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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新狂人日记 [打印本页]

作者: 荒野游侠 时间: 2006-1-2 20:18
标题: [原创] 新狂人日记
　　　　　　　　　　　　　　新狂人日记

　　某君昆仲，皆余昔日中学良友，毕业后同于某矿井打工。今闻其一幸免于矿难，惊悸而疾，神志恍惚。往视之，则仅晤一人，言病者其弟也，劳君远道来视，然已早愈，赴某工地打工矣。因大笑，出示其病中日记二册。余持归一阅，语颇错杂无伦次，又多荒唐之言。今撮录一篇，以供医家研究。记中语误，一字不易，惟人名关系重大，悉易去。至于书名，则本人愈后所题，不复改也。
　　　　　　　　　　　　　　
　　　　　　　　　　　　　　一
　　今天早上，很好的阳光。
　　我不见他，已是三十多天；今天见了，精神分外爽快。才知道以前的三十多天，全是发昏；然而须十分小心。不然，那村长的狗，何以看我两眼呢？　　
　　我怕得有理。

　　　　　　　　　　　　　　二

　　今天全没阳光，我知道不妙。早上小心出门，村长的眼色便怪：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还有七八个人，交头接耳地议论我，张着嘴，对我笑了一笑；我便从头直冷到脚跟，晓得他们布置，都已妥当了。
　　我可不怕，仍旧走我的路。前面一群当官模样的人，也在那里议论我；眼色也同村长一样，脸色也铁青。我想我同当官的什么仇，他也这样。忍不住大声说：“你告诉我！”他们可就散开了。
　　我想：我同村长什么仇，同当官的又有什么仇。只不过一个月以前的那场爆炸中，矿主以为我死了，把我同死尸埋在一个山沟里，我自己爬了出来，矿主很是吃惊。村长一定也听说了，以为我是鬼，约定与矿主一起捉鬼；但是那些当官的呢，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何以今天也睁着怪眼睛，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这真教我怕，教我纳罕而且伤心。
　　我明白了，他们全是一伙的！
　　　　　　　　　　　　　　
　　　　　　　　　　　　　　三
　
　　晚上总是睡不着。凡事须得研究，才会明白。
　　他们——也有在党旗下宣过誓的，也有在大会上慷慨陈词的，也有专查别人犯法的，也有在报纸电视上披红戴花的。他们那时候的脸色，全没有昨天这么怕，也没有这么凶。
　　最可怕的是矿主的兄弟，打一个矿工，嘴里说道：“嘴巴严实点，要不然我杀了你。” 他眼睛却看着我。我出了一惊，遮掩不住；那衣冠楚楚的一伙人，便都哄笑起来。陈老五赶上前，硬把我拖回家中了。
　　拖我回家，家里的人都惊慌失色，把我推进地窖，便反扣上门，宛然是埋了一颗炸弹。这一件事，越教我猜不出底细。
前几天，无男村的矿工对我大哥说，他们村里的一个矿工，想要给记者打电话，给矿主打死了。
　　想起来，我从顶上直冷到脚跟。
　　他们会杀人，就未必不会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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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事总须研究，才会明白。古来常有封建礼教吃人的说法，我不甚清楚。但我翻开煤矿发展史一查，这发展史乱七八糟，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安全生产”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我也是矿工，我差点被他们吃掉！

　　　　　　　　　　　　　　四

　　早上，来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把大哥拉到一边，拿出一叠钱塞到大哥怀里，张开嘴巴说：“这几天记者来了，不要叫他乱讲，过了这个风头就好了。”
　　不要乱讲，等风头过了，他们是自然可以开工。他们这群人，又想挣钱，又怕出事，想法子遮掩，真要令我笑死。我忍不住，便放声大笑起来，十分快活。自己晓得这笑声里面，有的是义勇和正气。那鬼祟的人和大哥，都失了色，被我这勇气正气镇压住了。　　
　　　　　　　　　　　　　　五
　　
　　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街上的救护车又叫起来了。
　　煤一样的黑心，狐狸的狡猾，狼的贪婪……

