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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黑色曼陀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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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31 11:3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天门牧夫 于 2016-4-5 08:11 编辑

                                             黑色曼陀罗
  
                                                                                  文/牧夫
  
    黑色曼陀罗是曼陀罗中最高贵、最稀有的品种。高贵,典雅,神秘。它发出轻微幻惑的香气。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这是它的花语。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情花。

  01
  
  我将小车缓缓地停在新世纪广场。抬头望望那高耸入云的楼层,金色的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泻到它伟岸的身躯。茶色玻璃闪耀着异样的光彩。
  几位擦鞋大妈正用了热切的眼光期盼着我。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鞋,已经好久没有心情打理它了,上面蒙满了灰尘。
  
       先生,擦鞋吧。我点点头。坐下来,难得有一个空闲整理自己的羽毛。习惯性地拿出手机看看股市行情。碧绿的大草原。我暗暗叹口气。大把的银子打了水漂,沮丧的心境时时泛起隐隐的疼痛。

  背后,忽然有个声音响起。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
  先生你看,长期均线金叉。KDJ数值底部反复钝化。MACD底背离。能量潮喇叭口扩大。这股马上要涨了。先生投资巨大,大手笔。发财机会来了!

  谁?这么专业!莫非遇到股神?
  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回过头去,却吃了一惊。
  正在凝神盯着我手机屏的,竟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老乞丐!
  
  我仔细打量着这个乞丐。这是一张被岁月风雨磨蚀的老脸。说实话,这张脸一点也不丑。棱角分明,眼睛里闪动着几缕冷漠的光。我在心里揣摩,他年轻时一定是个精明强干的人。他神情专注地看着我的手机屏,极认真的样子。长长的头发没有修整和清洗,左侧的几缕已经纠缠在一起。我的眼光落在他的西服上,一眼就看出这是名牌花花公子中的最高一档。

  我的妻子雨馨几次说,你现在的身份不同了,得有几件穿得出去的皮,在你朋友面前才不掉味。最终雨馨从专卖店里买来了一套。我心里暗喜。得意洋洋地穿上身,在她面前装酷。我说,像美男梁朝伟不?她撇撇嘴,说,你穿这么好的高档衣服,也不好看。来生你投胎到他娘肚子里可能就是美男子梁朝伟。
  怎么不好看?我自我感觉良好。
  像个嫖客。她捂嘴笑。
  
  皮鞋擦得精光发亮。付了钱擦鞋大妈。顺手抽出一张十元币,给这个乞丐。他并不道谢。只说好心人你会发财的。

  太阳已经偏西。几个朋友竟然还没有来。感觉肚子有些饿。仙人居酒楼里飘散的香味让我有猛吃一顿的欲望。
  年老的乞丐打算走开。我忽然无缘无故想给他买一份晚餐。这想法是突然冒出来的。他静静地坐在地上,接过打好包的食物。慢慢站起来。我以为他会致谢,但他一个字也没有说。
  
  余晖斜照在广场上。来来去去的人,影子也紧随着步伐移动。梧桐树下,斑驳的光影在晃悠。他慢慢地走远了。远处,他变成了人流中的一个黑点。
  
  02
  
  擦鞋大妈说,你不用可怜他。
  你认识他?我说。
  怎么不认识。住在广场周围的人几乎都熟悉他呢。这栋高楼,以前就是他的。
  这栋高楼?三十八层!我不由得心头一震。
  他的故事可多了。另一个大妈呵呵地笑,以前威风着呢。他叫黄成吉。好赌好色。好像是炒股吃了大亏。在女人身上花钱,眼都不眨,流水一样。你问他?告诉你有个人最清楚了。是管这个广场的老黄。老黄叫黄大能,和他是自家,好像是堂兄弟。
  
  手机响了。是拜把兄弟若焜。
  “宏哥你到广场了?我们马上就到!”若焜电话里说,“小雅来了。你说高强?来了来了!”
  我知道圈子里的几位朋友同样在股海里挣扎。他们来聚会,无非山外海国瞎侃一通,大呼小叫,吹牛夸嘴,举着酒瓶跳舞。
  
  若焜和几个人从从车里钻出来。我的舅侄儿高强和若焜神色凝重。我冷冷地道,你们这些家伙,放了一点血,一个个像打霜的茄子!
  从车上下来的一位小伙子朝我点头打招呼。这是一个俊小子,高高的个子,那张脸轮廓分明,一下子让我想到石膏像里的大卫。
  “他是谁?”我问若焜。
  我刚认识的朋友钟鸣。若焜说,挺够意思的。带来见宏哥你。这家伙有艳福,女朋友叫美子,天仙似的呢。
  钟鸣一脸无奈:哪里谈得上女朋友,远着呢。
  小雅笑起来,说,宏哥,他们这叫暧昧,对吧?
  
  你喝什么?我问若焜。
  还是鸡尾。多放些冰块。哎,我的头都大了。若焜两手撑着下巴,满脸焦虑。
  我递给他一支烟。尝尝这个,大公鸡。这可是稀罕物呢。
  快成死公鸡了。若焜苦笑道,股市太邪乎!这一波,差点要我命。
  “谁没亏呀?”,小雅扭动她纤细的腰肢,“本小姐不怕。吉人自有天相。你们都想跑,小姐我岿然不动。静候佳音。”
  我暗笑。
  “小雅,你和高强的婚事,有时间表不?”我岔开不愉快的话题。
  高强一脸茫然。小雅说:
  婚事?猴年马月。你问你侄儿子,他拿什么结婚?
  钟鸣扮鬼脸笑:拿什么?他有一杆好枪,两袋子弹,还不行么。
  
  若焜喝的满脸通红。
  你不能再喝了。我夺他手里的高脚酒杯。

  若焜举起酒杯,一口喝光,将酒杯高高举起,奋力砸向吧台。划着一条白色弧线,酒杯恰好与那调酒师举着手摇晃的高波杯相撞,哐啷一声脆响,玻璃杯粉碎了一地。
  
  03
  
  我告诉雨馨遇到黄成吉的事情。
  你居然信一个乞丐。雨馨道,他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他玩股票,很在行。他判断股市必定大涨。我说。

  雨馨泡好一杯茶,递给我。宏毅啊,自从你踏入股市,我的心就没有平静过。你把我们的家搬到了波涛翻滚的大海。这股市,我总觉得是在赌博。我们已经是四十大几的人了,经不起什么折腾。以目前我们的情况,也不需要再去冒险了吧!从摆地摊到开店,到现在开公司,一步步走来,虽然磨难不少,但总还算顺利。你现在把积蓄的大部分都投了进去,甚至时不时还动用公司的流动资金补仓,我担心哪。

