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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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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12 17:1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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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天已寒秋,人们渐渐都换上了秋装,树叶也纷纷在清晨或深夜飘落在地。窗外天色阴晦,细雨绵延不绝地落在窗台,落在草丛,在窗台和草叶上溅起碎玉般的小水花。
   
  田惠轻轻地放下睡着的妞妞,掖好被角,又温柔地端详了一会孩子熟睡的童稚的小脸,才悄悄地起身到厨房洗菜准备午饭,顺便给自己倒杯水——妞妞有些发烧,忙了一上午一口水都没喝。
门“吱噶”一声被打开了,杨华一边换鞋一边说:“去过了。说了几句安息的话。”杨华说着已进屋坐了下来,随手端起倒好的水一饮而尽,想说,真想骂她几句,简直不是人!然而他是了解田惠的——她向来隐忍而宽容,再说,人都已死了,何必呢?所以话到了喉咙又咽了下去。田惠看他喝了水坐着闷闷地不做声,以为他想起了以前的事,也就停下了手里的活,默默地坐到了他的对面。

  杨华见她忽然从忙碌中这样不声不响地坐下来倒好像等着他讲一些关于田玲墓地的情况似的,可是自从经历了那些事他实在是厌恶田玲这个人,觉得她面目可憎,所以到了墓地只象征性地丢了一束花,什么话都没说。为怕引起田惠的怀疑,他又跑到中央商场转了一圈才回来。早晨田惠说:“今天是田玲的一周年,爸妈又不在了,就我一个亲人;妞妞病了,到墓地里招了风更不好,我在家照顾她;你去一趟吧。”杨华看了田惠一阵子——难道田惠忘记了曾经发生的一切?忘记了田玲猪狗不如的恶行?转念一想,也许田惠认为这是责任吧——从这点上看,田惠是世故的,该怎样做就怎样做,即使再仇恨的人也是如此。于是他说:“买几个避孕套给她?她最缺这个。”田惠脸色有点不好看,但是隔了一会儿淡淡地笑了笑:“要么你照顾孩子,我去。”杨华说:“我又没说不去。”但是这话的口气听起来多少有点无奈。

  杨华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但是田惠依然静静地坐着,屋里悄然无声。杨华不自然地“啃”了一声,搭讪地将杯里的水到满,说:“今天难得的休息,我来做饭。”怕田惠继续等待,自己不得不回答,再惹她生气,为那样一个女人——不值得,嗳——田惠有时就是这么较真。这样想着,杨华赶紧溜进了厨房。
在田惠看来,杨华分明是在躲避她——因为她是那样一个不完整的妻子——田玲不仅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而且时时刻刻都回旋在这个家庭的空气里——但是对田玲不再是恨,过去那一重重纠结不开的恩怨,似乎都化做了烟尘。想到此,田惠不禁黯然,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探身隔着门缝看了眼床上的妞妞,仿佛睡得很香的样子,便又坐了下来。

  杯子里的水气氤氲浮动,田惠轻轻地抿了一小口,水太热,烫得嘴唇麻麻的。

  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雨雾均匀地弥散着。

  二

  二十二年前的一个幕夏,天气非常闷热,傍晚忽然下起了大雨,田嫂奔到阳台上去抢救她晾出去的衣裳。却有人在钦门铃,田嫂嘴里答应着“来了,来了。”一面又对着里屋喊:“成海,去开个门。”于是田成海不急不慌地从房里出来,推了下眼镜去开门。田成海虽然长相斯文又在报社工作,却只是一个搬运工,大字不识一个,田嫂是他从农村老家带来的,靠着丈夫生活。虽然田成海收入微薄,田嫂却很会持家,小两口过得很是幸福、安逸,美中不足就是,几年了也没有怀上小孩,夫妻二人又查了几年还是找不出原因,最后决定还是抱个孩子来养——实在受不了那种精神的折磨。
门开了,乡下的亲戚领了个衣衫褴褛的瘦弱的女孩,大约8、9岁的样子,头上稀薄的黄毛被杂成了两个羊角辨,瘦怯怯地瞪着大眼睛。田嫂收好了衣裳来了客厅,上下打量着这孩子,眼神里掠过一丝失望。她原本是要一个更小的,这样的年纪总多少会记一点事了,而且也想像别的母亲一样体验带小婴儿的心情。亲戚笑着说:“你们要的急,虽然男女不在意,又不愿意出大价钱。这个丫头的爸妈已有四个丫头了,这个根本不想要了,也养不起了,早嚷着白送。唉——我看这孩子可怜见的,又不要钱,就带了来了。”田成海夫妇对视了一眼,都不做声,亲戚看这神情估计这事是黄了,原来还对孩子的爸妈承诺一定会成的——她爸妈还答应事情成了给她一袋米,这下,不仅米没了还要搭上回程的车票,想着想着心中就有了几分莫名的气恼。正僵持着,突然那孩子抢了一把桌上的糖果,连糖纸也不去就满嘴塞了起来,亲戚不由分说,“啪”的一声扇了孩子一巴掌,打得孩子嘴里的粘着口水的糖果都掉了出来,孩子看到到嘴的糖果又没了还挨了打,就大声哭了起来,亲戚还在说着:“到哪儿都一副穷吼吼的样子!”田嫂却觉得不忍心,说:“孩子有几个不馋的呢?”接着走过来拿手帕给她擦眼泪,靠近了看,这孩子虽然脏且瘦,但还是很秀气。田嫂又抓了把糖说:“喏,都给你,不哭,好孩子。”她这样安慰着孩子,结果孩子哭得更厉害了,并且搂住了田嫂的脖子,越发显得可怜,连田嫂的眼泪水都要掉下来了。田成海对那亲戚说:“麻烦您为我们操心了,这孩子很好,我们要了。”又递了200元钱,“钱少一些,只是个心意。”那亲戚起先还是满脸阴沉,一下子就春风满面了,笑嘻嘻地说:“哎呀,你们是大好人哪,这丫头真是撞到福星了,钱吗我是不要的,都是亲戚呀。”嘴里这样说着,已经接了钱揣进了口袋。

