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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百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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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14 11:0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百合花

    赵晓梅
        
      
  我记住了那个百合飘香的下午。姐姐带着我逃到合花谷时我突然想撒尿。当淡黄色的尿液喷在百合花的花瓣上时,竟变成了鲜红的血。我十分害怕,大声呼叫雾妮的名字。雾妮,雾妮,我流血了。姐姐看了看花瓣上流淌的血液,微笑着对我说:“马娃,你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你是真正的女人了”。?
  
      “女人?圣母?生命?”姐姐惨笑起来,在笑声中,我看到了一条粉红色的小溪从雾妮的脸上慢慢流下。      
      
    一阵横冲直撞的马蹄踏坏了一坡的百合花,惊飞了一群白色的鸟慌乱地钻进山天相接的夹缝,雾妮和我被马队带回了家。?

  母亲死了。她很美。父亲叫她百合花,温顺、娇弱的母亲,长长的黑发总是打成发髻盘在脑后,使她的头一直高高地抬起,稍向后方略坠着;母亲的皮肤很白,更象白色百合花的花瓣一样鲜嫩。她常常坐在窗前用忧郁的目光凝望着远方白雾中的荒城,这座神密而古老的小镇弥漫着遥远的香气,母亲跟随这股香气进入迷惘的精神境界,一会儿像侧耳倾听美妙的音乐而使她安静出奇,一会儿如寻找鸟群幽婉的鸣唱而愉快地微笑,一会儿又像看到凶恶的狼群向她扑来而恐惧万分。?
      
  母亲的每一件白色长袍的前胸都用粉红色丝线绣着一朵漂亮的白色百合花,父亲一看到这朵粉红的百合花就喝酒,母亲总是陪着父亲,用虔诚而温馨的夜晚,斟满父亲每一个欲望的酒杯。实际上,母亲庄严不流于孤傲,优雅而不流于娇艳的姿容,使所有见到她的男人都会爱上母亲的。
      
  母亲每天早晨总爱去合花谷深处的白水河里洗澡。我和雾妮在母亲的心里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从不避开。初秋,河面上弥漫着白色的雾霭,河水里飘满了白色的百合花瓣,阳光温柔如缎,白色的花瓣静静地从她白皙的双腿之间漂过。母亲有一双丰满而坚实的乳房,宁静地向上微微翘着。这是被所爱的人温情默默地爱抚过的征象。却常常有些紫红色的花朵凝固着黑夜中说不清是欢悦或是痛苦的感觉。百合花瓣温柔地抚摸着她光洁的胸脯,她闭上双眼,往上翘着的长睫毛如黑色的蝴蝶在水面上煽动;长长的黑发如水草一样在清澈的河水里漂荡。我闻着野菊花的香气守护着母亲的衣服,雾妮在河边的树林里寻找着猎物,这是一天中母亲最悠然坦然自然的时光。??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家马厩旁有一口石缸,石缸里坐着一个男人,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他都如石雕一样坐在那里,他的双腿是在跑去偷看母亲洗澡后被父亲用马刀剁去的。我看到父亲闪着寒光的马刀剁下后,并有红色的雨滴落在我的脸上和火塘里,熊熊的火焰更红了,红了整个夜空。之后每天傍晚,总有血红的浓云笼罩着整个村庄,每个男人都在这难于穿越的血泊中颤抖着渡过这段时光,而每个男人都不会忘记那双被马刀剁下的脚流淌着血液后,已在岁月的风雨中枯槁,双脚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父亲带着白马队驰骋纵横,聚敛了数不清的财富。他有很多很多的白马,在我的记忆中,天上有多少白云,父亲就有多少白马,一群一群的白马如高原上的云朵一样悠然地放牧在浓绿的山峦上。也不知为什么?山庄的马匹全都是白色的,父亲是有名的白马霸王,他常说,母亲也是父亲的财富之一。?
      
  暮霭如血,百合花在晚风中颤栗不己,散发着迷人的奇香。美丽的星星缀满湛蓝的天空,远处传来马队欢愉的嘶鸣,我和雾妮在楼窗前看姣洁的月亮。一瞬间夜空一片漆黑,月亮变成一个可怕的黑洞,我觉得整个世界都要被这黑洞吮吸进去,那饥饿而强大的洞穴,猛然向我扑来,惊骇使我大叫一声,紧紧抓住雾妮。突然,一阵锣鼓齐鸣,咒语喧天,“天狗吃月亮了!天狗吃月亮了!”鼓声和咒语越响越紧,用一种充满灾难和恐怖的节奏震撼着整个黑色的夜空。大地沦陷了,它的沦陷同落日一样让人痛心。天狗饥饿的利齿嘶咬着月亮的圣洁和柔弱。一片片腥红色的云在她身边浓浓地流动,她像被逐出天宫受伤的仙女,妖娆而凄冷地躺在殷红的天空。时间让我悲痛地记住了这个夜晚。时间让我看到淡化的红云逐渐消失。时间让我闻到了散发出潮气而富有诱惑的古老的八月。当我再次在明亮的日光中看到山恋和树林时,我感觉到合花谷向下沉陷了一节,那条河更深了,河水清幽幽的。我静静地坐在河堤,每晚守护着月亮在河水里沐浴血迹,远处的雪山将月亮折射出透明的蓝色。?
      
