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处爱

小帅

1
　　其实那天我并不是有意要和殳铭浩吵架，又或者，我是有意。下课的那会儿，殳铭浩和许多同学围在教室门口谈天。我从班主任的办公室里面出来，班主任责备我外出没有请假，他说不请假就是逃课。我本来就是逃课，用得着请假吗？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刚走出办公室，听说文学社有人找我，女的。其中“女的”那两个字被咬得特别重。来者是文学社的社长助理，一个长得如花似玉的女孩子，粗俗一点来形容：嘴是嘴，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整个就是一个好看。她叫林小姝。我是文学社的社长。其实也没什么事，我的一篇小说要在校刊上连载，林小姝叫我去文学社校对稿子。林小姝没有来得及告辞，殳铭浩他们正讨论谁是学校里最后的处男，并且为此发生了争执。这是一个特傻逼的问题，确切说，一个高中校园里几人不是处男呢。可殳铭浩他们对于这种问题的讨论却就是津津乐道。殳铭浩突然朝我丢过来一句话，他说，中秋，你是不是处男呀？说完，一堆人开怀大笑。当着漂亮助理的面，我回答“是”不好回答“不是”更不好，火气也不好发作。林小姝红着脸下楼去了。我走过去，用岚城的方言骂殳铭浩是傻逼。殳铭浩这个人我打心里就不喜欢他，他听到我骂他是傻逼就很生气，于是我俩就吵了起来，殳铭浩说，你不要以为能在校刊上发几个小说就很了不起。

　　听完殳铭浩所说的话，我就确认了他果真是一个傻逼，我觉得没有必要再与一个傻逼争执下去，可心里却没有真正这样去做，所以放学回到租房里，我就没有打算第二天去学校。打开电脑，玩了一会儿游戏，电脑没有联网，挺无聊，我躺上床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12点。知道没法再睡，我开灯开始翻起了安妮宝贝的书，从《告别微安》翻到《清醒纪》。途中我点燃了一支香烟，手里还一边玩弄那只蓝色的火机。以前安妮宝贝的书每本我都会买，等到她出了《二三事》以后我就不再迫不及待地去书店问安妮宝贝有没有出新书了。黑色，绝望，颓废，悲观，痴迷，敏感，宿命，哀伤。一缕青烟在灯下袅袅升起，我突然一把撕碎了手里的书，烟头掉了，我用火机点燃了那些散落的纸张。去死吧，我喊。看来我心里真的还是和殳铭浩过不去，其实我是和自己过不去，可我当时却没有明白这一点。地板上已经生了一堆火，浓烟通过门缝钻进了隔壁屋主的房间，那老太婆满带睡意隔着墙对我喊怎么回事，是不是在烧火，我说没事呢。老太婆听我说了没事，可她还是在嘟咕：“到烧坏了木地板的那时候看你还说不说没事。”那墙壁的隔音效果特差，我一听完，才知道坏了，可抢救已经来不及。转眼，地板上只剩下纸灰，纯黑色，冒白烟，绝望。

　　扒开纸灰，地板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的圆。这么大的火，我还看见了老高的火苗呢，可再高的火苗，终究还是没有把地板烧坏，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小黑圆。我把脚踩在黑圆上，用力擦了几个来回，黑圆居然开始消失，于是我花了几分钟时间就扼杀了黑圆。黑圆是绝望，绝望突然没有了。如果我们连绝望都没有了那么我们就真的一无所有了。绝望已被扼杀，我已一无所有。是夜。我没有惊动老太婆悄悄溜了出去，走上岚城并不繁华的大街，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橘黄色的灯光很均匀地洒在地面。我双脚踩上去，就有其中一个暗影贴近大地。

　　当我远去。身后。没有痕迹。

2
　　其实早在去年夏天的时候我去沙城就有人问过我是不是处男。我说，在我唯一加的那个QQ群里面每到深夜大家就讲黄色笑话，我都会插上一句话骂他们色狼，然后他们会异口同声地回答：“闪一边去，小处男！”

