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雪夜比蓝天还蓝

百里烟

　　雪夜比蓝天还蓝

　　文/百里烟

　　你无路可走啦！听见这声音，我便从窗口望外看去。夜里下着雪，一辆洁白的跑车像一块冰冻的奶酪，安放在院落正中，又似一个吸收精灵血脉的盒子，被披着黑色斗篷的魔术师遥控着，雪落在它的身上就不见了。

　　来不及从楼道跑，门外传来沉闷的皮靴声，一个，两个或更多的人即将闯入我的门房，随后几声枪响，或者是消音器发出的，嘭嘭……我尽量抑制乱撞的心口发出类似的声音。

　　我从窗口逃到阳台，再从墙壁的棱角处慢慢滑下。还好我住二楼，只摔了一个跟头，但左脚脖子有些麻木了。顾不上疼痛，我猫腰钻进树林，右脚上还套着一只纸制的拖鞋，命中注定它要和我一同逃亡。一根隐没在雪中的木刺斜着插进我的脚踝，伤处一热一冷的，像一根针，让麻木的那只脚有了痛感，随后疼痛袭至大腿，我的腿成了铁匠铺直接敲打的生铁，淬火后宣布依属于我。

　　穿过树林的空隙，我看到酒吧门前的灯火依在闪烁。不一会儿，从酒吧里出来一对青年，男孩在前面跑了两步便站住。女孩穿着半截红呢子大衣，领口与袖口衬着洁白的绒絮，那些白花花的颜色被黑夜镀上一层银边，很是枪眼。她的靴子也是红色的，像两根红色蜡烛蘸着雪花的眼泪，转尔眼泪飞升着溢满她的双眼，睫毛闪烁着粘连砂糖般的雪花，却没有甜的味道出现在嘴角。她前面的人现出无数个黑影，五官错位，面色狰狞，头发上下飘忽，上空的雪花由白转成灰黑的颜色。

　　女孩说，你先回去吧，今晚多高兴啊，明天再说这事好不好？！男孩走了，没有回头，他似乎一回头，一辈子就别想离开这座城市了。

　　紫紫，你听我说啊，我不能留在这座城市，在这里我什么也做不成！叫紫紫的女孩正举着圣诞老人的帽子，边晃着脑袋边看向林子上面交错的树梢，头发一缕缕拂过男孩耳边，发出沙沙的回答，不啊，不啊……我在和你认真说呢！你听见没啊！男生抓住紫紫的肩膀，紫紫还在笑呵呵地看着一根枯枝，圣诞老人帽子不知何时挂在了树稍上，微微晃动着。紫紫摇着头，一滴水溅到男孩的脸上，他不知那是些什么，是紫紫的眼泪，还是头顶晃动的圣诞帽流下的冷汗，发出淡淡的咸味。

　　徘徊在酒吧窗外，我看到里面只有一对青年在喝酒。女孩嚷着要和男孩划拳，男孩叹口气勉强地和她划了起来，一把过后，有气无力地垂下手臂。女孩牢牢地盯着男孩，似乎要把男孩的面孔钉在对面的墙壁上。

　　我不能总呆在外面，这样不是被冻死就会被人按照雪地上的脚印追到我，靠在酒吧的外墙上，我看到男孩和紫紫嬉闹着，互相捧起雪灌进对方脖领里，紫紫把男生按在雪里，只给他露出两个鼻孔，你要是不要我了，连这两个鼻孔也不给你留下！哈哈！

　　斜望去，医院立在街道拐角处，很晚了还有人跑来跑去的，救护车上面蓝色的灯火没有熄灭，后来的人没有留意那一圈圈扩大又缩小的蓝光，径直冲向医院。我看到一个女孩从医院出来，伸开双臂迎向男孩，哈，小宝宝真好玩！总这样咋呼小手的，真好玩！你不去看看我姐的孩子啊？！她说完又转身走进医院，男孩在后面喊，紫紫，你快点回来啊！他等了半天，再没见紫紫出来。

　　我挪着受伤的脚，拐进一座不大的院子，四周红色围墙上整齐地推砌着雪玉。一棵干枯的银杏树在夜里笔直地站着，树枝上粘着雪。我看到秋末时分，那个男孩和紫紫在树下站了一夜，从第一片银杏叶下落，紫紫就开始数，一片，两片……叶子落得越来越快，紫紫数不过来，索性脱下外衣一枚枚拾起来，放进去……天逐渐亮了，他们离开的时候，树上一片叶子也没有了，树下也没有一片叶子。

　　院子边上就是古皇陵的大门，我慢慢走上高高的城墙，看到紫紫穿着比蓝天还要蓝的连衣裙。你跳啊，男孩边扶着她的腰，边笑嘻嘻地在旁边催促着，紫紫偷望了眼城下，听我爸说，这地方最高了，经常有自杀的人从这跳呢！紫紫跳了，却是跳进男孩的怀抱里。紫紫，你可不能跳啊，你要是跳了我怎办呢？紫紫蓝色的连衣裙融合在蓝天里，男孩只抱住一件透明的纱衣，那双圆润的嘴唇，在乖顺的目光下告诉他紫紫的存在，四周苍老的树木洒过来浓荫的影，把城墙覆盖了。

　　一瞬间，我去了许多地方，也爬了许多座山。春天的草地上微微泛绿，还透着灰色的冬锈。男孩和紫紫坐在草地上接吻，顾不上地面有多脏，顾不上远处偷窥的目光一闪闪地掠过来。他们牵手走过独木桥，紫紫恶作剧地轻轻踮着脚，摇晃着身体，男孩在前面回过头，惊慌着喊，小心点啊小心！最后他们一同滚入齐腰的水中。溪水经过一冬的睡眠，慵懒地拍过他们身边，偶尔有一些青嫩的柳芽，在他们眼前颤动着，旋转着，濯洗出一叶叶澄亮的绿光，顺流远去了。没过几天，他们一同躺在医院里，头顶都有一个白色的瓶子，滴答声在安静的室内十分清脆，他们相互挤眉弄眼的。

　　我看到前年冬日的古陵城墙，矗立在西去的日头里，紫紫从后面抱住那个呆傻的男孩，你不能这样，振作一下啊！那是男孩和紫紫第一次这样亲密地接触。他看不到紫紫的脸，只有属于十二月的白色气流从他耳边慢慢地升腾。男孩说，别管我了紫紫，她已经走了，你却来了，这样对你不公平。紫紫回头看了看夕阳，那你跳吧，你跳下去我也跳，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回头，看见紫紫从后面追上我，穿着比蓝天还要蓝的连衣裙，我跟你好久了，高兴一些吧！她从兜里拿出一只乖巧的玩具熊，你看这家伙还是个警察哩，笨笨的样子好看吗？送你了，还会说话呢！紫紫，我想对你说玩具熊很好看……我正飞速地下落，眼前的雪花飞速地上升，玩具熊在我耳边闪着豆绿的眼睛大喊，你无路可走啦！

　　2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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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显辉

很美，我喜欢：）））

百里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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惭愧呀，问候显辉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