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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乡村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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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4-5 10:3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指间年华 于 2016-4-5 15:40 编辑

乡村物语


      1.

  我常常会想起一口辘轳井。

  一个粗糙的转轴,因为年深日久而裂开了许多缝隙,上面缠满了粗壮的打着麻花的绳子,还有一群蓬头垢面的人。他们带着还未完全褪去的睡意,或是揉着眼睛,或是放肆地张大嘴巴打着呵欠。把水桶一个个排好队,就拄着个扁担半弯着腰,有的人干脆将扁担放在两个水桶之间,一屁股坐了上去。有男人,有女人,这两种性别不同的人混在一起才能把世界闹腾得红火热闹。

  庄稼人没那么多的讲究,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露骨的,粗俗的都不算个事,反正就图个开心。他们一起笑话城里人扭扭捏捏的,吃个饭盘盘碟碟的,让人老吃不饱,进门还得罗嗦地换鞋,庄稼人哪有那时间矫情,从地里回来累得连拍拍身上的土的力气都没有了,就想快点躺回那大土炕上展展腰。

  城里人和乡下人总是不一样,谁也不能适应谁。可是曾经在乡下笑话过城里人的那些人,等有一天进城了,不知道怎么就感觉城里人活得挺高雅的,开始嘀咕自己以前是怎么混在那些土里土气的人中间的,真为过去叫屈。环境,往往能轻易影响了一个人。

  说着说着,就扯起了风流韵事,不管是不是真的有人看到谁摸黑跳了别人家的墙头,但那种消息比流感都传染得快,很快一个村子的人都会知道,并且越传越生动。这是乡村千篇一律的风情。

  早晨的阳光多多少少也有些慵懒,它散散地罩在地面上,混着打上来的清冽的井水的味道,还有周围小草的野香味,泥土味,它们一齐钻到了鼻子里,让僵硬了一晚上的骨头瞬间便软酥酥地伸展开来。两三只圆头圆脑的小狗摇着短短的尾巴,一会儿俯在主人的鞋面上,一会儿又嗅来嗅去想把头探到已打满水的桶里。被桶的主人回手扇了一下,“汪汪”地尖叫两声跑开了。
       经过这一番闹腾,村庄也彻底醒了。驴也叫,羊也叫,各家窑道上的炊烟像比赛似地一个个争着往上冒。有的人家的孩子跑了出来,喊他爹快点回家,家里还等水做饭呢。

  井边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人们用那块沉重的大石头将井口盖好,以免不懂事的孩子掉下去,或是往下扔垃圾,那可是一个村子的命啊!

  它,就在我姥姥住的巷子口。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到井边找舅舅们,看人们一下下扭动着腰和屁股,把笨重的辘轳来回转动,然后水桶在“咯吱咯吱”声中上上下下,特别神奇。看到那一切时,我就想到了他们在秋天割谷子和黍子的样子,一样在拼尽所有的热情。那两件事经常混在一起,于是,莫名总让人有种兴奋的感觉。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块井口的大石头再没挪开过,井周围的草越来越旺,密密麻麻的。再后来,石头、破布片种种的垃圾越来越多,井口都几乎看不到了。

  当三舅从院子里的井窖跳上跳下时,看着清冽冽的水冒出来,然后一家子跑着笑着把所有的桶全摆出来,其实就宣告了那口辘轳井的苍老。它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被历史孤独地抛在一个幽暗的角落中。倒不是生活喜新厌旧,但它佝偻的背已经负载不起生活的日新月异。

  家家户户通上了自来水,谁还愿意跑到街上费劲地去摇那个老辘轳。想来,我们还是应该感谢岁月的,毕竟赐予了它最好一个归宿,叫记忆。

  生活是永远未知的,可记忆是永恒的。

  那个陈旧的辘轳不知不觉也没了,或是被大队拿回去扔到了库房,或是被人劈了当柴烧。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些与它有关的一切已经住在了历史里,昭示着一种文明,还有一种文化。

  2.