  我内心并不赞同她的观点。我有信心和能力开创一个新局面。二千万的投资不算多。就算是赌吧!不赌一场,你永远是小泥鳅,翻不起大浪。
  雨馨说,你已经丢掉了八百多万了!这些积蓄,怎么来的你都忘了!你现在心神不宁,公司的业务你也无心打理。我没看到谁在股市发过大财。股市是政府开的,你赌得赢政府吗?赚钱,还是扎扎实实做实业,何况咱们公司发展势头良好。
  嗯。也许。我口里应承心里并不认可。
  我的眼光落在雨馨的脸上,这一年多来,她真的显老了,下巴比原来尖多了。再看她的头发,已然没有了原来的光泽。
  你有白发了,雨馨!
  你只关注你的股市。哪里管我白发黑发。雨馨幽幽地说。
  
  04
  

  果然开始涨了!如同呼啸的海潮。这股,就像发情的公牛一路狂奔。
  盆满钵满的时候到了。那种兴奋,在每个毛孔里冲撞。
  黄成吉,这家伙真是慧眼!
  雨馨哪,你看,亏损的八百万回来了!
  我看你就此打住,不再玩火了,我真的受不了惊吓,你听我的吧,宏毅!
  “老黄尽管是个乞丐,可他是经过风雨的人物。我信他没错。赌博场上有句经典叫“输光的赌徒猜宝灵”。你别拦我!”
  
  我电话给若焜,把弟兄们召集起来,咱们今天去钓钓鱼。开心!
  喝酒不好么?钓什么鱼!若焜说。
  我说:“若焜呀,上次喝酒喝酒,你出那么大洋相,赔钱道歉。这次咱们带酒菜,野外聚餐!”
  赚钱了大家都欢喜。眨眼功夫便到齐了。

  美子来了!她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暗暗吃惊。这个美子真是天人一般。身材恰到好处。高一分就高了,低一分就矮了。那高耸的双峰透出诱人的气息。她的脸上显出一缕矜持地高傲。
  三部车向郊外箭一般射去。
  
  美子说,半天也没见鱼儿咬钩?
       钟鸣说,你得换一种钓饵!必要时连钓钩也得换!
       我瞅一眼钟鸣,觉得他这话凉嗖嗖的。
  美子用手指拢拢金色的头发,回头看看我,竟然留下一个令人神秘莫测的微笑。
  嗨!好大一个乌龟!高强惊呼。一条足有三四斤重的乌龟被拉上岸来。它的绿豆眼惊恐地四面张望。
  小雅嘻嘻地大笑,“你竟然钓到一个怪物!”她扑到高强怀里,双手搂了腰,毫不顾忌地咬住我舅侄高强的嘴唇。
  倒是高强脸红了。
  
  若焜有些不耐烦了。半天也没有鱼儿咬钩。我说,若焜哪,你大事不慌小事急。你都快过二十八了,该找女朋友了。

  若焜如今号称独身主义者。他说已经习惯一个人过。

  大学时有个漂亮的校花对他很有意思。他也十分中意,几乎全身心投入到这场爱恋中。月夜,校花吻着他厚厚的嘴唇,说,我爱一个人。他厚道,正直,靠得住-----就是你。

  软件学院的一个男生寒唯,成了他有力的竞争情敌。这寒唯,就是一个标准的美男。一米八零的高度。五官精致,高挺的鼻梁。他的父亲是某地级市的常务副市长。寒唯说,女朋友毕业后的工作可以任选。这可不是吹牛的。

  寒唯在女生宿舍前面摆上了心形蜡烛。围着蜡烛的,是九十九朵鲜艳的玫瑰。
  在同学们的呐喊起哄中,校花眼含热泪,走出寝室。被寒唯一把抱起。
  若焜默默地转过身。
  
  算了吧!宏哥。我对女人毫无兴趣。
  我说,你呀你呀!天底下好女人多呢!
  
  05
  
  记得若焜是在快毕业的前两个月将求职简历投到我公司的。人力资源部主管把挑选出的简历送到我面前。随手翻阅,一份简历上的自荐语只有一句话:不相信眼泪!
  我欣赏这句话。决定见见他。

  三点二十分。敲门声准时响起。声音很轻,但很有力道。
  我已经见过他的照片。面前的他比照片更精神。他表情轻松,眼睛里透出自信。他落座时显得从容,没有什么拘束感。
  你可以评价你个性方面最大的缺点吗?
  这个……倒是我没有想到你要问这个问题。他嘴角上扬,露出微笑。随即答道:
  “遇到严重问题可能缺乏理智。甚至失控。因为我不能原谅自己的过错。”
  我点点头。说,你很坦诚。我们是一家小公司,但在这个行业口碑不错。你是因为口碑甚佳才对本公司有兴趣吗?
  不仅仅如此。贵公司自然是业绩好,但更多的是诚信。我在投递简历之前,研究过贵公司。有一篇关于你的通讯报道文章,是我想来的重要理由。
  说说看。我笑起来。
  我了解到你是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一步一个脚印在本行业站稳脚跟。我与你的起点很相似:一无所有。我相信从这里能够做到与你相同的现在和未来!
  我说,你可以来报到了。

  他脸上并没有那种获得终面通过的欣喜的表情。起身离去的时候,他朝我礼节性地致意,神情凝重。
  
  半年后,若焜提出了在淮南地区试销公司产品的建议。根据他的市场调查研究,认为具有极大成功的可能性。而且他要求由他管理那个地区的公司业务。
  果然大获成功。订单雪片似地飞来。产品源源不断输入淮南。两个季度后他回来述职。
  我已经决定由他担任公司市场部总监。并且与他称兄道弟。
  
  
  06
  
  我决定去会会黄大能。这是因为我还想再见到黄成吉,但他踪迹飘忽不定。想去见一个乞丐,我并不觉得搞笑。
  我说了来意。黄大能打开了话匣子:
  
