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柳河上的轻烟

左显辉

　　因为准备去看歌舞表演，顺子今天只烤了五只鸭子。

　　顺子将烤好的鸭子挂出来后就去屋后去看他养的那些鸭子去了，他一点都不担心会有人拿了鸭子却不给钱，因为在柳河没有人做那种没品的事情。

　　顺子自己养了五百多只鸭子，这些鸭子就在顺子的烤鸭店后面的柳河上游荡。按一天烤十只鸭子算，五百只鸭子根本不够顺子从年头考到年尾，可顺子一点都不担心，因为爱吃他的烤鸭的人多的是，等他没有鸭子烤的时候，自然有人会提着鸭子上门让他烤。

　　顺子的烤鸭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那历史大概跟柳河镇一样古老，据说有近一千年的历史。祖上留下的规矩一天只烤十只鸭子，顺子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老老实实地按老祖先定下的规矩去做，多一只也不烤。有人建议顺子多烤只几，顺子撇了撇嘴没有答应，于是有人说顺子是死脑筋，送上门的钱也不知道赚。规矩是人定的，能定就能改，这个道理顺子比谁都懂，可他觉得老祖先定这个规矩自有道理，有道理的规矩自然不能乱改。

　　虽然一天只能烤十只鸭子，可顺子的理想并不渺小，他想等有钱的时候在柳山上建一座自己喜欢的木屋。现在，柳河镇的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建起了一砖到顶的楼房，可顺子不喜欢，他喜欢的是木屋，不是很简单的那种，是用上好的木料修建的、很有特点的那种。顺子找人算过，建这样的木屋大概需要二十万元，他现在还没有那样的能力。

　　喂过河上的鸭子后顺子又回到了自己的烤鸭店里，发现四只烤鸭已经被人拿走了，桌上放着一叠钞票，他数也没数就放进了抽屉，他知道那里面只多不少。

　　还剩一只鸭子，顺子想等看完歌舞表演回来再卖，于是便关了门。上门板的时又看见自己的店墙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里面写着一个鲜红的“拆”字。这个看起来有些刺眼的红字早在两个月前就写在那里，让顺子感觉很不舒服。让人不舒服的不光是那个字，还有那些劝顺子挪窝的人。那些人来了很多次，都被顺子用沉默给打发走了，他不知道那些人会在什么时候又一次打破他的宁静。

　　顺着只有两米多宽的街道往前走着，顺子一路上跟人打着招呼，走了大约十多分钟就到了柳河的新区。新区跟老区截然不同，新区看上去是白色的，老区看上去是黑色的；新区有很多高楼，老区却只有那两行老屋。

　　“歌舞团”的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几个穿着暴露的女人站在前面搔首弄姿，顺子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五块，五块，一张五块！”一个手拿扩音器的男人高声叫喊着：“不准照相，不准偷拍，绝对刺激，绝对让您大饱眼福！”

　　男人的话听起来十分暧昧，顺子觉得这些话里大有内容，丝毫没有犹豫地交了五块钱钻进了那个尖顶的帆布大篷。

　　大蓬里面空气浑浊，男女老幼各色人等挤在一起，顺子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节目确实非常丰富，有小品，有歌舞，还有几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小矮人耍的滑稽戏。直到最后所谓的刺激节目才出场，原来是几个姑娘穿着若隐若现的裙子在台子上跳舞。随着这几个姑娘的出场，整个场子便静了下来，男人们伸长脖子目不转睛，顺子也不例外。顺子看得十分认真，他想别人跟他一样都想从那些薄薄的裙子里看出点什么来，结果却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原因是他们发现那几个姑娘其实都穿着内裤……

　　两个多小时的“演出”终于结束了，顺子又随着人流跑了出来。

　　“啥刺激节目啊，什么都没看到！”有人抱怨说。

　　“才五块钱，你想看啥啊？”顺子笑着对那人说。

　　一阵哈哈大笑，所有的人都慢慢散去。

　　回去的时候，顺子在路边的商店里给柳叶打了个电话。柳叶在外面打工，那个所谓的刺激节目勾起了顺子对她的思念。

　　“柳叶，你还好吗？”顺子抱着话筒问。

　　“顺子哥，我还好！”柳叶说。

　　“今年过年能回来吗？”顺子又问。

　　“我……顺子哥，我跟你说个事好吗？”柳叶说。

　　“你说吧，我听着呢！”顺子说。

　　“有个……老板说要……要出二十万块钱让我自己开家发廊，我……不知道该不该要！”柳叶说。

　　“老板？他为什么给你钱？”顺子觉得柳叶的话不合情理。

　　“我……我也不知道……我……”柳叶说，“顺子哥，你让我想想好吗？”

