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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杀鸡给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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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24 18:3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一
  
  热热闹闹的场面就是在那天早上发生的。

  那天早上是村里少有的寂静时刻。狗不叫,鸡不鸣。静下心,连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落地的响声。就在这个时刻,住在村东头四十多岁的张大哈一手提着一把刀,一手抓着一只大公鸡,一路高喊着:狗日的!老子今天要杀鸡请客了!

  人人都知道,张大哈是个有名的铁公鸡。这么多年了,谁也没见过他请过客,就是他的老岳父从十几里之外的老山窝里拎着一斤猪肉和几个鸡蛋来走女儿家,张大哈也没舍得钻进鸡窝里,抓出一只大公鸡,杀给老岳父吃。

  今天,张大哈是哪根神经出了毛病了?不过年,不过节,他却要杀鸡。还拎着那只可怜的大公鸡满村转,生怕全村人不知道。还把声音喊得山响。更有那把杀鸡的大刀片子,也许早上在红砂石上磨过吧,在空中一挥一舞的,闪着一道道亮亮的光,把人们吓得都不敢跑出来看他。

  有人悄悄地说:狗日的张大哈!是不是要杀人了啊?

  看他那个凶样子,真得想行凶啊!

  张大哈其实是村里属一属二的老实人。别说杀人了,就是叫他杀一只羊,他的手也会发抖的。记得还是生产队的时候,村长派张大哈去杀一只羊,下午全村老少爷儿们要庆祝今年的丰收,聚集在村头的老槐树下大喝羊肉汤。放羊老倌从羊栏里挑出一只最肥的大公羊,然后帮助张大哈摁住了后羊腿,叫手拿尖刀脚踩前羊腿的张大哈快捅羊脖子,还有一个妇女站在旁边端着盆子急等着接羊血。可是,张大哈举起尖刀,刚准备往羊脖子里捅去,忽然听见那只大公羊“咩咩”地哀叫了两声。张大哈的手一软,尖刀就掉在地上了。到后来,张大哈再也没有勇气杀那只羊了,还是站在旁边端着盆子等着接羊血的那个妇女从张大哈手里夺过尖刀,把羊杀死了。

  张大哈竟然是一个胆小鬼。可不是吗,他就是一个胆小鬼。

  但此刻,他却像一位英雄,一手拎着那只大公鸡,一手挥舞着大刀片子,在村子里耀武扬威地喊着,到底他想干什么呢?
想干什么?不知道啊!

  村里很多人都以为张大哈疯了,连村西头小卖铺里那个常跟张大哈玩争上游的老混头儿也以为张大哈疯了。

  老混头儿可是村子里最老的人了,上辈子谁家发生了什么事情都知道。他曾经说过,张大哈家三代没有出过一个能把屁放得响的人,即使有一个响屁也要夹着回家放。老混头儿此刻断定张大哈疯了,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时候,却有一个人,悄悄地趴在二层小楼的阁楼上,从那扇只有女人腚大的小窗户里悄悄地探出一双绿豆大的小眼睛,把外边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这人不是别人,这人就是村长刘中伟。

  刘中伟此时心明肚知。

  昨天下午,刘中伟收到了张大哈的请柬,邀请他今天中午上张大哈家喝酒。请柬是张大哈的老婆秀珍亲自送来的。

  老婆拿着那张鲜红镀金的请柬对张大哈说:胆小鬼,你想通了,真这么做吗?

  张大哈说:俺想通了,命都不要了,俺怕个球啊?

  秀珍说:那俺就真送去了?

  张大哈说:你啰嗦个啥?

