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7000字
血 蝉
● 一了
即使你是一个身心羸残的伤者,关心与呵护他人依然是你的责任,只要信念的阳光暂时没有从生命的天空滑落,你就应该将上帝用刀切给你的那一小段路用心走好。我要讲的这个故事发生在一个雷雨延绵的夏季,那一年我患了一种不能不治,但又永远都不可能治好的眼病,病难的侵袭在淘尽了我所有的的积蓄的同时,也淘尽了我的思想。我像一名神经官能症患者,每日知无两俱浑浑惚惚地生活在这个世上。
记得那是我刚刚从省城医院回来,我的久别的妻子像客人一样热情接待了我。她给我做了可口的饭食,又给我冲上一杯水。她说:你走以后,学校的丁老师来过了。
听到这里,我举到唇过的瓷杯一下便停住了:你说丁云?
妻子的脸上露出几丝不快的神色:你有好多丁老师吗?
我摇摇头。尽管我与外界交往日少,也不会忘记丁教师的,街道的转弯处,清冽的河水边,学校肖茂盛山草的空地上,留一头齐耳短发,善着一件白色线质衬衫,下身一袭黑色折边短裙的便是丁老师了。与你笑时,她总是静静地与你平视一下,然后用力点点头,左颊一记深深的笑靥便盛满清纯的光芒荡溢开来。
丁老师是家乡几处小学唯一的女教师,也是我唯一的文友,有一次,我们在县里召开就连省里市里都越来越少的笔会,仅有的5个与会者中,就有与我同车而行的她。丁老师有一篇在风中行的散文这样写:风的质地很轻很柔/像妈妈的手指梳过我的长发/我的心怀一如春野荡蹄的小马......
其实,当我远居省城,身上带的仅有的一千元钱又被骗走,觉得自己愧对妻儿,打算一死了之时,首先便看到了丁老师的眼睛,丁老师的眼睛深如秋潭,怨怼地望着我,似乎这样对我说:好男人不应该有泪水与悔愧,只应有成熟的记忆和新的起点。我清楚地知道,妻子和儿子所组成的家庭只能是我的任务和责重,而只有共同爱好的丁老师才会给我一咱天然的生存力量。
我又有什么时候样的理由不记住丁老师呀。
对于我的回家,儿子是最明显的欢迎者。那一天晌午,儿子放学回家,推开房门,惊喜地喊一声爸,然后竟做错什么事情似的垂下头,站到一边,悄悄地用手指甲抠弄着自己被墨水染黑的一双小手,静静地听我和他的妈妈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寻一个借口慢慢地走向我,将又温又软的小身体挪到我的身边,轻轻地偎到我的怀里。我伸手摸一下他嫩嫩的小肩膀,看着他的眼睛。
儿子嫩弱的肩膀和稚纯的双眼是时时生长在我的心里的,它们每时每刻都刀锋一样刮动着我的思想,感知着我迹近麻木的心灵,它使我在人生的每一个高潮和冰点都热泪盈眶。
村外是一条明净的小河,初夏倏至的的暴雨洗去了它积存的污垢。河草丰盈地生长着,密整高大的杨林耸起雀鸟嘹亮的歌音。只有这天然翠凝的绿色和玉质的流水才可以明亮人们的视野和心境。我步行 在林间的草地上,任草儿手臂一样牵动着裤脚,头颅微扬,什么也不想。河面上有一面石板小桥,爬上一面小小的土坡,就是儿子的学校了。儿子每逢放学回来,总会和同学们将裤子挽到屁股下面,背负着书包在河草和石缝中捉一种名字叫白条儿的小鱼儿,他们用塑料袋提回家去,放回到瓷脸盆里,然后就将小饭桌搬到院子中的空地上,一边看鱼儿,一边写作业。令人奇怪地是,儿子非但没有影响解题,而且每一次都是又快又好。儿子的脑子是因为那些鲜生生的鱼苗儿搅活的吗?只有10岁的儿子行为总有点怪异。我是因为少事而突然萌生接儿子回家的想法的。但是我站在小河边的河草中,始终为有见到儿子他们的身影。我怀着怪异的神情回到家里,我和妻子等到很晚才上床休息,想不到等到深夜10点多钟儿子才悄悄地回到了家里。准确一点儿讲,是儿子搞饭吃的笨手笨脚的动作惊醒了我。我翻翻身,喊他到床前,两眼望着房顶不说话,等待他的解释。儿子手中握着一块馍,口中干涩地嚼着,他的头发精湿,身上的小衣裤已辨不清什么颜色,皱巴巴的裹到身上。捉蝉。儿子怯怯地低声说。