  戏台,顾名思义就是唱戏的台子。

  小的时候,最爱就是看戏。虽然看不懂,但红火、热闹。

  一唱戏的时候家里七大姑八大姨都会来,顿顿都能吃上好吃的,还可以无任何理由地得到许许多多零花钱。买了棉花糖,还想吃茭米棒、冰棍,小孩子的肚子总也填不饱。

  一般来说,正月唱戏的时候最多。因为那时庄稼人还没有忙活起来,更何况新年新气象,趁着一番新,再唱开新一年的好运。

  剧团一般是头天下午到村,大卡车拉了满满一箱,停靠在戏台前方的空地上。然后人们就吵吵嚷嚷忙着挂幕布、摆锣鼓、安灯。那个时候真好看,原来光秃秃  的戏台一下变得光鲜、亮丽起来,整个乡村被晕染得温暧而亲切。

  晚上,就要开唱了。开唱前村人会先托着一个盘子放上供品还有黄裱,敲着锣打着鼓从村子转一圈到东面的奶奶庙烧香磕头。然后,有一些年轻的后生便放几个响亮的大麻炮。

  诸事完毕,戏就要开唱了。大队干部要讲几句话,鼓舞人心,也调动气氛。接着是剧团的团长说一些场面上的套话,反正他们走南闯北的,想来那些话都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

  头一场戏虽没有第二天下午的压轴戏重要,但开门红总要讨个好彩头的。那个时候,人们对看戏是很挑剔的,你若唱不好,就会有一些好事的人往台上扔石子或是嚎叫起哄。有的时候还会发生偷戏服,醉汉闹后台等等的麻烦。

  想来那碗江湖饭真的不好吃。

  人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每天早上,都能听到戏子“咿咿呀呀”在练嗓子,他们唱醒了村庄的一天,也唱美了村庄。唱戏的那几天,村庄像换了个样子,处处都透着喜庆。

  虽然说庄户人一年挣不了几个钱,可逢着唱戏还是十分乐意。大队干部沿门挨户说提粮的事,除了几个小气出名的人家,别的都没有意见。强得过有人组织张罗,要知道在那个各方面相对都贫瘠的年月,能看一场戏是多么快乐的事情啊。如果能请到“王爱爱”、“丁果仙”一类的名角,那更是祖上都沾光的荣幸。

  只不过,我们一直没请来过这些晋剧界的名人,她们经过了几十年的辛苦拼博,身价自然上了去。当然,那些都是大人的事情,我们只关心吃喝玩闹,还有就是能偷偷到后台看戏子上妆谢妆也是很美的。

  逢着丰收年,我们能看一场这样的大戏,若是风不调雨不顺,能看一场“内蒙二人台”或是“耍孩儿”类的地方小剧种也不错了。

  好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三天的戏结束了,戏台又恢复了原来的孤独,萧条。让人的心跟着也冷嗖嗖的。

  现在回忆起那些的时候,感觉越来越模糊。村里那个戏台应该安静了几十年了吧?没有戏唱的台子,就像没有孩子的父母,它的生存再无意义。一点点老去,再一点点垮塌。如贾平凹先生所言“如同一个人要死亡,我们明知死亡会带走病痛,带走恐惧,我们应该感谢死亡,可离人的离去依然会让人的悲痛无人安慰,一想起就泪水长流。”

  唱戏,已无法充斥现代人们的生活情趣,他们有了更高更大的远方。可是,戏台塌了,倒了,而曾经在它上面演绎过的一段段戏曲是否也会随之埋进废墟里?

  我想不会吧?新与旧,传统与流行的冲撞与击碰从来没停止过,但一直有一些人愿意固执地将我们生活中的美好传统延续下去,纵然赌一生的时光,纵是风里来雨里去。

  我还是愿意相信美好能够永存的!

  3.

  要说最热闹的,除了村西供销社门口,就数碾黍谷的场面了。

  供销社门口基本一年四季都比较热闹,那里是村中闲散人员的集中地,以老年为主。

  说热闹,其实也很安静。

  那些人就像村口的老杨树一样,弓着腰,耷拉着脑袋,皱巴巴的老皮像一把把忧伤在相互揪扯,挤压着。他们更多的时间是抬头看高空的太阳,只是各自看着,不说话。有讲究的人搬个小板凳坐在上面,有的人就靠住电线杆站着。村里那些陈旧的故事被他们也翻来覆去说了无数遍,有的时候实在没有更新的话题互相吸引。新故事,又没人愿意告诉他们,他们混浊的双眼也无法再发现。

