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猫 祭

独上栏舟

　　咪咪跑了，在我最宠它的日子里。若干年后，邻家大男孩说他看到过咪咪。在月亮姑娘羞涩地闭上了眼睛的时候，咪咪和风流成性的山狐猫腻得慌，他吭吭了两声也不曾惊忧，我不信。

　　要我怎么相信呢？咪咪刚刚学会了孤独就被我收养了。它那么忧郁，那么无助，那么孤单，它的毛发稀疏干涩，身子骨瘦如柴，灰褐色的眼睛怯怯地望向我，发出几声微弱的喵喵声，我就以为它在向我求救。尽管当时我的处境也很糟糕，我的心情也很烦闷，我还是毫不犹豫地抱起了它，让它瑟瑟 发抖的身子紧靠我温暖的胸膛。咪咪在我怀里蜷缩着身子，灰褐色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我就情不自禁起来，豆大的泪珠叭哒叭哒地跌在咪咪毫无光泽的毛发上。我带咪咪回了家，开始了和咪咪同吃同住的日子。现在想来，我和咪咪一定是惺惺惜惺惺，因为那时我们同时孤独着。

　　咪咪在我的席梦思床上蹦来跳去，天天吃着我省吃俭用在鱼市上给它买来的廉价鱼仔。咪咪的身子很快有了起色，眼睛变得水汪汪，毛发变得光亮亮，我下班进门后，咪咪摇着熠熠生辉的尾巴围着我喵喵，调皮地咬住我的裤脚，像是在和我拥抱亲吻。

　　后来，我和咪咪真的成了如胶似漆的情人，谁也离不开谁了。咪咪不会说话，我对它诉说情思它也只会喵喵两声，尽管这样，我也很满足，我对咪咪，已经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了。在外面就餐，看到满桌大盘的鸡鸭鱼肉，我就会想起我亲爱的咪咪，我的咪咪最爱吃鱼了，我一定要它一饱口福。在一大堆惊诧的目光中，我毫不害臊地将人们没有吃完或尚未吃的红烧鲤鱼打了包。客人们尚未起身，我就急不可耐地拎着塑料袋三步并两步了。噢！我的咪咪，我最最亲爱的咪咪，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亲亲我吧，你是我生命里的永恒，生活中的骄傲，我的心脏为你而跳动！

　　咪咪的嗅觉异常灵敏，我的钥匙刚插入锁孔，咪咪就会发出喵喵的呼喊。我们拥抱，紧紧地拥抱，我看着咪咪把鲤鱼吃的咯嘣响，心里无比的幸福。可是，咪咪，我的小亲亲，我并不曾尝一口那鲤鱼是什么味啊。在我，只要你是健康快乐的，我就是幸福甜密的。

　　后来的那个晚上，由于加班，我回来的晚了，带着一身的疲惫，拎着绕道为你买的小鱼仔，打开门却没有看到你的倩影。我的心一沉，顿觉空落落的，不顾腹中的饥肠辘辘，大声地呼喊“咪咪——咪咪”，我走进厨房，碗柜开着，上午炖好的红烧肉不见了；我走进卧室，你钻在我的被窝里长伸着四腿睡得香甜。我居然没有生气，反而埋怨自己只顾奔波让你饿了肚子。真的，咪咪，那次我真的没有生你的气，尽管我的晚餐没有了，我瘪着肚子还怕惊醒你的梦，蹑手蹑脚的洗漱，上床，将你紧紧搂在怀里，抚摸你金黄的毛发，就像久别的恋人。再后来，你几次三番地偷食了我洗好吊在窗子上的带鱼。有一次你还领了一只不知名姓的野猫来分享，那是单位分给我们的年货。咪咪，本来想欢欢喜喜和你过个年，没想到你这样，我生气了，但我什么也没说。我说什么呢？我一生气大脑就变成了空白。我看到你正衔着一大块鱼噌那只野猫的嘴巴，还用尾巴扫野猫的屁股。那一刻，我的心像拳头攥着一样的疼！咪咪，我永远也忘不了，你掉过头来看到我时却没有一丝恐慌和内疚，反而白了我一眼。我气急了，简直是恼羞成怒，操起勺子打过去，你却“喵”的一声随野猫跳窗而逃。

