是问一声：你的毛衣怎么破了个洞？我想除了母亲之外再也不会有人问我这样的问题了吧。

　　“我得走了，记得放假回家的时候，一定要和我一起回去啊。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拿了一等奖的奖学金，你呢，是不是和以前一样也拿一等奖啊？记得，要穿羽绒服啊，一定要记得啊……”

　　两个人都拿一等奖的奖学金，让我羡慕，更让我嫉妒，电影里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浪漫原来就在我的身边，而且还是我每个周末都期盼的，生活可真是残酷啊。

　　她的五毛钱又像往常一样躺在我的手心里，她的微笑依旧是面对我的，而我却知道那个微笑根本就不是给我的，而我也不敢接受那样的微笑。她走了，她的蝴蝶结上落了几片雪，就在她一推门的时候。

　　明天，这所大学就要放寒假了，过了明天，整个校园里也许就只有我一个人和我这间小屋还会继续的留在这里。虽然天气还是那样冷，昨天的太阳只是微微露过半边脸，地上的雪早已让学生们堆成一个又一个的雪堆，却丝毫没有一丝融化的意思。整个校园却在这冰冷的天气里异常的火爆，我的小屋也挤满人群，很多人都等着排队打电话回家。

　　八点钟，她已经来了，我早就看见她了，只是她排在队伍的中间，看来一时是打不上电话的，我想让她提前打，但是我又害怕让别的学生不满，只好作罢。

　　终于到她打电话了。

　　“对不起，今天打电话的人太多了，我来晚了，你等急了吧？”

　　“我买了明天的火车票，你坐车到我们学校门口，然后我们一起回家，别忘了，给你妹妹买一条围巾，她要粉红色的。”

　　“我得走了，后面还有很多人要打电话呢，记得多穿衣服，我们这里可不比你们南京，这里可冷的吓人……”

　　她的电话打完了，她向我走来，脸上还是挂着她的微笑。她的五毛钱攥在我的手里，有一种冰冰的，湿湿的感觉。

　　“你们快看啊，他骗人，人家的电话明明没有通，计时器也没有响，他却收人家五毛钱，是不是也太黑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我，我感觉到他们的目光带有一种强大的杀伤力，似乎想把我吃掉一样。

　　“就是啊，怎么能这样呢，就算是个瘫子，也不能就这么骗人吧，真是黑了心肝……”

　　他们的话，像一根又一根的刺扎在我的心上，我知道我流血了，心里的血涌出来了，涌出来了……

　　她穿过人墙，跑了出去，她的蝴蝶结还是那样的鲜，那样的绿，只是没有和她的辫子一起上下跳跃，而是被人群挤落，而掉在门槛上。

　　所有的人都走了，我知道我的生活已后将会更加的艰难，但我更放心不下她，不知道她会怎么样，到底会怎么样……

　　我生病了，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我动不了一下，其实我也不想动，就这样让我静静的去吧，我看到母亲的笑脸在我的眼前晃动，还有她的微笑，还有她绿色的蝴蝶结……

　　“下面广播本市要闻：
    一个年仅二十二岁的女大学生昨夜十点左右，从某高校六层教学楼跳下，具体自杀原因不明，据同宿舍人分析可能是由于情感因素或是失恋，因伤势过重，送往医院途中死亡……

　　在此，特别提醒广大师生要引已为戒……“

　　她死了，我知道是她死了，她拨空电话的秘密本来我想替她保存一辈子的，可连这最后的冬天都没有保存好。她的蝴蝶结静静的躺在我的手心里，只是不再鲜绿，蝴蝶的翅膀上已经沾满了脚印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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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慎言

一个很不错的小说，语言叙述、文章结构都很好。
建议在构思上再下下功夫，再新奇一些；这个小说在7.8年前应该是完美的，但在大学生都普遍有了手机的今天，就不好说了。这是美中不足。
广播里那个“引已为介”应该是“引以为戒”。

陌笛

早逝的蝴蝶.

左显辉

故事不错。我在想那个女孩子为什么要拨空号。

清茗

最初由 左显辉 发表
故事不错。我在想那个女孩子为什么要拨空号。

你说是为什么呢？空的东西也是一种美？不是吗？

邱天

最初由 纪慎言 发表
一个很不错的小说，语言叙述、文章结构都很好。
建议在构思上再下下功夫，再新奇一些；这个小说在7.8年前应该是完美的，但在大学生都普遍有了手机的今天，就不好说了。这是美中不足。
广播里那个“引已为介”应该?..

我同意纪老说的。

叶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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