他已经非常饥饿,艰难地嚼着馍,一下下拉长瘦细的脖子。我不再与他说话。
一个以学习为职业的孩子竟可以这样,作业不做,深夜不归,去迷恋于什么自然的野趣,儿子,你是否尽到了自己的职责?你怎么可以这样去面对你的父母?无论如何,儿子背着了自己的诺言和做一名好学生的夙愿。他在破坏自己形象的同时重重地伤害了我。
我是患病几个月来第一次来到乡里的。长了一脸络腮胡子,看形象很像一个个体老板的冯乡长把我热情地接到他的家里。病好些了吗?他问。我不清楚该怎样回答。冯乡长说:病没好你就在家里养着,乡里多一个人搞经济建设,少一个人也搞经济建设。冯乡长有话直说地对我说:当然,你们这种文人不让你们读书写字了,似乎就消停了你们的生命,这个世界除了吃饭和钱,真的还有什么东西比这更重要吗?还有你们村小的那个女教师丁云,整天价也是呆乎乎的。她近期也是情绪不好,你有机会还是多开导一下她吧。也难为她的,一个女孩子家的,却被分配到了那样偏僻的大山里,整天价和一个焉巴啦叽的中年男教师在一起,人不变才怪哩。我说:丁老师她人很能干,很活泼,很善良,很温和,也很招学生们喜欢。冯乡长打断我的话,用一种诧异的眼光望着我:这恐怕有赖于你对她的帮助吧?你知道她在外面怎么评价我们的小镇的吗?有一次她和同学们在县里聚会喝醉酒,凝望着外面的天空说:一切死气沉沉,只是树立着一只鲜艳的文学。文学真魅力呀。冯乡长说。
我是回到家里才知道毛毛、小秀和儿子他们在家等我的。看到我在院中支下自行车,毛毛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从兜中掏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片。我展开来,一行清丽的小字飞到面前:你好,近事忙,有暇来校叙。丁云。毛毛是学校的年级班长,小秀是学习委员,儿子是副班长,应该是他们班委会一齐到我家里来造访了。我说:坐,你们。他们互相望一眼,后来,毛毛首先打破沉闷:‘叔叔,我们不是专门为送纸条来的。毛毛依旧站着:我们代表全班向您解释一件事情,我、小秀还有小兵,都不是贪玩的孩子,我们依然是勤奋好学的好学生。
他们说:丁老师喜欢蝉。
他们相互对接着,你缺我补,有条不紊地将事情讲下去。
丁老师那年刚分配到咱这山沟里时,也是夏天,那时我们读小学一年级,丁老师是一个只有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老师。那时,我们的学校还在村西老庙的旧屋子里,但一天到晚丁老师总是笑呀闹呀,全都是因为蝉。她一有时间就领我们到河边的杨林里面跑,蝉音响成一片,阳光金线一般从绿绿的杨叶间筛落下来,丁老师总是要我们去认真地分辨每一棵杨树上有几只蝉,它们已经叫了多长时间,而最响的那个声音是由那棵树上发出的。她撩起长长的裙摆,弯腰去采摘草中鲜艳的小黄花,却偏偏说自己拾起了蝉的声音。我们一有时间便帮丁老师捉蝉。夜里,幼蝉借着雾气的侵蚀,刚刚掏破小洞爬出来,利用最快的速度爬上树干时,我们便去捉。我们成群结队,在杨林中嬉闹着,将捉到的蝉全部交给丁老师。我们捉到的蝉被丁老师全部放到她那顶淡蓝色的纱质蚊帐里面。第二天清晨,幼蝉们便脱掉外面的亮壳,变成可爱的蝉了。它们放溢着褐黑的光泽,两条柔软的触须翘动着,最好看的是那一双翅,像纱质的丝扇,晶亮透明,又如天上的轻云,给人心飞神驰的感觉。