　　好几天你没有回来，我着急的彻夜难眠。急火攻心呀，我的上下嘴唇雨后春笋般的起满了泡泡，口腔内此起彼伏地出现了口疮。我风风火火地四处找你，发动朋友打听你的下落，我的眼圈发青，面色晦暗，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邻家大男孩说你这样儿，要是真的恋爱失败了非殉情不可。我说真要那样我就去跳鸭路江。我缠着邻家大男孩说就找找它吧，它只是一时犯了错误，色迷心窍了。

　　那个周末的夜里，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咪咪的灰褐色的眼睛和金黄色的毛发，想着咪咪醉人的喵喵声，我潸然泪下。恍惚间，我听到了一些轻微的唏嘘声，我以为咪咪回来了，激动的心儿怦怦乱跳。我悄悄下床，不敢开灯，怕吓跑了咪咪。洒满月光的厨窗上，咪咪和一只灰头土脸的乡巴佬正津津有味地美食我买的小鱼仔呢，那是我每天下班习惯性地为它买的佐料呀。银白的月光照亮了旯旮拐角，我看到咪咪贼般的搜着我的厨柜，然后风卷残云般的掠走了我的食物，然后与灰不溜秋的乡巴佬一起逃走了。

　　哀莫大于心死。我的心彻底地死了，恨这东西，原来和爱一样，随着岁月的流逝和风吹雨打的磨砺，也会变成化石！化石，你懂么？是失去灵魂失去生命的家伙！如恐龙化石，几千年后它被考古学家挖出，放在博物馆里，任人欣赏、研究。它的脊梁尽管依然坚硬，但威力已不复存。

　　咪咪，若干年后，我对你的爱也变成了化石，虽然存留心底，却再也掀不起惊涛骇浪。邻家大男孩幸灾乐祸地说，咪咪和妖里妖气的山狐在一起，是在空白地带。咪咪很卑贱地为山狐寻找食物，以求山狐的青眯，趁势云雨一番。他说咪咪已不是从前的咪咪了，别在找了，别在等了，一种感觉和一种感情一样失去了就不再回来，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瞬间，就如永远也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

　　我无语。要我说什么呢？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呀。

　　我曾经养过一只狗。养那只狗的处境和养咪咪时差不多，那只狗对着我汪汪叫，我就起了悲悯之心，它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孤独地蜷缩着。朋友把它抱给了我，我给它取名旺旺。旺旺长得粗壮，但很耐看，它的毛发青一色的黑，嘴巴雪一样的白，眼睛一点也不大，看我的眼神却脉脉有情，我买双汇火腿肠给它吃，打鲜牛奶给它喝。它摇着尾巴，围着我转圈圈，脖子上的铃铛叮铃叮铃响，一副忠实的样儿，我很陶醉。

　　旺旺并不懒，晚饭后常陪我在草坪上溜达。晚上我也搂着旺旺睡觉，旺旺会用它红红的舌头舔我的脸、手指和脚丫，我常常在睡梦中被它的亲昵弄醒。旺旺一天天的神采飞扬起来，高昂着头颅穿梭在人来车往的大马路上，它的尾巴摇来摇去，像煽情的媚眼，引诱着行人的目光。

　　春来秋去，旺旺像个壮实的大小伙，乌溜溜的黑眼睛和它白色的嘴巴，轻易地招惹了同类异性的追捧。旺旺处于青春萌动期，对异性的渴求是自然而然的，除非我把它阉了。但，我又怎么忍心旺旺功能不健全呢，像个太监似的。不，决不能，无论人或动物，都应该拥有一个健康的体魄！旺旺虽然是条狗，但我也不应该剥夺它当狗男的权利。旺旺对我是忠实的，谴绻的，即使在发情的季节里，它也没有接受马路上火腿肠的诱惑，我越法的感动起来，越感动我就越难过，我觉得我太自私了，把旺旺软禁在身边泯灭它的天性和本能，实在有点不人道。有一次我看到旺旺胯部的玩意儿硬硬的挺着，吊的老长，几乎垂在地面了。我决定放旺旺走。旺旺不肯走，眼泪巴巴地望着我，我就将旺旺赶出了家门，旺旺在门口呜呜叫着，我装作没听见，其实我早已泪流满面了，这样过了三四天，旺旺进不了门，就垂头丧气地到外面寻找食物，狗女司司就是在这时发现了旺旺，并趁虚而入。半月后，旺旺带着准妻子司司来到我的门前，对着房门汪汪叫个不停，我看到旺旺的眼里有些依恋，心头掠过阵阵温暖和感动。我将旺旺抱了起来，脸颊紧紧地挨着它，我的泪滴落在旺旺油亮亮的毛发上，旺旺像个懂情的恋人，一声声地呻吟着。末了，我放下旺旺，看了看虎视眈眈的司司，我转身进了屋，砰的一声锁紧了门，我听到旺旺哀哀的嘶鸣……

