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时间，风云挥散

丁香笑雨

　　我尽可能地做到毫无偏见！

　　紫嫣娴雅地坐在这个酒店大厅临窗的位置，她眨了眨眼睛，这么想。

　　她的朋友还没有来，略微一转身，抬头便看见窗外的天空，阳光攸然灿烂，云朵忽然有些刺人眼目，往事骤然在脑海中闪回，进而流淌成一条盛满记忆的河流。她仿佛独自在河边私语：我不是一个心怀记仇的人，但我嫉恶如仇；我不是一个容易忘记的人，但我往往容易记住一些别人已经忘记的事情。当她望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春风满面地穿过大厅的时候，那条记忆的河流，依然固守着一缕气息微弱的时光和碎影，流淌在心灵深处。这时，她又从紫嫣面前匆匆经过，对紫嫣微微点头含笑；紫嫣微笑，但她在时间之外，用自己的眼光，丈量着曾经的那段时光的刻度。

　　一些仇隙涌现在记忆的出口。这在紫嫣看来，并非出于自己的个人情感，而且，在今天看来，也许是个错误的时间和地点。但它却分明地存在，存在于她的胸臆之间。

　　她的背影清澈地掠过紫嫣的眼帘，如一朵清莲的袅绕，素洁淡雅，仪态万方。紫嫣的心中洋溢着一种激赏和浓郁的诗意。她很像自己。紫嫣再一次向她望去，除了那双眼睛，这袅袅婷婷的身影，那朗润秀致的脸庞，和清脆悠扬的声音都是如此的雅致。只是她悠长的长发在似有似无的波浪里披散着，一种惬意的凌乱，就和她笑颜里极为细长的眼睛一样，个体的看似不足，而在整体的和美中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逸致，更添了她十分的俏丽。紫嫣，则长发轻绾，一个惹人喜爱的发髻，出尘的秀美容貌便浑融漫溢着她的自由洒脱里。一种隐约的吸引，在她们彼此的赏心悦目中沉沉的、沉沉的没落。

　　丰盈的内心隐约起来，而那些往事又踯躅在记忆中间。紫嫣明白，虽然这一切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有一份恩怨早已从她们各自的爷爷、奶奶那里一直流传，流传到今天。

　　那女子的父亲也坐在酒店大厅的另一角，起初，紫嫣并没有认出，依稀从她们父女亲昵的情态上，紫嫣便猜出了几分。小时候，紫嫣有时就在路上看到他，但现在，好象太久太久不曾见过，这已经是一个和紫嫣完全陌生的人；此刻，对于紫嫣来说，他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不知道他的大号名谁，但紫嫣绝对准确的记得他的乳名叫“任犬”。紫嫣也知道她是她父亲任犬最小的女儿，而她的父亲比紫嫣的父亲大出十好几岁，鬓角依稀的白发，明显地表示他老了。因为，从她记事的时候起，奶奶有时默默地绣着花，或者正摘着青菜，抑或做着别的什么，突然就提着他的名儿，开始诅咒他的爹；“那绝死鬼任犬他爹……”

　　这样的话语方式，格式是固定的，此句缘起，后面那些痛陈往事的内容基本上也是约定俗成。

　　紫嫣从幼年开始，一直是一位听者，她从来不问询，也不插嘴，仿佛那些话跟奶奶每天唤她洗脸梳头一样，毫无探问究竟的必要。年复一年，她听出了那些话里的仇恨和奶奶仇恨的根源。奶奶所诅咒的那个时世，当时，他家仅仅土地，就拥有良田数顷。饿死人的荒春头上，那女子的爷爷还要大斗进小斗出；一条线的溜溜大雨里，他爷爷硬是不许收工，一场雨下来，正赶上疟疾流行，一次就死了八个长工。其中，那个叫进财的，日子已经定好，等着那个月工满回家娶媳妇，结果死在了结婚的前一天。他爷爷号称“任善人”，一月、两月的，也让厨房给伙计们做顿“咬咋”，就是做顿白米掺了一大半玉米糁的二米子米饭，并让他们见见油星。这好消息事先并不告诉他们，冬天里，他会突然在某个中午伙计们收工后，非常费力地端一大簸箕柿子给他们吃。那些寒冷的冬天，饥饿比寒冷更啮噬着他们撒满霜雪的心，偶尔有柿子吃也的确不错。但是，有一个人出现了，他在东家慈祥地“吃吧，吃吧，尽饱吃！”地鼓励声中斜睨着他，就是一动也不动，待东家前脚出门，他后脚端起这些柿子一倾子倒进牛槽。有的人饿急了，扑上来就和他撕打，他不还手也不说话。两三次相同的事件相同地发生后，都有二米子米饭吃。不但没人再和他打斗，而且他还获得了穷苦弟兄由衷的敬佩。他总是跟东家闹别扭，和东家论理，说伙计们吃不饱，要求伙计病时要让他们适当歇息等。他的言行并非没理没据，东家对他真是奈何不得：辞退他，这文书一写就是三年，他工期远远未到，他说工满以前他绝对不会离开；再说，主人对他也是心有流连，他干活踏实，吃得是多些，一人却能干两人的活。只是他越来越和那些泥腿子拧在一起，不断策反那些原本和牛一样的伙计们起来跟东家对着干，这就越来越成为东家的一块心病，后来，简直就是眼中盯，肉中刺。就在奶奶嫁过门的那一年，任犬他爹来逼壮丁，他被生生地拉了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奶奶的弟弟。他从此黄鹤一去无消息。有人说他去了台湾，也有人说他死在了战场上……每年的农历五月十七，是弟弟离家的日子，这天奶奶总少不了诅咒任犬他爹，也把那时的岁月再摊出来，晾晒一番。记忆，就这样一圈一圈镌刻在了紫嫣的年轮里。

