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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尿泥裹着鸡蛋烧熟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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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26 16:5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尿泥裹着鸡蛋烧熟很好吃

  

  我、院生、蛇皮、生馒头四个人对着懒懒的暖意撩人的春日仰躺在暖暖的草垛根里不乏豪情潮湃地掏出自己蚕般的宝贝,狠着劲儿向前向上喷射,比赛看谁的尿柱射得高冲得远。

  1977年的春天我们就这么无聊!

  其实我们根本不知道像这样无聊日子我们到底捱过了多少天,反正从我们四个人走到一起成为团伙或者说小集体之后每一天都很无聊。无聊太多了我们也就感觉不到无聊进而还把类似这样的无聊自认为很有意义地延续了一天又一天。

  又是蛇皮赢了。他蛇皮样的布满癣的脸上盛开出花坛样的笑。之所以我说是花坛样,因为他脸上的每一片癣都象一朵花。我很讨厌蛇皮的脸是因为我一直在射尿比赛中输给他,就把一种不服气而滋生的厌恶渐渐归集到他繁花灿烂的脸上。许多时候,我觉得蛇皮的脸比院生永远块结在上唇和鼻孔口的干鼻涕更令人讨厌。蛇皮的名字叫社会,大人们昵称社社,偏就长了一脸癣,蛇皮样的,我们叫他蛇皮。这会儿你看他趾高气扬的样子,像刚刚给母鸡猴了蛋的公鸡。

  屁打胡子没意思。院生夸张地把小鸡鸡往根本遮不住的开裆裤腿里一塞,很英雄气地拍了拍脏兮兮地结满垢痂开满风裂子的手,两手分别捏住衣袖口往鼻子下左擦一把,右擦一把,几块干鼻涕飘然滑落,上唇上便有了两竖白痕,马上有黄兮兮的鼻子补充下来。尽管如此,我不仅不觉得院生讨厌甚至不感到脏或恶心。1977年的我就是很怪。院生一挺身,站起来,踢了一脚麦草说了声屁打胡子没意思就准备迈出去。

  比不过就比不过,踢我家的草干啥,草又没惹你。蛇皮对得来胜利却无人肯定和喝采很有意见,仅因为我们身子下躺的草垛是队里分给他们家的就找碴儿。

  走,稀牙。弄东西去,这忽儿肯定下了。院生没理蛇皮,扭头招呼我。我的绰号或者说外号叫稀牙,这绰号或外号在我们家已历经两代人,到我长出牙来,毫无选择余地地就继承了祖父和父亲的这家传物什,成了第三代稀牙。我很反感他们叫我稀牙,仅仅因为他们常骂我时会喊:稀牙子,撵不上个猪娃子。没啥理由地我一听这骂就来气就反感。这就如同我们骂生馒头时喊生馒头,熟馒头,一屁打到泥里头,拔出来像个萝卜头时生馒头生气和反感一样。不一样的是生馒头的小名就叫生娃,而我的小名叫福娃,我的外号从生理特征上得来,而他的根本就不是外号,而只能是对他名字的一种衍生而已。反正1977年的我们都这样,贫穷无聊的岁月里我们所有半大娃子们都有自己独有的外号。

  再喊我稀牙不跟你玩了,我啥时候胡喊过你?我没好气地冲院生嚷。院生是他的名字,是出生在医院里的。他的外号叫晒粪滩,也是取他的生理特征的,可我从没喊过他。他却喊我的外号,我当然要嚷。

  见我真恼了,院生蔫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下来,边抓起一把草胡甩边低声说,为啥别人喊你你不躁,我一喊你就躁。

  反正别人喊你也不能喊,我咋啥也不喊你。其实我也不想失去院生。1977年我们村里像我们这样的团伙有多个,在我们这个团伙中我和院生始终是同盟军。

  不喊就不喊么,躁气大得很。院生咕喃。

  该。蛇皮像白拣了便宜,脸上滚出些幸灾乐祸。院生瞪了蛇皮一眼。

  一直没有做声的生馒头坐直身子,收拢伸展的两腿,双手支着脖子,很深沉地说,我思谋着还没下哩,不如先给蛇皮报仇去。我们的眼光一起转向他,他居然没理我们,好像根本不是在同我们说话哩。