  为了避免留有后患,田成海夫妇换了一个住处。孩子已经能说会道了,一口一声“爸爸”,一口一声“妈妈”,喊得夫妻两心花怒放,若要问起她是否还记得以前的事,她统统地摇头——仿佛很懂得父母是不爱听似的,真是招人疼。因为小,她还闹了不少笑话。有一次邻居给她狗食去喂,她竟和狗抢着吃,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这孩子给田家夫妇带来了无限的乐趣,他们很是宠爱她,给她取了名字叫田玲。

  三

  田玲来到这个家庭的第二年,田嫂竟然意料之外的怀了孕,夫妇俩喜上眉梢,觉得田玲真是个有福的孩子,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田玲的福气带来的,于是更加倍地疼爱她。

  然而有福气没福气谁又说得准呢?命运的叵测和无常是难以预料的。

  田成海日夜盼望的骨肉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在一次意外事件中一命呜呼。他至死都没有合上眼,田嫂觉得就是因为他没见上孩子,还有对她们母女将来生活的担忧。

  田嫂一直哭着,觉得天地变色,整个世界都塌了。因为伤心过度,动了胎气,孩子提前了一个月来到了这个世上。这孩子就是田惠。

  有了田惠,田嫂看田玲的眼光有点异样。她完全忘记了田玲给这个家庭曾经带来的快乐,她觉得她带来就是痛苦,从她进门的第一天开始,她那身破烂的衣裳就满是晦气。现在母女三人靠着以前很少的积蓄和田嫂卖报纸的钱勉强过活。

  田玲这年已经16岁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很肯吃,田嫂看她那副吃相真是不入眼,田惠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虽然田玲16岁了还没念过一天书,但是田嫂好象忘记了似的,她卖报纸,她就帮着看摊子、送饭、照顾妹妹等,家里有什么出错的事都要赖田玲——总是要挨骂的,就连田惠吃饭打碎了碗,也是田玲没用塑料碗为妹妹盛饭。田玲在这样的环境里越来越沉默。

  田嫂省吃简用,没日没夜地卖报纸挣的钱也只够维持生活开支,还要养两个孩子,哪有更多的钱供田惠上学呢?这天晚上,田嫂在灯下给田惠补袜子,却为学费的事情心急如焚,手指给戳破了好几下,房间里的光线很暗——昏昏的红黄色,窗外的北风呜呜地吼着。田惠学以前自己弄破手指时妈妈的样子把田嫂戳破的手指头含在嘴里吮吸着,还奶声奶气地说:“妈妈勇敢,不疼。”田嫂想着,要是成海在多好——田惠长得特别像成海,还这么懂事、乖巧,这样想着眼泪便流了下来。田玲此时无聊地躺在床上,她到底大了,也明确了自己在这个家庭里没有身份的身份,而且因为母亲对妹妹的好,她也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一方面有些恨意,然而也不是很明朗;一方面也同情母亲,可是也决不仅仅是同情;一方面也喜欢田惠,因为在这个家里只有她还常常维护着她。这几天她却为另一件事而心慌意乱。