  雾妮18岁那年,她仿佛听见了命运的敲门声。初春的景象。合花谷是蓝色的。环绕着合花谷的河流也是蓝色的。雨声停止后的南方,森林清新明丽,一带油绿的云杉背后是一座盛开雪莲的雪山。千百年来,雪山以圣洁而神密的姿态永远守候着这座古老的小镇。雾妮骑着白马,披着红红的披风,唱着牧羊人的歌,在广袤的原野奔驰。她像一朵盛开的野罂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充满激情和野性的诱惑。整天骑着马和凶悍骁勇的父亲去雪杉林中射猎。父亲骄傲地说,雾妮象他,我象母亲。?
      
  在一个奇异的夜晚,白马队的马蹄敲击着沉静的夜。一种存在的毁灭随浓郁的苦艾味扑面而来,大厅的梁柱上捆绑着一个女人,她穿着红色的长袍,父亲光着膀子,接过守卫手中的钢刀,顺着梁柱轻轻一划,绳索纷纷落地,他扔掉手中的钢刀,一把抱起那个女人,踢开房门走进了一间小屋。一堆乌云如引颈长嚎的苍狼把月光吞噬了。?
   
  第二天早晨,荒城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母亲平静地站在窗口,遥望着荒城,看着一个女人赤裸的尸体从她的窗前抬走,只有死者的头发保持生者的姿态切割着山谷的断带。母亲不象平日那样忧郁,她从一个鲜红的木匣子中取出一块绣有粉红色百合花的红手帕,一双修长而富有灵气的手慢慢地一层一层地剥离着真诚的封闭,一把锃亮的银锁在时间的包裹中闪着希望的光茫,母亲把银锁庄重地放在一块白色的手帕里,再包一层红绸手帕,放在一个绣有百合花的小红包里挂在雾妮的颈项上,让她到荒城寻找一把银钥匙。陈妈怜爱地凝视着母亲。
      
  西边山坡上一片茫茫的百合花,如一层柔滑流动的霜雪。母亲走出合花谷时全身笼罩着奇异的红色,凝成一轮光环。太阳清丽地冉冉升起。白色的百合花在阳光中变成了淡淡的红色。那白色的长袍遮住了母亲的双脚,只见她步履姗姗,好像正走向神圣的祭坛,又像是轻轻地飘逸。我远远地跟着母亲穿过一片丛林,来到那条依然默默流淌的白水边。母亲脱去长袍,裸露着丰腴洁白的身躯走进河水。清凉的河水顿时在母亲的红光里变成了惨淡的紫色。河面上漂泊着白色的百合花瓣,又增添了几分神奇和迷离。?
      
  母亲穿着洁白的长袍,披散着乌黑而富有光泽的秀发,象等待出嫁的少女,坐在宽敞明亮的窗前。眺望着荒城缓缓坍塌成一片废墟,她含着微笑,象看到迎亲的队伍从村口走来。夜如黑色的翅膀拍打着我的梦境,我闻到母亲身上百合花的香气,便在香气中迷迷糊糊地寻找着什么?突然,母亲异样地呻吟惊醒了我的梦。陈妈跪在母亲的床前祈祷着。母亲全身颤动,面色却是那样红润,双手紧紧地捂住胸前粉红色的百合花,嘴里不时地喊着“雾嘎、雾嘎……”。我跪在床边,把手伸到母亲的额头,寻找她那忧郁的目光。她平静下来,望着我,用纤弱无力的手指抚摸着我的头发,我又闻到她身上那种百合花的香气,不由浑身颤栗起来,我总觉得母亲是一种神奇的存在,一种敬畏,一种迷惑,一种安慰。?
     
  晨光依然布满了寂静的房屋,村庄还在酣睡之中。看着一个生命在轻轻的颤抖和搏击中结束,我并没有感到痛苦。母亲对待死亡的勇气是如此高贵,从容。她象回归美丽家园的流浪者,以致于她那严肃的灵光中射击一道清晰的凉气直入生者的心灵。陈妈那忠诚而圣洁的祈祷陪伴着归天的灵魂,越过房屋,越过山庄,越过小河、森林,向荒城飘过。荒城,希望的金色废墟。我只觉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永恒气息弥漫在朦胧的房间里,与我的存在永远混合在一起。?
      