  刘中伟接到那张请柬,当时脑子还没有转过弯。等他送走了张大哈的老婆秀珍,转进屋里坐在沙发上叼起一根香烟洋洋得意地抽起来后,却越想越不对劲了。刘中伟想:狗日的张大哈,不娶儿媳妇,也不讨第二房,突然送来请柬做什么?想请俺去他家喝酒,也用不着送这玩意儿啊,说一声不就得了。

  是啊,平时村民们请刘中伟喝酒,都是悄悄趴在刘中伟的耳朵边上小声地说:村长,俺家来客了,俺想借你老的贵脸,帮俺陪陪客人啊。

  刘中伟一听就明白了:奶奶的!什么去陪客啊?分明想巴结俺啊!

  村民们巴结村长刘大伟是很正常的事。村里要开始搞第二轮土地留转了,还有果园和水库又要重新承包了,还听说村边那条国道要拓宽,有本事的人都找村长在国道边上批一块宅基地,将来盖好房子,即可给儿子娶媳妇,又可给儿子和媳妇用来做沿街商品房,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但是,村长的那张嘴就是法律,他说不行,你就是用上十头老牛的力气,也休想把那个“不”字改过来。想改过那个“不”字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好酒好烟送上,村长刘中伟的脸色就会由怒变喜,一切都好商量了。

  然而,此刻张大哈在村子里挥舞着大刀片子,白亮亮的,像马戏团里那个喊着刀枪不入的耍杂小丑跳来跳去。刘中伟瞅着他的表演,心里就开始迷乱了,他弄不清张大哈演得是哪出戏?……

              二

  刘中伟猫在小阁楼里,瞅着张大哈的表演已有时间了。

  刘中伟还是没有看出眉目,就叽叽咕咕地骂道:狗日的张大哈!你这是做啥啊?准备杀一只鸡,也用不着拎着那只可怜的大公鸡满村子里显赫啊!操!还把那把大刀片子舞得沙沙响!舞得沙沙响做啥?是他妈的练武功吗?嘿,练武功你小子还不够格呀,瞧你瘦得像一只猴,连俺一根脚趾丫子都勾不动,还他妈的臭摆摆?哦,是不是你他妈的真心疼那只大公鸡呀,要是心疼就别杀了,老子中午也不去你家喝酒了。

  刘中伟这么想着。那一对小眼睛,却一刻也没有停地观察着窗户外的动静。他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张大哈的那张核桃般的小脸,突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刘中伟发现:狗日张大哈那张平时是一张苦大仇深的脸,今天竟然变得一副杀气腾腾的凶相。

  刘中伟就沉闷地把眉头皱了一下。在皱眉头的当儿,又不由自主地念叨:操!乡邻乡亲几十年了,从没有见过张大哈有过这样一张脸啊。不会是因为要杀一只鸡,心疼的吧?也不会是因为要杀一只鸡,激动的吧?这张杀气腾腾的脸,这般可怕,肯定有来由,难道会是因为那件事吗?

  刘中伟想起那件事,心里突然惊跳了一下。

  那是一件什么事呢?说起来,刘中伟也感到挺心慌的。那一天,刘中伟瞅着张大哈老婆那张肥橙橙的大屁股,谗得直淌口水。他突然打起了张大哈老婆的算盘了。当时他肚子里那半斤骚猫尿酒烧得心里直难受,好像小肚子底下有一根什么东西硬棒棒顶了起来,竟然控制不住自己了。在危机时刻,好在张大哈的老婆机灵,见事不好,抬腿就跑。刘中伟欲想得到的那个东西,没有得到。但是,刘中伟是有名的见了腥气味儿就想扑过去吃一口的人,没得到那个东西,还挺有点恼羞成怒的感觉。然而,那天张大哈的老婆秀珍去的也不是时候,偏偏刘中伟的老婆回娘家去找他批宅基地,还偏偏要求刘中伟能为她在国道边上批一块最好的黄金地。刘中伟嘴上没有说“不行”这两个字,心里却说道:呵,你还真想得美啊!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啰!别人给俺送来一千元钱,俺都没答应呢,你只提来两瓶不值钱的破烂酒,就想叫俺给你批那块黄金地。嘿嘿,除非你让俺摸一把那对像馍馍的大奶子,陪俺美滋滋地睡会儿觉……

  刘中伟这么想着,就伸出两只手,把张大哈的老婆秀珍搂进了怀里。

  秀珍吓得忙推他说:村长!村长!这样使不得!

