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卖

良木

??李二狗进来的那一刻，我正在写一篇叫《夕阳即将沉落》的小说。因为我的性格内向，几乎没有几个朋友，所以家中很少有客人来。因而我便以为是妻小嘉回来了，就连头也没抬一下，继续写自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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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之所以不理睬小嘉还有另外的原因，那就是自从我去年下岗以后，我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搞所谓的“专业写作”，因为我始终认为我在写作方面还是有点天分和才气的。可小嘉不那么认为，她对我的这种做法根本不予理解和支持。每次家里出现“财政赤字”或“经济危机”的时候，她就会无休止地和我发脾气，而且还不止一次地告诉我：“务点实吧，我那四百多元的工资可养活不了你这个‘坐’家。”搞得我几天没心情写东西。刚开始我总要和她斗上几句，后来我渐渐地沉默了，因为我的那些作品实在让我无话可说。尽管我向全国各地的文学报刊采用了地毯式的“轰炸”，可是每个月发表出来的作品却少得可怜，几乎没有长篇，只是零星地发表几首短诗或两三篇小小说等一些小东西，根本就拿不到几个稿费，再扣去邮资就所剩无几了。因而我只好慢慢地习惯她的唠叨。但我始终没有向她作出让步，而是以更大的热情去写作了。这时候我迫切地想作出点成绩来，向我这个目光短浅的老婆证明我行。

??在李二狗走近我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了。因为这不是小嘉的脚步声，因而便抬起头，当我看到眼前站着的人是李二狗的时候，我感到很惊讶，好象是鸡看见了黄鼠狼的那种感觉。

??虽然我和李二狗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班同学，可是我和他之间却没有什么往来。因为从小我就对他没有什么好感，他粗俗的语言和近似流氓的性格，使我不愿接近他。特别是这两年他在商场上发迹以后，每次看到他那副为富不仁的样子，就让我觉得特别地反感。或许他也瞧不起我这个又穷又酸又硬的书呆子。所以尽管是老同学，见面也就是打个招呼而已，然后就各走各的路了。因为我们都清楚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因此都感觉和对方没什么可说的。

??李二狗见我看着他发愣，就嘿嘿地笑了。然后说：“靠，老同学，不认识我咋的。”听他这么说我也勉强地笑了。这时李二狗掏出一包“玉溪”来，递过来一支，说：“来，老同学，先整着。”当我从他戴满金戒指的手上接过烟后，又过来给我点火，让我的心里直发毛。因为从小到大这小子从来没对我这么客气过。

??我就问李二狗：“狗哥，你今天找我有事吗？”

??李二狗又嘿嘿地笑了，说：“靠，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啊。”

??我就说：“狗哥，你有话就直说吧，别跟我七拐八拐的，我可没时间跟你闲扯。”

??“老同学，你发表一首诗能挣多少稿费？”

??“咋的，狗哥，你该不是要搞写作吧？”我笑着说。

??李二狗又嘿嘿地笑了，说：“我搞写作？靠，我哪会写啊，那不是开国际玩笑吗？”

??“那狗哥问这个干啥？”

??“不干啥，就是问问。”

??“狗哥，你可别搞写作，一首诗就那么几十块，发一篇几千字的小说也就是几百块。还得起早贪黑的，还不够你一天赚的呢！”

??“靠，那么少啊，”

??“现在市场经济，文学刊物也不是很景气，能按时给稿费就不错了。”

??“没有打白条的吧。”说完就又嘿嘿地笑了。

??我没说什么，因为确实有那么几回没收到稿费，但我不会和李二狗这种人说这些。

??“狗哥，你今天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靠，还真有点事。”

??“那还不快说。”我有点来不耐烦。

??李二狗看我有点不高兴，就说：“老同学，你也知道我这几年在外面折腾，钱也他妈的挣得差不多了。头两天在酒桌上认识了一个出版界的朋友，说能帮我出本书，说这样能增加我的知名度。我也觉得这是件好事，可是你也知道我肚子里没几滴墨水，所以就来找你了。”

??“狗哥不是让我给你树碑立传吧？”我笑着说。

??李二狗摇了摇他那胖得有点象水桶的狗头说：“树碑立传就不用了，我也实在没有什么光辉业绩可写。”

