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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一些80年代的情节与2005年的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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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26 10:1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短篇 小说·                                     字      数    7800字

          一些80年代的情节和2005年的结尾

                                                                                         ●一     了


           我是承认天上的月亮掉下来,啪,如柿树上烘熟下来的柿子, 也不承认丘胜金的到来的。要我如何介绍与我阔别十年的白胜金呢?

           我们川河镇的卫生院是由县卫生局直属的乡镇中心院,那时公社改制建镇时, 川河镇便因当时拥有了这样的中心院,破格撤乡建镇的。但是,卫生院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现在医院与患者的关系是病人看不起病,医护人员吃不上饭。 我说过一个没有救医病人的医院不是医院里的医生医术平庸,就是这里的人不生病。川河卫生院新上任的年仅25岁的院长将医院没有病号的主要原因落位到了卫生院基础设施条件差上来。这个两眉淡而上扬, 酷似国家某个领导人的年轻院长认为:士欲行其事,必先利其器;将帅不勇谋,安谈沙场事。 于是在他上任的第一年便大举土木,在新引进了CT、遥控摇缆X光机、麻醉机、眼科显微镜、 中医理疗仪等成批先进仪器的同时,建起了病房和特检两座设施楼。 这是目前我们县乡镇卫生院绝无仅有的,他耗资数百万,让全院100来名职工过紧日子,建起了两座对卫生院来说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楼,便要正经搞一个庆典仪式。说是庆典仪式,也就是要搞一个新闻发布会,阐明自己的治院方针。早晨8时刚到,政府、卫生、医药、公安、工商、税务、各乡镇卫生院、县直属医院,市医院、医附院等部门单位负责人全部到齐了,就连市、县报纸、电视台记者、宣传部新闻中心报道组负责外宣的报道员都应邀到席了。我和镇电视插转台的摄像小陈是冲党委高书记而去的。 我们不在乎什么庆典的规模,医疗水平提高、服务社区群众之类,关键是书记、镇长要露脸。我肩挎照相机,也是咔嚓咔嚓拍几张,有一部分的虚张声势,另一部分有一种趁机起哄的意思。当我手持会议日程表,不经意间稍一流览,却眼睛一亮,发现一个令自己惊讶不已的消息:三、嘉宾代表、著名作家、 原卫生院主任医师丘胜金讲话。丘胜金?老丘这家伙来了?但是, 视力欠佳的我实在无能力从众多的人头中分辩出来旷不谋面的老丘。就在我对满院的各色人等视若无睹,独自瞟一下巨大横幅下的一溜市、县领导,打开一瓶矿泉水时,冷不丁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我,他浑身是劲的:怎么了你? 好小子,长见识了?我一看,却是老丘,老丘的脸、老丘的手,老丘的眼神和口臭。我马上反抓住老丘的手:你变了老丘。老丘说:50岁的人了怎么不变?我说:不是,年轻了。白发都没了。 他说:染了。那你以前可没有染啊。你怎么老说以前。老丘说。

           庆祝仪式开始了。先是县长讲话。后是学院教授讲话,后来便转到了作家。 他们原是催了几次丘胜金的,丘胜金偏拗地拉我一同上台坐,我说自己是个从事服务的工作人员, 位置应该在台下。老丘说:操,早知把你放在台下,我还作鸟报告。我说:你别说了, 先到台上讲话,我们还有说话的机会。他说:今儿个不走啦。

           老丘以轻捷的步履上台后,那些“春姑娘钻到我的被窝里”的激情丝毫未减, 他说:笑看改革东风劲,且喜川河大有成。首祝卫生院楼房竣工投用,次喜市县乡领导同仁百忙莅临, 三贺老友久别重聚。 下面让我隆重地介绍我们的素有鲁南奇才之称的老区青年作家沉亮同志──我的挚友与我同台祝贺。在几十米之远的主席台上,他猛然一下笔挺地站起身, 向我有力地一挥掌:大家欢迎!