  刘中伟口喷着熏人的酒气味儿笑道:咋使不得啊?张大哈都使得的,俺刘中伟更使得的哟。俺刘中伟还比张大哈更有力气。

  秀珍又苦苦哀求道:村长,这要是叫别人看见了,俺会羞死的。

  刘中伟说:怕啥?你是怕被张大哈瞅见了?还是怕被乡亲们瞅见了?俺告诉你,张大哈是个放个屁要夹着回家放的主儿,你怕他作啥?别人看见了更不要怕,他们那个敢对俺怎么样?俺是一村之长啊!

  秀珍说道:村长,按辈份,俺还得管你叫叔呢。

  刘中伟笑说:那都是几杆子也打不上的事,什么叔不叔的。

  秀珍又苦苦哀求说:村长,要不,那块宅基地俺不批了。

  刘中伟说:批!一定要批!俺给你批最好的宅基地!

  秀珍说:你就是给俺一座天堂,俺也不能把身子给你呀。

  秀珍发现这样纠缠下去,就会完蛋了,贴身的小褂儿都被撕开了,白白的奶子都暴露出来了,裤腰带也快被扯开了,再不逃脱,最终就会变成了刘中伟口中的羔羊。她开始想计策了,大声地朝刘中伟说:有人来啦!刘中伟打了个冷颤,秀珍浑身突然凝聚了一股力量,猛得把两腿发软的刘中伟推到一边,慌忙从他的身底下挣脱出来,拨腿就往院子外跑……

  刘中伟在背后急急地喊:秀珍,你,你不批宅基地啦!


               三

  刘中伟想着那一幕,忽然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子。

  他猛然醒悟了:娘的!张大哈请俺喝酒,原来摆得是鸿门宴啊。可不是吗,你看这小子竟然在村子里不停地耍大刀,到底想耍给谁看呢?分明耍给俺刘中伟看得呀。操!操!几天不见面了,你小子就长见识了。奶奶的!谁给你小子的豹子胆啊?从前你不是这样子,从前把两只大脚踩在你的头顶上,你也只会呲呲牙笑一笑。不过,嘿嘿!狗日的张大哈,你有力气就在村子里叫啊,喊啊,耍大刀吧!你也不想一想这是跟谁玩呢?俺刘中伟能吃你这一套吗?老子就想弄你的老婆,就不给你批宅基地,老子看你能有多大的本事。今天中午的那场酒,老子去你家喝定了。

  刘中伟还是觉得自己就是村长,村长能被张大哈吓倒吗?

  是啊,是啊,这些年来,村子里不知道发生了多少事情,但是哪件事情也没能难住了刘中伟。去年,周家的俩兄弟为了承包那个鱼塘子,还抱着炸药包冲到了刘中伟的家,扬言鱼塘不让他俩兄弟承包,就跟刘中伟同归于尽。

  刘中伟当时吓出了一身冷汗。那个炸药包可不是假的,只有二寸长的导火索就捏在老大的左手里,右手握着一只随时能打燃的打火机。如果刘中伟当时对兄弟俩来点硬的,恐怕就会听见轰的一声巨响,然后他们三个人都会完完的上西天了。可是,当了这么多年村长的刘中伟,不愧是一村之长。他惊慌了一下,又马上冷静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摸出两根敬给兄弟俩,在为他们点燃烟的同时,嘿嘿一笑说:嗨,不就是想承包一个破鱼塘吗?这件事好商量,让俺先给支书通个电话,俺得和他说一下,俺一个人说了不算呀。