 葬礼那天,山庄所有的人都披麻戴孝,一条白色的河流从合花谷悄悄穿过。雾妮和我此刻才感到无限的悲伤,当沉重的棺木穿过这冷暖的人间,跨越这爱与被爱的误区,越过这生死的边缘时,火枪的召唤便没有惊动母亲的梦,她是那样安祥,就如经过焚烧后沦陷的荒城的废墟一样安祥。为灵柩祝福完毕,雾妮和我掀开头上长长的孝幔,百合花在死亡的悲哀中全部凋零了。?
      
再次见到父亲时是一个清丽的早晨,蓝色的天空让人想哭,太阳的温暖又使我想起了母亲的爱。父亲苍老了,他坐在井边花架下的竹椅上。疲倦无神的目光在寻找着丢失的东西。哆哆嗦嗦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母亲的一块旧手帕,昔日的英勇或许残酷在那两行浑浊的老泪中忏悔。流动的时光,使父亲的声音在渐渐升起的炊烟之上,昭示他充满毁灭和幸福,富裕和贫瘠,感伤与欢愉的一生。为了一个心爱的女人而结下了永世的仇恨,为了拥有一切而又毁灭了一切。?
      
 衰老的父亲在百年风流之中真切地守候着百年的孤独。?
     
 整整一个夏天,他都在重复着家园的情景,桌上印有蓝色花束的瓷花瓶里百合花娇嫩欲滴。父亲一刻不停地守望着,母亲的美丽使他在回忆之中艰难地微笑着,继而,又悲伤地哭泣。他总是说“我此生的愿望就是为你母亲创造了一块洁净的开满百合花的安息之地。”?
      
  父亲在阴暗的房子里面对着紫色窗帘的缝隙,像对着母亲的亡魂抑或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你睡着了,你花瓣一样芬芳的眼皮闭合了,我看不到你眼中的花蕊,我不敢碰你,我一碰你,你洁白的皮肤就是淡紫色的瘀血斑块。你再不会为我歌唱了。我看见你了,你在天堂的花园中,如同在玉河古镇的花园中一样,快乐地歌唱,深情地微笑,幸福地舞蹈。我看见你纤秀的手指在丝线之中刺绣着花朵,绣着美丽的百合花。百合花多美,就如你的目光一样清纯、娇媚,而又那样让人怜爱、心碎……”我在父亲的喃喃自语中听着一个凄艳的爱情故事。父亲在讲述之中悲哀地延息着他枯藤般的生命。?    这一年,南方下了一场大雪,白皑皑的山冈开放着满坡的映山红,天地之间,只有蓝色、红色、白色。母亲的坟墓被洁白的冬雪覆盖着,灵魂在白合花清纯透亮的空气之中湿漉漉地复活。瓷花瓶中的百合花在父亲忠诚的目光中已经走完了无数个春夏秋冬。父亲的白马队风尘仆仆地把屋外的消息源源不断地带给他:“荒城内高楼重建,四周城墙坚实,城河宽畅,城门守卫严峻,整座荒城固若金汤。”?
     
 “奸商和窃贼”。父亲咕哝着,盯着瓷花瓶中枯萎的百合花。?
      
 雾妮不断的往炉火中添加大块大块的柴禾,火越烧越旺,屋子里暖气流动,我和姐姐整个冬天都在烤火房里陪着父亲。我在这个冬天阅读了很多散发古老气味的书籍,每本书页都在岁月的尘埃之中发黄了。院子里的柏树却在雪浴之中新鲜青翠,格外显眼。?
      
  陈妈把父亲扶到铺有虎皮的躺椅上,他紧闭双眼,感动着屋里的一切。“荒城应该是你母亲的天堂,可她在地狱中死去了,黑暗的命运,黑暗的岁月。”?
        
  父亲在回忆,他无法把那些沉重的杂乱无章的记忆理出头绪,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整个岁月破碎不堪地越出时间的轨迹。他把自己的出生、家庭背景及母亲的身世捏成一团而又任思绪撒开去。他的一生充满了追求和毁灭,恐惧与悲伤。他经历过战争、瘟疫、饥荒、乞讨。他有过爱,一种海枯石烂的爱恋和情仇。他的手指触摸过书页,闪光的金银珍宝,亮丽华贵的丝绸;也触摸过荒草野菜,尸骨和铧犁。他坐过八人高台的大轿,也蹲过阴暗潮湿的山洞;他挥毫过生灵的墨笔,也舞动过寒光逼人的刀枪。?
      
  他记不清生命开始的确切时间是哪年哪月,却清楚地记着荒城的庭院及那张摇动的小床。?
      
  “我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父亲是南方丝绸之路上的一个富商,母亲是父亲的小妾,美丽善良,深得父亲的宠爱和荒城中所有人的尊敬和喜欢。我三岁那年,父亲为我从省府请来一位先生,他文质彬彬,很有教养,每天在书房教我读书写字,母亲在一旁默默地绣花。两年后,大妈(父亲的大老婆)生下一个男孩,名叫雾嗄,我叫雾岩。父亲出门一年后回到家,无缘无故地将教书先生杀了,并把我和母亲赶出了家门。我和母亲只好沿路乞讨,这时,整个南方都在枪炮中震颤,我在呼吸着恐惧的血腥气”。?
      