           这样我便知道十年以前童贞未泯的老丘确实回到了川河, 传盛已久的老丘精神又在扰乱世人了。我的身上扰聚集了上百双目光, 就连倚在车门边上抽烟说笑的小车司机和站在会场后面搞服务的医护人员、看热闹的病号家属都向我投来了奇怪的目光。我呆楞了一会儿, 只好将肩上的背包和相机一下捅到小陈的手中,疾步向台上走去。

           由于过于仓促,迈上水泥台阶时,我的脚突然一下碰在水泥台阶上,差点摔倒。

             我站在台上,并不去理会正单个儿操着双手向我欢迎的老丘。会台上受老丘的影响, 响起了几个寥落的巴掌。台上的人们开始向我让坐。但他们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椅子。我瞟老丘一眼,只见老丘的位牌上写着:著名作家、省红十字协会妇女儿童救助委员会副主任丘胜金。 我向台下抱一下手,台下响起了零星的巴掌声。我说:感谢丘主任抬爱。 我与丘主任是有忘年之交的。在此谨代表市县镇报纸、 电台电视台及新闻中心报道组宣传界同仁们对各位领导的惠临表示诚挚的谢意,向卫生院两楼的投用表示热烈的祝贺。然后冲台上的人稍微点一下头, 快步走下台来。

             市县报纸、电台、电视台的记者们一起高高举起了巴掌,有几个小姑娘小肉巴掌尤其响亮。

             老丘依然站立着,对我的不合作稍作遗憾,继而说:我是一名老的医务工作者, 前些年一直在农村,接触到的除了疾病就是贫穷。 农民们长时间来,一直承受着贫穷这个慢性病对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因此在卫生院两楼投用之际,在本人应邀贺竣之时, 本人愿向各界朋友卫生医疗界同仁表明一点忠实的见解,不当之处,望批评指正。老丘讲到这里,将手抬起来, 用手指将飘到桌面上牛舌头一样卷起的领带轻轻拂到桌台下面,扬高了声音说:各界朋友,卫生医疗界同仁,医生是一项神圣的职业;医院是一个圣严的机构。如果一家医院,一个医生,让患者想到的是恐惧与痛苦,本人认为那就是偏离其本质的表现。大家扪心自问, 古代的人民对华佗、孙思邈等医界圣哲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人民首先想到的是一种感激,是救死扶伤, 受天命而惠世人的恩人,而不是金钱的支付和痛苦的承接。医疗卫生界, 不是以成千上万人的衣食住行与就业为目的的,而是在生与死之间建起的一道坚实的屏障,将不正常的痛苦、 死亡推拒开去,将不幸、孤独和无助从正常的生活中推拒开去。 我们是我们的同类──人类的后身父母,肩负着再塑生命,保卫生命的重任。我们应当是一支特殊的心地善良、 意志坚强、舍我其谁、无私忘我的军队,手术刀流淌着的是敌人的──病魔者的鲜血。当然, 医生作为一种职业,我们也完全可以像社会各种职管独营部门一样靠挟持般的服务, 取得安身立命的权力。但是,手握人类生存权利的人们首先应当善待同类的生命,人命关天, 道义关天,救死扶伤,扶危济困,先人后已,为志而存才是目的。我们应该以德侍业, 正确处理生活生存与职业的关系,做文明的传输者,将人间之爱、之美、之善传输给更需要的人。 让病人带着希望治病,抱着微笑离开。但求世间人无病,何愁架上药生尘。 我们可以坦言地对人们讲:我们的职业是一种不得不存在的职业。我们因我们职业的存在而懊恼。

             老丘口若悬河。在台上就坐的大小官员、台下的医务人员木然地听着。 我看到我们戴了一付菜色花边眼镜的镇长将手一扬,把卫生院长招了过来。卫生院长脸上赤红着, 一双眼睛上翻,注视着老丘,头儿不住地点着。20分钟后,老丘才圆满结束了他激情洋溢的谈话。 在场的人们在他讲话期间频频地前往厕所,直到他完全讲毕时才回到座位上。老丘一讲完, 说一句谢谢,站在场外一些旁听的病员和前来陪床的家属一齐热烈地鼓起掌来,再讲下去, 他们这样喊着有几个年轻的大夫也开始鼓掌。