  刘中伟用香烟和笑脸竟然稳住了俩兄弟。

  然后,他躲到一边偷打了一个电话。电话不是打给村支书,而是打到了镇派出所。警察悄悄地进了村,把正要行凶的俩兄弟当场抓获,拉到派出所里就被打了个半死,后来被法院判了十年刑,现在还没有放出来。

  刘中伟还不光这一件光彩事迹,要说的事迹还多着哩。刘中伟是见过世面的人,水里火里都趟过,一把白刀片子,能吓住他吗?
所以,此时,张大哈在刘中伟眼前耍大刀片子,刘中伟已经不感到半点惊讶了。他还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长的掏牙签子,(那是上宾馆吃饭带回来的),慢慢地掏着满口参差不齐的黑牙,静静地欣赏着张大哈的表演。

  刘中伟还不时地被张大哈极为丑陋的表演逗得直乐。他觉得张大哈的叫声,大刀片子挥舞的动作,就跟马戏团里耍杂的小丑一个模样。如果有本事,面对面的来点真的啊,可是张大哈不敢啊,不敢就说明还没有长那个豹子胆,充其量是一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刘中伟瞅了一会儿,又想起他曾在县委党校学习时学过的一个名词,叫作换位思考。党校的老师向他们打了个比喻,说:如果你们在实际工作中,遇到与村民们发生了矛盾,这种情况下,最好不要盲目处理问题,先冷静一下,把自己置身于村民们的位置上,来一个换位思考。他觉得这个名词很有意思,自己为什么不活学活用,也来一个换位思考呢?他想:现在自己就是狗日的张大哈,自己的老婆差点被别人日了,自己的心情能好受吗?能不火冒三丈吗?操!再老实的庄稼人,也会像一只狗吠几声,这叫发泄愤怒。难道就不允许张大哈发泄愤怒吗?……哈,应该允许发泄,免得积累多了,变成炸药包。

  刘中伟又想:不过,他最多也只是吠吠几声罢了,充其量也是虚张声势。难道还敢拿着大刀片去杀人吗?如果真有杀人的胆,也不会在这里虚张声势了。没听说过有一句话,会叫的狗不咬人,不会叫的狗才咬人呢。哈!哈!张大哈实际上就是一条会叫的狗。

  刘中伟想到这,又得意地笑起来。

  狗日的张大哈!你就大声地吠吧,老子不吃你这一套!

              四

  村子里还是静静的。

  村西头小卖铺里的老混头儿,不时地从铺子里探出了小脑袋,紧紧地盯住张大哈的一举一动。

  老混头儿本来想迈着老态龙钟的步子,走出铺子和张大哈说几句话儿。在村子里,他的辈份儿最老,说话别人不敢不听,话儿也最有份量。他还是张大哈一个家族的,算起来是张大哈的老爷爷。可是,老混头儿在细致地观察中,发现了张大哈的眼神有些异常。就像那年村子里闹疯狗,有一条黄毛的大疯狗也像张大哈这样的眼神儿。那条疯狗整个眼圈儿都是红红的,眼珠子发绿又呆滞,低着头目中无人地穿过大街小巷直往前走。遇到人就狠追着张口咬。遇到鸡呀,鸭呀,鹅呀,兔呀,羊呀,猪呀,牛呀,也狠追着张口咬。连咬伤了好几个人,都送到医院了。后来村里的民兵扛出了三八大盖,一枪把它崩了。

  现在的张大哈,难道也疯了吗?