  好,先报仇去。报了仇今天我翻墙头。蛇皮的气概被报仇的心切给激发了。

  走就走,先报仇去。院生拉了我一把,顺手掏出他的弹弓。很精美的用天然树枝杈做的弓把手,红红的勒勒车内胎剪的长皮筋条足有一尺,生牛皮做的白兜儿,油腻腻的,包捏个石头,打出老远哩。院生的弹弓是他舅舅给他做的,就因为他有这弹弓,我们在许多时候不怎么反对和反感他,这也是我一直同他保持同盟军关系的最深层原因。我太爱弹弓了,可我没有。

  日头渐渐向西斜过,大人们上地出工时候不大,村子是类似我们这样三四个团伙的天下。比我们大的,上学去了;比我们小的,见了我们早吓得不知躲到哪儿了。留在村里的仅有的几个老婆婆、老头子还有坐月子的媳妇根本不管我们,我们不独霸谁霸?在1977年,我们村子是我们的天下。、我们拣了几把碎石子,一溜烟跑到蛇皮家,蹭蹭蹭像猴样爬上蛇皮家的房顶。

  蛇皮家房后是张二根家。张二根家的窗玻璃亮晶晶地映着渐西的太阳,勾得我们一个个手心痒痒地。

  谁先来。院生掏出弹弓对爬在两侧的我们问。

  当然是蛇皮先来。我说。

  蛇皮的眼里有了些恐惧,花坛样的小脸上洇出些红来。呼吸也就紧了。

  按理就你来么。院生把弹弓塞给蛇皮,蛇皮的手有些发抖,望望生馒头。生馒头没做声,显然他也同意。

  我要是打不上呢?蛇皮抖着声问。

  打不上就算了,仇就不报了。我说。

  男人说话如拨牙,我们答应给蛇皮报仇的。每人三发子弹,不管谁打中就撤。生馒头一边给蛇皮数了三颗石子,一边交待我们。生馒头的权威无时不在。谁让他爹是队长呢?

  蛇皮抖抖地拉开弹弓,颤巍巍地瞄了瞄,一松手,石子根本没到墙根。又拉一次,比前一发远了些,也只是刚到墙根。

  屁打胡子,使些劲么,每次鸡蛋你吃得最多。院生不满蛇皮的表现。

  蛇皮又一次拉开弹弓,这次可是打到了墙上,可离窗子还很远。蛇皮的鼻尖渗出汗珠,就挂在鼻尖的癣皮上。他说,我枪发不准,还是你来吧。他递给院生。

  院生捏着弹弓,刚准备射击,却又停下来,塞给我说,还是你先来,每次打树你枪发最准。

  又不是给我们家报仇。我推开弹弓。

  就三发,快些。生馒头馒头样的圆脸上有些不快地催促。我只好接住弹弓。

  我吸了一口气,拉开弹弓,在石头飞出去的一刹那,手抖了一下,石头打在窗沿边的土墙上。后面的两发我都使了同样的小伎俩没中。

  臭。打树的本事哪去了?他们三个一起说。

  生馒头一把抢过弹弓,一边夹石子一边狠着气说,熊,给公鸡报个仇都熊样。话没完,拉开弹弓,小眼睛一斜,嘴一裂。

  我们迸住呼吸。

  砰,哗啦。一声脆响,张二根家明亮的窗玻璃其中的一块应声而碎。我们美美地吃了一惊。猫样地蹭下蛇皮家屋顶,从他家的院墙上溜下来一阵风就刮到生产队场院的草垛湾。蛇皮跑得最快。生馒头最后才气喘吁吁地赶来。他把弹弓往院生怀里一塞,喘了半天才说,今天的鸡蛋我吃全黄,蛇皮忙说,行,你立了功。

  院生说,蛇皮你今天只能吃指头肚大的点。边说边把右手大拇指捏住半个指肚比划。

  再多一点点么,我要翻墙的。蛇皮说。

  我们谁都没做声。

  1977年的我们为同伴蛇皮家的鸡报了仇。原因是蛇皮家的红公鸡飞过墙到他家后面的张二根家,驾队里皮车的张二根赶鸡时一哨鞭打死了红公鸡,张二根的哨鞭是我们村的一绝。他给蛇皮家还死鸡时只赔了两个鸡蛋,蛇皮的妈妈私下里不满,狠狠地骂过张二根心肠太毒辣,拿哨鞭打鸡,成心往死里打么。蛇皮妈妈的仇恨埋在蛇皮心里,蛇皮就用亲自翻墙且少吃鸡蛋的承诺请我们给他家的鸡报仇。