  我们老家距这座城市一百多里,就在大红山西边的小山村。成吉讨厌读书。成吉厌恶读书。读到小学四年级再也不肯上学。他父亲(就是我堂叔)操起板凳,一家伙就砸下去,霎时血流满面……至今额头还留了个疤。被打得再狠他也不流泪,不告饶。你不得不佩服他性格坚韧。
  他小时候就有做生意的头脑。他鼓动父亲把各家各户采集的山蘑菇啊,金针菜呀都收集起来,运到这个城市来卖。这些野菜味道好,城里人喜欢吃。那个时候村里人都穷的要命,但他家不为钱发愁。看到儿子有赚钱的办法,他也不再勉强他读书了。

  改革开放那年,他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他一个人跑到了广州,运回来了几大车旧西服。据说是外国人穿过的。弄回来清洗,烫平,整理好。那时候西服刚刚开始流行。市场行情好,他赚得了第一桶金。谁想得到这个点子?小山村的孩子,都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走出十几里就吓得战战兢兢。但他就敢闯。据说当时他并没有钱付给广州的老板,凭他的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就这样把货拉回来了,连车费都是那个老板给他付了。他就是有这个本事。现在看来,那个老板也是有眼光的,看准他是个做生意的料,开拓市场需要他。

  后来开服装厂,他很善于经营管理。生意越做越大。俄罗斯那边的订单最多。有时候十几节车皮都是他发出的货,你无法想象他到底赚了多少钱。

  九十年代,很多人都开始办服装厂。他不干这个了。他最信奉的生意经就是人无我有,人有我精。他知道做工程能赚大钱,前几年涉足房地产生意。我们这个城市的几十个楼盘,像玉都花园,锦绣之居,东方仙岛等等都是他做的嘛。
  
  他呢,骨子里是个没有人情味的人。这也许与他儿时经历有关。他母亲很早就病死了。后来有了个后妈。后妈待他冷冰冰的。虽然没有动手打过他,但那种天然的隔膜感,他能够体会到。
  发了大财后,有一次后妈和他父亲来找他。那个歪八是他的保安部的主管。一脸横肉。
  歪八说,黄总说了,谁也不见!
  后妈眼睛顿时红了。他的父亲说,你跟他说说,我们这次来见他一面,以后再不来了。
  上来吧。黄成吉发话。
  他正在与一帮人打牌。抓起桌上的一大叠钞票甩给他父亲。冷冷地说,你们走吧。
  
  我们那个地方都知道他发了财。村长和书记来找他,希望他能捐款修缮村里已经破旧不堪的学校。
  他紧盯着书记的眼睛,“谁给过我一分钱?”
  书记顿时哑口无言。
  村长支吾着,说为了孩子们前途之类的话。他睁圆了眼睛:
  读书?读书有个屁用!把谁教好了?这关我什么事,政府都不管的事,找我有个鸡巴用!
  
  我们这些自家兄弟姊妹和亲戚,没有谁沾过他的一点光。我儿子结婚是在锦绣之居买的房。他没有给我便宜半分钱。我儿子想去找他,说,毕竟我是他嫡亲叔伯侄儿,总该买我一点面子。我说算了吧你,别自讨没趣!
  儿子不死心。偏要去。回来气得一拳头砸在桌子上。
  
  他与原配妻子离婚,是很早的事了。有钱了,嫌弃她老婆不好看呗。他儿子坚定地站在母亲一边,发誓一辈子不理他,任他有金山银山。
  之后他没有再结婚。但身边没少过女人。在女人面前,他舍得花银子。他喜欢的女人,送钱送房子那是很平常的事。

  总有厉害的女人掐得住他。他最喜欢的一个叫凌子,是他的心肝宝贝,让她做公司的财务总监。
  就是这个凌子,转走了他几乎一半的钱财。

  凌子漂亮得耀眼。见过她的人没有不说她美貌出众的。她的老家好像是在大红山的北面。那里的水土好啊,把她出落成了一个超凡脱俗的仙女。她与别的漂亮女子不同,看上去有些冷傲,而成吉最喜欢女人高不可攀的姿态。喊她“冰美人”呢。


  我这个堂弟,是个精明人。他察觉凌子背着他与人幽会。

  有天他假装外出,却带了一根铁棍,悄悄跟踪凌子。

  果然被他堵个正着。他一脚踢开卧室门。

  凌子被压在身下,那小子双手抓着凌子两只白晃晃的奶子,正玩得劲猛,满脸喜咪咪。听到门响动,惊慌地抬起头。凌子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缩成一团。成吉怒火窜起三丈高,一个箭步冲到床前,高举铁棍,朝那小子头上使劲砸下去。那小子头一偏,铁棍砸在了床头上,用力太猛,铁棍震落在地。那小子贼机灵,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腾地跃起,随即飞起一脚,正正当当踢中成吉下身关键玩意儿。成吉“啊----”地一声哀嚎,嘴巴疼的歪裂开了,牙齿打着冷颤,双手捂住裆部。
  那小子趁机拉起凌子,顾不得穿衣,两人光着屁股一溜烟逃走了。
  成吉赶紧提了铁棍,追下楼来,哪里还有踪影。
  从此,就再也没有看到凌子。
  
  这件事对他打击巨大。但他是个不服输的人。这几年,有钱人开始玩股票。他小学都没有毕业,玩这个东西完全是门外汉。刚开始什么都不懂,但他聪明的脑瓜子和悟性,让他很快如鱼得水。
  依他看来,在股市赚大钱是很容易的事。
  他能够精准地判断出股市什么时候会涨。很多人都佩服。
  
  我忍不住插言说,既然如此,那他怎么会是今天这个状况?
  可他能预料什么时候跌吗!跌到什么底线为止?这个深度谁能预测?巴菲特恐怕也没这本事吧,对不?
  
  O7
  
  钟鸣这小子,有事没事喜欢来找我喝茶聊天。他的车,已经停在楼下了。
  他来聊天,常常与我玩笑。但我有种感觉,他总在窥探什么。是什么我也说不出来。

  他的眼光落在客厅的花架上。
  “宏哥,这是什么花?世界上居然有黑色的花?