　　这是我第一次回答关于我是不是处男的问题，问这个问题的人是我要好的一家学生杂志的编辑，他说那样的话我写小说会有很大的局限性。

　　那次从沙城回到岚城，我并没有直接去学校，下了火车我去溜冰场玩了几个小时就快天黑了，趁新华书店没有关门，我带着一身的汗臭走进了新华书店。周末的新华书店里人特别多，小屁孩们穿着溜冰鞋，永远也不会累，而妇女们则在讨论商品打折。某男在说电话，声音很大，标准的岚城塑料普通话。随便翻翻，我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然后我就走了，没有买书。这让我产生一种做贼的感觉。其实我的身边到处都是自己的同类，但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也感觉这样活得有些累。回到租的房子里，遇见房东，房东是一个多嘴的老太婆，老太婆说，细伢子，发狠读书，考上大学呀！每个人都会这么说，而一旦他们充当了我的角色，我想他们也会像我一样感到厌倦。用热水洗了一个澡，我还是没有去学校，在学校门口徘徊了几分钟，然后扔掉手里尚未抽完的香烟，我决定去网吧玩上一个通宵。临走，我在地上冒着青烟的烟嘴上狠狠踩了一脚，这是习惯性动作。

　　我就是在这个夏天认识了妫雅芳。凌晨2点的时候网吧里进来了一群装束特别时髦的女孩，坦胸露乳。以貌取人：我认定她们是一群野鸡。可是她们并不上网，逗留片刻，就被人领走了。浏览了所有常去的BBS，听完了一张罗大佑的专辑，我就开始闲得没事做，于是和QQ上的好友玩视频聊天，我突然感觉脖子上痒痒，回过头一看，美女：深乳沟，披肩直发，蓝色眼影。还有一个女的没有走呢，她盯着我的屏幕看了一会就说，那个是谁？我说，是我。她说她要加我QQ。加毕。她用手撩开了我额前的头发，仿佛带有调戏的意味。她说，为什么要留这么长的头发，我说，没钱去发廊。说完，我们都笑。她说为什么我本人没有视频里显示的那么帅，说着，她把脸凑了过来，这让我闻到了一股呛人的香水味。

　　“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叫我中秋吧，你呢？

　　“妫雅芳。”

　　妫雅芳看见我旁边放着一个黑色挎包，她说刚从外地回来吧。

　　我说，是。

　　妫雅芳说，晚上不睡觉的吗？

　　“早就习惯了。”

　　“哦，难怪，你的嘴里有股奇怪的味道。经常熬夜的人胃气都不好，以后少上些通宵。”

　　妫雅芳说：“这烟是你的吗？给我抽一支。”

　　“抽吧。”

　　“累吗？如果你想睡觉，等会我可以带你去我住的地方。”

　　“不麻烦你了。”

　　“没关系的。”

　　妫雅芳说着，她的手就搭在我的肩膀上，白皙而又纤细的手指在我的脸上反复滑动，一枚嵌着蝴蝶的尾戒在网吧昏暗的灯光下闪烁。

　　我舔了舔嘴唇说，对不起，我还在念书呢，我没钱。

　　“我又不收你钱……”

　　这时候有人在叫妫雅芳，她就出去了，可是片刻之后她又折了回来对我说：“以后有机会再联系，我有事先走了，拜拜。”

　　我说，好，拜拜。


3
　　从房子里出来，我便跑到网吧上网。

　　整个晚上我都在看成龙的商业片。田原的小说叫作：难道青春是用来浪费的？

　　难道青春是用来浪费的？

4
　　我以一个处男的身份到了沙城，又没有请假。

　　梁凌波也曾在QQ群里骂过我处男，每次来沙城我都只能投奔他。梁凌波在“X大”学着室内设计，他为了显露自己的才华，特地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来作业，我每次到沙城，室内的陈设都会发生巨变，但变来变去充其量也不过只是印证了中国一句古话“百变不离其宗”的正确性。梁凌波为计算机应该摆放于床的左边还是右边花费了许多心思，他觉得左右都可以，于是每一侧他各摆放一周，搬来搬去，也不嫌麻烦。

