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畸变的母恋与挣扎的情欲——读埃尔夫丽德·耶利内克《钢琴教师》

shen1029

　　奥地利女作家埃尔夫丽德·耶利内克是2004年度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出版于1983的小说《钢琴教师》是她的代表作。小说一出，即引起争议，一时群情大哗，有人说这是一本淫书，是色情小说，作家也由此被扣上了“黄色女伯爵”之类的帽子。2001年，由奥地利导演哈内克执导的同名电影虽然在当年的戛纳国际电影节获得了评审团大奖、最佳男主角奖和最佳女主角奖，但也有人认为这部电影过分渲染色情而毁誉参半。这些，足以见出《钢琴教师》带给读者和观众的心灵震荡和视角冲击。（中文版《钢琴教师》，宁英、郑华汉译，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5年1月第一版）

　　小说《钢琴教师》叙述的是一个叫埃里卡的女子在母亲极端变态的钳制下心灵如何被扭曲和情爱如何被变异的痛苦历程。书中描写了如共生体一样不正常的母女关系。埃里卡虽年龄上已届而立之年，仍然时刻处于母亲的监视之下，不能越雷池一步，甚至睡觉也必须与母亲在同一个床上。青春期变成了“禁猎期”，埃里卡被禁止和外人随便交往，不能穿时装，想要一双高跟鞋都不行。她的内心因长期的压抑经受了极大的扭曲。埃里卡的学生克雷默尔的出现打破了母女之间死一般沉寂刻板的幽闭生活。克雷默尔热烈地追求自己的女钢琴教师，但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情爱陷阱：埃里卡的母亲固执而变态地从他手中抢夺埃里卡，埃里卡在对待情欲上表现出受虐狂的疯狂举动。最终克雷默尔选择了逃离。而埃里卡也开始走出发霉的生活，试着走向远方的一缕阳光……

　　从故事线索我们可以看出，《钢琴教师》表现的母爱完全是一畸形的、变态的母爱。这源于母亲对埃里卡的最终失望。有很强虚荣心的母亲一心盼望女儿成为能够跻身上流社会的一流钢琴家，从小就让她学习各种乐器，她的全部童年时光都是在母亲的监督下练习弹钢琴。然而最终，她的宝贝女儿并没有像“慈母”所安排、所设计、所决定、所指令的那样，成为一名钢琴大师，而是成了学校的一名音乐教师。在母亲看来，做个钢琴教师本身，就说明了女儿的一事无成，就要遭到惩罚。这就注定了埃里卡的悲剧。母亲从她的爱出发，认为埃里卡就是她手中的玩偶，这个玩偶不仅要由她操纵和摆布，而且还应该是圣洁和唯一的，没有了这个玩偶，母亲就会感到极度的失落。我们在小说中看到，埃里卡完全没有个人自由，出门后要随时向母亲报告分分秒秒的行动，回家来要彻底向母亲交待在外所作的一切，母女俩经常为此发生冲突、争吵甚至撕打在一起，而过后又言归于好。每当母亲一个人在家，一想到埃里卡这时可能正在同某一男人鬼混，她就不寒而栗。在波兰人家演奏完后回家的路上，克雷默尔坚持要把母女俩送到车站，这短短的路途就变成了母亲的万里长征，她必须插在两个年纪较轻的男女当中，以放不测。而这一切的一切，又全部是以爱的名义堂堂正正地实施着。不能说母亲不爱女儿，但这种爱却是极端自私的，因为在母亲看来，如果女儿找到了一个情人，她就会孤身一人，永远孤独下去，这是令人心惊肉跳的。于是，她要尽一切可能，破坏和阻挠男性向女儿的一切接近和每一纠缠。这种畸形的母恋，成为埃里卡挣脱不掉的枷锁，毁灭着埃里卡人性的本能欲望，使埃里卡白白葬送在充满强烈占有欲的“胎盘式的母爱”的暖翼之下，成了畸形母恋的祭品。

　　耶利内克在《钢琴教师》中大量表现的，是主角埃里卡挣扎的情欲。在母亲和外祖母严密的监视下，埃里卡的青春期变成了“禁猎期”。其“禁猎”的残酷程度，是常人难以想象得到的。书中有一段文字这样描述：“女性性成熟者生活在固定禁猎期的居留地里。那里保护她不受外界影响和免遭诱惑。禁猎期不适用于工作，只适用于娱乐活动。为了保护她不受到潜伏在外面的男性猎人的袭击和在必要时动手警告猎人，母亲和外祖母，这支娘子军枕戈待命，严阵以待。这两位阴部已经干瘪、年纪已经不小的女人，她们扑到每个男人面前，使男人无法靠近她们的幼鹿并在她身上得手。爱情、乐趣什么的不应损害幼鹿。于是，它们紧紧抓住自己女儿和孙女的鲜嫩的肉，慢慢地把它撕碎成一小块一小块。与此同时，它们的装甲车严守着年轻的鲜血，以防其他人走近并给鲜血下毒。按照合同，她们在周围广泛地区都有密探，密探专门暗中监视女孩在家外的行为并且趁喝一杯咖啡的功夫，舒舒服服地当着孩子的女监护人的面来个机密大泄露。她们报告一切，并且还添油加醋。然后，女侦探们说起自己在旧堤坝处的见闻：宝贝孩子同一名格拉茨的大学生约会！现在，在孩子悔过并发誓不同这名大学生来往之前，她的妈妈再也不让孩子迈出家门。”