  门忽然被猛烈地敲响着,来势凶猛。

  四

  田嫂恍惚有种不祥的预感,心里惶惶地愣了半天才去开门。门一开,田夫人的衣襟就给来者揪住了,原来是隔壁的吴嫂。她家开饭店,好象很富足的样子,但是平常吴嫂可能是同情还是很照顾田家,经常喊两个孩子去吃东西,很客气。吴嫂气急败坏地说:“那个小婊子哪去了?哪去了?”田嫂抖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田惠也吓哭了,田玲已从床上一跃而起贴着门侧耳聆听外面的动静,害怕得脸色苍白。

  好容易田嫂才冷静下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什么事?我们好商量阿行?”吴嫂更加怒气冲天:“商量?什么东西?啊!你们的良心阿是都给狗吃了?小婊子岁数不大倒晓得勾引男人了,啊!”喘了口气又高声说:“今天不把田玲这个狐狸精交出来没完!”田嫂心里隐隐约约明白了几分,又气又急,脸上仍旧赔笑道:“吴嫂,你当心气坏身体。她真有这样的事,我一定绑了她交给你处置。”说着已倒了杯水递过来,“但是我总要明白怎么回事,才好想着怎么解决。”田嫂这样一说,吴嫂想起来老吴承认是自己占了田玲的便宜——大便宜,自己只不过是欺负田家素来穷困,才这样气势汹汹的,其实自己家那位弄不好是要吃官司的,也是因为他说要跟她离婚娶田玲,才跑过来的。自己是不能离婚的,饭店是老吴祖上传下来的,一些配菜的秘方她一无所知,离了老吴自己连活路都没了;而且就算不离婚,这丫头闹起来终究不是好事。

  她心里斟酌着不禁左右为难起来,硬生生地坐了下来。火也消了一半。田嫂看她气色平定了些,心也渐渐地稳了,等着她说话。很长时间,吴嫂终于开口了:“田嫂,刚才我是气急了才那样。咳——照理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老吴到底有些不正经——昨天上午你家大丫头田玲跟他发生了关系。”田嫂感觉心猛的一沉,头胀目眩,牢牢抓紧了椅子才没跌到,她真想扇吴嫂几个耳刮子,但是忍住了,她冷着脸说:“不管怎样,出了这种事,总是女孩子吃亏的多,而且田玲还那样的小。”隔了一会又说:“她今晚帮我拿报去了,不在家,吴嫂你回吧。”田玲隔着门听到母亲极力忍耐的颤抖的声音,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一会儿,传来关门的声音,估计吴嫂走了。田玲便开了门,挨着墙角站着。

  田惠有些胆怯地叫了声:“姐姐”。田玲看到母亲低着头,手在抖,嘴唇抿得紧紧的。田玲说:“他跟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田嫂哑着嗓子:“你还好意思说!你怎么这么不争气?”田玲说:“老吴要娶我,我同意了。”田嫂呼地立起身冲到她面前:“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比你爸爸还大,啊!”田玲说:“我要嫁给她,我就要!”尤未说完,田嫂就操起一只拖鞋劈劈啪啪地打到她脸上、身上,她虽是左右躲闪,把手臂横挡在脸上,眉梢眼角已涔涔地流下血来,又立刻被泪水冲化了,这时她以往所受的委屈全都涌上心头,便叫喊着为自己分辨,却抽噎得一个字也听不清。田嫂也是打着,哭着;田惠一会抱着妈妈的腿,哀求饶了姐姐,一会又抱着姐姐求她别再说了,最后就只能站在一边号哭。

  田玲坚持自己的决定,田嫂便不再打了,抱着田惠眼泪汪汪地又很气恨地丢下她一个人到房间去,在房间里,田嫂把今天的事对着成海的遗照又哭诉了一遍,想到家里没有个男人,孤儿寡母地受人欺凌,忍不住又与田惠抱头痛哭了一场。

  田玲在客厅里背着身子斜靠了桌角站着,抬起一只手臂把脸枕在臂弯里啜泣不止。

  五

  田玲真的嫁给了老吴,结婚那天,田嫂和田惠都没去喝喜酒,但是田嫂收了老吴给的1万元的财礼——田嫂犹豫了半天才收下的。9月份的一个午后,阳光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田嫂带着一蹦一跳的田惠报名上了学。早上刚下了一场雨,路上水洼里的水发出浅浅的蓝光,倒映着天空和树木,田惠朝水洼里望着说:“妈妈,这世界多美啊!”水洼里又多了张微笑的女孩的脸。

