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心距

杨志广 · 发表于 2006-4-25 15:29

　　　　　　　　　　　　●杨志广

　　继市文联举办的第二期小说笔会之后，廖琪的一篇反映矿山生活的小说又在三月号的《朝花》文学杂志上发了个头题。此后，约稿函和慕名求教的文学青年纷至沓来，他瞬间被淹没在啧啧的惊羡之中。然而，捧着《朝花》杂志，廖琪总是觉得自己的小说在人物的性格塑造方面尚欠火候。于是，他决计走出文化馆的大院，去离开已有两年光景的峪口煤矿体验生活。

　　一大清早，廖琪骑上自行车出了家门，不到半个时辰，峪口煤矿高高的井塔便清晰可见了。重返故地，心中万分感慨，竟下意识地沉吟起来。

　　“呵呵，大廖，眼眶高啦！”行至矿大门口，廖琪忽然感到自行车后坐被人拽住。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憨头憨脑的中年男子正咧开大嘴岔，朝自己顽皮地嬉笑，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廖琪觉得此人很眼熟，“你是？……”

　　“嗬，你小子行啊，长能耐了，刚握起笔杆子没几天，就忘了一起钻煤洞的弟兄了？”对方呵呵笑着。廖琪一拍脑门，暗自思忖：哎呀，他不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张琳——张铁嘴吗？这家伙当时可是213采煤队的活宝。在井下只要一有空，就要绘声绘色唠起自己风流的罗曼史，听得班里那些小光棍儿们如醉如痴、直咽口水……

　　二人热乎乎地寒暄起来。当天傍晚，刚一擦黑，廖琪就被张琳从矿招待所薅了出来，然后直奔张琳家。一进家门，张琳就朝妻子吆无喝六起来：“我说媳妇，整几个好菜，再把咱家那瓶老窖起开，今天得跟廖兄弟好好喝两盅！”话音刚落，门外又涌进三四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礼貌地与廖琪打招呼，话音里带着谦恭和羡慕。张琳拍拍他的肩膀，“你瞧，这几个小兄弟一听说你这个大作家来了，都乐颠馅儿了，还吵吵着要跟你学写小说呢。”廖琪心里好生得意，望着自己胸前那枚市文化馆的椭圆形徽章，内心涌起一种难以言状的荣耀与自豪感。

　　酒至半酣，气氛活跃，话也渐渐地多起来。张琳原本白皙的脸已被酒精烧得酱紫。“廖……廖兄弟，你说，你……你写那鸟毛的小说，能……能赚几个钱？看咱这采……采大煤的，你瞧……”张琳睁着惺忪的醉眼，挥动手指胡乱地比画：“彩电、冰……冰箱、D……DVD，差……差啥？晚上，酒盅一捏，再跟你嫂子进被窝一……一晕乎……”他的话渐渐离谱，惹得酒桌上的几个小青年放肆地大笑不止。张琳妻子粉嫩的脸颊羞得绯红，嗔怪地捶打着丈夫的肩膀。

　　廖琪忽然觉得仿佛吃了苍蝇似的从心里感到厌恶。唉，这些煤黑子，永远也改不掉那些庸俗和粗野，除非他们象自己一样去圣洁的艺术殿堂接受熏陶。“我给你们谈谈怎样进行小说的细节描写好吗？”廖琪认真地说。可是没人理睬他，他们依旧只顾陶醉在刚才的余兴中。哼，还想学习小说创作？差得远呢！廖琪鄙夷地望着他们，放下酒杯，烦躁地走出张琳家。身后，屋内的猜拳行令声不绝于耳……

　　第二天，张琳带着廖琪乘罐笼下井，来到廖琪既熟悉又陌生的213采煤工作面。炮声刚刚响过，掌子面里到处弥漫着呛人的烟雾。廖琪掏出手帕正要擦拭脸上的煤尘，忽听张琳在里面瓮声瓮气地喊道：“廖琪，快攉煤！”他俯身用矿灯照去，只见张琳正用力地攉煤，脚下的电溜子象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河。廖琪踌躇了。看着自己一双已褪去硬茧的瘦削细嫩的手，他没有勇气象两年前那样，袖子一撸，撒着欢儿地攉它一阵子，直到汗珠混着黑黑的煤屑滚落在地。他此时忽然觉得，自己与张琳、与那些正在攉煤、曾经是那么熟识可亲的工友们之间，已经隔上了一层无形的厚障蔽。他怯懦地呆立在那，“这……”