             卫生院长──那个外科的主任医师不得不改变了会议日程, 由他将两楼的投建及使用意义向入会者作了简要汇报。

             在悦宾酒楼吃完大烀全羊及地方火锅、柴禾鸡、老牛汤之后,官员们全都坐着专车离开了,只有老丘独自一人留了下来。 他兴犹未尽地对依旧称他丘主任的卫生院长说:我在川河住几天再走。故土难离呀。我要访问一下那个鲁南奇才之称的沉亮作家。你们哪里知道, 我们的如海友谊和情怀。就这样,老丘让他的司机把他送到镇大院后,自个儿驾车回去, 用一只关节粗大的指节敲开了我办公室的门。

             旧事如烟呀,下午,在我为老丘接风的小宴上,他卷起胳膊  一下一杯鲁王酒, 感慨地说。

             我说:尽日寻不见,到时还自来。老丘,你这一去,电话和信都不来一个, 到底忙了些什么?

             他说一言难尽。我们便逐渐谈起老繁、老肥、慧子,还有一些人。
  
           老繁死于肝病。老丘说。我不想回顾过去的事情。便将话题引开。 问:还是讲一下你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吧。老丘说:在单位上班,写文章,找了一个小我10岁老婆。哦, 这个你知道的。我说:你写文章,这个是开报见著的,新嫂子芳容就未知晓了。 他便露出一些得意之色,她也是一个作家。一次笔会上谈话相投的,现是一家生活报的记者。后来,我们来往一阵子,东窗事发,你原来的嫂子便与我撕破了脸。本来我是还想和她再过下去的, 原配夫妻还有一份真情对不对?可她高低不容我。他说我是一个到处遣精的下流坯。我告诉她, 自己充其量只不过是喜欢留情,有一点风流。但她就是摆不清下流和风流的关系。结婚十几年, 她不也是我风流倜傥人品的受益者吗?哎,你似乎不怎么写东西了。

          我告诉他自己患了眼病。他吃惊地:我怎么不知?然后把我细端详一阵:噢,明白了, 眼底病。我告诉他:单纯性双向开角型青光眼,这病够狠得了吧?

           青盲?他更为吃惊。手术了吗?

           你知道,这不能根除。
  
           眼压现在还高吗?

           我说:大约在32至38之间吧。

           他说:22以上便属病压了。你现在怎样用药?

           我将现在的情况又告诉了他,然后有点自苦地:老丘,我现在生活目标只有一个, 那就是维持生命,其他的概不顾及。古人不是教育你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吗?

           老丘说:这样说来,也是累弟妹与小侄烦苦了。

           我说:让他们随了我这青盲人受了几年苦。

           老丘说:他们更不容易,你要待他们好。

           我说:好在她们已是择木而栖 了。

           离婚了,那你?老丘不相信地。

          闷了几杯酒,老丘仰天长叹:可是沉亮,你为嘛得了这一种病呀。可惜了一腔盛才。 知道吗。现在斐声文坛的秦天明,当时同《中国文报》上发表的文章尚不如你的。

           我便不愿讲这些旧皇历,端起茶杯与老丘以茶代酒干了一杯:说吧,好歹回了川河镇, 打算怎么走一走?

            老丘说:那个慧子。
 
            你又提了。我埋怨道。老丘叹一口气:那就为老茂扫一下坟?

           我说:正好,过几日便是老茂忌日了,正该和他饮上一杯。记得老茂怎样喻洒的吗? 老丘开颜吟道:盖吾世间道,有酒不妇人。我也笑了。

              对于老丘来说,2000年的川河早已是物是人非了。他每以一处, 都要不住地对我说这儿以前怎样怎样。行走在店铺林立的小店间,对着一只只或大或小的白底红 字的各种广告牌,老丘就会这样说:这儿以前曾是王三友卖豆腐的小街,王三友的女儿兰儿还有印象吗? 那是一个多么灵巧漂亮的女孩儿呀。豆脑─儿─呀。清晨一早,她那嫩声嫩气地一声喊, 连河边的湿雾都软和起来。还有,这个十字街头是一个莽头屠夫郑刚的肉架, 郑刚在前面油腻的肉案上嚯嚯地磨着砍刀割着热汽腾腾的猪肉,身后那口挂满青苔的老井就散出一股冷冷的寒气。文革时, 中学教师陈景义就是被押斗到这里投井自杀的。老丘每到一处,总看到得是十几年以前的景状。 后来,把整个河区小街用步量过了,他又说:只是有一种东西缺少了。 这里曾经有一个县立的新华书店,但现在没有了。嗐,你这文化站长怎么当的来着?他最后总结说:川河是没有特色了。川河变成了只有靠回忆才有品味的城镇。他皱一下眉:川河的房子, 不应该同城市里的房子一样俗气。川河的女孩儿不该还不到夏天就将过于单薄的白腿露出来。

