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哭泣的胡杨

陶天财

　　　　　　　　　《哭泣的胡杨》
　　　　　　　　　　◆陶天财

　　　　　　　　　　　　　1．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莎就有两个心愿：去一次遥远的新疆，谈一场真正的恋爱。

　　那年春天，北京的沙尘暴来得非常的凶猛，大街上的人们戴着口罩和防护眼镜，抱怨连天地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口袋里那些大自然馈赠的"礼物"。因为天气不好，许多同学的摄影照片还未完成，美术系的作品展也因此缓期执行，估计要推迟到六月份。
"一切都是天意。"

　　说这句话的时候，偷偷脱下校服的李莎已经坐在北京往乌鲁木齐的火车上，第4号车箱，靠窗的位置，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对她来说，学校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老师、同学，以及校园里的一草一木，都像用旧了的胶卷一样，可以不说一声再见就把它丢掉了。
　
　　要是这火车脱了轨，她肯定是第一个鼓掌欢迎的人。

　　可是现在，下午三点的夕阳，照在她喝了点酒的脸上，像一幅印象派画家欲说还羞的作品，又带着点淡淡的忧伤。

　　迷迷糊糊地，李莎睡着了。

　　睡着的李莎做了一个梦，熟悉的事物，熟悉的人，像一部看旧了的电影……

　　　　　　　　　　　　　2．
　　"主题是保护环境没错，但你这沙尘暴的场景没拍出新意；李莎同学，你千万要记住，不能勾魂摄魄，又怎么能让观众感到震撼呢？"急火攻心的张教授将照片一甩，很不耐烦地补充了一句："我说过了，实在不行的同学可以放弃。"

　　那天从教授办公室里出来，李莎有些灰心丧气，恨不得将手里的相机砸了，却正好碰见班里几个经常勾肩搭背而且被公认是"豆腐渣工程"的同学：王磊和林小鱼，朱文泉和赵怡芳。李莎假装没看见，低着头往前走，背后却传来一片说话声--

　　"真以为自己是才女呢，三天两头拿照片去找教授？"林小鱼说。

　　"也难怪，人家长这么丑也不容易。"朱文泉一声叹息。

　　"这叫做精神转移法，找不到男朋友嘛。"王磊仿佛参透禅机的高人。

　　"我敢打赌，她要是能入展，我撞墙死掉算了！"赵怡芳的口气简直绝了。
……

　　不管有心，还是无意。这声音在校园的林阴道上消散了；两行泪水，却从李莎的脸上，一直流进她的被窝里。

　　　　　　　　　　　　　3．

　　缓缓地走来，又一下子闪过，窗子外面，一片远近高低的胡杨。

　　毫无食欲的李莎，胃里没有米饭，也没有蔬菜，一路上只吃了几个苹果，喝了几瓶水，火车就停在了乌鲁木齐。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走出火车站的时候，李莎如梦初醒。

　　就在她扭着洋葱一样的脑袋和水鸟一样的目光东张西望的时候，一个健康、油亮、黑不溜啾的维族小伙子，憨憨地露着灿烂的笑容，站在了她的面前。

　　"我叫阿桑，介绍旅馆，搬运行李，帮别人排队买票，免费赠送晕车药和地图--你看，有什么需要的？"

　　"嗯，我是学生，从北京来的，现在想吃饭。你可以带路吗？我没有钱给你！"李莎觉得这个人不像骗子，哗啦啦说了这么多。
抓了抓后脑勺，也没怎么多想，阿桑说："好吧，反正我也想收工了。"

　　于是，过马路，转一个弯再倒一个拐，就进了馆子里；一杯苏油茶还没喝完，可口的饭菜就上来了。

　　"一起吃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李莎诚心实意地招呼道。
"这样啊，怕不好吧，我又不认识你。"阿桑憨憨地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还是坐了下来。