　　立时，工友们停住了手里的活计，和善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陌生了许多。很快，大家重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攉煤、立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廖琪正苦思冥想地愣怔着，采煤工作面里忽然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冒顶了！冒顶了！”有人惊呼着。廖琪发现，张琳是第一个冲进去的。冒顶，是多么的可怕！蓦地，廖琪的眼前仿佛晃动着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他的额头早已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半晌，窸窣声渐渐停息下来。一个被落石砸伤的工友被人搀扶着，踉跄地出了掌子面。工人们都陆续走出来。没有人理睬廖琪。

　　张琳大步走到廖琪跟前，用陌生的目光盯视着他，漆黑的带着血迹的脸上，冰一样的冷。

　　廖琪的头嗡地一下，似乎被人抽去了一根脑神经……

　　两天后，廖琪离开了峪口煤矿。

　　半年后，廖琪因创作业绩平平而被市文化馆解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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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若梅 · 发表于 2006-4-25 16:26

在忆石中文网看到过您，以为您是以诗歌见长的。没想小说也是如此了得，佩服～
问候了～：）

天姝 · 发表于 2006-4-25 17:41

你好啊。
文章挺好的。

蓝色的小木屋 · 发表于 2006-4-25 18:57

问志广好，小说不错，语言挺有特色，这个故事也很有味儿。

马碧静 · 发表于 2006-4-25 20:09

　　短小精悍！很有味道的小说！细品！
　　杨老师是《中国作家》的常务副主编，是我一直佩服的老前辈。杨老师不知道我，可我北京有个朋友和杨老师是朋友。问好：）

杨志广 · 发表于 2006-4-25 20:13

最初由梅若梅发表
在忆石中文网看到过您，以为您是以诗歌见长的。没想小说也是如此了得，佩服～
问候了～：）

谢谢鼓励，我写小说是外行啊：））问好！

杨志广 · 发表于 2006-4-25 20:13

最初由天姝发表
你好啊。
文章挺好的。

你好！谢谢鼓励！

杨志广 · 发表于 2006-4-25 20:14

最初由蓝色的小木屋发表
问志广好，小说不错，语言挺有特色，这个故事也很有味儿。

木屋斑竹过奖，我写小说真的不行。问好！

杨志广 · 发表于 2006-4-25 20:17

最初由马碧静发表
　　短小精悍！很有味道的小说！细品！
　　杨老师是《中国作家》的常务副主编，是我一直佩服的老前辈。杨老师不知道我，可我北京有个朋友和杨老师是朋友。问好：）

谢谢马斑竹鼓励！不过要更正一下，我只是和《中国作家》的副主编杨志广老师重名而已。杨老师是大家，我只是无名小辈：））不过去年去北京参加征文表奖会，还真是杨老师给我颁的奖，我们还照了张合影呢！

一楠 · 发表于 2006-4-25 23:18

有一种距离看不见，但能感受的到。小说表现的比较深刻！

陌笛 · 发表于 2006-4-26 06:19

没有共同哪怕近在咫尺？：））志广再来小说，好看着呢。

马碧静 · 发表于 2006-4-26 09:52

　　呵呵！不管哪个杨老师，终归是我们值得学习的老前辈：）
　　此文语言贴切到位！富含哲思！工种的变更不是问题，可怕的是由此而生的想法。这正是心距的难以逾越。结局充满了讽刺意味，令人回味。
　　精华作品！

杨志广 · 发表于 2006-4-26 10:56

最初由一楠发表
有一种距离看不见，但能感受的到。小说表现的比较深刻！

一楠版过奖，请多赐教啊。

杨志广 · 发表于 2006-4-26 10:56

最初由陌笛发表
没有共同哪怕近在咫尺？：））志广再来小说，好看着呢。

写小说，你才是我的老师啊！

杨志广 · 发表于 2006-4-26 10:57

最初由赵福治发表
兄弟是多才多艺啊，欣赏。

赵兄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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