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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白雪一样白 [打印本页]

作者: 人在天涯 时间: 2006-3-19 14:48
标题: [原创] 像白雪一样白
　　熟透了的麦子像待产的孕妇站立在五月的天空下等待着农人的收割，阵痛是他们的又一次新生，它们将被农人拉到麦场，脱粒、晒干，等待它们的命运有两种：一部分留在农家，磨成面粉，蒸成一个个又黄又硬的小馒头；另一部分则被运往城里，磨成面粉，最后变成一个个又大又喧像白雪一样白的馒头。

　　这一天，父亲顶着五月炙热的阳光，弯着腰、勾着头在麦地里割麦子，汗水沿着他的两颊溪水一样向下淌。父亲后来直起腰看日头升到何处时，他看见麦浪起伏的麦地里跑来一个人，来人一边跑着，一边向父亲招手，就是这只被施了魔法的手牵引着父亲一次次消失在季节的深处。父亲走后，母亲一个人在烟波浩荡的麦田里一边大骂着父亲，一边疯狂地割着麦子，母亲已经把父亲看成了麦子，她所有的怒气和怨恨都凝聚在锋利的镰刀片上：“你这个没有良心的黑鬼，你去城里吃又大又喧的白馒头，却让我在这里受罪，你那黑得像锅底一样黑的脸无论吃多白的馒头也白不了！”汗水淹得母亲睁不开眼，麦芒刺得她的胳膊、腿、手、脸又痛又痒，可她全然不顾，她的身体已不是她自己的了，她这样下死力地糟蹋自己的身体仿佛是为了折磨父亲。

　　父亲从城里回来时已是热浪翻滚的夏季，母亲正躺在门前的树荫下歇她那伤痕累累的腰。母亲远远地看见父亲背着大包小包地走近时却转过身子给了父亲一个冷背，父亲并不生气，他把鼓鼓的包放在凉席上，从缝在内裤上的口袋里掏出几张新崭崭的票子，父亲在热风四溢的酷夏里把钞票摔得啪啪响，钞票的脆响惊醒了卧睡的黄狗，黄狗的眼睛也在那一刻睁得大大的，它也许还没从美梦中醒来，而母亲却在父亲忘情炫耀的刹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回了新崭崭的票子，钞票在烈日下呈现出耀眼的光辉，光辉下的母亲完全忘记了麦田里的劳累和汗水……

　　父亲带来的那一大包白雪一样白的馒头和几张新崭崭的钞票暂时堵住了母亲的嘴巴。吃着白雪一样的馒头、兜里有了钞票的母亲并没有发现父亲的异常，父亲在整个炎热的夏季都心神不宁，他常常在难眠的夏夜里发出长长的叹息，父亲的叹息在绵长的雨季里青草一样疯长。

　　当花生在地里等待着农人们来收时，父亲又一次踏上了进城的旅途。这一次，父亲是乘母亲不在家时偷偷溜走的，父亲和上次一起进城的邻村男人坐上开往城里的客车时，母亲正站在堂屋里跳着脚破口大骂。父亲走的时候留了一张字条和50元钱，字条上写的是父亲又进城了，50元钱是让母亲找人来忙秋。

　那一地白白胖胖的花生像一个个可爱的孩子平息了母亲的怒气。母亲没用那50元钱找人忙秋，她一个人在秋高气爽的蓝天下弯腰躬背地拔着花生秧，拔完了，又一个人用平板车拉回家。半夜里，一村的人在劳累中打着很响的呼噜声时，只有母亲一个人在院子摔着花生秧，摔花生秧的单调而又乏味的脆响在小村的夜空里寂寞地回响着。母亲睡得晚起得早，有几次她刚刚躺下来却听到外面落雨了，她只好胡乱地披上衣服找出塑料布盖花生，等到母亲把花生用塑料布苫好后，天已放亮了。


　　母亲虽然累，可她心里是满怀了希望的，她在想着，等到父亲从城里回来的时候，家里又将吃上白雪一样白的馒头，口袋里也将鼓鼓的。这样想的时候，母亲就觉得再苦再累也值得了，可母亲怎么也想不到她满心期盼的会是一场空。

　　父亲回来的时候已到了年底。母亲在一个飘着风雪的夜里听见了几声闷重的敲门声，母亲打开堂屋门时黄狗嗖地一声从屋里蹿了出去，母亲有些胆怯地问：“谁呀？”门外传了父亲虚弱的声音：“我。”母亲看到的父亲和当初离家时的父亲已完全不同，父亲的头发凌乱、衣服上血迹斑斑，他走时带的行李也不知丢到了什么地方。母亲问：“你怎么了？”父亲摆了摆手说：“进屋再说。”

   　
　　母亲把晚饭时的剩菜热了热，又烫了一壶白酒，父亲喝了一口温酒，吃了几口剩菜，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后，才说出了他的遭遇。