  曼陀罗。我说,黑色曼陀罗是曼陀罗中最高贵、最稀有的品种。高贵,典雅,神秘。它发出轻微的幻惑香气。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这是它的花语。爱和死亡本是相互对立的两个点,却因为一种花的花语联系在一起,倒是奇怪。曾经有过这样一句话,黑色的死亡和白色的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极致。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情花。
  宏哥,你养着情花,咋不养个风流小三?这可是时代潮流。
  呵呵!你要知道,曼陀罗虽然是最美的花,可是你知道它有剧毒么?我对女人有天生的恐惧感呢……前天和你嫂子上网游戏,做了个“你在女性眼中的地位”测试题。最后它会根据你的选择答案,给出结论。你猜怎么个结果?
  “自然是群星环拱,美女眼里的老帅哥啰!”
  “哈哈哈!你嫂子盯着我上下瞅,说,没搞错吧!”
  “怎么滴?”
  “还怎么滴!自信心全没了。它说,你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钟鸣嘿嘿嘿地笑。我正色道,你说的小三之类,其实是个很严肃的情感话题,对吧。爱情唯一嘛,最美好的感情给予多个女人,除了廉价还是廉价,你说还有什么含金量?
  钟鸣并不与我辩论,他嘻嘻地笑。说,观念嘛,是随事物的发展和时间改变的。等我混到宏哥你这个程度,我非要三妻四妾不可!
  我调侃道,你连那个美子都没有搞定,还甚么妻妾成群。
  目前不正在进行时么。可美子总是说要做高于友情,轻于爱情的朋友。你说这是啥意思?
  啥意思?没戏了呗。她那么冷傲的女孩,未必看得上你小子!
       钟鸣说,男人嘛,就是一把万能钥匙,谁的锁都可以打开,是好东西。女人这把锁,要是谁都可以打开,那不就是一个坏锁?还有何用?
       美子是一把好锁。钟鸣说。

  雨馨推门走进来,笑着说,你宏哥大彻大悟啊,我听来咋觉得甜的发腻呀!
  嫂子你偷听我们谈话?完了,国家机密都被你知道了。
  雨馨说,被你们吵醒了!午觉都睡不成了。谁喜欢听你们胡侃呀,你们男人在一起除了谈女人,还不是女人!
  我忽然觉得钟鸣眼里闪烁着捉摸不定的光。
  
  08
  
  半年前,妻子在美容院认识了小雅。小雅开一间美容保健院。
  被妻子拖去陪逛街,是活受罪的事情,偶尔她还兴致勃勃地拉我去美容院,美其名曰为爱保鲜。我说拉倒吧!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在那里转悠,像什么样子。
  小雅不以为然,宏哥你错了。现在男人做美容保健,既是时髦,也是健康必须。健康是人生大事,你知道不?
  我咋不知道?死了什么都没了。这不简单得像1加1等于几么。
  宏哥啊,我该怎么批评你呢。你连最基本的健康理念都不晓得咧。首先,你得知道身体自身排除毒素的能力是有限的,靠人体的六大通道来排除远远不够……
  我赶紧打断她准备的长篇演讲。算了算了。我信奉的是乌龟保健法。你听说没?
  啥?乌龟保健法?
  哈哈!你不知道吧。理论尽管高深莫测,但我通俗地一说你就懂了。千年乌龟万年鳖。它为什么高寿?就在于它什么也不干。不美容,它的壳照样花纹匀称,蜂状连续图案人工望尘莫及。也不保健,从来没听说它上过什么美容院。更不运动,慢悠悠地爬呀爬呀……

  小雅已是笑得前仰后合。
  妻子问,小雅,有男朋友不?
  还没呢。
  我舅侄高强与你倒是很般配。你想看看吗?
  帅不帅?我喜欢帅哥。
  当然。比你宏哥帅百倍还不止呢。
  干啥事的?
  公务员呢。
  小雅嘴一撇,“没劲!”
  
  09
  
  为公司业务上一件事情,我得亲自去处理。
  “若焜,你随我去。”
  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启动。发动机的声音像春天细微的雨声,温润而从容,真的好听。好车就是不一样。我前天买了新车,心情和感觉更不一样。
  城郊结合部的路况很差。重型卡车把路面压得伤痕累累。秋雨带着丝丝寒意不停地落。一条弯道前面正在施工。几辆工程车缓缓地卸载碎石。我只得停车等候通过。

  这个地方叫南岗。是省级古墓保护区。
  公路边堆满了粗大的水泥管。若焜忽然指着水泥管说,宏哥你看,里面还有人住呢。可能是乞丐们的窝。
  乞丐?我突然记起黄成吉。是不是他呀?
  若焜摇头,不可能,哪有这么巧。
  不一定,他的老家就是往这个方向去的。我们把车停那边去,去看看!
  
  破旧的黄色军大衣盖在那个人身上。皮鞋头已经与底板分开,像狗张开的嘴巴。听到声响,他慢慢探出头来。这不就是黄成吉吗!
  他苍老得吓人。脸上的皱纹如同开辟的众多沟壑。他似乎在记忆里搜寻,眼前的我与他有什么关联。显然,他早已忘记了半年前广场上我给他买一份食物的情景。他的脑海里如何记得这样细微的事情。
  他重重地踹了一口气。开始咳嗽。呼吸有些急促。我想他可能病了。
  他的眼睛警惕地瞪视着我们。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你是黄成吉对吧?我说,你是天达城市建筑有限公司的老总对吧!
  他不吱声。眼睛里却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光亮。
  我掏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他。说,你去买点药。
  他接在手里。他的手就像枯枝一般。嘴巴翕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含糊,我没有听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是谢谢。他慢慢躺下去。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我们走吧。若焜说。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忽然想到。
  
  10
  
  雨馨说不看好感高强与小雅的事,感觉不会有结果。我问她从哪里看出来?她说,女人的直觉。
  我倒是觉得这两个组成家庭很合适嘛。高强有正经的工作,稳定的收入。小雅开店,收入也很可观。过日子不是很好吗。
  雨馨说,别人可不这样想。现在的女孩子,心大着呢。谁不想发大财呀,可他们能像我们吃那么多的苦吗,现在小雅把每分钱都投到股市里,寄希望于一夜暴富。有这样的好事吗。现在你也相信这股市,把钱丢到水里。你这个做姑爷的,也不劝导高强,他赚工资的,亏得起不?从高强来看,好像也不大喜欢小雅,他跟我说,她太直露,没啥内涵。我当时就吼他说,什么内涵不内涵的,又不是做学问。女人没啥心思,过日子就好!
  还有若焜,他脾气躁,要是亏光了,那不得了。
  我说,本,不是回来了?舍不得孩子能套住狼么。
  那个黄成吉,难道不是教训?雨馨大声说。
  我不耐烦地说,我和他毫无可比性。他是什么人呀。他要是不去惹那个女人也不至于如此落魄。
  雨馨道,妖精缠上你,你恐怕也是一样。
       你今天怎么了?雨馨!
       雨馨眼睛转向窗外。一字一顿地说:我有一种预感。但我现在还不想说出来。
  