　　　　　　　　　　　　　　六
　　我晓得他们的方法，直捷入股，是不行的，而且也不敢，怕有人告他。所以他们大家连络，顶着七大姑八大姨的名字，自己却拿分红。听说乡长、公安局长、安监局长都有股份，
他们自己从不出面，却又偿了心愿，自然都欢天喜地的发出一种唧唧窃窃的笑声。
　　——记得什么报纸上说，“猫鼠同体”，原来当官的和商人都是一家，商人是当官的银行，当官的是商人的保护伞。
　　这岂能瞒得我过。

　　　　　　　　　　　　　　七
　　
　　其实这种道理，到了现在，也该早已懂得，……
　　忽然来了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年纪不过三十左右，满面笑容，对了我点头，他的笑也不像真笑。我便问他，“入股的事，对么？”他仍然笑着说：“都是国家干部，怎么会入股。”我立刻就晓得，他也是一伙，喜欢入股的；便自勇气百倍，偏要问他：“对么？”
　　“这等事问什么。你真会……说笑话。……今天天气很好。”
　　天气是好，太阳也很亮了。可是我要问你：“对么？”
　　他不以为然了。含含胡胡的答道，“不……”
　　“不对？他们何以竟入？！”
　　“没有的事……”
　　“没有的事？矿上的人都知道，明摆着的！”
　　他便变了脸，铁一般青。睁着眼说，“有许有的，这是从来如此……”
　　“从来如此，便对么？”
　　“我不同你讲这些道理；总之你不该说，你说便是你错！”
　　我直跳起来，张开眼，这人便不见了。全身出了一大片汗。

　　　　　　　　　　　　　八
　　
　　自己想赚钱，又怕被别人发现，连帐本都不建。……
　　他们本是一个管着另一个的，现在都结成一伙，互相利用，互相牵掣，谁也离不开谁。

　　　　　　　　　　　　　九
　　　
　　大清早，去寻我大哥；他站在大门口张望，我对他说，
　　“大哥，我有话告诉你。”
　　“你说就是，”他赶紧回过脸来，点点头。
“他们要吃人，原也无法可想，你又何必入伙。当官的人，什么事做不出。你也会被吃掉，你现在没被吃掉，早晚会被他们吃掉。”
　　大哥惊得失了色，赶紧把我推进来。
　　门外来了两个记者，说要采访我，大哥把他们堵在外面说：“疯子有什么好采访的！”
　　这时候，我又懂得一件他们的巧妙了。他们岂但收买了大哥，而且早已布置，预备下一个疯子的名目罩上我。就是我说了真相，也没有人相信我。正是这方法，这是他们的老谱！
　　陈老五也气愤愤地直走进来。如何按得住我的口，我偏要对记者说：
　　“他们逼着我们下井！那井张着大口吃人。”
　　“你们要晓得井下还有更多的死人……”

　　　　　　　　　　　　十
　　
　　不能想了。
　　四五年来天天待在吃人的地方，今天才明白，我没被吃掉只是偶然。如果我不是懂得一些安全知识，这次我未必不被吃掉，下一次就该轮到我了……
　　有了四五年打工经历的我，当初虽然不知道，现在明白，我早晚要被吃掉！

　　　　　　　　　　　　十一
　　没有吃过人的矿井，或者还有？
　　救救矿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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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许也 时间: 2006-1-2 20:37
鲁迅风骨犹存。

作者: 武俊岭 时间: 2006-1-3 10:13
呵呵,这可说是旧瓶装新酒.
新酒的新与辣与香,还可再加强点.管见

))

作者: 阳光之子 时间: 2006-1-3 11:52
有味,耐嚼,学习

作者: 许也 时间: 2006-1-3 15:26
不然，那村长的狗，何以看我两眼呢？　——此类模仿很多而且蛮像的，觉得还是算小说为准确些，故转了太虚。

作者: 叶柄 时间: 2006-1-3 17:05
不错

问好

作者: 一瓢水 时间: 2006-1-4 09:21

最初由许也发表
鲁迅风骨犹存。

很难得的现实作品！精华！

作者: 丁香笑雨 时间: 2006-1-4 11:11
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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