  田玲嫁过去没几天就被老吴20岁的儿子打了一顿——据说是吴嫂安排的。田玲青紫着嘴角送钱给田嫂的时候——田玲每个月都给田嫂送钱,不知为什么,虽然田嫂对她并不好,但她总觉得田嫂就是她妈妈,田惠就是她妹妹——相比而言,她也没有更亲的人了。田嫂问是不是老吴打的,田玲扁着嘴说:“是我儿子打的。”田嫂便含着眼泪默然。

  展眼又过了8年,老吴因病去世,实际上,老吴在的时候对田玲还是不错的,还手把手的教她烧菜配菜,可惜田玲没学会。临终,老吴又把终身的积蓄给了田玲,还留给她祖传的配菜秘籍,再三嘱咐要妥善保管,然后才很不放心地去了。老吴一死,吴嫂带着儿子就找上了门,对田玲又吵又打,有人忙去喊了田嫂和田惠,最后双方坐下来谈判。吴嫂要田玲交出老吴的秘籍,钱可以不要。田嫂说,你们都拿法律当糊鬼了,老吴的遗嘱难道不做数了?吴嫂说,妞妞是老吴的孩子,儿子也是不假的,到头我们娘儿俩什么都没有,不公平!这样闹着,以吴嫂忽发心脏病倒地猝死而结束。
于是大家不再争了,不再吵了。望着安静地躺着的吴嫂,田玲想起来刚来这儿时,吴嫂总是笑着对她招手:“小玲子,过来吃肉圆。”有时候拉着她的手说:“小玲子,慢点吃,多呢。再带点给惠子,啊?”…….“小玲子…..”田玲仿佛听见那细微的声息连绵不断地在上空回荡着,让人心慌。

  田玲将老吴的饭店给了他儿子,自己带着老吴留给她的孩子妞妞试图过一种平静的生活。

  但是不久,这条街的人们都知道,田玲成了暗娼。

  六

  田嫂起先不知道这件事,但是没有了老吴,田玲依然每月送钱来,让她多少有些疑惑。每次吞吞吐吐地要问,田玲便说,你岁数也大了,不要起早贪黑地去卖报了,那点钱够干嘛呀?妹妹马上也大学毕业了,每年的学费都等你卖报的钱,早退学了。我能养活你们,你们帮我看好妞妞就行了。田嫂便觉得无话可说,后来影影绰绰的听说了,只是叹气。

  妞妞长得不太像田玲,圆圆的冬瓜脸,眼睛常常是眯成一条缝,小嘴总像生气似的嘟着,更有一对招风耳,总把剪成童花头的两边贴着脸颊的头发分开——甚是丑陋,妞妞长得丑这是事实,但田玲从不承认。有一次,田惠笑着说,自己生的没办法,这么丑也是宝贝呐!田玲顿了顿,也笑着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女孩的长相最是说不准的。

  田惠这年大学毕业了,并且顺利地考上了当地的政府机关,她在所有的表格里都没有填写姐姐田玲,这一点田嫂是知道的,但从来注意不漏嘴给田玲,因为连她也觉得田玲与田惠是不同世界的人,虽然对田玲她有更多的自责。田嫂常常在成海的遗像前念叨,成海啊,我们都吃过没文化的苦,我知道你要让惠惠念书——这是你的心愿,现在惠惠读书出息了,还进了政府机关,做了干部,我们的心愿了了。可是我真觉得对不起玲玲啊!唉……

  田惠如今已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干净、质朴、柔顺,是很多小伙子的意中人。田惠对爱却是茫然的,不知道爱情是什么。田玲有时候打趣地问她阿有男朋友时,她都会红着脸摇头,然后很天真地望着老道的姐姐。田玲便有几分得意地说,找男人一定要找那种有作为的男人,像在这样的社会就是那种发大财的,扬眉吐气的男人。田惠便很想笑,她也希望自己的爱人有志气,有作为,但是经田玲一解释却是那么庸俗。

  对面的阳台上常常有个年轻人在那里看书,田惠在夏天的傍晚到阳台上收衣服总是看见他。夕阳照在那漆成砖红色的墙上,那栋楼房的背后便是漫天的红霞,田惠远远地望去,不由得有些神往,对那人也产生了种种幻想。

  一天,        那年轻人看完了书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回屋,而是
抬眼向对面望了过来,正发现田惠呆呆地朝他望,田惠立刻觉得了,可是躲闪不及,只得红着脸微微笑了笑,小伙子却很大方地向她笑着招招手。