　　在沙城没事干我们就去“X大”看美女，梁凌波说将来他要找一个爱他的女孩结婚，找一个他爱的女孩做情人。我不明白他这是什么逻辑，不过我却因此而想起了妫雅芳。

　　晚上梁凌波睡着了我就用他的计算机上网。

　　林小姝在线，但我是隐身的，她不知道。

　　我在网上遇到了于哲，于哲是我在一家诗歌论坛里认识的朋友。我跟他聊开了。于哲问我是不是处男？我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很简单，于是我回答了一个字：是。于哲说，今天他和他女朋友做爱了，床单染红了一大片。我发了一个“微笑”过去。于哲说他累了，睡觉去了。我说那好，晚安。

　　我突然有种要和林小姝说话的冲动。我说，林小姝。林小姝马上回话了，她说你在哪里？我说，我在沙城呢。林小姝说，你没有请假！我问她怎么知道？林小姝说她都找我班主任询问过了，我说是不是文学社有什么事情找我？林小姝说我的稿子她已经帮我校对过了。我说谢谢，那没什么事了呀，你找我还有别的事？林小姝沉默了片刻，她说马上就要高考了……我说林小姝，你是不是喜欢我？说完，我的心脏一阵颤抖，我为我的冲动而紧张起来。我又补上“哈哈”两个字发了过去。可林小姝还是没有了动静，我有些后悔。一直不见林小姝说话，我想她可能已经下线了。

　　很巧，妫雅芳上线了。我对妫雅芳说，刚才我在问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不是喜欢我。妫雅芳问我，她怎么回答？我说，她还没有回答我就下线了。妫雅芳说，那没错，她喜欢你，你喜欢她吗？我说我不知道，可能喜欢吧。妫雅芳说，你现在在哪里？我说我在沙城。妫雅芳说她也在沙城呢，我问她在沙城做什么？妫雅芳说，玩。妫雅芳的身上一定有着许许多多鲜为人知的故事，她在沙城，玩，妫雅芳到底在隐埋什么？她是一只鸡。可我没想到妫雅芳居然跟我谈起了安妮宝贝，我说，你很喜欢安妮宝贝？妫雅芳说，喜欢。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什么时候开始看她的书？”

　　“今年。看完《莲花》之后，我在书店找到她所有的书，都买下来了。”

　　我无言。

　　“其实流浪也是一种归途，行走也是一种艺术。”

　　我吃惊。

　　我说妫雅芳，就为你这句话，我明天就去买《莲花》。

　　妫雅芳留给我一个电话号码，然后她说好，她要睡觉了，叫我有时间去找她玩。妫雅芳下线了我才发现，林小姝的头像一直在闪烁，我移动光标轻轻一点，弹出的窗口里只有一个字，林小姝说，嗯！

5
　　我打电话给妫雅芳：喂？我是中秋，可以出来一块去玩吗？

　　妫雅芳说没时间，周末吧。

　　我在想，莫非妓女也有工作日？不过我还是回答说，好。
周末，见到妫雅芳。

　　妫雅芳的身上依然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香水味，不过和上次的不是同一种。眼影也换成了紫色。妫雅芳只是跟我谈安妮宝贝，对于妓女的身份妫雅芳毫不否定，不过除此之外有关她的其他任何事情妫雅芳都绝口不提。

　　我陪妫雅芳在商场买了许多东西，直到天黑。

　　我舔了舔嘴唇，说，晚上上哪过夜？

　　妫雅芳说，去XX宾馆吧，我有那儿的贵宾消费卡……

　　开了房间，妫雅芳进门就去洗澡，洗完了她就躺在床上看电视，若无其事。等到我洗完澡出来，妫雅芳已经睡着了，我在她的旁边轻轻躺下，可妫雅芳还是醒了，我估计她根本就是装睡。妫雅芳“咯咯”地笑着说，中秋，你还是处男吧？我充红了脸，说，是。妫雅芳说，会接吻么？我摇头。这时候有东西从妫雅芳的衣服口袋里掉在了地板上，我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妫雅芳的身体已经将我压在了下面，她说，让我教你……