           我到一个名叫“顺河楼”的饭馆里叫了四道菜,一瓶鲁王酒,又备了一些纸箔香火, 将它们分装在两个纸箱里,一同向镇区北面的山上走去。沿乡间公路北行2里许,遇一低洼处,有一上山小道,沿道上行百余步,便是老繁的草冢了。尽管我们已是介中之人, 对人之生死早已寻常于心,但是,面对着那堆长满青草的荒坟时,心中依然不胜感伤。想到老繁生前傲奋江河,我兮山兮的浩然神态,仍让人对人生生出些许无奈。老繁的坟地是块几百平米的地瓜田, 青青的地瓜举着心形的绿叶,大多抽出了三两条小蛇脑袋般的枝蔓,朝气地生长着。而坟丘之上,却由一丘去年老死的干草浅封着。一些新生的草芽便在一丘衰黄中挣探出来。 我们按照乡间风俗,先取一把山草作帚,扫净祭台上的杂草和土屑,然后将周围封遮的杂草用手拔掉, 将坟顶压上一张草纸,便将一柱香点燃了。四盘菜摆上祭台,上面放了三双竹筷,三只酒杯, 三只水碗,然后盘膝而坐。老丘端起一杯酒,一手并指托着杯底,举上额头道:繁山兄,   让小弟先敬你一杯。在祭台前轻轻洒下。然后将自己的杯子斟满,单手端起,一饮而下,咂一下口对我说:老繁是善吃酒的,这鲁王酒尤其爱喝。沉亮君,你大概不知, 老繁只凭酒力总盛我一筹。那时我们两人是无酒不成话,无酒不成文的。我们两人每回总要先斟上一杯, 酒不论好坏。我们喝酒有小喝、中喝、大喝三种,所谓小喝,是两人一瓶,谓之品酒;中喝, 则是一人一瓶,算是喝酒;只有那大喝是三瓶以上的。两人三瓶酒,我二人皆会因酒而眠, 不知今夕何夕了。我干坐着,不时取茶而饮,老丘一边喝酒,一边吃菜,完全破了乡间祭忌的规矩,活人与死人同饮同食,还要作倾心交谈。老丘用竹筷夹起一片肉干:老繁兄,你那么干瘪, 是该多吃一点的,这块猪肝可以给你补肝,中医上是有以物补物之说的。又说:其实,老繁, 我若不去省城,老肥也不会犯错误,沉亮也不会得眼病,你也不会死。 谁让你生前喝了那么多酒。酒最伤肝的。一瓶鲁王酒  ,老丘只敬了老繁三杯,其他全倒进自己的胃里。 老丘将酒干了,并不离开,这样正经问我:老繁家嫂子给老繁送过女仆没有?现在城里人都兴这个,莫枉了一腔才情。我正无奈,又见山下公路上早有行人向这边观望,于是劝老丘还是回去休息,老丘果然顺从地应了。待我收好碗筷,准备起身离开时,老丘约我一同对老茂深鞠一躬, 用沾了洒水的手抹一把被晒麻木的脸,怅然道:亲戚或余悲兮 ,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分, 托体同山阿。眼里竟凝泪欲下。

           与亦真亦癫的老丘相伴数日,只是等他辞行,果然于第四天的早晨,乍然提出离开。 我有点怪他唐突,但他自然不顾这些。老丘的小车司机自让老白单个派回后,电话也不来一个, 恐怕司机与单位的同事是深知老丘秉性的,想到老丘堂堂一个处级干部, 但骨子里仍未脱文人风范,也的确不容易了。省城的客车要途经政府驻地的, 我便提一只皮箱立在政府大院栅门前的大道上送老丘。这一别可能正是永决,但我依然平淡如故,只是老丘对离别有了几分感慨:唉。想你沉亮,昔日何等倜傥,今日俨一老翁也。你的人生已经老了。我不置可否。 由于长途车多系高速行驶,我的视力并不能看清车玻璃前的通线站牌,老丘便猛然夺下我手中的牌子:省城──他喊着,见车停下来,猛一下夺过我手中为他提的皮包,快速向客车奔去。待车重新启动时,我看到一颗人头和一只手探出窗外,那一只手拼命地摇着。我也把手举起摇了起来。