  有回她到另一省级机关报送材料,又在办公楼里遇见他,他主动与她攀谈起来,她便知道了这个叫杨华的年轻人也是机关工作者。他眼神里游离的光彩让田惠羞涩又心跳。因为杨华就住在田惠对面的小区,所以得空就来找田惠,有时还帮着田嫂干干活,田嫂很喜欢这个年轻人,追问着田惠什么时候能定下来。田惠只是笑着并不回答。杨华来的时候,田嫂就会带着妞妞到邻居家串门。家里只剩下他们俩人,默默地浅笑着注视着对方,杨华望着田惠影沉沉的大眼睛,觉得自己都要掉进去了,忍不住低头想亲吻她,田惠头一偏,细声说:“有人。”那么,没有人就可以了?杨华笑了。是妞妞进来了,来找她的水彩笔。
  
  妞妞没找着又走了。杨华问:“这孩子是谁家的?”他总是看见妞妞,以为田惠会主动告诉他,可是田惠一直没有。前几天,他一个同事无意中谈到田惠,说她家里有个孩子,一开始还说可能是抱养的,后来越说越荒唐,竟说是田惠的私生子,杨华气得一天没与那位同事说话,觉得他太不尊重田惠了。但是至此心里便有了疙瘩,而田惠又迟迟不对此事做出解释,让他心里隐隐地感到不安。
这时候突然有一种静默的空气,使杨华有点紧张起来。窗帘被风吹得一起一伏,使得田惠脸上的阴影班驳。一度沉默后,田惠微笑着说:“是我姐姐的孩子。”杨华顿时舒了口气,做到床边,拉着田惠的手。田惠接着说:“我姐姐因为工作不方便,这些年妞妞都是我妈妈帮着带。”杨华抚摩着田惠纤细的手指,说:“哦,什么工作这样忙?”“她,”田惠咬了咬嘴唇,觉得实在难以启齿。很长时间才红着脸说:“我爸爸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死了,妈妈卖报纸收入也很少,根本供不起我上学。”她停了一会儿,:“都是姐姐供我念的书。她一个字都不认识……只有那样才能解决实际的困难,她也是为了妈妈和我……”看着田惠欲言又止的样子,杨华明白了,一直抚摩的手也停了下来,脸上笼罩阴影,低头不语。良久,才抬起头说:“不要跟我父母提到她。”田惠涨红着脸,说:“我可以不提,但你能保证你父母永远不知道吗?”然后转身下了楼。杨华懊恼地捶了下床,在屋里来回踱了一会儿也离开了。淡淡的斜阳洒在空荡荡的窗台上,花盆里一些不知名的浅粉色的小花无声无息地开放着,有一种娴静的风度。

  晚上,田玲来送钱并看看妞妞。田嫂刚要收,注意到田惠好象不大赞同的神气,便又缩了手,搭讪着摸摸妞妞的头——年纪大了不知怎么她倒有点怕孩子们了。田玲说:“是嫌少吗?”田惠说:“姐姐,以后你不用给钱了,我也工作了,可以养活妈妈和妞妞,不用再劳累你了。”田玲马上说:“什么话?妈妈我也该养,妞妞是我亲生骨肉,我更该养。今天怎么好好地说出这话来?”她斜眼盯着田惠,忽然说:“我知道了,你大了,用不着姐姐了,嫌姐姐的钱脏了,是不是?”田惠皱眉说:“不是。”田玲毫不让步,高声说:“怎么不是?早几年怎么不提不要钱?现在我没用了就要将我踢一边了!”说着,因为声气高了,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喘成一团——田玲这两年身体很差,前一阵田惠陪她检查,已证实是宫颈癌,怕她心理承受不了,便没告诉她。回家告诉田嫂,田嫂不知背地里流了多少眼泪,说她才32岁,这样的年轻!田惠便也无言,觉得生命的脆弱,人世的无常;而且姐姐这样可怜、可悲——但这一切不也有自己的原因?吗这几年,田玲也老是提醒她,田惠的一切是田玲的一切换来的。

  田嫂这时忙劝田玲说:“她也就这么一说,你干嘛脾气这么大?你自己身体不好还不注意。”田惠已倒来了水,心里烦乱着没有头绪。

  田玲平了口气,瞟着田惠说:“其实今天我是有喜事通知你的。”田嫂忙笑嘻嘻地问道:“什么喜事?”田玲故意卖关子,喝了一口水,抿嘴望着田惠。见田惠并不很开心的样子,只当是为刚才的事,不知道还有杨华的原因——其实主要是这一原因,而且,田惠也觉得田玲由于自己品格的低劣,结交的朋友也都不是很好,哪有什么喜事可言?所以并不在意。