丁老师说,她一个人住在学校里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感觉,就是因为有那么多的蝉陪伴着她。她对我们说,最有趣的是夜里她拿着手电筒在蚊帐里面看蝉了。她挨个儿观察它们,看那一只的背上首先裂开线一样的缝,渐渐变宽,将嫩黄的鼻脸、胸脯和虾丝一样的爪腿一下下提出来。它们立在皮壳上,那双翅膀原来是两滴清水,但渐渐张展,渐渐被风丝吸干,便成了那么纯净透明一尘不染的网的纱片。羽化成仙。丁老师是这么说的。丁老师不但教会了我们怎样观察蝉,还教会了我们许多关于志高风清孤异天外一类的不为俗垢的词语。你猜我们那时到校后的第一件事情是做什么?是放蝉,将蝉放飞。我们争吵着,一窝蜂似的爬上丁老师的床,把它们一只只从蚊帐上面捉下来,一齐站到教室前面的操场上,那个时节,操场四周的蝎菊花、地老子花还有步步高花都开出各种香气,我们就伸长脖子,一齐仰着脸儿望着蓝天,看丁老师第一个放蝉。她将蝉合在掌心,仰望着高远的蓝天深吸一口气,将细细的腰一躬,然后用力一挺身,双臂像展开的翅膀向着天空尽力抛去,蝉儿一声吱鸣,凌薄的双翅擦出哨响,带着愈来愈细的鸣唱直插到天空中去。每当蝉儿愈来愈小,然后变作一个小小的黑点儿在视野中完全消逝,我们便会看到丁老师一双乌黑地大眼睛噙满了晶亮的泪光。丁老师是因为蝉才留在咱们这个山沟里的,爸爸妈妈和所有的人们告诉我们,自打建校以来,丁老师是咱们这儿来的第一个女教师。
丁老师教给我们写作文。她说:蝉在黑暗的土地里默守上千个日夜,是为了腾飞。它吸吮树根的汁液,志在参天的晨露。它上千个日夜一声不响,和无语的泥土为伴,为的是清风里的一声悠扬的清唱......天色渐暗时,几个孩子的话语渐渐急切起来,毛毛说:叔叔,我们不要骗您了,我们现在每天晚上都要捉很多蝉,但我们再不愿放飞它们,而是要丁老师一只一只将它们吃掉。您不知道,丁老师的心情现在是越来越不好了,在课堂上,她有时无端地向我们发火,下课后,经常一个人闷闷地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小半天都不出来。她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一开始,我们怀疑丁老师失恋了,但是,我们知道丁老师到我们学校以来,从来没有陌生的小伙子来找过她,她也很少收到外面的信。我们经过分析终于明白,丁老师是对我们这个地方越来越不习惯了,丁老师是城里人,长期在农村生活肯定会不习惯。还有,丁老师一定是嘴馋了,女孩子们都嘴馋,她们一生下来都有个嘴馋的毛病,丁老师一定也不例外。丁老师来到咱们这里后一个星期都吃不上一回肉,每天除了买李挑子的豆腐,再没有什么吃的。丁老师是吃够了煎饼卷大葱和豆腐炸虾酱。这一点,丁老师不止一次让我们给她到王友的货铺子里面买花生豆和芝麻桃酥就是证明。我们通过分析,一致认为丁老师是因为吃不上肉而渐渐心烦的,她的身体越来越瘦,越来越弱就说明了这一点。我们每天清晨将幼蝉带到学校,为了避开那位矮个子的邢老师,这项任务都是由我来完成,我把幼蝉用塑料袋装腔作势起来,再用报纸包好,偷偷地来到了丁老师的宿舍里,朝丁老师的怀里一塞就跑。我们要求丁老师吃掉补身子,而从今以后,真的没有再在丁老师的蚊帐里面发现蝉皮。
毛毛讲到这里,最小的小秀抢过话茬。她眨动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张叔叔,你没有见到丁老师呢,她现在可是白多了,也胖多了,笑起来像花一样好看。
我相信他们的话是真的,点点头。