  春天在父亲的描述中开满了鲜花,阳光使父亲无法回忆,风在阳光中转热。父亲在黯淡的屋子里沉沉地陷入回忆之中,晦暗的光线和着安静的氛围,还有如母亲一样美丽的马娃,牵动着遥远父亲的重现。?
   

  “在一个雨夜,我和母亲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小镇,雨水无情地冲洗着饥寒交迫的母亲,她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在一对石狮子的大门口躲雨,天紧紧地封闭着,不露一丝亮光。我如躺在冰窟里一样冷的发抖,话也说不出。母亲散乱着头发,一件薄薄的长袍被雨水淋透裹在身上,她焦急地呼唤着我,又拼命地敲打严实的大门,希望有人能给我们一点火,一点温暖和食物。第二天早上,大门打开了,一支残酷的脚把我和母亲踢倒,滚到街上,人们围住母亲,发出无奈的叹息。我和母亲住进了一座破庙。?
      
  一天,母亲拿着二个油饼,让我到离破庙不远的河边玩,我吃着香甜的油饼,看着河水潺潺地从我脚下流过。这时,我突然想喝水,我跑回破庙,从破烂的窗口看到母亲躺在一汪血泊之中,汗水把她的头发泡湿后贴在苍白的脸上。我哭着大声地呼喊母亲,怎么会这样呢,母亲睁开疲倦的双眼看着我。从此,一个穿着很体面的中年妇女经常送给我们一些吃的和穿的。
     
   后来才知道这个小镇叫高家镇。?
     
 我和母亲在这个小镇上住了十年多。母亲原先在一家老土司家帮厨,后来这家小姐出嫁,要找一个刺绣工,母亲自荐自己灵巧绝伦的刺绣手艺。在粉红色的锦缎上绣碧绿的荷叶、娇美无比的荷花、交颈而眠的百鹤;在翠绿色的绸面上绣红色的牡丹和银白的蝴蝶;在洁白的丝绸袍裙上绣上冰清玉洁的腊梅和欢歌鸣唱的翠鸟。母亲的美丽善良和能干被高老土司纳为小妾。?
      
  那天夜晚,我看见母亲赤裸的身体在一个大木杠里沐浴,蒸腾的雾气让母亲娇美无比,柔润洁白的皮肤上闪动着晶莹的水珠,澡室里的油灯摇曳着朦胧的幽辉,我站在雕花的窗前窥探着母亲,一股热流从脚底升腾到头顶,莫名其妙的失落感使我冲动地跑到母亲面前,一把抓住她柔软坚实的乳房,热烘烘的液体顺着大腿流到脚跟……?
   
    我在温柔月光的朗照下吟唱着唐宋诗词,并在这种气息中想到荒城中教书先生的《长相思》:?

           一
遇相知,喜相知,山外莺声动秋思,惆怅高树萋。?
愁归期,数归期,别路千里相见稀,重逢知几时??

           二
山千重,水千重,只悔青春未相逢,枉然慕惊鸿。?
听晚风,怨晚风,聚散姻缘恨匆匆,悲欢皆梦中。?

         
  我面对着庭院中的鲜花及丰硕的果实,面对着同样的星空和围困在清山绿水之中忧郁而沉静的气氛,在这块拥有美丽歌谣的土地上,生动的民族欢跳锅庄舞的脚步声像落叶一样朝音乐深处滑去。一种甩不脱的感觉紧紧地捆绑着我,我在这种感觉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地想到父亲,教书先生及母亲命运相接的链扣。?
     
   曙光弥漫天际的时候,一个牧场的轮廊出现在我和老土司的面前,山脚下的小镇在黎明的雾霭之中湿润而美丽。白色的马群汹涌生命的壮实和灵气,飘动的马尾在鲜红的霞光中扫荡着幽寂的空间。我从这时起便在挥动的马鞭中驰骋着预言的开始。马匹、弓剑、刀枪和着书本紧紧地牵着我那不死的感觉,我在这种不死的感觉中厮杀、奔跑、流泪、流血。我向这种感觉用锋利的大刀砍去。我向这种感觉用心与灵的焦点射击。我在这种感觉中找准了感觉的目标。?
        
 女佣人在花园中种了很多罂粟花,紫丁香已经开始谢了,凋零时有些发枯的花朵仍有馥郁的香气经久不息的流到另一个世界。母亲静静地坐在花丛中,感悟一个世界消失的事物,必将在另一个世界得到永生。活着的人不知道哪天夜里便是花下之泥,又过多少岁月,也就是泥中之花了。她感觉到泥土的灵性和无限的生命。?
      