  田玲只好抠着桌上烫的圆圆的一个茶杯底印子,慢悠悠地说:“惠惠不是要找一个有作为的人吗?现有一个主动上门的一个月前就和我讲了,我故意拖延着试探他对惠惠是真是假,没想到他倒是动真感情呢,天天在你必经的路口等着见你一面。”田惠想到每天都遇见的那个老头,剃着光头,红黄皮色,满脸浮油,又打着皱,那脑袋就像个核桃,田惠忍不住笑了,田玲越发得了意,以为田玲喜欢这样的大款追她,田嫂也笑道:“他怎么个好法?”田玲说:“他才四十不到,手里已有了这个数!”说着树起一根手指,田嫂说:“这是多少?”田玲说:“哼哼,你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哪——100万!”田嫂真给吓住了,瞠目结舌:“100万!哎呀,100万,一辈子也够了呀。”田玲又笑着说:“我倒想钩上手呢,可是人家就是看中了惠惠。”田嫂停了一会儿说:“可惜惠惠有男朋友了。”田玲马上说:“他也有100万吗?”田嫂说:“那倒没有。”田惠笑着对田玲说:“姐,你别为我操心了,那个人我是不愿意的。”田玲忙靠近田惠说:“惠惠,你别傻了,爱情算个屁,钱才是真的,等你老了,你的男人背叛了你,你只能跟钱过日子了。”田惠受不了田玲的这种语言,简直粗俗透顶,看到她光溜溜的皮肤上用眉笔花出来的两道眉毛,觉得很异样,于是说:“姐,还是自然的眉毛好看。”田玲没想到田惠竟真的对钱无动于衷,她不能理解,因为现在她已经就是金钱的奴隶,她不知道这世间比金钱珍贵的东西很多很多。

  她促成那男人与田惠只要有一次,男人就给她2万元,如果能接婚,就给20万,所以她才这么积极的撺掇,而且照她的理解,能嫁给这样的有钱人,妹妹也是幸福的。可是田惠态度这样坚决,没有任何余地,她觉得是妹妹太年轻的缘故,不由也叹了口气。这时手机响了,正是那男人的,问怎么样了,男人的意思是如果说不成,就找机会让他们好一次,他在她的住处等回音。

  田玲想,她现在年轻肯定恨我,但她以后像我这样年纪的时候自然就记起我的好了。既然她不同意处朋友,先让他们好吧,女人也就那么一回是珍贵的,给了那财主,她就会心安了,不再去幻想虚无缥缈的爱情了,说不定还哭着闹着要嫁给他呢。她这样想着,竟不觉笑了起来。田惠见姐姐突然笑了起来,而且声音怪怪的,显示了她的苍老和浅薄。

  田玲说:“惠惠,最近我也学英语了。”田惠很诧异:“哦?!”田玲怕谎言被揭穿——连自己名字都不认识,对国语都一无所知,哪能学英语?脸就红了起来,看到田玲脸红了,田惠觉得自己真不该用这种口气,甚至为田玲变成了今天的样子感到一阵心酸。

  田玲说:“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书在家里,你又好久没去我那儿看看了,你到我那儿,我们姐妹好好谈谈?”田惠虽然觉得根本与姐姐没什么好谈的,可是姐姐毕竟为了家和自己才变成今天的样子,而且她向来也不提什么要求,这个要求也不过分。正要答应,田嫂说:“今天太晚了,改天吧。”田玲赌气说:“妈,我是老虎吗?妹妹住一晚也不行?”田嫂便不再言语,只是送她们走时,总是不放心似的,对田惠说:“到那儿别离开田玲,啊?记住哦。”田惠笑着说:“妈,你怎么啦?好啦,你和妞妞早些睡吧。”

  田惠再也想不到正是田玲将她推上了绝望的悬崖。

  七

  杨华觉得自己白天的态度伤害了田惠,当晚就去找她,田嫂说去她姐姐家,深夜的车少,他步行了三站路才找到了这个门牌号,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外面又下起了瓢泼大雨,杨华不知为什么就是想见田惠。他在雨地里如困兽般走了一会儿,突然发现那幢房子里的一个房间亮了灯,他马上又跑过去敲门。很久,杨华的手都磨破了出血了,门才开了,一个睡意朦胧的墉懒的少妇穿着很性感的纱裙来开门。杨华直觉上这个人就是田玲,但是他实在看不出她与田惠有哪一点相象。