  
  11
  
  “我和小雅分手了!”高强电话里说。
  分手就分手吧。竭力去促成年轻人的姻缘那是徒劳的。况且,缝补伤口,总还有穿刺的痛。再说,介入年轻人的世界显然也是多余。
  
  其实高强知道与小雅的恋情不会久远。他说-----
  小雅给我的第一印象不错。渐渐地我感觉她的生活态度与我截然不同。她的要求与我的经济实力更是相差巨大。其实我没有这个能耐达到她离谱的苛求。
  我的那个车还不错吧!她嘴一撇,冷冷地说,这个算不错?你不是看见过我几个闺蜜的男友他们开什么车么?
  我没好气地说,什么车!是阿拉伯富豪2亿8千万欧元的黄金跑车不成?那才是有钱的主!
  你有本事去坐那个车!憋在嗓子里的话我终于没有说出来。
  
  上个月28日是她的生日。我约她吃生日蛋糕。
  我已经选购了一款当下流行的珍珠项链。小巧玲珑。心形的坠子上,我特意去用激光雕刻了“小雅小雅,爱你无涯”的字呢。我猜想,当我轻柔地给她戴上项链时,她的眼睛里一定充盈着幸福的光。
  粉红与浅蓝交织着的灯光。点燃的蜡烛。小雅精致的脸。梦幻般的场景令人心情激荡。
  我拿出了项链。打算给她戴上。她眉头一拧,脸上似乎蒙上了一层白霜。说,哪儿买的这种玩意?连我普通朋友送我的都不如!
  这……这……不好么?我嗫嚅着说。
  “你不会挑个钻石的?零点一克拉的也行啊!”她愤愤地起身,大声说,“高强,我其实并非要你买什么钻石项链。你知道我根本不缺钱。我的意思就是,你是个男人,需要去奋斗。你在那个自以为是的小公务员位置上得过且过,我不看好你,真的!你看若焜,他才是男子汉!”
  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我想喊住她。但一转念,还有什么必要?
  
  雨馨听完了说,高强啊,你是我亲侄儿,我给你说几句实话,你呢,人太忠厚老实。我也不赞成你丢了正经工作去做什么大事业,发大财也看自己的造化。我原以为小雅有魄力,有能耐。现在看来她心太大。女人气势太张扬,你以后恐怕驾驭不了她。趁早散了好。你姑妈我这次看走眼了。不用急,再给你介绍个合适的。
  
  12
  
  连续几个月,股市风平浪静。公司的经营很正常。沉静下来的我,忽然感觉生活没有什么味道。
  我一个人驾车,漫无目的地在市郊溜达。
  已是初冬时节。那些怕冷的鸟儿都隐藏了自己的踪迹,田野的上空少了往日的喧嚣。大群的麻雀依然在阳光下飞翔,在稻田里觅食。它们终日在为生活奔波。我想,我和这小小的麻雀有何区别?
  我有种恶作剧的想法。汽车悄无声息地靠近它们,突然按响喇叭。麻雀们瞪了圆圆的眼,环顾四周。在短暂的惊恐之后,迅速窜向天空。
  我一个人暗自苦笑。我生活的乐趣,竟然是与麻雀无聊的游戏。
  
  车,上了高速路。加大马力,速度提到160码。像离弦的箭。
  好长时间没有体验高速驾驶的感觉。
  记起我年轻时在街头摆摊的事,听到城管来了的一声喊,慌乱地骑上那辆破旧三轮车拼命逃。那速度,和此时有得一拼。
  
  雨馨说,你疯了?开那么快,不要命了吗。
  我想找找年轻时的感觉。
  你大概还觉得不老吧。你看你在床上……像个死猪。雨馨抿嘴笑。
  “别挑人家短处,知道不。”我在心里感叹:年轻时的那股猛劲哪里去了?
  妻子的皮肤已经没有了那种迷人的光泽,眼角的鱼尾纹是因为脂粉遮盖,才藏起了踪影。乳房开始松弛,好像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挡它下垂的趋势。摸上去像左手摸右手……早已没了前戏,总是直奔主题。三分钟的热度后败下阵来。
  雨馨在黑暗的夜色里一声叹息:
  你呀,像在勉强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13
  
  若焜走进办公室。一脸严峻。怎么啦?我问。
  宏哥,我想辞职。
  辞职?你不是干的好好的吗。
  我考虑好了。说实在的,这些年跟着宏哥你,学到很多东西。你也是个够哥们的老板,待我不薄。从感情这块来说我还真舍不得离开。但我说实话,我终究是个打工者……。
  我听懂了他的意思。他起了这个心,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我思考了几秒钟。说,若焜,你想法不错。要混得像个人样,还得自己当老板。
  你能否透露一点你的具体计划?我说。
  宏哥,不瞒你说,我想自己创业。这世道,踏踏实实地做点事才有安全感。我懂市场,也学到许多管理经验。
  我想说开公司面临的风险和本行业市场饱和之类的,但突然想到,假若他以为我是在阻止他的行动呢,那反而不好。于是我顿了顿,换了个话题。
  若焜哪,你这些年积蓄也就六七十万吧,股市亏了近二十万,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公司的启动,运转,资金用度不可低估。你资金从哪里来?
  若焜说,我已经确定不玩股票了。这不是我玩的。上次差点全军覆灭,教训太深刻了。我老家的几个堂兄打算支持我。我还借一点。招商银行的副总是我同学的亲戚,我去找了他,答应可以贷款。宏哥,我想……但不好开口说……
  我明白他的意思。
  行。我说,与你弟兄一场,你为我辛苦这些年,我借你三十万。支持你创业,不要你利息。你干好了还我本就行。
  “宏哥!你是好哥们!”若焜眼睛湿润了。
  
  14
  
  “宏哥,最近忙啥呢?”是美子的电话。
  “瞎忙呗。”我明知故问:美子啊,是不是要请你宏哥吃喜酒了啊?
  “哪里哪里!和小钟分手都有一万年了。”
  “今天怎么记起你宏哥来啦?”
  “想你呗!嘿嘿嘿!”美子呵呵地笑,声音带着甜味。
  “我一个老家伙,有人挂念真是幸福。”我说,“美子,你有啥事啊?”
  “是这样的,宏哥。最近心里很烦。想回去我老家转转,你能不能送我回去?你的保时捷靓车,让我坐坐开开心怎么样?”
  “就这点小事啊?”我和她开玩笑道,“美女呀,还有什么高要求不?”
  “啥都没了。你把车开到福璟商场,我等你啊。”
  