　　接下来，像许多小说情节一样，他们经过了一番世俗的客套，谦虚，问和答，眼神的对流，一顿饭功夫就成为了--有好感的朋友。

　　李莎知道了阿桑的家来自草原，那里曾经有许多羊，也有许多狼；如今，父母年岁已高，再加上这些年胡杨林遭受乱砍乱伐导致草原沙化严重，只好困在家里，眼巴巴等着儿子挣钱回家买米下锅。

　　阿桑也知道了李莎这次从北京来，像一场沙尘暴，带着对校园的厌倦与反抗，带着对爱情的逃避与渴望，踏上了一场新鲜刺激，但又无法预知结果的旅程。

　　　　　　　　　　　　　　4．

　　"校长，我认为这样的学生应该开除。"

　　张教授是怎样爬上去的，除了他自己，没有别人知道；不过，他那天在美术系作品展筹备例会上发表这番讲话的时候，二十几个教授都都听见了，所以他的处境好像点燃了一根导火绳，于是他擦
了擦汗，赶紧又喝了口茶，才保持住了神态的稳定。

　　那时，李莎离校出走，刚好一个星期。奇怪的是，其他的同学也有类似的举动，有的去拍长江，有的去拍黄河，全都是不辞而别。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据了解，先前的勾肩搭背者，现在已经搂搂抱抱了。

　　"只怕要开除的，不是他们。张教授，你以前没逃过课吗？"校长说。

　　　　　　　　　　　　　　　5．
　　乌鲁木齐。往西，48公里，一片胡杨林。

　　能够来到这里，是一场约会：阿桑带路，李莎付钱，两个人互相照顾，直到拍摄到偷砍胡杨树的人，哪怕一张照片。

　　还是看看他们的行李吧--

　　帐篷一顶，帆布的，打着补丁，本来有拉链的，两条已经锈坏了，拉不动，所以阿桑托火车站里的熟人，找了些打包的黄麻索子，自个儿缝扎了起来；毛毯两张，枣色的一张绣着荷花，米黄的一张好像绣的是桂林山水，上面有一个渔夫，在一条碧波荡漾的河上，肩膀上挑着鸬鹚；手电两支，各装三节电，备用六对电池，灯泡五颗；水壶灌满10公升；药酒一瓶，里面泡着一条蛇，听说毒性非常霸道，可以防止蚊虫叮咬蚂蚁乱爬，晚上还可以喝上两口暖和身子；干粮都是些面包、饼干、炒花生和八宝粥之类的，阿桑从干货店里称了两斤牛肉干的时候，李莎琢磨着又往袋子里塞了几盒绿豆糕。

　　除此之外，阿桑还带了去年在城里捡到的一支口琴，作为男子汉，他没有忘记带了一杆可以装２０发子弹的猎枪和两把军用匕首。

　　"我们先在这里合影一张吧？"住下来的第二天，李莎站在一棵比水桶还大的胡杨树下面说："这里的风景实在太美了。"
阿桑看着花枝乱颤的李莎，心里感到久违的春风，已经从草原上吹来……

　　后来，一个满天星光的晚上。阿桑和李莎背靠着背，坐在帐篷外的一棵胡杨树下，聊完了那些过去的往事，李莎问阿桑："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阿桑说："你说，我能有什么打算呢？如果可以的话，我只想回老父母身边，好好地孝敬他们；然后，娶一个像你一样聪明、勇敢的媳妇儿，一起在草原上放羊，唱歌，抚养我们的孩子，直到他们长大成人。"

　　李莎听着听着，眼睛就湿润了。

　　阿桑说："你干嘛呢？别哭啊，我吹首歌给你听吧！"

　　　　　　　　　　　　6．

　　3月12日。国际植树节。

　　这天，张教坐在家里看亲闻。先是播放了山西某煤矿的矿难消息，接着是国有企业改革取得重大成果的新闻，上海郊区的重大车祸和广东"民工荒"等问题，然后是一些熟悉的面孔，佩戴着红领巾率领小学生开展义务植树的画面。