  1977年的我们还不到八岁。不到八岁的我们很无聊也很勇敢一度成为村子里的小祸害做了许多很壮举的事而又没人知道或者知道了也无可奈何。1977年的我们心里最佩服的就是电影上的潘东子和小兵张嘎。

  待我们躺在草垛旁休息了一大会儿,完全从刚才的紧张中解脱出来后,生馒头一挥手说,走,这会儿该下了。他馒头样的胖脸像个领袖。他爹是队长,1977年的时节,也只有队长的儿子才能长成馒头样的健康,且时时具有权威。我们就鱼贯向我二奶奶家的后院墙处挺进。

  这不是第三次行动了,前两次是我和院生翻的墙,生馒头和蛇皮放哨站岗。

  到我二奶奶家的后院墙前,院生和生馒头四处张望着寻查可能出现的敌情,我再一次叮嘱蛇皮说,从墙上爬过去是个粪堆,你放心跳到粪堆上。蛋在我二奶奶家的驴圈的驴槽里,鸡蹲着你就赶紧回来,我们在外面等到鸡叫了再进去,鸡没蹲着你就拿了蛋快些出来,没蹲鸡肯定是下了蛋。你拿好,别跌到地上打烂了。蛇皮应着声,可还是紧张得抖了。他嚅嚅地说,我和你一搭里去么,我一直和你好行么?

  你咋这,给你报了仇,你说你翻墙的么。你不跟我好就算球子。说话不算数。我讨厌他的窝囊样。

  我的纪念章给你,要不,明天的蛋我也少吃,剩出来给你,我们一起翻墙成么。蛇皮乞求我。

  一听说给我纪念章,我来了精神。蛇皮的叔叔在新疆当兵,过年回家时给了蛇皮一个鸡蛋大的毛主席纪念章,为那宝贝,我们很是眼红了一阵子。

  说话算数,不算数你就是狗娃子。我伸出小手指。蛇皮一边跟我拉勾一边说,算数,算数,不算数是狼不吃的狗娃子。

  我们说着,院生和生馒头已经寻查回来。院生扯着嗓子像电影里一样喊了一声,平安无事喽。

  我对俩说,蛇皮不清楚地形,还是我们俩个一起翻墙,保险些,你们站岗放哨。

  生馒头问,咋又变了?

  蛇皮说,俩人利索些,不然翻过去过不来咋弄。

  生馒头的眼里就有了狐疑。院生一旁急了,咋就咋,快些。话说完,先蹲下身去,示意我踩他的肩膀上墙,我指着他对蛇皮说,你先上。

  蛇皮向后退了一步,说,我上去你不上我咋办?

  我就来气了,啐了他一口,说,熊样,我上去拉你。就踩着院生的肩膀。生馒头扶着我的屁股,院生嘶牙裂嘴地硬撑着往起来站,摇晃了一下,险些没把我晃下来,我就骂蛇皮,死蛇皮,你也扶住些院生么。

  慢慢地我就爬在了墙上,一上墙我骑在墙头上,伸出手,示意蛇皮也上来。

  其实墙并不高,也就一米多些,可1977年的我们却不能轻易爬上来。

  院生站起来揉着被我踩疼的肩膀说,生馒头,你再当回梯子。生馒头没说话,悄声蹲在墙根。蛇皮抖抖索索地踩在生馒头肩上,生馒头骂,你往脖子根挪挪,踩到骨头上了,蛇皮你这个笨熊。说着话,嘴里唏溜着,很吃力很疼的那种唏溜。院生扶着蛇皮的屁股,用力向上推,蛇皮双手扣着墙,两腿抖索着往上爬。我弯下身子,抓住蛇皮的手,用力拉。终于,蛇皮也骑在了墙头上。