　　重阳节的清晨，我拉开房门，看到一行狗的足印。足印很轻，像轻轻踩过，是旺旺吗？谢谢你还记着我。听说你和司司生了一群胖嘟嘟的小狗仔，你做父亲了，会尽为人之父的责任吗？我想你会的，因为你的本性就是忠实。与生俱有的东西，在哪儿都不会改变。旺旺，我祝你天天好光景。

　　邻家大男孩怔怔地望着我，说你真是个怪人，怎么痴痴呆呆的，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迷恋情殇一说，也太落伍了，简直像个古董！我讪讪地笑着，说古董不好吗？是出土文物哩，会价值连城的，要是绝无仅有，那就更好了。邻家大男孩怪怪地望着我，说你真的没救了，你是时代的累赘，没有人会喜欢你的，就如没有人会喜欢穿过时的衣服。可他哪里知道，他告诉了我咪咪的消息，却构起了我对旺旺强烈的思念。这思念，像涓涓流水，漫过干旱的每一寸心田；似春雨，润物细无声。是的，我不能让人知道，我的生命里曾经有一只狗！一只忠实的狗带给我的伤痛和快乐。

　　咪咪，我也不能拿你跟旺旺比，因为你们的本性就不一样。我想起了雪棣的《硅谷最后的恐龙》的结尾：“猫是英姿勃勃、坚强有力、大脑发达、成功的动物，是一种具有未来型智慧的动物，猫不像狗那样愚忠愚孝地恋旧恋家，猫可以在任何人的家里生活得像一个君王。猫会审时度势，根据生活舒适程度务实地重新选择。猫世事洞明，从不自寻烦恼。猫既使有时对着天上的飞鸟想入非非，但也就是看看而已，不会有什么劳民伤财的实际行动。猫清洁优雅，性欲旺盛，小心翼翼，心安理得，人要做一个现代人实在应该从猫学起。”

　　我茫然。因为我不能，我不能像猫一样没有理由的纵情欢悦，我也不能像猫一样做一个审时度势的现代人，倒是有点像愚忠愚孝的狗恋旧恋家。猫是快乐的，它会及时地寻找新环境舒适自己；猫是聪明的，它会及时发现更宜让它衣食无忧的主人。猫经常地更换主人贪图安逸和快乐，猫太善于把握机会。

　　咪咪，我的咪咪，我彻底的领悟了你们猫类的精神，正是你们猫类没有烦恼的缘由。

　　天上人间，时间都可作为治愈伤口的灵丹妙药。

　　瞧，我现在说起你时，就像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我很平静地说着你，心儿平静的像没有涟漪的湖水。只是，只是啊，我依然不能与时俱进，我仍旧像个早已过时的古董，值不值钱，没关系呀，要我学做猫，就宁可不为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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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楠

小说写的很精巧，把宠物也写的如此可爱，并融入了一种独特的感情，给人启示！

陌笛

文字洗练。认真的行文。问好。

马碧静

　　呵呵，好像一封对宠物的告白：）
　　开玩笑的，文章写得很用心。看得出作者对宠物的感情之深。问好：）

独上栏舟

说谢了，有时候，动物比人更富有人情味呢．有人是猫性有人是狗性有人是．．．．．．而我，喜欢狗性的人．
哈哈，玩笑话！

一了

最初由 陌笛 发表
文字洗练。认真的行文。问好。

柔情似水.谁说人物无恋?应该是对生命的俯视与沉溺了问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