每到夏天,雨季如期而至,家乡河边的杨林便开始喧闹了,每天下午庄稼人的晚饭刚过,渐黑的杨林中便挤满了人们的手电筒的光影,蝉们已经以不菲的价格成为城乡餐馆和安富人家的桌上美味。我不愿联想丁老师是怎样吃掉那些清丽的蝉的,但无论怎样都为孩子们的行为而感动。他们知道了怎样去关心另人,怎样为自己的爱好和直曰的事业努力,并且成功了。说真的,一所没有女教师的山村小学校又怎么称得上学校,哪怕有一个白发的婆婆老师,也是孩子们天之所赐的需要,那些漂亮的山村女教师是乡村学校的灵魂和乡村乡野的灵魂。
我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晌午去拜访丁老师的。她在上课,看到我出现在学校门口立即走了出来。几个月没有见到她,她一点都没有变化,还是那样静静地和我平视,深深地点头微笑,我轻轻握一下她沾满粉未的手,笑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然后我们谈起了各自分别以来的事情,但没有谈及文学。一个上午,话题便围绕着季节、庄稼、课程扩展开来。我想,我的学校之行是打算看一下那顶淡蓝色的纱质蚊帐的,但我没有理由和机会步入她的么房。我想起了那些飞扬的蝉。说真的,我原打算和她谈一下文学的话题,那样可以延伸到人生的本质,但她对我们共同爱好的避离打消了我的想法。
她将我送到学校门口,手中还持着一只课本,撩一下额上飘动的长发,丝毫不在意邢老师的存在,默默地注视着我轻声说:有时间一定再来玩呀。你知道...,欲言又止,使我们短暂的相聚增添了离别的忧伤。
进入古历的六月,雨季已发展到了中部,天空像一张没有晒干的抹布,时常有如注的暴雨从灰蒙蒙的云间倾降而下。山岭的河岔中始终哗哗响着泻银一样的声音,河水时清时浊,时涨时落,时急时缓,给孩子们捉蝉带来了很大困难。有时他们带了雨伞,而及近初夜却月明如洗,枉给孩子们的行动带来不便,而有时明明看到天色晴好,等到夜晚,却见天幕突然运筹作雨,一个个则只有成为一只只落汤鸡。这一切其实都好,如果什么时候河的上游偷偷落下一场大雨,塞满河床的山洪如猛兽般倏然而至,就会将他们小兽一样漂走。而令我最担心的是蛇,河道中常见一种黑色花纹的尖头环花蛇,夜间专捕田鼠、青蛙和幼蝉。我就亲眼目睹过环花蛇盘在树干上,张开腥寒的大口将蠕动的幼蝉吸入口中的情景。为了孩子们的安全,我除了给他们备下一些感冒药,还专门登山采来了败蛇草,将它的白色汁液挤出来,装到一只白色的小玻璃瓶子内,让儿子带在身上。我告诉他,如果他们中的那一个被蛇咬了,要立即敷用。我并且告诉他急救的方法,怎样首先将伤肢用腰带扎起来,怎样用口吸吮毒汁,怎样点施药汁。一般情况下,雨季进入到中部,蝉们都要出尽了,这时的山村,一切全部由吱吱的蝉音编织起来,将本来就比较闹腾的山村渲衬得更加浑厚热烈。树荫中的草地上,被幼蝉钻出的小洞密密麻麻分布着,它们有的已被各种野物的小爪践踏过,有的干脆让淤泥塞满,而有的则干脆被小昆虫做巢。老鼠和环花蛇分别因为各自的需要迁离河道,到此时已变得极其热闹杂乱的田野或山林栖住。儿子们为了抓住时机,各自订出了任务。/他们计算过,全班十七名学生,每人一夜捉十只蝉,就是一个丁老师吃不下的数字。有几次我看到儿子将蝉带回家,将它们放到一只白瓷脸盆中,倒上水,让幼蝉在水中休眠。这是幼保鲜的最佳方法,既防止了幼蝉蜕皮成蛾,又防止死亡腐烂。幼蝉们少则百只,多则数百只,盛在一张脸盆里,像刚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铁甲勇士笨拙地蠕动着,然后醉酒一样昏睡过去。有一回,孩子们中年龄最小的小刚突然对大家发出疑问说:哇,这么多的蝉,丁老师怎么吃得下?大家说:管丁老师吃下吃不下,只要丁老师高兴,儿子则说:小刚你笨,丁老师不会用盐水泡起来,或用油炒干它们,一次次慢慢吃?毛毛作为一班之长,见解独到:都傻冒了吧?知道干嘛丁老师天天到王友的小铺子里面去吗?丁老师还不是用冰柜将它们冷冻了起来?他们预计丁老师的冰柜内已经积存了老大一坨冰蝉时非常激动。在他们看来,只要丁老师高兴,他们其实是将一部分超值的幸福储备了起来。儿子和同伴们依然这样很晚回家。他们是等待深夜十点钟蝉的第二次出土高潮。他们放学后一下便散到树林里,直到很晚才回家吃饭和做作业。他们渐渐地折腾地黑瘦下来,但一个个却精神很好。