  1977年的我们不知道其实这就是团结的力量,尽管我们时不时从村里的喇叭上听到“团结就是力量”的歌声。

  待爬到墙上,蛇皮伸手挠了挠脸,花坛样的脸上就有了几条土印,边挠边裂了裂嘴,想必是挠疼了他的花坛脸。

  我说,下,放心往粪堆上跳。其实粪堆离墙头也就一尺来样子。我蹭一下,就跳到粪堆上,顺势卧倒,完全多余地做出警惕的样子向高高骑在墙头的蛇皮挥了挥手。

  蛇皮也一跳,踩到我的脚上,疼得我一时生气,踹了他一脚,瞎了啊,往人脚上踩。卧倒。蛇皮紧张地卧在我身旁,惊恐万分地看着我,极顺溜地用袖口蹭了蹭脸。我知道蛇皮的脸一直痒痒。

  粪堆是新翻好的,很松软。我知道这粪堆在这几天就往地上拉,昨天队里已经把我们家的粪堆拉到地里了,也许过几天我们就不能再行动了,不然进来可就别想出去。

  我二奶奶家的后院子里静得怕人,一只公鸡三只母鸡在院子的向阳处无声地卧着,很闲适很舒坦的样子。我指了指二奶奶家的驴圈门,对蛇皮说,看,目标,冲。说完我先从粪堆上溜下来,猫着腰兔子般向驴圈蹦过去。我听见蛇皮喘着粗气就跟在我身后。

  到驴圈门口一看,土坯砌的圈门里侧两边各竖一块芨芨编的用于勒勒车的护栏席,抻直了用木棍顶着挡住了圈门大部分,仅留中间的一条能容鸡穿过的缝,缝的下部,挽结着一个草绳挽成的活套口。禁不住我笑了,转身对依然紧张地喘气的蛇皮说,看,我二奶奶发现敌情了,八成以为是狗吃了鸡蛋,下个套扣扣狗哩。蛇皮拉住我的棉衣后襟,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说,就是的。说着又用另一只手的袖口蹭了蹭脸。我很反感他不时挠脸和用袖口蹭脸的动作,更主要的是我反感他的熊样。我不知道1977年的我为什么那么反感蛇皮,要不是有一个毛主席纪念章等着我,我很想再踹蛇皮一脚。

  我把绳扣一拉,才发现绳子的另一头系在驴圈里的一根干树根上。树根是砍到树后从地里刨出来的,枝杈纵生很像爬在地上的一条章鱼。当然,1977年的我并不知道它很像章鱼我甩开蛇皮的手,伸手推门口一侧的席子,竟没推开。没管三七二十一,我侧身挤进驴圈,刚一进门,咯嗒嗒一声,一只土黄色的母鸡从驴槽里飞出来,扯着嗓子从我肩头扑向门外,一时惊吓出我一身冷汗,我听到蛇皮在圈门外大叫了一声妈妈呀。我恨得牙根发酸。胆小鬼,诈呼啥,母鸡不吃人。我压住声音冲圈门外的蛇皮狠了一句。

  一个白皮的鸡蛋就安卧在驴槽里的草秸丛中。只几步我冲过去,一把捞起鸡蛋,热乎乎的蛋就攥在我手里了。转身走时,我被套扣绳子绊了一下,倒使我冷静了。我把套扣仍拉到门口,从席子间的缝中挤出去,回身把套扣原样放好,这才往回跑。这时我看到蛇皮已经从墙头上溜了下去。我的那个气呀!

  蹿到粪堆上,我右手举着鸡蛋,左手扶住刚及我胸前的墙头,抬高腿,就骑了上去,探身把鸡蛋给了早已伸出手来等待的生馒头。然后哧溜一下,从墙上跌落下来,一时跌得我屁股生疼。蛇皮假惺惺地来拉我,我狠狠地推了他一把,骂了他一句胆小鬼,一手抚着屁股,一手伸向同时来拉我的院生。我起身后,生馒头说了句,撤。已蹿出一大截子。

  我们一口气奔到村子外东旱沟的一个土崖下,几个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粗气。我这才发觉脚上穿的破布鞋后帮子已经跟鞋底儿脱离了。一想到鞋破了回到家妈妈要找我的麻烦,我气就不打一处来,喘着气我朝蛇皮啐了一口浓浓的唾沫说,和你这号胆小鬼没玩头。蛇皮的脸色很不自然,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那模样不是惭愧,更多的倒像是怕我恼了不给他吃那指头肚大的鸡蛋。