  美子笑吟吟地在商场门前等候。
  宏哥呀,你看你穿的这衣服,太土气!与你身份不符啊!哪像一个大老板!
  美子往后捋捋头发,甜甜地笑。我给你买套衣服吧!雨馨嫂子咋不管你穿啥?掉你底子!
  我说,什么底子面子,我对衣服没兴趣。你不能买。你嫂子知道了那还得了!
  你总得有个大老板形象吧!你赚钱是为啥呀!权当你送我回家的油钱吧。你不要也好啊,我还心疼我的几个小银子呢。
  不由分说,她拉起我的手。
  一件淡蓝色的牛仔裤。浅褐色的薄毛衣。一件灰色立领夹克。“换上让我看看。”美子说。
  这还有点男人味。她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今天划得来。”我说,“我很开心,美子!”
  
  汽车在乡村公路上开得很慢。
  宏哥,我要是找个你这样的男人就安心了。美子并不看我,她望着车窗外,似乎在自言自语。
  傻姑娘。英俊潇洒,事业有成的好男人很多呀。
  我要用你做标尺去寻找。真的。
  哈哈哈!你宏哥又丑又老。居然是这个标准!
  美子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沿着美子的指引,汽车小心翼翼地在一条几乎贴在峭壁上的山路盘旋而上,转过一个山包,眼前豁然开朗了。在谷底仰首方可见顶的绝壁之上,竟然村舍相连。
  美子说,那个寨子便是她的老家。
  这山景绮丽的地方,却是外部世界遗忘的角落。放眼望去,房屋全是木质结构,倚山而建。高大的树木。翠绿的藤蔓。似乎闻得到古老的气息。
  
  我调转车头。
  你回去?不行。我没打算让你走。美子大步走到车头前,张开双臂,一脸愠色。
  我可不能在这里过夜!我大声说。
  没有虎豹吃你。宏哥,天也晚了,明天走吧,早晨是越走越亮,现在可是越走越黑呀!
  我坚持要走。她忽然朝家门口走去,冷冷地说,那你走吧,走吧!
  
  夜晚的山村,异常宁静。间或有鸟鸣声。我怀疑是鹧鸪的叫声。
  是那种很硬实的木板床。睡惯了软软的席梦思,又在陌生的地方,好久不能入睡。终于倦意袭来,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放在我胸脯上。
  天哪,竟是美子!银色的月光从窗子照进来,一丝不挂的美子沐浴在如水的月色中,雪白的肌肤如同凝脂一般。乳房高耸,小腹之下隆起的地方,宛若一只白面馒头,逢中切了一刀。她静静地躺着,神态安闲。
  这是那个神态矜持的美子么,是那个神情冷傲的冰美人么?
  我疑心是在梦里。
  我缓缓地坐起来。确认不是做梦。
  美子!我轻轻地喊她。
  她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睁开她水灵灵的杏眼。随即侧过身子,娇羞地拉过被子,盖住她的下半身。
  我好看不?美子说。她的嘴角上扬,现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我忽然感到血脉膨胀,浑身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猛烈奔突。我一下子把她搂在怀里,她坚挺的乳房紧贴在我胸膛。
  我似乎在翻腾着浪花的大海里驾驭着一艘巨舰,紧张而兴奋。又像在绚丽的春花丛中极速奔跑,用尽了全部的气力……

  窗户外似乎有什么响动,很像轻轻的脚步声。我警惕地望向窗子。美子说,没什么的,山里有很多野猫。还有野猪呢,常常夜晚出来吃地里的土豆,啪啦啪啦地响。
  我不放心,推开窗。月亮早就睡去了,外面黑茫茫的一片。该不是偶尔的山风吹过来,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的声响?可怎么那么像人的脚步声呢?
  我心里有种隐隐地不安。
  睡吧!别疑神疑鬼的。美子一边说一边给我轻轻地盖上被子。
  
  15
  
  微信圈里,有朋友发出了一条快信:一盗墓贼在我市南岗古墓区暴亡。身份证显示他叫黄成吉。警察正在勘查之中。
  南岗?盗墓贼?我忽然记起上次黄成吉躺在水泥管中的情景,莫非真是他?很有可能!
  我立即冲下楼。发动了汽车。
  
  围观者不少。警察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是他!蓬乱的头发。枯瘦的双手。花花公子西装。眼睛尚未闭上,他的表情并不狰狞,倒是一副不甘心的神态。距离尸体两米远的地方,有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洞。一条绳索垂落在洞口。
  从洞口爬出后体力不支倒地死去?还是遭遇墓室机关暗算?或者拿到宝贝后被人谋杀?人们在小声议论。
  黄成吉啊黄成吉!这可能就是他最后的一搏了,他终于玩完了!
  
  16
  
  宏哥,市一中是你母校吧,我们去看看如何?美子娇声地说。
  太好了!我早就有心去呢!
  熟悉的教学楼,静静地矗立在傍晚淡淡的雾霭中,新添的几栋楼房冷漠地看着陌生人。操场中间,成片的杨槐树,枝干明显地粗大多了,枝叶依旧繁茂。它根本不在乎我曾在这里与它一同生活过。

  记起妻子说要和我一起来看的。
  你好像不太开心?美子说。
  只是有些怀旧罢了。我看着远处的杉树林说。
  嗯,我知道了。你是觉得在你身边的应该是你妻子。
  美子撅起嘴唇,不高兴地往前走。
  我怕女人生气,更害怕女人嘤嘤地哭。便说,美子,我讲读书时候的故事你听……那时候上课很无聊,我搞了个恶作剧,写了一封信。信封上写上:全校最丑男生收。悄悄塞进了邮筒。第二天,我走进教室,那封信摆在我桌子上!背面有一行字:你是最合适的收件人……
  美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走到操场了,我说,美子,咱们来比赛,看谁跑得快。
  美子像一只轻盈的燕子。三圈过后,已经轻松地超过我前面几十米了。我踹着粗气,尽力追赶,脚似乎有人拉着似的迈不动。
  我说,算了算了!我实在跑不动了!
  “也难怪,你今年好像快五十了吧……”美子若有所思。
  我突然想起钟鸣。
  “他?我早就忘了!”美子咯咯地笑。她的笑声里,似乎有种猜不透的意味。
  “今夜换一个宾馆怎么样?”美子挽着我的胳膊。
  你喜欢哪里,去就是了。我说。
  