　　骂完任犬的爹，少不了再骂任犬的岳父。为什么？这还需要从头说起。

　　解放初划分成分，“任善人”家完全符合地主成分的所有条文，而任犬的妻子素芬家却一穷二白，光荣地划了个贫农。但是这些事和任犬、素芬都没有关系，因为，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出生。
话是这么说，这说没关系，并非真的就没有关系。一年后，任犬、素芬分别在这两个家庭毫无选择地出生了，他们同一年进学堂，在同一个班级读书，一直到初中毕业。上学的这些年，素芬始终受到任犬哥哥一样的呵护；当他们离开学校，彼此却占据了对方的梦境。任犬的自卑在梦里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梦见自己勇敢地牵着素芬的手，漫步在上学必经的那条小街上，素芬不时回头，望着她甜蜜地笑。突然，素芬的爹出现了，举着一根大棒把他追了几条街，他拼命地跑，每条街都成了死胡同……他从梦里大汗淋漓的醒来，心砰砰直跳。家庭的高成分，再一次使他缩回到自卑、委琐的壳里，而素芬一次又一次用真挚的爱，叩响了他紧闭的心扉。

　　当这一切刚刚露出端倪，素芬的爹便暴跳如雷，但他的任何竭力阻止，都无法分开两个深深相爱的人。任犬和素芬不再往来，他们却常常会在大街的某个角落碰巧相遇。素芬的美丽和能干是她周围那些姑娘所无法企及的，所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几年下来，依然没有一个使素芬满意的。

　　“一年比一年大了，这女大不中留啊。”

　　正在素芬的爹为她的婚事倍感忧虑的时候，一个黄昏，任犬借了几家，终于借到一辆七成新的自行车把素芬接回他家。从此，素芬的娘家和素芬断绝了一切往来；就在这一天，他们算是结婚了，没有鞭炮齐鸣，没有宴请宾客，甚至没有一床新里、新面、新棉花的棉被覆盖他们新婚的夜晚，但他们终于没有退缩。就在几天前，素芬从家里悄悄偷出户口本，他们领取结婚证的时候，那两颗心的憧憬，就这样变成了用几十年的时间凝铸的一个光阴故事。

　　这一切，似乎和紫嫣奶奶骂任犬的岳父没有关系，其实不然。事情是这样的：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一天，任犬的岳父到紫嫣家来，说公家要求各户交出金银首饰，户户都得上交。紫嫣的奶奶犹豫了，任犬的岳父就苦口婆心地循循善诱，直至金石为开。紫嫣奶奶把该交的都交了，最后，她把紫嫣姑姑胸前的那个银牌和自己手腕上那对镯子一齐取下，统统交给他。不久，紫嫣的奶奶怀疑那些东西到了任犬岳父手中，上交的时候可能打了折扣；她一直为此如噎在喉，问过任犬的岳父，他拍了胸脯说全都上交了，但在一九五八年的吃食堂运动中，任犬的岳父为贫下中农抹了黑，他因贪污粮食而受到批判。紫嫣的奶奶由此更加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她开始怀疑贫下中农中也有坏人；而见到任犬时，虽然不和他说话，但她对别人说，任犬是个好孩子，勤快、厚道、懂事理，比他爹强一百倍……

　　耀眼的阳光流泻过来，悄无声息地擦过巨大的玻璃窗，空间上的距离和深度像不可思议的情节没有任何征兆地来到面前，就像一回头，许多细节，就这样留在了生活里。但紫嫣相信，她们的故事一定会有一个精彩的结局。

　　紫嫣再一次向她望去，她们的视线又一次相遇了。

　　“紫嫣！”

　　紫嫣的朋友们来了，她们迎接着紫嫣刚刚回过神来的惊喜，那女子浅笑着向紫嫣走来，“你的朋友可以入席了吗？208环境不错 ，请吧！”她站在楼梯口，非常幽雅的一伸手，示意着楼梯的方向；之后，她的手和对面走来的紫嫣的手握在一起。此刻，紫嫣瞬间一闪念：不知道那种时光一直延续到今天，我们将都该处于怎样的生活境地呢？两双温润的手紧紧相握，

　　她说：“欢迎你再次惠顾！”

　　紫嫣说；“喜欢你，喜欢这里！”

　　她们相视而笑，紫嫣的目光悄然定格在这两双手上，她满心欢喜地目光里，仿佛是她们用各自的双手所拥抱的火热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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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姝

丁香，你好啊。
文章挺好的。

一楠

小说有厚重的背景，但需要凝练和布局！问好！：）

蓝色的小木屋

拜读，问好！

丁香笑雨

问候天姝，谢谢你！
感谢一楠老师指点。
也问候小木屋老师。祝好！

叶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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