　　这种残酷的“禁猎”，带来了什么样的后果呢？在小说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极度苦闷、极度性变态的埃里卡，是一个在性压抑、在受虐和施虐中苦苦挣扎的埃里卡。在“禁猎”环境中，埃里卡的心理和生理受到极度压抑，渐渐变得乖谬、反常，常常做出令人无法理解的怪异行动。她喜欢的学生克雷默尔在上音乐课时对一名女同学表示了一点亲昵举动，她就妒火中烧，跑到厕所踩碎一个玻璃杯子，将碎片悄悄放进这位女学生的大衣口袋里，看到这位女学生的手被划得鲜血直流，她竟然感到了邪恶的满足。心底埋藏得很深的青春骚动和性的欲望得不到正常发泄，她只能从其他途径收集性的知识，饮鸩止渴。她走进本是男人光顾的性商店，偷偷去看色情电影，投币观看裸体女性色情表演，夜晚藏在公园的树阴里窥视嫖客和妓女的肉体交易，变成了一个有窥隐癖好的人。在欲火中烧又无法解脱时，她竟然用父亲留下的剃须刀割自己的下体，并把流淌的鲜血露给母亲看，企图在施虐和受虐中，通过性幻想来克服身心的痛楚。她在在母亲身上发泄、亲吻、撕咬。这些描写，都细致入微地刻划了埃里卡进退维谷、矛盾万状的性心理状态，可见埃里卡的性之残酷和偏激，这为她的爱埋下了祸根。

　　小说的主要矛盾冲突，是埃里卡和学生克雷默尔始乱终弃的恋情。克雷默尔是个学工科的大学生，业余学习音乐的目的是为了接近埃里卡，他想把比自己大１０多岁的女教师搞到手。他急切想闯入女教师封闭的生活，看看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外壳底下的真实内容。但埃里卡缺乏性经验，害怕承认感情。她开始是躲闪、回避，但同时也无法掩饰心中萌发的对爱情的渴望和本能的性要求。第一次，她和克雷雷默尔在厕所中相互挑逗、征服，接触性器，但没干性爱。这让克雷默尔很恼火，因为埃里卡的性需要，是在幽雅温馨的音乐声中，男方施加虐待，她则接受虐待，由此得到快感和满足，性欲亢奋的克雷默尔却不理解老师这种复杂的心理活动，他感到受了侮辱。之后，克雷默尔对埃里卡的感情由爱而生厌恶，也就很快由厌恶上升为仇恨和报复。但是，埃里卡并没有罢休，抱着希望从受虐中得到快感的天真的性幻想，她用写信的方式命令克雷默尔如何对自己施虐，捆绑、拷打和堵口物等用具也准备得一应俱全。克雷默尔根本无法理解和接受埃里卡这种变态的性爱方式，恼怒使得他最后来到埃里卡家，把埃里卡的母亲锁在房里，把埃里卡打倒在地，肆意百般凌辱，并且“强暴”了埃里卡，然后扬长而去。小说的结尾伤感而又朦胧，埃里卡第二天拿着刀子到技术专科学校报复克雷默尔不成，最后却将刀扎进了自己的左肩，鲜血映照着残阳，“她走着，慢慢加快了步伐。”一个凄美的故事嘎然而止，给读者留下了太多想象和思索的空间。

　　正如诺贝尔文学奖评语所言：“耶利内克利用她小说和戏剧中声音或反向声音所形成的乐曲流，并以一种非凡的语言炽热，揭露了社会成规的荒谬及其使人就范的力量。” 在《钢琴教师》中，我们读到的，是五彩缤纷、强劲有力，时而粗俗、时而文雅，充满反常而又闪亮的非凡炽热的语言，是作家对人物心理的深刻分析，对男女之间复杂异样的感情的洞烛入微，是奇妙的多重意象的运用。正是这些，构成了这部无意识小说无穷无尽的魅力，值得读者去细细品读。（沈茂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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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眼看

沈先生的评述，引起了我对此书的好奇，有空一定找来看看。

shen1029

最初由 冷眼看 发表
沈先生的评述，引起了我对此书的好奇，有空一定找来看看。

这本书读起来很困难，但读进去却很有意思，可以一试。

武俊岭

诺贝尔文学奖还是比较公正的,远比我国的这奖那奖的强.

许也

从一个新的角度再述了那个“禁欲”的人性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