  成群的女儿使老土司痛苦不堪,迎亲的花轿穿流不息地从花园中穿过,欢快的唢呐声吹浓了老土司的愁闷。焦虑的目光凝视着我疯狂的成长。老土司叹息着、希望着,岁月毫不顾忌地在他身上剥脱着生命的颜色,踏白了他枯稀的头发,僵硬了他老化的骨骼。风在这高楼深院之中的窗口不停地徘徊。?
        
  当我看到彩虹骑山的八月,蜂蝶在花草丛中切割着夕阳密密地编织着黄昏的浓潮的那天晚上,母亲在老土司的希望之中痛苦地叫喊着、呻吟着、挣扎着。当我看到一个奇怪的肉体在养育着生命而又虚脱着生命的红色漩涡中裹着大团大股的鲜血从母亲的躯体冲出时,老土司看到一只高傲的“雀雀”庄严地在两腿之间伫立。这种血脉相承的狂喜和生命延续的神圣,使老土司随着祖宗袅袅的香火升上了西天。?
        
  母亲抱着婴孩对着黄色的空白流泪,落叶在秋风的旋律中渲染着萧瑟的季节。山脊上的白云很厚,渐渐地,整个小镇都被浓浓的迷雾笼罩着。我在迷蒙的雾中看着母亲苍白而柔美的脸,一咎长发从她的额头垂下直至优美袒露的胸前。她在给婴孩喂奶,婴孩的双脚不时地活动着,小嘴不停地吮吸着乳头中母亲生命的精醇,一支小胖手贪婪地护着另一只柔软而丰挺的乳房,女性及母爱的娇媚使我全身颤栗,欲望的色彩弥漫孤寂的母亲。我奔向马群,骑着疯狂的白马渲泄着这种欲望……?
      
   山野的秋色平静地抚慰着飘游的白云,我在飘浮的云雾之中慢慢平静下来,母亲的身影合着晚霞的萦绕伴着我行走在街头,那铺天盖地的暗红色灯笼,给小镇披上了红色的晚装,我牵着疲惫的马匹在街边的餐馆前被一个柔弱的声音叫住,“我为你唱一支歌好吗?”寻着如歌的声音,我看到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梳着长长的发辫,穿着如霞一样桔红的衣裳,蓝蓝的长裤上一朵朵洁白的小花围绕着她的双脚在黄昏中开放,大大的双眼含着忧郁的目光。我突然感到她很像我的母亲,皮肤上琥珀色的光泽令人赏心悦目。我牵住她的小手,一种亲切之感使我深深地怜爱着她。我们一起在餐馆里吃饭。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叫百合。噢,多么美好的名字,“百合”来源于自然,来源于自然之神不加修饰的百合花。那天,我第一次喝酒,从餐馆出来时我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她在闪烁着星光的夜暮下说:“我还没有为你唱歌呢?”我听着她伤感的有点哽咽的声音,心里颤颤地抽动着,她小小的心灵承受住多少生活的艰难和情感上的悲欢离合?她鲜嫩的生命遭受过多少世间的沧桑变迁?经受达多少苍茫荒凉的天日?我紧紧地牵住她的小手说:“歌唱应该是快乐的,而不是悲伤的,你高兴就唱吧。”甜美而凄婉的歌声荡涤着她忧郁的目光,一曲《盛开百合花的原野》,使我忘记了母亲及母亲怀中的小男孩。?    百合的父母是在一次枪炮中死去的,从那时起,百合就为别人唱歌为生。当我领着百合回到家园时,母亲和小男孩在南方的一次瘟疫中死去。我带着百合在逃避瘟疫的人群中行走,看到步履沉重的人倒在路边时,我们的身后是一片如废墟一样的荒屋和尸骸,善梦的世界在我们的眼前消失了。?
      
  离开那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小镇后,我和百合来到另一个有座千年不化的雪山的小镇。雪峰如玉地在蓝色的天空下圣洁地守望着小镇、农庄、牧场。六月的风景使我和百合在绿草茵茵、野花峥嵘的湖畔呼吸着没有生命威胁的空气,我们像从未呼吸过空气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清爽的空气进入我的肺腑时我感到全心身地舒畅轻松。天空成群的燕子凌空飞舞,有时擦过我们的耳际在我们的耳边轻盈地盘旋。我们不时地停下脚步眺望,或亲切地展开双臂追逐着它们的欢愉,沿着一种虔诚的祈祷虚构一座百合花园的富裕和安静;沿着一次死亡的凭吊走进这似曾相识的城镇。?
        
  我和百合便居住在这座小镇上,我总觉得我的母亲就是从这里走向死亡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古老的小镇会完全给人以幸福或悲哀的。?
        
  仲夏的雨声淹没了父亲的回忆,他沉沉地睡着了,雾妮悄悄地为他披上一条轻柔的白色羊毛毯子。父亲的睡态安祥宁和,回忆是他一生中最轻松的事吧。我站在窗前看雨,远处雨中的牧羊人赶着羊群归来。整个房间充满了如诉如泣的雨声。?
        
