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庄玄风对历代文士优游山水的影响

楚牧歌

　　春日踏青折柳，夏日水亭赏莲，秋日登高采菊，冬日踏雪探梅。人情世态太多的繁累，富贵浮云也是过眼成空，不如偷闲快活，及时行乐。这些文人士大夫以追怀玄远的心境，逍遥自在于自然山水之间，游览山水一时蔚然成风，成了许多文人名士的主要生活目标与情趣。他们流连光景，不仅把山水当作观赏的对象，而且把自然也当作山水的一部分。这些文人名士们并不是要做隐士，只是喜欢在自然山水间游览逍遥，以解忧散怀，豁畅心神。他们都是老、庄的崇尚者，以自然逍遥为精神生活的准则，致力于发掘有别于违反自然、抑制性情的儒学名教的另一种生活天地。而远离世俗的山水，不仅表现了造化之工和自然的真象，而且对它的目击耳闻，可以会意于老、庄玄境，达到“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所谓神超形越的境界。这正是那些文人士大夫在游览山水时务所要实现的心境和精神满足。
　　其实，文人士大夫们的这种优游行乐于自然美景的习尚，较早开始于汉末建安时代邺下文人集团的游宴生活。他们游览的一般仅限于贵族林苑或京畿近郊，并不是野外的自然山水。他们也崇尚老庄清净无为的人生，所以优游行乐的主要缘由是企图忘怀身处乱世、人生无常的哀伤，但是他们的这种以游览林苑美景为乐的生活态度毕竟为以后以游览山水为赏心乐事的趣癖开了风气之先。西晋统一之后，对于一般文士而言，名教与自然的冲突已不再象过去那么激烈。他们在仕宦与山林之间为自己找到了妥协平衡的办法，就是一方面寄身庙堂，攀附政要。一方面企慕山林，得到心神的超然无累。当时有许多著名的人物，如张华、潘岳、夏侯湛等俱是如此，他们的身影出现在回溪、清泉、茂林、翠柳间，目览神留，觞挹涌波之间。他们将游览范围扩展，不在之限制于园苑别墅，更多的是发展到人迹稀少的野外，似乎在自然山水的环境中，看碧水长流、茂林高耸，听空林里的虎啸鹤鸣，更能引发他们的观赏的趣味。对于他们来说，游览山水不一定是避世离俗的行动，或愤世嫉俗的姿态，而成为一种日常生活的调剂品。
　　晋室渡江之后，由于老、庄的自然玄风影响进一步加强，以及江南山水之美的诱惑，南渡的文人名士们更加轻视世务，纵情山水。他们慕着老庄隐逸求仙的风气，纵意游肆名山胜川，尽情地亲近自然，热爱山林，在自然山水间无拘无束的欢乐聚会。畅饮流觞，吟诗赋章，垂钓观赏，领悟自然、宇宙与生命的意义。在王羲之的兰亭诗中我们可以看到，造化万殊而万象归一，群觫有别却与我皆亲，极目所见，极耳所听，无非宇宙自然之理。于是领悟到万物同枯荣、鹏雀无差别，拆除了内心与外物之樊篱，与自然融而为一。在唐代，上巳日变成了一个以春游为中心内容的节令，而这去郊区踏青赏春的情趣之事在文人士子中间又是多么风行。有如崔护城南游春，遇桃花女子而题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就不仅是观赏到山水之秀，更是邂逅了佳人。当然，这种游赏，比之于六朝人的襟怀差之远矣，其灵逸之气不足。但也正好补充说明历代文人墨客游览山水之另一种情趣，偏世俗化一些。“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作为文人雅客们登高眺秋、宴享高会的重阳节，最早亦和古代的一些礼仪有关，最终也演变为观赏游玩，发散自我的游。在这里，作为节日标志的佩茱萸、饮菊酒，只是应节随俗之举和助兴之物，而游山观景才是实质内容。所谓“重九共游娱，秋光景气殊“，正是况味所在。而唐人重阳诗中所大量出现的”秋风落帽“字句，不正透露了他们登高游赏时磊落洒脱的风度和尽情游乐的情态吗？至于登高眺望与发散乡愁亲情的情感模式，又无不丰富了这种游览的精神内涵。
　　在文人士大夫的生涯中，经常与赴任、谪迁、调职、求仕、游学、漫游以及其它等行旅机会。对于在功名场上讨生活的文士们来说，行旅过程往往也就是一次饱览赏游山水的机会。尽管他们心中欣慕老庄清净自然的生活境界，只是官场沉浮，身不由己。沿途的自然山水是一种清涤剂，伫足观赏，能够使他们胸怀开畅，心灵净化。许多的游记大都是作于文人们宦游、行旅途中。这对于已经具有山水美感情怀的行旅者来说，是一种自觉的行为，而登临游览，赏观风景，感物吟志，诗文以纪，则为一般程序模式。以山水怡情，发散心中的宦游之慨、离乡之悲、送别之情、思归之叹、隐逸之慕，写出了对山水的喜爱与羁旅之情。到唐代，由于科举制度的确立以及社会政治、文化发展，文士们的生活领域更加扩大。胸怀抱负和幻想的文士们，或辞亲别乡、入京赶考，或应举入幕，或落第漫游还乡，乃至入仕后迁调、流放、贬谪，这就给他们增加了更多的行旅漫游、饱览山水的机会。
　　老、庄优游自然山水的玄境之风盛行，历朝历代的文人纷纷漫游天下，广交贤达，散怀山水，足迹遍于大江南北的名山胜地。“春水满四泽，夏云多奇峰。秋月扬明辉，冬岭秀寒松”。历代文人的山水情趣，四时优游，我们岂能一一道尽？“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然心之不闲，情之不闲，障碍横胸，又安能知清风明月为乐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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