           老丘离开以后,关于老丘的怪行,便如川河的朝雾一样在河两岸渐渐传开。 这样的疯人是如何混进我党队伍,且做上处级干部的?更有甚者, 还将老白“春天像一个温情的少女钻进了我的被窝”这样的诗句也搬了出来。“春天如果是一个老头儿, 他还愿意放在被窝里吗?他们一致说。随之, 我也成了他们话题中的一部分:沉亮是一个老区奇才?写那种报屁股文章,歌功颂德,粉饰太平的人若算得上老区奇才, 我等治病救人的白衣天使们是什么?无论拿笔杆子的对我们医务人员怎样指手画脚,我们这些拿手术刀的, 穿白大褂子的总比那些摇笔杆的挎相机的人高尚。

           老丘老区奇才的话就象一枚锋利异常的刀片,将我素日完全胶合的生活启封了。 我春蚕一样的日忙夜碌,才日积月累编织的茧壳被无情地剥开,将我这只沉睡百年的蛹卵暴露出来。 而我已不能化蛹为蝶,已无力飞翔,外界空气、湿雨和带有炎热的日光都是我无情的杀手。 我还是千年洪荒中沉睡在干土中的一条鳗鱼,只有等待着另一次洪荒的到来。 只有等到漫天大水覆盖于硬土表面,板结的硬土重新变成松软粘稠的泥巴,我才可以在瞌睡中睁开眼睛, 缓缓地蠕动出来,在茫茫汪洋中自由漫游,获得新生。而雅芹、老丘以及其他的什么人, 他们显然不是洪荒,连小雨都不是,只是一个个知时而耕的农夫,他们驾驭着步子沉缓的耕牛,挥舞着长鞭,用生锈的犁铧  ,偶尔将我从硬土中翻卷出来。他们怜惜我,珍视我, 而这种关心只能让我残酷的死亡。忘记他们吧,我曾经这样满怀信心地对自己说, 他们是我过往生活的一部分,而在过去总是太多的阴雨,我只能在阴雨中撑起一把伞。

           老丘离开后,川河镇同其他所有的乡镇一样迎来了乡镇换届选举。乡镇政府3年一换届,党委4年一换届,每一次到届选举,都要将县乡人事重新安排的。因此,在乡镇工作的副局以上的干部每隔两年就要有一次升迁或者变更职务的机会。几十年的乡干部做下来, 轮转了七八个乡镇,头发谢顶了,才要平级调城,干一个副局级闲职,在城里退休, 也算在农村工作多年有了一个着落。换届选举尚未开始,新任镇长早已到位。只需要让选民推选代表, 然后到镇填票表决了。按照法定程序,需要按张贴选民榜选出镇人大代表,然后再按法定时间召开预备、 正式会议 。需要成立主席团、常务主席团等相应组织,会议筹备组又下设了宣传、材料、后勤保障组等多个工作组。我被分到材料组,与与秘书小赵一起给大会起草政府工作报告。 这样写了几天材料,总算将会开了,第二天,请了一天的假,坐上乡间的小摩的;因到了乡下的家里。夜里,我,刚躺下来,电话铃就一下响起来,我懵懂中一下抓起了,听到了那熟悉的女人的呼吸,于是开口就道:老丘回来了。不过现在已经走了。那边好长时间不说话。于是我说:你放心吧,我们没有提你的。过一会儿我又说:我们去看了老繁,老丘他喝了好多的酒。

      不要再让老繁喝酒了,他的胃不好。她终于说。

     你要代我们多去看望一下老繁家里。

     我说好的。我又说还有,也祝你好的。

     我经常做梦。今夜又梦到了一些事情。过去的,那样的亲近与遥不可及。

     我说:好了。就是这样的结果了,我们应当彼此满意和高兴。我们选择了自己要走的道路,上帝都不得承认了,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以为不可呢?