 雨声停止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远方的山脉牵连着滴翠的云杉,雪山在洗过的明镜似的蓝天中一尘不染,归巢的鸟带着田野和山谷的信仰,靠拢家园。看着父亲酣睡的姿态,我感到人是最坚强也是最软弱的组合,昔日凶悍骁勇的他已荡然无存。回忆中的父亲是这样慈祥,这样富有感情,这样亲切可爱而又这样脆弱无助。从母亲死后,父亲整日在对母亲的思念中滑落,天地日月在他整个世界的边缘,他的整个世界蕴存宁静的池塘,熏沐着母亲的命运,便用全部原始的情感偎依母亲的命运抚摸着他的心灵。一缕缕月光在空气中流动着寄托父亲对母亲深深的爱恋,大地在这种神圣的气息中吹拂雾妮和我的意欲。母亲就在这个神秘而沉静的梦中,在父亲的回忆中渐渐苏醒,透明……??

      
   在这风景优美的小镇,我和百合安静地生活着,我们和邻居相处很融洽。我们的房子面对着宽敞而清澈的玉泉河,雕花的门窗是稻谷一样的黄色。清清的河水从门前窗下流过,小桥流水,在夕阳的晚照之中,妆点着整个小镇。老土司为我留下了富足的财产、马群、土地和群山。百合在绣花房里刺绣,微风掀动着绣有蓝色牵牛花的白色窗帘,庭院的花园开满了各种鲜花,有紫藤花、白玉兰、丁香花、玫瑰花、罂粟花、红石榴花、扶桑花,还有大片的百合花,百合在百合花丛中跑来跑去,唱着优美的情歌长得妩媚动人。?
      
  一天,我在小镇的银匠铺里定做了一把精致绝美的银锁和一把钥匙,在锁和钥匙的上面刻有一朵百合花。百合越来越像我的母亲,在她身上有一种不容暴力和淫邪所侵犯的高贵气质及亘古长存的单纯如水的美。她对我的爱恋我深深地感觉得到,在那段愉快的日子里,我们骑马到雪山打猎,到大峡谷和雪原上去采草药,如冬虫夏草、人参、当归、雪茶、雪莲、灵芝、乌梅、女贞子、大红袍等,她在这些植物的诱惑中歌唱着,歌声缠绵轻柔地向我流来,我醉心于这样的爱情中。当我把闪动着纯洁光泽的银锁带到她那白皙而优美的颈项上时,百合幸福地依在我的怀里,我发誓一定要让百合永远幸福。她用纤细柔软的手指抚摸着银锁说:“谁能打开这把锁呢?”?
        
  “谁能打开你的心灵,谁才能打开这把锁。”?
        
  “我的心灵只为你敞开。”?
      
  “我今生今世只打开你这把锁。”?

         
  父亲讲到这里时,他的眼里放射出喜悦的光亮,声音轻柔,像怕吵醒熟的婴儿,斑斑白发为他的这种喜悦增添了幸福的色彩。他用枯叶一样的手指轻轻地爱摸着百合瓣,岁月安然地守望着父亲的心事,回忆的潮流汹涌地湮没着他如残月一样危弱的生命。有时,他悲伤地哭泣,有时他快乐地欢笑。而这种悲伤和欢笑是在对过去的他和母亲自然地表现出来的,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热爱父亲。而母亲为什么要忧郁地和父亲生活呢?为什么要自杀??

      
   百合和我结婚的那天,阳光格外的明媚,大地上开满了各种鲜花。百合穿着红色的长袍,胸前绣着两朵圣洁的百合花,顶着红盖头,漂亮极了。一队花饰的小马车在去荒城的路上热闹地赶着,欢快的唢呐声吹奏着百合和我的喜悦,百合紧紧地依在我的怀里,我们到荒城举行婚礼。荒城的建筑高大雄伟,这是南方最富裕的商业、文化城市。当我在神圣的神灵面前用我的爱合着心灵的钥匙在百合的锁里寻找最敏感的中心点时,百合用急切的目光凝视着我,等待着、企盼着我将她的心灵打开,让那封锁的情爱流向我,这时,我的双手颤抖着,就在这颤抖的一瞬间,银锁打开了,我搂抱着百合,在这庄严的时刻,在神灵的面前我亲吻了百合,百合呢喃地说:“我永远爱你,永远做你的好妻子。”?
        
  在回小镇的路上,天空红霞如缎,路边的芳草鲜花馨香诱人。百合头上戴着百合花编织的花环,彩蝶翩翩飞舞,追赶着她,一切都是这样美好,百合的脸庞红红的,她沉醉在婚礼的甜美之中。?
        
  当车队行驶到丽江桥时,一群人马持刀枪向我们冲来,嘶鸣的马惊叫着,我从桥头跌入滚滚的江水,我听到百合恐怖的尖叫声:“雾岩哥……”。?
        