  美子躺下来,却不许我碰她。
  她幽幽地说:
  宏哥,你的心怎么这么硬!我什么都被你都拿走了!可是直到今天,我们还连一个窝都没有,兔子还有三个窝呢。
  狡兔才三窟呀!我想逗她笑。
  美子却不笑。一大滴眼泪落下来,滴在我的胸膛上。
  好啦好啦!你去看房吧!
  美子的脸像一朵盛开的桃花。“宏哥,你真的好懂感情!”她的手在我胸脯上抚摸,“你的心是柔柔软软的,我的好宏哥!”
  美子自己解开了上衣,露出那对圆滚滚的奶子。
  ……
  “宏哥你可别累坏了!”美子拿起纸巾搽我额头上的汗水。
  “美子,你为啥喜欢我?”
  不需要理由。宏哥你有点笨咧。
  “美子,你的第一次……给了谁?”我问。
  不是你吗?那次在我老家!她捂住嘴笑。我觉得笑声里有些诡异。
  别哄我。我是过来人,什么都知道。
  美子沉默了一会,说,“是我的初恋人。我觉得不算数。”
  你明明做了,怎么不算数?我心里好笑。
  “他猴急……只一挨……就完事了。”美子纤细的手指点点我的鼻子,“宏哥你好坏!”
  “你还和别人做过没有?”
  “宏哥呀,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糊涂了?知道的越多,你就越痛苦。”
  我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默默地拿起手机,想看看股市行情。
  好久没有关注了。看到大盘指数一路下跌,我吃了一惊。
  你买的哪只股啊,美子?我问。
  “屁股。”美子一脸坏笑,“宏哥,你以为我真买呀。我可不傻,我从来不信什么股市。”
  “那我打给你的三百万呢?”我疑惑地问。
  “我存得好好的。以后我们有宝宝了不要钱花么。还不是给你存着。”美子在我脸上啪地一声,留下一个鲜红的唇印。
  
  
  17
  
  股市剧烈震荡。沪指深指大幅度下挫。
  下跌。跌停。再跌停……像重物的高空自由落体运动,疯狂地撞向地面。
  800点处忽然停住了。像一个醉汉歪歪倒倒地站起来。
  醉汉忽然清醒了。站稳了脚跟。1000点。1500点……像吃了春药似的,卯足了劲,大有强劲上扬之势。

  我紧紧盯着电脑屏幕。
  ……长期均线金叉。KDJ数值底部反复钝化。MACD底背离。能量潮喇叭口扩大!
  这正是黄成吉精准预测即将大涨时的情形。
  是抄底的时机了!我兴奋地大喊一声。
  机会千载难逢。火速组织资金。我相信,抵押出去的车和房赚回来是易于反掌的事。
  “停止一切支出,把公司资金全部给我!立即转账!”我对财务部发出指令。
  财务部会记小张吃惊地望着我,“老总,那公司就不能运转了!按公司规定,还得您太太签字同意,您别忘了,她是财务总监。”
  “什么总监鬼监!钱是我的,我说了算!”我大吼一声。
  
  
  18
  
  客厅花架上那株曼陀罗开得分外艳丽。黑色的花片,散发出幽冷的气息。
  我们离婚吧。雨馨说,我们缘分已经尽了。你别以为我蒙在鼓里。我心里明镜似的。
  她的语调从容,表情平静,眼神却分外黯淡。
  “我……我……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的好心劝诫你都当做了驴肝肺。房子没了,车没了,积蓄没了,公司完蛋了。你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是男人都会犯错……我可以东山再起……”我结结巴巴地说。
  “员工在找我们,已经在大街上拉起了讨薪的横幅!你是快五十岁的人了,你还在外面玩女人!你说,你把这个家放在哪里?几十年来,我吃尽苦头,抚养儿女,像牛马一样劳作,落得一身病,你何曾把我当人?东山再起?你以为你是谁?你还有一分钱的资本吗?你与那个黄成吉有什么两样?”
  她呜呜地哭起来,神情凄伤,边哭边说: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该到哪里去!”
  
  19
  
  “宏哥,我们到故宫去玩几天!听说太和殿可好玩了!”
  是美子。
  “只能到阎王殿了!美子,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别逗我啦,宏哥!你是身家过亿的大老板,可别吓我呀!我看好了一个投资项目,你给我两百万,赚钱是靠得住的事。”
  我告诉她,不是玩笑。一切都是真的!
  
  半小时后,电话从从容容地响了。
  “暂且信你。”她的声音像是冰窟窿里发出来似的,“宏哥啊,你真可怜。说实话,我很痛心哪。那我们就到站下车了。你知道啊,我是个不能过苦日子的人。”
  这是美子吗?变脸居然比翻书都快。
  你很无情,美子。
  “亲爱的宏哥,你就不必再跟我谈“情”了。要时刻明白自己的身份,摆正自己的位置。”
  “美子,你有点良心好不好?在你身上我花了多少钱,你心里有数!”
  美子冷冷地说:“以前的事,你不再提了,没有任何意义。我保存的视频什么的,本来是打算做这段感情的纪念品。现在看来没有什么用处了,我保证销毁。”
  
  天哪!她,原来一直在算计我!我耳边响起那个夜晚窗外的脚步声……
  “宏哥呀,哪里是什么算计,说得好难听。那不就是一个淘金预案么。”美子话语里带着咯咯的讥笑声。
  “美子,兴许有一天我再翻起来,你,别后悔!”像困在笼子里的狼,我发出低沉而无可奈何的一声怒吼。
  “算了算了,你还想写童话故事吗!”
  她掐断了通话。
  我举起手机,用力砸在地上,发出彭地一声响,手机碎了,一块碎片飞起来重重地击打在我脸上,竟然感觉不到疼痛。
  跟鬼在一起,迟早要变成鬼!我一个耳光,狠狠地打在自己脸上。
  