  “田惠在这儿吗?”杨华在门口淋着雨问,田玲上下打量着他,知道他就是妹妹的那个男朋友了。便说:“她在,不过,”她假装疑惑地望着他,“她正与她男朋友在床上……..”杨华觉得如被电击雷轰般愣在那边,再大的雨打在身上都没有感觉。田玲露出几分嘲笑兼同情的神情,假惺惺地说:“要么你进屋坐坐,跟她见个面,现在雨下得这么大。”见面又怎样?你又算她什么人?杨华默然。田玲又笑着说:“那男的很有钱呐,惠惠跟他真是享福了。”不要说是下大雨了,就是下锥子也要走了。
杨华毫无方向地匆匆走了很久才停下来,觉得脚走起路来一软一软的,夜雨昏昏沉沉地下着,人也昏昏沉沉的。

  很多天,痛苦都细噬着他的心,每天田惠都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有时候做梦,还梦见她伏在他肩头哭泣,问她怎么了,她又云里雾里地消失了。他想想还是应该与田惠当面谈谈,他总隐隐地感觉田惠的为人不会做那样的事,当天下午,他们还在一起的。有一天,晚饭后,天色还很亮,杨华又向对过的田惠的阳台望去,还是空荡荡的,花盆有几朵粉色的小花,晾着的一件田嫂的褂子在那暮色苍茫中摇来荡去,杨华便想起他们以前在阳台上的互望,不禁满心的惆怅。

  单位的人说她休假了,到她家,田嫂也有难言之隐似的前言不搭后语,说不清楚田惠的去处。杨华的心都快碎了。

  田嫂其实是因为田惠不让说的。田惠那天晚上到了田玲的家,就忽然停电了,她当然想不到这都是田玲一手导演的,田玲说去找支蜡烛,就又怪笑着转身离开了,田惠真是怕听她这种笑声。她一个人做在黑暗里,忽然感觉有类似细沙似的呼吸声,她以为是自己紧张所致,可是呼吸声越来越明显,竟是不可遏止的男人的喘息,并以及快的速度逼进她,她一下子恐惧起来,刚想喊,嘴却被另一张最嘴死死的堵住了,她想反抗却被牢牢地控制住了,一只罪恶的手在身上急不可耐地四处游动,肮脏的情欲窒息着黑暗,上浮或坠落,男人呻吟着,号叫着,肆无忌惮地毁灭了纯洁。

  这之后田惠就病倒了。杨华每次来她都在房里,她有多想见他,想向他哭诉她的遭遇,想告诉她自己有多爱他,想告诉他她现在有多难过——就像死了一般。但是田嫂说,杨华那样年轻气盛,包不准会出什么事,就是上了法庭,也是田玲一手造成的,难不成要把她送进监狱?而且女孩的名声最要紧,以后还怎么做人?而且杨华毕竟是男人,他知道了能不在乎吗?本身他家里就反对田玲,现在你又有了这样的事,你和他能成不能成也难说。还有一些话,田嫂没敢说,照她的想法,那个财主对田惠也很真心,田惠也成了他的人,女人自古就是从一而终,嫁给他也未尝不可。但是她看田惠的样子,简直恨透了田玲和那个财主,倒是对杨华还念念不忘似的,她是晓得田惠的脾气的。

  几个月后,有人来忙忙地跑来说:“田嫂,你家大丫头不行了,躺在房子里要断气了。”田嫂一下子慌了起来,眼神仓皇又错乱地望了一眼田惠,她本想田惠一起去,瞬间又觉得那不可能,但是自己一个人到了那里,又该如何处置呢?正踌躇着,田惠已穿好了衣裳,那意思是要去了。田嫂眼泪都要下来了,说:“孩子,我们不晓得阿能赶上见她最后一面呢。”田惠没说话。

  田嫂和田惠把田玲抬上了车,田玲脸色灰暗,气若游丝,眼珠在合着的眼皮下抖动着,她要是知道自己已得了癌症,还要那财主的钱干什么,自然更不会逼妹妹做那样的事。她怪田嫂没早告诉她,田嫂一急就说,那是田惠不让告诉的,怕生病的人心里承受不了,可是她听了这话心里才真正犹如油煎火燎一般承受不了,原来妹妹是这样地关心她,而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淡黄色的斜阳迎面照了过来,出租车在萧萧落叶中疾弛而过。田玲突然睁开眼睛,拉着田惠的手说:“将来让妞妞读书或学一样本事,女孩长得丑,再什么都不会,生活会难的。”她从来不肯承认妞妞丑,却在这样的时候说这样的话,让人辛酸。田惠没做声,眼泪却流了下来。路边一个大的广告牌,一大片红,中间又有些细碎的白花还有些点点的绿色的不知是什么,堪的人眼晕;路上的行人很多,在那斜阳里匆匆地走着。