     老繁忌日的那天,我因为有事,就没有到坟上祭祀。一是有一些忙的,另一个籍口就是前几天刚刚给他祭祀过的。作为朋友,这也已经过得去了。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出发经过那里,忽然想起何不到老繁的坟前去坐上一会儿,这时就看到老繁的坟前有一只花圈像一朵大大我蔡花开在那里。风吹过了,尽管有的地方已经略显凌乱,但依然可以看清上面的清秀的小字:

     昨日夜里尝梦鬼,说是大魅好文章。

     下面的落款竟是慧子。

     祭台一边的荒草里面,有一瓶空了的鲁王酒。

     我走下山来时,这才想起了已是盛秋季节,满目的金黄已漆了中原大地,其实一个时代不论它是繁荣与衰落的,季节与生活都会同样的美丽与漂亮。

     夜里,我拨通了丘胜金的电话,我说老丘呀,我是沉亮,老繁,在川河,你不算酒量。
老丘说:我喝不过老繁,你喝不过我。

     我说什么呀,你从来没喝得过自己。

     我的思想高不过的我的头颅,我的灵魂走不出我的肉体。这是一个曾经的诗人说的。她是一个过去了的女人,她的名字叫做慧子。  

                              
          写于     2005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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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5-12-26 12:47 | 只看该作者
  先顶后读。
3#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6 13:44 | 只看该作者
想起20年后我们还是这个样子,当时就应该伤心的.文学陪伴我们一生,我们给文学什么?
4#
发表于 2005-12-26 16:12 | 只看该作者
一看题目就喜欢,虽然有点长!因为要出发去济南,回来细读!
5#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7 11:06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一瓢水 发表
一看题目就喜欢,虽然有点长!因为要出发去济南,回来细读!
还是喜欢一点长的东西,小说嘛,就要让人进入,且有所发现,不单为里面的情节,更重要的是种全知的再现.我谢谢一瓢水君,因为名字和一了是大同小异的.
6#
发表于 2005-12-27 14:13 | 只看该作者
一看小说题目,感觉很现代,不过写法还是现实主义。这篇小说和一了以往的作品有些不一样,不一样的地方主要表现在语言上。过去的语言追求诗化,这一篇讲究叙述。不错,多探索,多尝试,很好,支持!
7#
发表于 2005-12-27 16:35 | 只看该作者
同感,看题目很现代,但笔法风格却是现实主义的,有现实的厚度,支持!
8#
发表于 2005-12-27 22:05 | 只看该作者

我把它作为一个长散文来读,

不错.
难得的旧日友情与文学情结,"想起20年后我们还是这个样子,当时就应该伤心的.文学陪伴我们一生,我们给文学什么?"这是楼主的感叹还是感伤?
  作为小说,我觉得还是让人物与作者远一点.否则一种情绪读来不是很舒服.
当然这个小说作为个人一个时代的总结,一点问题没有.因为它是极度私人化的.
9#
发表于 2005-12-27 22:41 | 只看该作者
喜欢
新颖
10#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8 10:22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叶柄 发表
喜欢
新颖
今天出发,明天回复诸君.
11#
发表于 2005-12-28 10:55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蓝色的小木屋 发表
一看小说题目,感觉很现代,不过写法还是现实主义。这篇小说和一了以往的作品有些不一样,不一样的地方主要表现在语言上。过去的语言追求诗化,这一篇讲究叙述。不错,多探索,多尝试,很好,支持!


精华!
12#
发表于 2005-12-28 14:11 | 只看该作者
小说不在于长短,而在于它的故事和意味,本篇有一种独特的东西特别好读!
13#
发表于 2005-12-28 14:33 | 只看该作者
感觉有点像王家卫的电影,很好的啊!
14#
发表于 2005-12-28 22:35 | 只看该作者
这文章一开头,啪!你就能感到它的与众不同……
赶紧细细读来~~~``
15#
 楼主| 发表于 2005-12-30 12:36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丁香笑雨 发表
这文章一开头,啪!你就能感到它的与众不同……
赶紧细细读来~~~``
还是写一点好的才不妄各位的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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