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合奏（小小说）

济南识小 · 发表于 2006-5-8 14:22

　　　　合奏
　　张岳和李顺师出同门，弹琴的水平不相上下。一把柳琴在张岳手中是大珠小珠落玉盘，李顺怀抱柳琴是小珠大珠落玉盘。

　　学成之后，二人同时回到他们共同的故乡三岔镇，各自拉了些人马组成了吹拉班子，开始十村八乡的赶场。三岔镇地处三水汇合之地，广大的土地上每年都有新来的婴儿，每年都有些老人故去……就像水一样，来了又去了。张岳与李顺各自的吹拉班子迎生送亡。

　　柳琴高音明亮，每有新生儿出生，柳琴在张岳的手中会发出充满力量的乐声，弦拨翻飞，像是黑色的蝴蝶用力地振翅。镇里每有人故去，张岳的弦拨变得缓慢缓慢，那音一次次想升起都被压下去，所以挂满白幡的庭院里凝聚许多呜咽。

　　作为师弟的李顺赶这样的场子，其琴艺也不在话下，所以，李顺与张岳一起平分着三岔子镇生生死死的欢喜与悲伤。

　　平日里，三岔镇的人家请了张岳这班吹拉人马便不会再请李顺的人马。但是，三岔镇的大户人家孟老爷每年给老太爷贺寿总是请这两个吹拉班子同时到场。孟老爷非常慈善，他把张岳李顺请到家里很客气，除了给赏钱，还会请二位琴手一起喝酒把玩。

　　张岳不明白为什么要请他和李顺一起贺寿，便问孟老爷。孟老爷一笑：“老太爷耳朵聋，声音少了，打不开他的耳道。”

　　李顺一乐。李顺应邀参加孟老太爷的贺寿活动，不像张岳只带着人马拿着乐器来。李顺带来人马与乐器的同时，会用礼盒带来长白的参，东海的海马，还有一些东西据说是西域的雪莲。

　　张岳与李顺回到故乡三岔镇的第一年，孟老太爷贺寿那天把二位请到场。等喝完酒，张岳带着人上前台给孟老太爷吹拉弹唱时，突然发现喝酒前还看见的弦拨不见了。众人慌得乱了手脚，张岳一摆手，用这个动作告诉大家不要慌，他迅速把长衫上的一个扣子扯下来……扣子不大，捏在手中很难看到，他拨了几下，定好了音。张岳一挥手，音乐声起，柳琴的高音慢慢地爬上去了，仿佛一只顽皮的猴子欢快地爬到了桃树的高枝上，采下一个又一个红了的桃子。柳琴的高音到了最高音又降下来，缓缓而下，一个又一个红了的桃子落到了盘子中……把孟老太爷与孟老爷高兴得真拈须。

　　轮到李顺表演，李顺自然也是尽展出从老师那儿学来的一样本领，孟老太爷与孟老爷高兴得真拈须。

　　孟老爷给张岳与李顺发红包的时候，一样多。

　　第二年，张岳带着人上前台给孟老太爷吹拉弹唱时，不像上一次找不到弦拨了。可是，当张岳捏着弦拨定音时，发现其中的一根弦断了。弦拨在弦上一下失去了位置，众人一下变得茫然。张岳冷静下来，一挥手，音乐声起，柳琴也响了起来。这次柳琴没有了高音，低音却也轻盈回转,万种风情。间或，他用弦拨轻敲琴体，发出“嗵嗵 ”之声，仿佛万种风情的回声。

　　孟老爷给张岳与李顺发红包的时候，一样多。

　　第三年，张岳带着人上前台给孟老太爷吹拉弹唱时，不像前二次找不到弦拨或琴弦断掉。可是，张岳发现琴体现出了一条裂纹。张岳把这把柳琴放到自己的身后朝地上轻轻一惯，弦子发出冷冷的声音，不用细看琴体，张岳就知道琴体上的那道裂纹肯定又深又长了。弦拨在他的手中完全没有用了，他转过身去，把它放到了琴体上。

　　他站了起来。

　　李顺没有表情地看着他。

　　孟老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耳聋的孟老爷子上牙咬着下嘴唇，像个老太太一样，偏过头问他的儿子：“咋不开始呢？”

　　张岳朝前台的一侧的一棵柳树走去。正是初春，绿色的枝条垂下来，嫩黄的小芽眼睛一样地在风中闪着……张岳折了一个柳条，然后用手轻轻一拧，绿色的柳皮从嫩白的柳骨上脱了下来，再用牙齿把柳皮咬下，用手让柳皮圆成了柳哨。
　
　　张岳坐回到坐位上，一挥手，音乐声起，柳哨的声音清亮宛转地飞起来了……声音里有股绿，有股柳皮的微苦，但这是真实的声音，在春天的空气中宛转而行，清亮地触动人的内心。

　　孟老太爷让柳哨的声音逗得瞪大了眼睛，一个劲地吧嗒嘴……孟老爷微闭了眼，让人察觉不到他的点头。

　　最后，孟老爷给张岳与李顺发红包的时候，一样多。

　　到了第四年的时候，孟老太爷的生日那天，张岳带着他的吹拉班子和乐器来到了，却没有发现李顺。张岳问李顺怎么没来，孟老爷说：“要是我的话也不好意思来了。”至于孟老爷为什么这样说，孟老爷没再说，张岳也没再问什么。

　　几年后，孟老爷把张岳与李顺等人招在一起，组建了三岔镇最大的戏班子柳琴剧团。让人想不到的是剧团的团长是李顺而不是张岳。

　　有人问孟老爷：“张岳弹的好还是李顺弹得好？”

　　“张岳。”

　　“那你你喜欢张岳还是李顺？”

　　“张岳。”

　　“那你怎么不让张岳当团长？”

　　“这完全是两码事儿。”

　　若干年之后，三岔镇孟家柳琴剧团成了黄河两岸的知名剧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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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碧静 · 发表于 2006-5-8 16:29

　　蛮有哲思的小说！张岳聪明本份却不擅于奉承讨好，李顺嫉妒心强又城府颇深。老太爷确也不是个等闲之辈。懂得安抚与互补的协调。最终成就了完美。

村夫 · 发表于 2006-5-8 17:16

你好啊！
好文章！

天姝 · 发表于 2006-5-8 17:44

挺好的。

清风盈袖 · 发表于 2006-5-8 18:09

言简意丰,问好

一楠 · 发表于 2006-5-8 18:14

这个“合奏”比“独奏”好，文字简洁精练，意蕴深刻！

陌笛 · 发表于 2006-5-10 07:04

语言使用巧，感觉能成长篇的文章。

式路 · 发表于 2006-5-10 09:41

最初由一楠发表
这个“合奏”比“独奏”好，文字简洁精练，意蕴深刻！

一楠 · 发表于 2006-5-10 10:00

小小说，大容量，深思考！当之精华作品！

天行健 · 发表于 2006-5-10 10:29

意蕴深厚喜欢

夏月 · 发表于 2006-5-12 16:36

赞同一楠斑竹的意见。小中见大，深刻。人性刻画得好。

叶柄 · 发表于 2006-5-12 17:08

天行健 · 发表于 2006-5-13 07:41

所谓用人取其长避其短，事当成功是也

杨盈川 · 发表于 2006-5-13 08:23

最初由一楠发表
小小说，大容量，深思考！当之精华作品！

好文!

猪儿粑 · 发表于 2006-5-13 11:19

内容短小却寓意深刻，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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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合奏（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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