　　……床单染红了一大片。

　　“你还是处女？”

　　妫雅芳突然嚎啕大哭，我惊慌失措。地板上的俨然躺着一张某重点中学的学生证，我捡起来一瞧，妫雅芳……她……她居然还在上高三！

　　此时的妫雅芳与当初在网吧撩起我长发的妫雅芳判若两人。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妫雅芳不说话。

　　“有没有后悔？”妫雅芳摇头。

　　我们彼此了很久沉默，妫雅芳终于开口说话了。原来妫雅芳和我是校友，作为美术生的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沙城某大学的附属中学学习画画。

　　可我不明白，妫雅芳竟然会因为男朋友抛弃了她而以妓女的身份自居。

　　妫雅芳说：“你不会明白的。”

　　我说：“我为什么不会明白？”

　　妫雅芳擦拭着泪水，她说：“我的父母离异以后没多久，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他却提出跟我分手。从那以后，除了父母每月能够给我花不完的金钱以外，我就是一无所有的！后来，我在酒吧里认识了各种各样的朋友，于是我就跟她们混在一块，我只是拿自己的身体玩了一场游戏而已！”

　　妫雅芳说着竟然睡着了。我替她擦去泪痕，我对着睡着的妫雅芳说了一句：“我爱你。”

6
　　回到岚城，我去书店买了《莲花》。这本《莲花》，我要送给林小姝。

　　我主动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这次我是认真去认错的。我主动去认错，班主任感到很意外，他没有为难我，只是跟我闲聊了一个下午。我说，我要好好对待高考。

　　回到教室，林小姝已经帮我在学校食堂打来了饭。以前我从来不吃食堂的饭菜。我感激林小姝。林小姝说两份饭她端不动，是殳铭浩帮她端到教室来的。听到林小姝在说他的名字，殳铭浩望了过来，我说，谢谢！殳铭浩笑了笑，继续写他的作业去了。林小姝说她不在这里吃饭了，教室里还有好多作业等着她去写。我说林小姝，等等，这本《莲花》送给你。

　　望着林小姝的背影，我想起了梁凌波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他说将来他要找一个爱他的女孩结婚，找一个他爱的女孩做情人。我打电话给妫雅芳……

　　“妫雅芳，你喜欢我吗？”

　　“喜欢。”

　　“那你爱我吗？”

　　“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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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碧静

　　认真读了，很坦诚的文字！青春，确实不需要遮掩。
　　蛮有时代气息，这类文字应该在时尚报刊上比较好发。

小帅

问候马斑竹，此稿投过一个杂志，1审通过了，2审被枪毙，枪毙原因是作者没有名气，第二个是开篇设置不该如此，需要大范围修改。
懒得如此去可以迎合，所以就没有修改了。

一楠

　　我看这篇小说的结构还是不错的，描写很青春阳光，展示了现代年轻人对爱情的一种甜甜涩涩朦朦胧胧的新奇感。这种新奇的文字和情爱关系在当今校园里有其典型性！精华祝贺！

疯言风雨

我刚看完第一段就想起,被评为2005年十大网络名人里的老罗,语风很相似,但确实说的很对,有些人就是给人傻逼的感觉.
等一会我再往下看,我看东西慢.
总体挺吸引人的,也很现代,感觉不错,至少我是挺喜欢这类文章的.
也谢谢你看了我写的文字,关于你说的长篇的,校园题材的,还真挺为难我,我都毕业好多年了,对学校的生活也不太了解,也没住过校,也不太了解现在孩子都想的是什么,有代沟了,这方面还是向你学习啊,你看你写的多好,那么真实又那么耐读.

薛林荣

张驰有致

猪儿粑

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情景描写极到位，支持！

风华正茂

小帅的才情令人佩服

叶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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