  我被江水冲到雪山脚下的合花谷时,已是第二天的下午,百合花的香气驱赶着翻滚起伏的寒冷和让人走向死亡的疲劳和饥饿。我静静地躺在江岸的草地上,一股热烘烘的鼻翼气息温暖着我,哦!是我的大白马阿骄在亲昵着我的生命,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连挪动手指抚摸大白马阿骄的力气都没有了。大白马打着响鼻绕着我走了三圈,奔驰着忠实的马蹄回小镇赶人去了。?
         
  我在一个浓雾弥漫小镇的早晨醒来时,我想到了母亲,我想到我离开母亲的那个浓雾弥漫家园的早晨。而我的确是在浓雾弥漫的早晨醒来的。百合失踪了,她凄惨而充满恐怖的呼叫声撞击着我空旷的心野。寻找百合的日子里,她的呼叫声紧紧地牵动着我的脚步,我忽然意识到她在荒城。?
        
  几月以后,我在荒城内的小巷里,一个身材矮小面容黄瘦的瘸腿老人伸出一双肮脏的手拦住我的去路,我将钱囊里的钱分了一半给他,他仍伸着那双贪婪的手,我又分了一半放在他手里,他微笑着仍伸着那双贪婪的乞丐的手,我并把钱囊连同全部钱都放在他手上。他神秘地看着我说:“你是个好人。我就告诉你吧!你的妻子百合是被雾嗄抢走的,也就是荒城的巨富之家”。?
         
  雾嗄,我紧紧地追忆着这个名字,雾岩、雾嗄,天哪!这似曾相识的荒城就是把我的母亲和我赶到死亡之路的出生之地,雾嗄也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知道我无法将百合马上从荒城救出来。一股复仇的力量充满了我的全身。?
         
  我远离了那座小镇,在合花谷里建起了白马山庄。我思念着百合,在血泊似的晚霞中用浑厚的声音唱着一首首古老的情歌,我让歌声肆无忌惮地在合花谷里奔驰着、撕裂着、挣扎着,我在情歌声中泪流满面。我云集四方朋友,建立强大的白马队,白马山庄在一天天壮大。?
         
  四月的一天,我带着白马队在云杉林中打猎,一只美丽的梅花鹿吸引着我,它悠闲自得地在雪地里散步,多么可爱啊!我想活捉它,我跟在它身后,它不时地停下,回头看看我,又慢慢地行走着,它引领着我向合花谷走去,在合花谷的江边草地上,我看到了百合,她呆呆地坐在江边看着水面上跳动的光点。一群野餐的男女正在围着箐火烧烤猎物。我像走入梦中一样。在他们返回荒城的路上,白马队围攻了他们,便将百合救了回来。可她已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并已患有精神忧郁症。当时百合已怀有雾嗄的孩子,对我,她已一点都记不起来了,我在她忧郁的眼里是一个陌生的人,我想尽一切办法让她恢复记忆,都无济于事。她恍恍惚惚地活着,那样子真让人心痛,一种遥远的似有似无的幻觉在笼罩着她,在大片的合花丛里,她仍然忧郁地握着胸着的那把银锁,我将钥匙放在锁里,想重新打开那迷朦的记忆,可她只觉得好玩,对我笑笑又像没有我的存在一样进入她宁静的世界。她把自己的情感、生命、眷恋都深深地锁在自己的世界里,事实上,一个人疯了之后不管她活上几百年,都是没有生命可言的,因为她的灵魂已飘向遥远的亡国。可百合仍然那么漂亮,那么高雅,那么安静。她对着窗口吟唱着情歌,那歌声是那么动听!那么悲伤!她眺望着荒城,像记忆着什么?又像寻找着什么?可这一切,都是在无人打搅她的时候才有。在生下雾妮之后,对雾妮的爱是那样温柔。母性的启蒙在她的世界里接纳了雾妮。我仍然是那么爱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我都爱她。她的房间里每天都插满了鲜艳的百合花,后来,她在自己的每一件长袍上都绣上粉红色的百合花,清雅而幽静。我多希望她在百合花的灵气中记起那把银锁,记起我们的爱情,记起雾岩,可她的意志,她拆撒的语言,都游离在百合花的香气中,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整天痴迷在自己幻境般的花园里,多悲哀的人啊!我在她的悲哀中挂念着、怜爱着、亲近着她。我四处寻医找药。一天,穿金黄色绸缎的老中医来为百合治病,看着百合的思绪如蓝天里的浮云,恰静而平和。他摇摇头说: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再到丽江桥上进行一次同样的恐骇,让错乱的神经在强烈的精神刺激之下进入正常的运转,从而恢复记忆和正常的精神思维。可我不忍心这样做,她是这样娇柔,这样雅致,那残酷的事件是我和百合命运中无法避免的,怎忍心再一次让她承受恐骇和伤害呢?我只能尽自己的整个身心去爱她,她在我的爱中平静地生活着。她怕黄昏、怕天黑,每天的这段时间我就陪着她,不离开她半步。渐渐的,她依恋着我,我常常带她到合花谷玩,到那条幽静而环绕合花谷的河里去洗澡。后来,她也能单独去那条河里游泳了。在她生下马娃后,她自我封闭的意识更加强烈。也更忧郁了,唯一的活动就是到合花谷的河里去洗澡,不叫她吃她不会吃,不叫她睡她就不会睡。我可爱的百合啊!我为什么就唤醒不了她呢?她在自己深深的梦中迷失了一切心理和生理上的思想。?
        