  老混头儿瞅着张大哈那可怕的样子,不想出来趟这浑水,就猫在铺子里没有出来。但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张大哈。

  张大哈在老混头儿的铺子前转过五圈了,就像神洲六号一样,按照预定的轨道飞行。老混头儿的铺子紧挨着村长刘中伟的二层小楼,所以这架神洲六号转完五圈之后,又回到了二层小楼的轨迹上。

  老混头儿偷偷地瞅着,突然瞅出一些眉目来。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狗日的混小子,是和村长较上劲了。

  老混头儿又百思不得其解。他张大哈家祖宗三辈没有出过一个英雄,难道张大哈的老爹打歪了种,打出一个倔种来?然而细想,又不可能,俗话说:江山难改,本性难移。张大哈是他是瞅着长大的,从小就胆小如鼠,一直是一个老实农民,和他的爹、他的爷一个样。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骨子里从小就流淌着胆小怕事的血液,难道他现在能改变基因,变成了英雄的血液了吗?呵呵!老混头儿连连地摇着头笑道:不会的!不会的!

  那么,张大哈到底要干什么呢?

  就在老混头一直注视着张大哈的时候,张大哈身后也有一个人在一直注视着他。这个人是张大哈的老婆秀珍。秀珍躲在一棵老槐树后。那棵老槐树有三人合抱粗,据市林园专家测定,已经有三百多年的树龄了。

  秀珍躲藏在这么粗的树后边,只把一张小脑袋悄悄地探出来。别人不容易发现她,她却能把张大哈的一举一动全部收尽眼底。
秀珍起初还有些担心,担心自己的男人是个熊包。

  那天,秀珍从村长家哭着跑回来,看到贴身的小褂儿被撕扯破了,有两个小纽扣儿也掉了,裤腰带儿也被拉扯断了(秀珍的裤腰带儿是一根红绳子)。秀珍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后怕,越想越生气。本来,秀珍不想把这事告诉熊包男人,可等下地回来的张大哈进屋看到秀珍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憨憨地问了一句:你咋了?

  秀珍想了半天,才流着泪儿把村长刘中伟欺负她的事说了。

  张大哈听后,就象一只糊涂的老狗,在屋里转来转去。

  秀珍就急了,说:你老婆都差点被别人强奸了,你还无动于衷啊?

  张大哈不是无动于衷,是他没有胆量啊,想了半天才叹口气说:人家是村长,日后还用着他呢。

  秀珍说:用个屁他!你要是男人,你就去杀他!

  张大哈又叹了一口气。

  秀珍便失望了。自己的男人真得是一个熊包,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样的男人还能叫男人吗?跟这种男人过日子,一点指望也没有。

  秀珍就气得狠搡了张大哈一把说:你要真的愿意自己的女人让别人睡,明天俺就去找村长,保险宅基地什么的都有了。

  张大哈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像一头发疯的公牛吼叫道:狗日的!俺要杀了他!

               五

  快要到响午了。

  猫在阁楼里的刘中伟,感觉腰猫得酸痛了。他站了起来,伸了一个腰,舒服多了。又抬腕看了一眼表,差二十分钟就是十二点了。

  哦,张大哈不是请刘中伟中午去喝酒吗?都快十二点了,张大哈还提着那只可怜的大公鸡,在村子里边转边喊:狗日的!老子今天要杀鸡请客了!
  
  娘娘的!他还在吼叫着啊!

  刘中伟突然心里不安起来。是的,确实不安起来,好像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这个狗日的张大哈!到底药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难道他请客不是真心的,是想来找俺的事吗?狗急了跳墙,人急了咬人。他是不是真急了,也要咬俺一口啊?

  刘中伟虽然见多识广,但今天这事儿,还从没碰上过。

  真的,过去炸药包顶在他的怀里,他淡淡地一笑,就能化险为夷了。但今天这事儿奇怪了,不软不硬,不明不清,让你摸不着头脑。瞧瞧,他老提着那只可怜的大公鸡,老挥舞着那把白晃晃的大刀片子,老嘶哑地吼叫着,他是不是真的疯了啊?