　　父亲在农忙的节骨眼上进城打工已经三年了。每年的农忙时节，在城里打工的民工都会走一批，这个时候的民工最难找，为了留住民工，老板们想出了很多办法，其中最好的办法就是长工资，即便如此仍然有民工请假回家。父亲和邻村的男人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城的，他们最初很轻松地找到工作并且谈好了工资一天一发。第一年，父亲不仅在半个多月的工期里天天吃白雪一样白的馒头，还赚到600多元，尝到甜头的父亲以后每年都在最忙的时节进城打工。今年的麦收季节，父亲进城后发现工地上都不缺人，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到了月底，没领到一分钱的父亲却被老板找了个借口辞退了。父亲为了不让母亲知道他没挣到钱，他临回家前找老乡借了几百元钱并且买了一大包雪白的馒头带回家，父亲很轻松地获取了母亲的信任，他想在下一个忙季里把钱赚回来。

　　父亲再次进城后发现工作更难找了，父亲最后去了当初借钱给他的老乡的馒头店里卖馒头，这个工作是父亲进城几年来找到的最好的工作。父亲每天穿着雪白的工作服和白雪一样白的馒头在一起，这让他找回了一点做人的自信和尊严，可父亲的那点可怜的尊严和自信很快就被一个城里男人像撕一块遮羞布一样很轻易地撕碎了。那天，一个衣着讲究的男人来买馒头，男人买了6个雪白的小馒头，计1、6元，男人在一个鼓鼓的皮夹子里找出1、5元零钱给父亲，父亲说：“还缺一毛钱。”男人说：“没有零钱了，下次来再给你。”父亲说：“100元的钱我也能找开。”男人有点不耐烦：“我天天来买馒头，我会欠你一毛钱不还吗？”父亲：“我又不认识你，你要是不来还怎么办？”父亲的这句话让男人勃然大怒，男人把1、5元钱仍到父亲面前恼羞成怒地说：“我就打算欠你一毛钱，你能怎么样！”男人说完拿着馒头扭头就走，父亲从后面一把扯住男人的衣服不让他走，男人走的急，父亲用力又猛了些，只听见‘哧”地一声响，男人的名牌西服被扯开了一个大口子。男人看到自己的西服被父亲扯坏了，他刚才郁结的怒火排山倒海般地发泄了出来，他一脚踢翻了父亲卖馒头的筐，又一拳击中了父亲的额头，父亲被这一拳打出了怒火，两个男人扭打在了一起.，终究是父亲的力气大些，他把男人压在了身子底下。,吃了亏的男人打了一个电话，就在男人找的人即将到来之前，馒头店的老板让父亲快跑，老板告诉父亲，这个男人有黑道背景，等他的那帮弟兄来了，父亲不被他们打死，也要被打残废。父亲顾不上收拾他的行李，撒开腿就跑，他一口气跑到长途车站，搭上了回家的客车……

　　那一夜，父亲躺在温暖的大床上听着室外风雪飘摇，他在半梦半醒之间说着胡话，他听见埋在大雪下的麦子在欢快地唱着歌，他看到白雪一样雪白的馒头在饭桌上跳着舞，他还看见那白雪一样白的馒头被一双贼亮贼亮的皮鞋一脚踢到污水里……

　　父亲醒来时已近午时，雪花依然飘舞。父亲穿上衣服来到院子里，母亲正在灶房里蒸馒头，父亲看着一地耀眼的白雪想：蒸笼里的馒头会像白雪一样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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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000 时间: 2006-3-19 17:35
请新朋友仔细看一下怎样排版，把自己的文章按规定排好版。问候！

作者: 人在天涯 时间: 2006-3-20 08:34
已编辑完，请指点。

作者: 邱天 时间: 2006-3-20 09:12
老实巴交的父亲，死心眼的父亲，人物的性格很突出啊！

作者: 清泉流石 时间: 2006-3-20 21:08
有生活气息了。

作者: 左显辉 时间: 2006-3-20 23:36
“父亲”并不死板，可他不太了解这个让人眩晕的时代。文章在表达上娓娓道来，节奏上比较匀称，显示出作者在驾驭文字方面的功力。一些标点不合要求，改过来吧！

作者: 一楠 时间: 2006-3-21 00:10
散文话的叙述语言，表现出了农民生活的艰辛和悲苦，另人深思！

作者: 春苗儿 时间: 2006-3-21 07:55
父亲是一首歌，永远唱不完！

作者: 济南识小 时间: 2006-3-21 20:13
标题: 散文化的小说
很好.

作者: 人在天涯 时间: 2006-3-22 14:06

最初由左显辉发表
“父亲”并不死板，可他不太了解这个让人眩晕的时代。文章在表达上娓娓道来，节奏上比较匀称，显示出作者在驾驭文字方面的功力。一些标点不合要求，改过来吧！

改了，请左版主在看看。

作者: 左显辉 时间: 2006-3-22 15:28
看过，省略号怎么还是六个圈？：）

作者: 人在天涯 时间: 2006-3-23 07:55

最初由左显辉发表
看过，省略号怎么还是六个圈？：）

呵呵，改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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