　　柳叶说完就挂了电话。

　　柳叶的话让顺子产生了诸多遐想，他感到难过，于是脑子乱乱地往店里走去，快到老区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巨大的机器轰鸣，接着便看到了卷地而起的烟尘。

　　只半天时间，那两排具有千年历史的房屋便倒塌了，只剩下顺子的烤鸭店还孤零零地立在年里。

　　“哎呀顺子，你可回来了！”副镇长热情地对顺子说，“旧城改造，咱这块地方要盖大楼，你这个店也要拆，其他各家都说好了，就等你签字了！”

　　“什么？你们……你们要把这拆了？”顺子脖子上的青筋露了出来，“你们……我不答应！”

　　“顺子同志，旧城改造是镇里的计划，你怎么一点大局观念都没有？”副镇长气恼地说。

　　“少拿什么大局吓唬我！”顺子说着跑进店里拿了一把菜刀跑了出来，“我看谁……谁敢拆我的店！”

　　局面僵持了下来。

　　好大一会儿，一个大胖子走上前来。

　　“顺子先生，不要这样嘛，你看这样吧，别家我都给五万，你这里我给十万怎么样？”胖子说。

　　顺子手拿菜刀不说话。

　　“十五万。怎么样？”胖子说。

　　顺子还是不说话。

　　“二十万，可以了吧！”胖子说。

　　“当啷”一声，顺子用了用劲，可菜刀还是掉在了地上。

　　喧闹的柳河突然平静了下来。

　　没有了烤鸭店的顺子提着一大包钱坐在柳山上俯瞰着整个柳河。以前他不开心的时候就一个人呆在山上往下看，看着看着心里就开朗了，可今天不一样，山还是那山，人还是那些人，可看来却这些都显得陌生。为什么陌生？顺子想不明白。

　　柳河上慢慢飘起一股轻烟，这轻烟如梦似幻，悠然恬然，一会儿结成一团，一会儿又散成丝线。顺子盯着那股轻烟看了很久，看着看着竟然觉得那烟雾中似乎有自己熟悉的味道，于是便发疯般地向着那股轻烟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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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天

左斑竹的小说让我陷入沉思……

李舍

认真学习左版小说：）问好！

蓝色的小木屋

　没有了烤鸭店的顺子提着一大包钱坐在柳山上俯瞰着整个柳河。以前他不开心的时候就一个人呆在山上往下看，看着看着心里就开朗了，可今天不一样，山还是那山，人还是那些人，可看来却这些都显得陌生。为什么陌生？顺子想不明白。

是啊，人到这时候，都会这样的。有很多复杂的感情。

清风盈袖

最初由 李舍 发表
认真学习左版小说：）问好！

寒流2005

青烟缭绕中看到了变迁和人情世故

武诚

好文！

雷公子

学习好文！

叶柄

没有了烤鸭店的顺子提着一大包钱坐在柳山上俯瞰着整个柳河。以前他不开心的时候就一个人呆在山上往下看，看着看着心里就开朗了，可今天不一样，山还是那山，人还是那些人，可看来却这些都显得陌生。为什么陌生？顺子想不明白。

一般人的生活为什么都这么难！！！

陌笛

梦想的破灭比幻想更可悲。

一瓢水

柳河上慢慢飘起一股轻烟，这轻烟如梦似幻，悠然恬然，一会儿结成一团，一会儿又散成丝线。顺子盯着那股轻烟看了很久，看着看着竟然觉得那烟雾中似乎有自己熟悉的味道，于是便发疯般地向着那股轻烟奔跑……

左版的小说写得真好，我向您学习了！

马克

　　好小说。

北雁

语言优美，这是让我十分喜欢的第一原因。

人物形象也相当丰满。顺子一直都是一种相当清闲的性格，安贫乐道，容易满足，可是，人生之中很多很多我们想不到也没法去挽回、阻拦又让我们相当无奈的事，常让我们没有太多的兴致去对待。但这就是生活，不容你不去面对。

现在，提了一包钱的顺子怎么办呢？他似乎还是选择了柳叶，但如此他的生活会幸福吗？因为他是用钱把柳叶“争”回来的。但不去争，我们看着又觉得顺子太迂腐、太势利、太古板也太无能了。

顺子无奈，只得无奈地过活。

结尾令人深思。

一了

最初由 北雁 发表
语言优美，这是让我十分喜欢的第一原因。

人物形象也相当丰满。顺子一直都是一种相当清闲的性格，安贫乐道，容易满足，可是，人生之中很多很多我们想不到也没法去挽回、阻拦又让我们相当无奈的事，常让我们没有太...

君的小说细节，具体，生动，耐读。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