  哇,要是真疯了,倒也不可怕。可是不像呀,他能把大刀片子耍得像电风扇叶子一样快速旋转,一双发绿的眼睛分明充满了仇恨和愤怒。从这一点看,他并没有疯。他清醒着,他心里什么都明白。他这样做,是在示威啊。

  老混头儿也得出了这个结论。

  老混头儿得出这个结论是想起了张大哈的爷爷张狗剩。那还是民国年间,正在闹荒,人的肚皮都饿得贴在后背上了,张大哈的家族里也闹过这样一场戏,张狗剩也是拎着一只大公鸡,挥舞着一把大刀片子,在地主王扒皮的大宅院前闹腾了一个早晨。王扒皮吓得卷缩在堂屋里,老婆和孩子也打着哆嗦围在王扒皮的身边,两个狗腿子也没敢轻易妄动。张狗剩沙沙地旋转着大刀片子,从早上一直旋转到中午,直到旋转累了,不旋转了,才将大公鸡摔在王扒皮大宅院门前的青石台阶上,然后用一只大脚踩住了鸡的两只腿和翅膀,一只手扯住了公鸡头,将大刀片子高高地举起来,接着刀起刀落,就这么一下子,动作利索和干净,公鸡的身子和鸡头就分开家了,然后,张狗剩的胳膊又轮了一圆弧,就见那个血淋淋鸡头飞进了王扒皮的深巷大院里。

  张狗剩转身就留下一句话:王扒皮,你听着!想霸占俺那块薄地,先生吞下这只鸡头!

  哦,哦,老混头儿用手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嘿,是老了,不中用了,晕了。这狗日的混小子,学他的爷啊。操,别说,张家的老祖宗还是出过英雄的,不过都是被逼急了,才像兔子那样咬人。当下,这混小子,也是一只被逼急的兔子吗?出了啥子事了,还没漏出一丝的风声。唉,可千万别是胡闹啊,咱们可惹不起人家啊。

  老混头儿心里忽掠过一丝担忧。

  刘中伟心里也掠过一丝后怕……

              六

  张大哈的目的,现在已经全部暴露无遗了。

  原来,张大哈想成为他的爷爷,想在这个寂静的小山村里,再上演一次杀鸡给猴看的把戏。老混头儿和刘中伟都已识破了这个把戏。

  突然,有三个人开始紧张了。

  先紧张的就是刘中伟。他担心地想:张大哈会不会假戏真做了?他挥舞着那个大刀片最终砍断的不是鸡头,而是他的脖梗子吧?看他那个杀气腾腾的样子,也许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吧?想到这儿,刘中伟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脖梗子,发现头和身子还连着呢。这让他放心了许多。可是心中有一股火气,像被自己打败的人戏弄了,真有一种被耻辱的感觉,他很不甘心。又不由自主地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正要拨那两个一,一个零的数字。突然,他狠骂了自己一句:笨蛋!这事能拨110吗?他忙收了手机,小心地放回口袋里。然后,他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珠子。

  第二个紧张的人,就是老混头儿。老混头儿看见张大哈已经来到刘中伟的大门口了。和他爷爷当年一样,把那个大刀片子舞得天旋地转。呵呵,恐怕混小子再舞一会儿,就会刀起刀落,鸡头和鸡身就会分家了吧,就会看到那个血淋淋的鸡头就像一个人头飞进了村长的大院子里。下边将会发生的什么事情,就不必猜测了,肯定就是后果了。哦,哪会是什么后果呢?谁也不敢想象了。也许轻描淡写,也许非常严重,总之,只会有这两种后果了。老混头儿想到这儿,也是心惊了一下。因为张大哈跟老混头是一个家族的,老混头儿觉得有责任保护这个家族的成员,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家族的成员做傻事,假若那把大刀片子真要举起来的话,老混头打算豁出来了,他要坚决制止将要发生的这一切。