  生馒头一手抚着衣服口袋,很家长地批评蛇皮,再这样子我们开除你。院生推了蛇皮一把说,我没见过这熊样的人,你给潘东子和嗄子丢人哩。我不知院生咋说这话。我看见蛇皮的眼里委屈渐生渐浓,终于浓成眼泪滚在他花坛样的脸上,他还忍着没抽出声来,却又用袖子擦眼泪,左面一下,右面一下,顺势还蹭了蹭脸。

  我就又可怜起他来,说,不要再夹尿水子了,我们不开除你。今黑里你跟我到我妈前做证,就说是你不小心踏了我的鞋扯破了。

  蛇皮赶紧刹住眼泪,把眼里的委屈改写成感激狠劲地朝我点了几下头。

  待缓过气来,生馒头说快来,准备弄吧。说着,掏出鸡蛋小心冀翼地往松土处一放,就开始用手抓土。我们一起努力,抓了一小堆土,中间挖出个小坑,鸡蛋就放在坑里。院生站起来捏着小鸡鸡就准备尿。我们都站起来,各自捏着鸡鸡向鸡蛋射击。蛇皮就这方面行,尿出来得最早,结束得最迟。尿毕,小坑里已有一汪水了,生馒头一边用手把尿泥往鸡蛋上裹,一边对蛇皮说,抬柴和羊粪,今天多拾些羊粪。

  我们便分头去拾柴和羊粪。柴实际上就是枯干了的芨芨,得用力拔,很勒手的,防不住勒破手呢。羊粪倒很多,用手一刮,就一堆儿。待我们三个拾了枯芨芨,并衣襟兜了羊粪回来时,生馒头已经刨开了一个炉样的小坑。小坑一边开口,是为吹火的。其它三面是立壁,为拢羊粪。这小坑样的土制炉子很适用,烧山药都行,大人们也常这么干。我们自然会的。尿泥裹着的鸡蛋就静卧在坑旁。出人意料地蛇皮拣的柴和羊粪最多,除了衣襟是兜着的,连口袋里也装满了羊粪,看来是真买了力。

  生馒头很熟练地先在坑底铺了一层羊粪蛋儿,把枯芨芨整齐地码在上面,小心地把尿泥裹着的鸡蛋放在芨芨上,然后用剩余的羊粪把鸡蛋严严实实地堆住。之后他拍了拍手,掏出一块火柴盒皮,只有半截有砂,又摸出一根火柴,很老练地划了两下,哧啦一声,点燃了火柴,同时也点燃了我们肚子的咕咕声。

  枯芨芨很容易着火,一缕青烟起处,一阵咝咝声就传到我们的耳朵里。我们几乎同时咽了咽口水。

  1977年的我们还有我们村的大人的肚子都是瘪瘪的,偷吃一个鸡蛋的快乐与幸福是可想而知的,更何况还是尿泥裹着的鸡蛋烧熟了吃。

  当我们四双小眼睛盯着芨芨渐渐燃尽,羊粪渐渐结成火块,尿泥渐渐发黑变干且裂开几条口子时,我却想起蛇皮答应的事。我说,蛇皮,你说话算数。吃完蛋我就跟你去取纪念章,之后你跟我到我妈前做证。蛇皮狠劲儿点点头。院生问咋回事。我说了事情的缘由。生馒头和院生的眼里同时露出羡慕来。

  好大一会儿,生馒头说,也太不公平了,又不是你一个人干的,凭啥你一个人拿纪念章?不行,一人一天拿。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刚想分辩,院生却也说,就是,我不支梯子你能上了墙,凭啥你一个人拿。我很生气,想不到院生在这种时候出卖我。我看到蛇皮的脸上有了光,眼里也有了稍许胜利的意思,就说,不行我就吃黄子,要不我不和你们玩了。

  不玩就算了。说好了黄子是我的,仇是我报的,凭啥你得黄子。生馒头一点不让人,那口气很像他的队长爹。我的牙酸酸的,心想他们真不和我玩,我又跟谁玩呢?我不跟他们玩的结果实际上他们不跟我玩,等于孤立了我自己。1977年的我虽然不懂但却亲身感受到一个道理,那就是:饥饿和贫穷可以忍受,而孤独和寂寞却是不能忍受的。就哼了一声说,不行,我拿两天你们一天。院生说,也行。这事好象就这么定下了。