  我知道雾嗄在那次攻击中并没有死,就在你母亲死的前一天晚上,我把雾嗄的妻子奸污后杀死了,放火烧了荒城,雾嗄也在这次疯狂的大火中烧死了。我终于寻到了心里上的点点平衡。可我没有想到,你母亲吃了那么多烟膏后自杀了。?
?
      
  雾妮和我依偎在父亲的身边,炉火烧的旺旺的,黄昏在父亲的回忆中没有改变颜色,只是父亲的黄昏更浓重了,更黯淡无光了。他在黄昏中面对着荒城那庄严的废墟和遥望着母亲肃穆的墓园。我知道父亲为母亲活了一生,而母亲为谁活过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父亲长长地叹息一声后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再次找开你母亲的那把银锁。”?
      
  我凝视着雾妮,雾妮从胸前取下红包在父亲面前一层一层的打开,最里一层是一块洁白的手帕。手帕上用血迹写着《长相思》的诗句。父亲迫不及待地接过手帕和钥匙,老泪纵横地叫到:“天啊!怎么会是她呢?”父亲一边哭一边朗诵着:“山千重,水千重,只悔青春未相逢,枉然慕惊鸿。听晚风,怨晚风,聚散姻缘恨匆匆,悲欢皆梦中。”?
         
  父亲像忽然想到什么一样,安静下来,迅速用那布满岁月侵蚀的干枯的手将钥匙插进锁孔,他的手抖动起来,他用虔诚的双手合着心灵的呼唤在颤拌中打开了银锁。他微笑着,我和雾妮被银锁落地的“当啷”声震动着,看着父亲的头疲倦地歪向躺椅的一侧,他追随着银锁开动的声音寻找母亲去了。苍白的脸颊带着满足的安祥和宁静,和母亲死时一样。雾妮伏在父亲的胸前悲伤地呼唤着,哭泣着,我从来没有看到雾妮这样孤独无助地哭过。?
        
  雾妮和我把父亲和母亲合葬在一个坟墓里,父亲又和母亲在一起了,他们永远地躺在一起了,在永恒的纯净的泥土中结为一体了。一片银白的百合花使山坡变得这样美丽,圣洁。?
         
  这一年的百合花开得特别鲜艳,每一朵洁白的花瓣都托护着粉红色娇嫩的花蕊,清香四溢。我和雾妮每天黄昏都仿佛听到母亲在为父亲欢唱美丽动人的情歌,《盛开百合花的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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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楼主| 发表于 2005-12-14 11:06 | 只看该作者
各位朋友
初次在此发文
请多给予雅正
在此深表谢意
3#
发表于 2005-12-14 12:05 | 只看该作者
了不起。诗化的语言。
4#
发表于 2005-12-14 16:33 | 只看该作者
小说细腻耐读,语言颇有特色。问好!
5#
发表于 2005-12-14 18:36 | 只看该作者
问好!学习你的好文笔。
6#
发表于 2005-12-14 20:09 | 只看该作者
情节很令人惊艳!
7#
发表于 2005-12-14 21:45 | 只看该作者
  很有情趣在其中。好文。
8#
发表于 2005-12-15 01:14 | 只看该作者
文章包含丰厚的韵味。点个眼睛!
9#
 楼主| 发表于 2005-12-15 15:33 | 只看该作者
谢谢左版主
看到你发贴的数量
我惊呆了
告诉我,要怎样的痴迷
才能舞蹈文字
10#
 楼主| 发表于 2005-12-15 15:36 | 只看该作者
马克
谢谢你
你的名和你的文一样
烙印我心
11#
 楼主| 发表于 2005-12-15 15:38 | 只看该作者
春暖花开的声音
让我在玉龙雪山下
感恋温暖
谢谢你的鼓励
12#
 楼主| 发表于 2005-12-15 15:48 | 只看该作者
陌笛
你好
谢谢你的夸奖
初涉文林
请多指教
13#
 楼主| 发表于 2005-12-15 15:52 | 只看该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老师
你好!
我们是同行了
我也在报社工作
今后能联系吗
等待你的回音
1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15 15:54 | 只看该作者
万里山水
你好
谢谢你能阅读
请多联系
15#
发表于 2005-12-16 19:56 | 只看该作者
祝贺!永胜老乡——宽义上的丽江儿女。我们一起努力,一起进步。谨祝冬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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