　　看样子，国际新闻还没来，张教授关心的伊拉克问题还有一会儿，他想去厨房泡杯茶，可屁股刚从从沙发上扯起来，一条新闻引起了又把他拉了回去--

　　"今天是3月12日植树节。我国自９０年代起，开展声热浩大的植树造林活动，每年平均增长绿化面积XXX亩，但据记者调查发现，在我国新疆地区，一些不法份子，置人民利益于不顾，偷窍、盗伐胡杨林现象比重严重，平均每年为国家造成直接经济损失XXX元，从而导到草源沙化以每年XXX亩的速度持续增加；下面是本台记者发回的报道。"

　　"震憾，震憾啊，你看人家多厉害？"张教授自言自语地说完这句话，随后又想：要是我们美术系，有个学生在那里拍到这样的照片的话，那么，作为这次展览的组织者，我的成绩将引起轰动！
厨房里，一壶水溢出来，把火给淋熄了。

　　　　　　　　　　　　　７．
　　美术系的作品展终于开幕了。

　　万人空巷，记者云集。

　　张教授戴着红花，引领着前来的观众，对每一幅作品作着子虚乌有的介绍，在末了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有忘记补充一句：这是我学生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什么的。
　
　　当来到一幅名叫《哭泣的胡杨》摄影作品前时，有记者问道："听说这位作者已经死了，请问张教授，这样的不幸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抓头，挠摁，支支唔唔了半天，张教授说了一句："我我我，我想，她应该--应该是病死的吧？！"

　　正说着，校长大人走了过来，暴跳如雷地对着张教授说："你可以下课了？马上给我滚，知道吗？"随后，他接过记者的话筒说："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吧，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也是那年春天最后的一个夜晚。李莎挎着相机，阿桑拿着手电筒照亮，扛着猎枪只想预防恶狼入侵。就这样，一对热恋中的情人，幸福而甜蜜地朝着前面最大的那棵胡杨树走去，他们想去那里去坐一坐，聊聊天，摸一下已在刻在树上，彼此的名字。阿桑甚至在想：今天晚上，她会不会让我吻呢？"

　　"然而，走着走着，阿桑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好像有电锯的声音。是的，李莎也听见了，随机取出相机，有点兴奋也有害怕；兴奋的是终于可以完成自己的作品了，害怕的是以前阿桑跟她说过：'这些人不要命，都带了枪的。'"

　　"为了不至于打草惊蛇，阿桑把电筒灭了，和李莎悄悄地摸索到了大胡杨树附近，这时，他们听到一个歹徒说：'快了，就快断了，几百块的票子就要到手了。'"

　　"咔嚓一声，李莎手里的相机，一闪一灭，歹徒们作案的瞬间被定格了。"

　　"'什么人？'其中一个歹徒发话。"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差不多有三十秒。"

　　"'什么人？不说话老子开枪了！'另一人开始咆哮。"

　　"当时的形势非常糟糕。就在这进退两难的时候，李莎视死如归地亲吻了阿桑，说：'我爱你，阿桑，没想到我们就这样再见了，你记得一定要把我的相机带回去。' --面对突如其来却又短暂的幸福，阿桑愣在那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三米之处的李莎说话了：'我求求你们，不要再砍胡杨树了，好不好？！'"

　　"一排密密麻麻从歹徒的枪口射了出来。"
　　
　　"李莎血流如注，踉跄着，跌撞着，她抱着了那棵胡杨树，和它一起倒了下去，哐当一声，叶落纷纷；于是，天地在一瞬间奔溃了，阿桑拨亮手电筒衔在嘴里，悲惨而壮烈地大吼一声，从几棵树后的夹缝里，疯狂地向歹徒们进行扫射……"
-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左显辉

按规定排版吧，段与段之间空开一行，每段开头空出两个字。

陌笛

排版很重要.显辉已经说明.问好!

叶柄

娴熟的文字！

一瓢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莎就有两个心愿：去一次遥远的新疆，谈一场真正的恋爱。

这是一篇不错的小说！开头就吸引人，而且故事娓娓道来！非常欣赏！
版面我给你排好了！好小说不要因为版面排不好而失去读者！问好，新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