  第三个紧张的人,就是秀珍了。秀珍现在不为男人的壮举担心,担心的是男人眼看要胜利了,会不会突然打退堂鼓了?她太了解自己的男人,善良和胆怯是他的天性,像这样顶天立地的事情,他一辈子也不会做第二次的。因此,她手心里一直为男人捏了一把汗。她心里还焦急地想着:要么是成功,要么是失败。如果成功了,就能扬眉吐气,就能站住脚了。如果失败了,在村子里就无法呆下去了,就得远走高飞了。成功与失败,此时,都掌握在男人的手里。男人啊,到底能不能挣口气啊?现在就看他的了。

  小村仍然是一派寂静。

  可以这样说,这一场戏就要接近尾声了。但是越要接近尾声,三个紧张的人心里越没有底了。

  倒是有一个人,竟然变得比刚才还沉着和平稳了。

  张大哈脸上开始露出古怪的笑容。人们猜不透他在笑什么?是笑刘中伟的胆怯?还是笑自己的勇敢?反正他看到了刘中伟一直龟缩在阁楼里,这种表现不像他的性格。村子里有谁敢骑在他的头顶上拉屎尿尿呢?他能这样忍住吗?他不会的,然而现在他开始忍了,这说明什么呢?

  张大哈觉得他是胜利了。

  他像他的爷爷一样,也做了一次惊天动地的事情。

  现在,他站在刘中伟的大门前,开始犹豫了,要不要砍下那只鸡脑袋,扔进刘中伟的院子里?他似乎不舍得杀死那只大公鸡,每天早上都能看到它挺立在鸡窝上,听到它雄壮的叫声。多么可爱的生命啊,不能这样残忍地杀死它,不能啊!

  小村仍然是静悄悄的。

  老混头儿也仍然在悄悄地注视着他。

  刘中伟也仍然在悄悄地注视着他。

  秀珍也仍然在悄悄地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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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6-2-24 19:41 | 只看该作者
好小说啊!情节曲折,可读性强,人物性格突出,乡土气息浓,且文字优美,值得邱天学习啊!
3#
发表于 2006-2-24 20:25 | 只看该作者
学习木屋版主好小说!
4#
发表于 2006-2-24 21:32 | 只看该作者
真是精彩的小说,我是在惊心动魄中,一口气读完的,很是精彩
5#
发表于 2006-2-25 09:29 | 只看该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的小说读着过瘾,语言老道,手法辛辣。
6#
发表于 2006-2-25 09:36 | 只看该作者
  屋版的语言够味,地道的小说语言!故事引人,很有看头。读后犹如亲眼所见一般!
  友情提示:第三段有几处没排好版。问候:)
7#
发表于 2006-2-25 10:53 | 只看该作者
这篇小说写得很有味道!
8#
发表于 2006-2-25 11:24 | 只看该作者
老到的文字!
9#
发表于 2006-2-25 12:57 | 只看该作者
一幅活生生的生活画卷。文章好看之处在于作者在细节的描写上有条不紊,对人物的内心把握十分准确,让人读后能感觉到这在个故事中所呈现出来的一丝一毫。
10#
 楼主| 发表于 2006-2-25 21:36 | 只看该作者
小说写完了,放了一段时间,但是还觉得不理想。请大家多指正。
11#
发表于 2006-2-26 09:56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邱天 发表
好小说啊!情节曲折,可读性强,人物性格突出,乡土气息浓,且文字优美,值得邱天学习啊!



的确如此
12#
发表于 2006-2-26 12:06 | 只看该作者
好看
13#
发表于 2006-2-27 11:01 | 只看该作者

回复: [原创] 杀鸡给猴看

最初由 蓝色的小木屋 发表
              一
  
  热热闹闹的场面就是在那天早上发生的。

  那天早上是村里少有的寂静时刻。狗不叫,鸡不鸣。静下心,连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落地的响声。就在这个时刻,住在村东头四...


靠情节和语言取胜!
14#
发表于 2006-2-27 16:23 | 只看该作者
写小说,木屋版主是手到摘来,人物都栩栩如生啊.
15#
 楼主| 发表于 2006-2-27 18:23 | 只看该作者
谢谢大家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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