  日头快落山时,我们才小心地把将熄的羊粪火刨开,生馒头用一根树枝把尿泥裹着的鸡蛋拔拉到坑外,用一块石头敲开裹着的干泥,顶部发黑两侧发黄底部发白的鸡蛋就滚落到我们燃烧着羊粪火样的眼里。我们强耐着性子,一边往衣服上擦双手一边咽着口水等鸡蛋凉下来。能拿起来时,生馒头拿鸡蛋往石头上小心地一磕,嚓,清脆的响声诱人地把白生生的半拉鸡蛋清亮在我们眼前。我们几乎不由自主地向生馒头凑过去,围跪在他眼前,六只小手下意识伸过去。生馒头一把拔过我们的手,极小心地拨开蛋壳,一掰,金色的涂有淡炎灰意的蛋黄滚落在他手里,他唏溜着,一抬手,蛋黄已到了他嘴里。蛇皮的涎水早顺着花斑的下巴跌落在衣服前襟上了,生馒头一边大张嘴吸气,一边把白先生的蛋清一分三块,我的多些,院生的稍小一点儿,蛇皮的最小,但也比指头肚大,他分别给我们递过后,却又从嘴里吐出已经沾满涎水的蛋黄,吹了口气,小心地咬了一小半,很响地咂吧嘴,小胖脸一扭一扭的,也像他的队长爹。

  我也没有一口吃下去,而是先咬了一小口。一股说不出来的香气雾样地从嘴里向我的全身弥荡,我感到几欲弦晕。我先用舌头小心翼翼地压住用力咂,没咂出水来,倒压碎了。喉咙早忍不住了,像长出手来一样,一把就从舌头下拉出压碎了的那一小块蛋清,裹紧了拽进去,肚子里就轰隆隆响起撩人的雷声。那美味带给我身体的舒坦一如冬日里冻急了钻进热炕的被窝里一样。在1977年,这样的舒服也只有在过年的三十晚上吃肉饭时有过。不,昨天、前天各有过一次。待我把剩余的那一小块放嘴里,蛇皮和院生已经分别拣起碎在地上的蛋壳,呵吧呵吧咬起来。而生馒头正伸着脖子往下咽最香的蛋黄。

  1977年的春天我们就这么第三次分吃了裹着尿泥烧熟了很好吃的鸡蛋,那是我从我的二奶奶家的驴槽里偷的。

  我不能不说的是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后,二奶奶包着七个鸡蛋来看望我刚刚做了阑尾手术的妈妈,我清楚地记得二奶奶说原想等凑够十个哩,这三天鸡下的蛋让谁家的狗叼走了,只七个,七个就七个吧,补补身子好得快些。

  我才意识到我们几个人偷吃了原本属于我们家的三个鸡蛋,而且是我亲自去干的。可我却没有后悔。那时我多想对躺在炕上病态的妈妈和斜坐在炕沿上慈眉善眼的二奶奶说,尿泥裹着鸡蛋烧熟很好吃。

  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对谁说过这句话,但我却一直记着——尿泥裹着鸡蛋烧熟真的很好吃。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2#
发表于 2006-6-26 17:24 | 只看该作者
文章很长,待会儿细看.友情提示:排版不规则,段与段之间空一行,每段开头空两格:)
问候新朋友:)
3#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7:37 | 只看该作者

谢谢朋友

我贴过来就这样,不知道咋编辑。哪位给编编。要不麻烦斑竹了!!
4#
发表于 2006-6-26 17:40 | 只看该作者
看置顶关于排版的贴子,自己的文章只有自己才能重新编辑啊,呵呵:)
5#
发表于 2006-6-26 18:25 | 只看该作者

^_^

一定是来自河西的东潮吧?如果你用智能拼音输入法的话,把月亮转换为太阳,首行空两格,段落间敲回车键空出一行即可.
6#
发表于 2006-6-26 20:52 | 只看该作者
欢迎新朋友的支持。但是版面要按照规定排好,可以参考一下会员的贴子,仔细阅读一些论坛的有关规定。
7#
发表于 2006-6-27 10:45 | 只看该作者
帮你排了一下,以后再发贴就按这个格式,再不明白就看看我的签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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