  到医院的时候,田惠才发现杨华已早等在门口了,她又忍不住掉了眼泪,忙低了头,却不知杨华已到了跟前,并没多说什么,便帮忙安排照应。

  杨华没想到几个月后的田惠变化这么大。他总认为她是最有朝气的,个性沉毅,面临任何困境都能有余勇可贾似的,别有一种风度和气质,但是现在的她面容憔悴,神情萧索,还有点恍恍惚惚的,好象受了很大的刺激。杨华的心柔柔地疼了起来,不管怎样,以后他一定要保护好田惠。

  田玲死的时候很安详,仿佛对以后的路很放心。

  八

  妞妞喊了一声,田惠终于喝了冷温的水,抱了妞妞来客厅喂饭。杨华端着小碗,吹着热气,笑着说:“妞妞吃饭喽,好香哦!”妞妞便要挣脱田惠的怀抱,直盯着她的小碗,田惠也笑了:“她这个年纪整天都忙着吃。”杨华说:“可不是?妞妞每天混个肚子圆就满足了。”又笑眯眯地望着田惠说:“什么时候给妞妞添个弟弟或妹妹?”田惠微微有点脸红,不做声,怀里的妞妞看着热气腾腾的小碗,急了伸手喊着:“要!要!”杨华便意味深长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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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6-3-12 18:02 | 只看该作者
精彩
3#
发表于 2006-3-12 21:30 | 只看该作者
读天珠的小说,首先感觉到一股浓郁的生活气息,她的小说很有章法,层次分明清晰,有很突出的主题,而且加上美丽的语言,增加了可读性。
4#
发表于 2006-3-13 10:08 | 只看该作者
天姝的小说里我最喜欢的是这一篇.在不紧年慢的叙述中将人物性格塑造得鲜活饱满.看起来故事没有走出一个家庭的范围,但所体现出的人生的悲苦和无奈却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5#
发表于 2006-3-13 10:37 | 只看该作者
天姝的小说生活气息很浓,总是不露痕迹地展示生活中的一个侧面,伤痛的背后饱含温情,给人以憧憬。期盼天姝更多好的作品!
6#
发表于 2006-3-13 10:49 | 只看该作者
残酷的生活现实赋予了两姐妹不同的命运,给人沉痛和深思!

小说注重了细节描写,很到位,当然还可以再简练一些。问好!:)
7#
 楼主| 发表于 2006-3-13 17:30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式路 发表
精彩

过奖了,谢谢式路。
8#
 楼主| 发表于 2006-3-13 17:36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蓝色的小木屋 发表
读天珠的小说,首先感觉到一股浓郁的生活气息,她的小说很有章法,层次分明清晰,有很突出的主题,而且加上美丽的语言,增加了可读性。

您的鼓励给了我无限的信心,谢谢您,谢谢。
9#
 楼主| 发表于 2006-3-13 17:47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左显辉 发表
天姝的小说里我最喜欢的是这一篇.在不紧年慢的叙述中将人物性格塑造得鲜活饱满.看起来故事没有走出一个家庭的范围,但所体现出的人生的悲苦和无奈却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你的回复我很感动——你是看完了全文,对于一个作者而言,这是真开心的事,尤其我的文章这样的长——将近一万字。这篇小说是周末的晚上10点写到第二天早晨9点30 分才完成的,平时我工作的压力很大,而且没有时间看书写小说,因为责任休息也很少,有时觉得自己的身体状态已达到了极限,累,可是有了精神又会一如继往。我罗嗦了,不好意思。再次谢谢。
10#
 楼主| 发表于 2006-3-13 17:48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快乐鸟嚎叫 发表
天姝的小说生活气息很浓,总是不露痕迹地展示生活中的一个侧面,伤痛的背后饱含温情,给人以憧憬。期盼天姝更多好的作品!

谢谢妹妹支持,谢谢。
11#
 楼主| 发表于 2006-3-13 17:52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残酷的生活现实赋予了两姐妹不同的命运,给人沉痛和深思!

小说注重了细节描写,很到位,当然还可以再简练一些。问好!:)

谢谢一楠,谢谢,我以后一定注意不罗嗦,呵呵,我生活中话比较少,所以在小说中就不自觉地罗嗦了。再次谢谢。
12#
发表于 2006-3-13 21:19 | 只看该作者
再看,也还是精彩
13#
发表于 2006-3-13 21:40 | 只看该作者
问好一下。你的勤奋是可见的。注意休息,同是女人的关爱。:)
1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3 21:51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式路 发表
再看,也还是精彩

式路,谢谢,多提意见。
15#
 楼主| 发表于 2006-3-13 21:52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陌笛 发表
问好一下。你的勤奋是可见的。注意休息,同是女人的关爱。:)

谢谢,陌笛,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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