  我突然记起了若焜的借款。幸好还有这一笔钱,天不绝我!
  “好久没见宏哥!快请坐!”若焜上下打量着我,“宏哥,你老多了,最近很操心吗?“
  我一声叹息。
  “若焜哪,你走的路是对的。你宏哥不是人了……。”我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告诉他发生的一切。
  若焜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我。
  我说,我今天来,实在是走投无路了……那个借款……你看……
  “借款?”若焜说,“我公司形势不错,早给了美子呀!她说你让她来拿的,她还拿出一份你写好的收据呢。当时是想电话你确认一下的,但怕麻烦你,再说我们都是圈子里的好朋友,能不信任么。嗯,我给你看。”
  若焜打开保险柜。
  收款人有我和美子的名字。显然,我名字的笔迹是模仿的。
  我的头一阵眩晕。差点支持不住。
  若焜说,今天还收到了钟鸣的结婚请柬。宏哥你明天去吗?
  钟鸣结婚?和谁结婚?
  美子,美子呀!他们一直在热恋之中,你不知道?明天,他们的美鸣贸易有限公司开张典礼与结婚仪式同时举行。这不,请柬上印的是双喜临门呢。

  我感到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幻化成无数朵黑色曼陀罗。
  “宏哥,我还告诉你,我现在才弄清楚的。这个美子,就是那个黄成吉的财务总监,她原来的名字,叫凌子!”
  我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地上。只听得若焜“宏哥宏哥”连声叫唤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20
  
  我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夜幕下的街头。

  天柱般的高楼上闪烁着变幻莫测的光影。车辆的喧哗和匆匆而过的行人把关于那些莫名其妙的故事早已遗忘在了时光隧道里。天上的月亮发出了暗淡的银辉,与城市之光遥相呼应,互诉着天上宫阙的寂寞和尘世的悲欢离合。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它就在脚下,我却与它的距离却如此遥远,如此陌生。
  它不属于我。属于谁?我真的不知道。


  







评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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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16-3-31 12:27 | 只看该作者
先占座后欣赏
3#
发表于 2016-3-31 13:42 | 只看该作者
情节跌宕起伏,语言张弛有度,人物性格在细节中凸显,很好的一篇小说。

有一两万字吧,算个中篇了。听说一两万字的中篇最容易发表的,牧兄可投稿试试。
4#
发表于 2016-3-31 13:52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瑞雪洪荒 于 2016-3-31 19:18 编辑

拜读牧夫先生鸿篇巨作。
瞬息万变的股市,暗喻大起大落的人生。凶险难测的人心,涌动浮华背后的罪恶。
欲望都市,暗流涌动。浮躁人心,意乱情迷。就如黑色曼陀罗,高贵,典雅,神秘,却预示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
小说底蕴厚重,技法成熟,警示意义深刻!学习了!
5#
发表于 2016-3-31 17:51 | 只看该作者
沉思在舞蹈 发表于 2016-3-31 16:37
这篇小说我读了几天才读完,瑞版个把小时就读完了?还解读的这样深刻。到底是版主!

哈!沉思兄,读长篇真的是需要一点耐心啊,这篇我真是花了一些时间一次读完的,怎么你不相信?
6#
发表于 2016-3-31 18:17 | 只看该作者
沉思在舞蹈 发表于 2016-3-31 17:57
我当然相信,只是你草草看了一遍就解读得这么到位,实在令我佩服

哼!沉思你就气我吧!不注重调查研究,就妄下断言!你啥时看我草草读完的!你侮辱了我高尚、伟大、真挚、无私的人格,对我造成极大的精神伤害,使我一看到“沉思在舞蹈”这几个字,就心慌气短、几欲昏厥!我告你去!你得负全责!
:lol:lol
7#
 楼主| 发表于 2016-3-31 20:24 | 只看该作者

谢谢先生雅赏!您辛苦了!
8#
 楼主| 发表于 2016-3-31 20:26 | 只看该作者
熊荟蓉 发表于 2016-3-31 13:42
情节跌宕起伏,语言张弛有度,人物性格在细节中凸显,很好的一篇小说。

有一两万字吧,算个中篇了。听说 ...

谢谢熊老师赐赏鼓励。
呵呵!
问好熊老师!
9#
 楼主| 发表于 2016-3-31 20:28 | 只看该作者
瑞雪洪荒 发表于 2016-3-31 13:52
拜读牧夫先生鸿篇巨作。
瞬息万变的股市,暗喻大起大落的人生。凶险难测的人心,涌动浮华背后的罪恶。
欲 ...

谢谢瑞版赐赏品论。缪赞了!这么长的文字,让您辛苦了!感激不已!再谢!
10#
 楼主| 发表于 2016-3-31 20:29 | 只看该作者
沉思在舞蹈 发表于 2016-3-31 16:37
这篇小说我读了几天才读完,瑞版个把小时就读完了?还解读的这样深刻。到底是版主!

问好沉思兄,多多指点!
11#
 楼主| 发表于 2016-3-31 20:30 | 只看该作者
沉思在舞蹈 发表于 2016-3-31 16:38
强烈建议太虚小说按字数计酬!

你想加大版主工作量?
12#
 楼主| 发表于 2016-3-31 20:31 | 只看该作者
瑞雪洪荒 发表于 2016-3-31 18:17
哼!沉思你就气我吧!不注重调查研究,就妄下断言!你啥时看我草草读完的!你侮辱了我高尚、伟大、真挚、 ...

呵呵!这完全是我的罪过!
13#
发表于 2016-3-31 20:52 | 只看该作者
天门牧夫 发表于 2016-3-31 20:31
呵呵!这完全是我的罪过!

哈哈!知错就好,我累死累活读完这十多万字,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沉思那家伙就对我好顿侮辱,我的节操碎了一地呀!牧夫你下次要是再整这么长的东东,看我不跟你急!!!
;P
14#
 楼主| 发表于 2016-3-31 20:59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天门牧夫 于 2016-3-31 21:08 编辑
瑞雪洪荒 发表于 2016-3-31 20:52
哈哈!知错就好,我累死累活读完这十多万字,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沉思那家伙就对我好顿侮辱,我的节操碎了 ...

瑞兄呀,我悄悄告诉你,沉思兄还有个笔名叫叨客,你想啊,这叨字,不就是口里含刀么?蛮厉害的
我这个确实太长了,让兄弟们都吃苦了。不过搞笑的是,我去看你的漫天风雪,太短了,短到一个字都没有被风雪刮走了;P
15#
发表于 2016-3-31 21:22 | 只看该作者
天门牧夫 发表于 2016-3-31 20:59
瑞兄呀,我悄悄告诉你,沉思兄还有个笔名叫叨客,你想啊,这叨字,不就是口里含刀么?蛮厉害的
我这个 ...

呵呵,今天好热闹。瑞兄和沉思兄,我早说过,性子很相似。只要沉思兄能放开一点,太虚天天都可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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