??“那样，狗哥我可帮不了你了。”

??“能帮，肯定能帮，看你想不想帮了。”

??“怎么个帮法？”

??李二狗又嘿嘿的笑了，说：“老同学，把你的诗卖给我个百八十首的，我拿出版社一出，那不就结了吗！”

??“什么？你要买我的诗？”

??“对呀，我给你双倍的价钱。”

??我摇了摇头。

??李二狗急忙说：“我出五倍的价钱。这总行了吧。”

??在我刚要说你给多少钱也不卖的时候，小嘉推开门走了进来。在我看到小嘉的那一瞬间，我的想法就改变了。

??“好，狗哥，我卖给你。”

??于是我就把这些年来屡投不中，自认为没什么修改价值的诗作整理了一百首交给了李二狗。我心里明白这些诗根本就不能发表。他拿去了也是废纸一堆，还可以趁机宰他一把，就算是“杀富济贫”了。可是李二狗拿着这些诗稿却象得了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装进公文包，随手掏出三捆百元大钞，说：“这是三万，老同学你收好了。”说完兴冲冲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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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笔钱之后，我买了台电脑，开始了现代化的写作。因而我写作劲头就更足了，每天都有新作被我敲在那深蓝色的屏幕上。小嘉也一改既往，对我的写作给了极大的支持，所以我写作的热情空前高涨。可是还是和以前一样，我的作品总是写得多，发的少。但我一直坚持写着。

??大概是三个月后的一个下午，我在敲着一篇叫《那个寂静的夜晚》的小说时，李二狗来了。我想他一定是兴师问罪来了。可是李二狗一进屋就嘿嘿地笑了，说：“靠，老同学鸟枪换炮了。”说着就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来递给我，上面赫然印着《李二狗诗选》五个烫金大字。这时李二狗在旁边说：“别说，老同学，你还真厉害。那些诗写得还不错，连出版社那帮老头子都说写得好。”我没说话，我有点不敢相信那些诗真的能出版。

??我翻开这本诗集，在第一页上，印着李二狗的那张故做深沉的照片，下边还有李二狗自吹自擂的简介。当我翻过这一页的时候，我怎么也想不到《序言》竟出自我十分崇敬的一位老诗人之手。我问李二狗，“这人你也认识？”李二狗笑了，“不认识，但我的钱认识他。告诉你吧，现在有钱能使鬼推磨，又何况不是让他们推磨。”说这话的时候，李二狗的脸上一副得意的神情。序言中把李二狗吹捧得十分肉麻，什么当代杰出的青年诗人，什么一手抓物质，一手抓精神的现实主义诗人……就差点没写要比艾青，藏克家的文学成就还高了。当我读着那些曾经耗费我心力的诗行时，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

??这时李二狗从他的皮包里又掏出几捆百元大钞，说：“老同学，还那个价，再卖给我一百首，我再出个第二本，怎么样？”在我听到李二狗的这句话的时候，积抑在心中的愤懑再也控制不住了。我发疯地把他的钱扔到门外，又三下两下地把他推出了门去，并歇斯底里地告诉他，“我不卖，给多少钱也不卖！”然后狠狠地关上门。李二狗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扔下一句“神经病”的话走了。

??当我再次坐在电脑前，却怎么也敲不出一个字，此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变得什么也没有了。

??200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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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显辉

文学的无奈。这是一个消费主义盛行的时代，在物质和精神两个方面似乎只能选择一个。小说中的主人公似乎也面对这样的问题，读来让人慨叹。问好，小说确实不错！

良木

多谢版主阅读。

邱天

很不错的小说，刻画了人物的性格与心理，细腻，有味。
按论坛要求，自然段之间要空行。您这篇还要编辑一下。

良木

多谢指点，已重编过。请再批。

武诚

现实谁都免不了的。

宋煜

看完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觉得堵得慌.

宋煜

对了,排版好象还是不正确.
每句对话都是一自然段,段与段之间要空格.

陌笛

记得收到第一笔稿费的时候我哭了，心疼自己的文章卖了钱。小说很有共鸣，凡是用心写字的人都该体会到其中的酸辛。

良木

多谢阅读，初来乍到，请各位多多指正。

蓝色的小木屋

　　描写这种小人物的喜乐悲哀，很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