我是在一天夜里恰巧遇到那个事故的。那一天与妻吃饭后,就听到从天边传来一阵阵的雷雨声,我什么都没有说,抄起两把雨伞就朝外走。我的手电筒被儿子拿走了,只有借着闪电的光亮。来到河边,迈下河桥,我在树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清楚儿子们究竟在什么地方。树林中原本就黑,落雨前就更黑了,一丝风都没有,更没有青蛙和夜鸟的叫声,静得怕人。这时,我突然听到一阵喊叫声,看到一串手电的光柱纷乱地闪过,便跑到了近前,是毛毛。他浑身是血,躺倒在地上,塑料袋中的幼蝉全部摔散在面前,正四散爬开去,眼看有几只幼蝉已经在草丛中消失了,毛毛便挣扎着一点点向前爬,一只只抓住它们。毛毛的一只手被什么东西扎破了,脸上都是血,他就那样爬着,用满是鲜血的手将蝉抓起来。我闻到了呛鼻的血气。
原来开小铺的王友一直在做着贩卖幼蝉的生意,他痛恨毛毛和孩子们抢走了他的财源,因为他每收购一只蝉就要得到几分钱的利润。他是吃饭后到河堤上散步时遇到毛毛的,当时毛毛用手电在树干上找到一只幼蝉,正准备用竹竿打掉时,王友便冲了过来,声称蝉是他先发现的,对他大、打出手。
毛毛看到我,喊一声叔叔,眼中差点落下泪来。
我扶毛毛来到河边,天边的雷雨早已响到了头顶。大雨正像千军万马嘶叫着向我们冲来。我帮毛毛洗掉满身的血污,毛毛的鼻口和手与王友的打斗中出了血,我洗净了他的伤口,又去洗那些粘满了血渍的幼蝉,他们与毛毛的血渍粘在一起,带着腥咸的气息,变得丑陋无比。
一个人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要战胜它,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疾病都要顽强地生活下去,这是我十年来的生活体味,但是我们往往困扰于感情的堤坝,长期不能脱离而去。有时我不止一次目睹自己灰墙上的影子,去凭借记忆求寻生活的本质,但总是失败,因为生活的本质只有脱离生活的表面才影子一样有无相间显露出来。
一个月以后,我跨上了出山的汽车。我的目的是在听任命运安排的同时寻找一点什么。
我路过村边的小河,我还可以看到身后妻子射于院门的目光。
儿子们的学校秩序井然,在一片盛开着的红黄相间花朵之中,个子矮矮的邢老师向学生们低声讲句什么,走出了教室。
丁老师人呢?我是向丁老师告别的。
他不解地望着我:丁老师调走了,你不知道?
我诧异地:丁老师她......
他摇头叹一口气:唉,冯乡长爱吃蝉,丁老师是怎样知道的呢?这可是低投高取的好事儿呀.看来,我只有在这个小山窝中捱到退休了。他只管自言自语,竟忘记了我的存在。
转眼已是离家近年。夏季到来,我听到的再不是家乡雨季的雨音和泻洪,而是儿子们是否还去捉那些有一层薄甲的幼蝉,儿子写给我的信中只是讲一些庄稼长势,学习成绩,从来不涉及自己的爱好,我知道他、毛毛、还有小秀,一定又长高了一些。
他们是我们成年人生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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