  老了,就是这样。

  说话最多的肯定是那些孩子孝顺的老人,另一些人只能张着嘴巴应付,要不然就干脆不说话,把两只手操起来插进袖筒里。看着眼前的村庄,还有那些熟悉的路,想想当年他们也意气风发,还嫌弃过自家的爹妈老是往这里扎堆,丢人现眼的。

  现在,自己也坐在了这里,不是这里有多好,可除了这里又能去哪里?人,越来越孤独,那个屋子也好像装不下他的孤独了。

  来来去去,那里的人一直没有断过,像一条不息的大河。

  与供销社门口对立的,是碾黍谷的场面,那里是村里的青壮年,把热火朝天用在他们身上一点也不为过。

  场面只有在秋天的时候才热闹,人们把割好捆好的黍谷用驴车拉到场面上,然后就在外围成一个圈状,里面留开圆形的空地等着碾。好几户人家共用一个场面,往往等到全拉回来的时候,场面就展不开手脚,所以有先拉回来的人家就要先碾了。

  到了秋天,白天晚上都是闹腾的,很多场面都是这家碾了那家碾,一刻都不停,到了晚上就从家里拉一趟线接上电灯。

  白花花的黍子,黄灿灿的谷子,黑生生的豆子,你一堆我一堆。一伙人扬的扬,装得装,说说笑笑,整整一个秋天都闲不下来。

  离开村庄好些年了,但我的心一直飘移在那些乡间狭小的土路,试图探寻着遗失在幼年的那些故事。岁月以侵略者的姿态步步紧逼,可我怎么能拱手相让?

  乡村,已是生命中不可分割的缘份。

  一道炊烟扶摇而上,远远,我便望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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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4-5 10:39 | 只看该作者
咕自己以前是怎么混在那些土里土气的人中间的,真为过去叫屈。环境,往往能

  轻易影响了一个人。

这地方再看看,段分得太开了吧!
3#
发表于 2016-4-5 10:48 | 只看该作者
怎么和一孔一样,对儿时记忆最深的都是唱戏?我们那里没有这些,总是羡慕从小就有戏看的人。我小时候看得最多的是屠宰。家乡的记忆往往陪伴我们终生。问好!
4#
发表于 2016-4-5 14:50 | 只看该作者
5#
发表于 2016-4-5 14:51 | 只看该作者
里面的段落有几处掐开了,排版疏忽了。
6#
发表于 2016-4-5 14:56 | 只看该作者
老师笔下的乡村令人向往。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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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4-5 15:22 | 只看该作者
看完第一节了,关于井的记忆,随后再来。
8#
 楼主| 发表于 2016-4-5 15:37 | 只看该作者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16-4-5 10:39
咕自己以前是怎么混在那些土里土气的人中间的,真为过去叫屈。环境,往往能

  轻易影响了一个人。

就是哎,这个这个,这个情况。谢谢木门版主。
9#
 楼主| 发表于 2016-4-5 15:41 | 只看该作者
lvhq018 发表于 2016-4-5 10:48
怎么和一孔一样,对儿时记忆最深的都是唱戏?我们那里没有这些,总是羡慕从小就有戏看的人。我小时候看得最 ...

一孔就住我家隔壁,小时候常偷我们家杏,所以记忆比较一样。
10#
 楼主| 发表于 2016-4-5 15:41 | 只看该作者
11#
 楼主| 发表于 2016-4-5 15:42 | 只看该作者
12#
 楼主| 发表于 2016-4-5 15:42 | 只看该作者
半两金 发表于 2016-4-5 14:51
里面的段落有几处掐开了,排版疏忽了。

是的,谢谢,发完就离开了,没细看。呵呵
13#
 楼主| 发表于 2016-4-5 15:43 | 只看该作者
半两金 发表于 2016-4-5 14:56
老师笔下的乡村令人向往。真美。

其实最美 的是那颗愿意回忆的心。小的时候 我们根本不感觉乡村生活的美 ,是后来长大了,失去了,于是才一遍遍回忆, 一遍遍在字里写尽它的美。
回忆,也是件美好的事情。
或者,爱回忆的人都 是老了。呵呵,问好。谢谢支持与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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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4-5 15:44 | 只看该作者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6-4-5 15:22
看完第一节了,关于井的记忆,随后再来。

我给端杯茶去。
15#
 楼主| 发表于 2016-4-5 15:44 | 只看该作者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6-4-5 15:22
看完第一节了,关于井的记忆,随后再来。

我给端杯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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