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草长风逝

百里烟

　　草长风逝

　　文/百里烟

　　1、

　　“儿啊，尔父已死，莫再念了。”母亲拍打儿子的肩膀。
　　“娘，父治水十载，没功劳自有苦劳，为何舜帝要杀他？”大禹为父亲惨死明不平。
　　“儿啊，治水十载未果，与一夜荒废何异？莫说了，来，给娘垂垂背。”

　　沉默，只听得户外密林风走，草木凋凄。从鲧的灵柩归来，母子两个都闷闷不乐。父亲身亡半载，想其生平多半寒苦，父亲助尧帝东征西杀，后力主治水，土淹之法虽不奏效，却不断累积经验，正当再振，又为舜帝处决。冤不冤啊。

　　“娘，父亲治水无功而惨死，是真的么？”
　　“儿啊，无所谓真无所谓假，只要舜帝一句话就够了。”母亲到门口左右顾盼，见无人复转了回来，小声说道：“儿啊，过不久，舜帝就要用你了，可曾愿去治水呢？”
　　“孩儿不去。”
　　“为什么不去呢？你只要用心治水，别无杂念，即便与尔父一样无功而返，舜帝也不会害你的。”
　　“当真？”
　　“相信为娘吧，看在尔父屈死的份上！你随我来。”

　　母亲在前，大禹在后，过了院门，来到一草场。
　　大禹的母亲指着一堆杂草问大禹：“儿啊，你看这是什么？”
　　“娘，是草。”
　　“儿啊，草有多高？”
　　“比孩儿高。”
　　“可阻风么？”
　　“树大才招风，草虽高却不及树。”
　　“树为何招风？”
　　“树高，自然有风吹来。”
　　“儿啊，尔父生前有段时间，每每归家不入，常独自盘坐于此看这些草。”
　　“父亲治水无功，恐是难以见母亲吧？”
　　“非也，儿啊，从即日起，你不要再入家门。”
　　“娘，为何啊？我还要孝敬您老呢！”
　　“你坐在这里便与归家无异，在此念尔父便与孝敬为娘无异。”
　　“这个……唉，孩儿遵命。”大禹想，许是母亲思父心切，日复一日积思成瘾。又不好违抗母命，只得点头。
　　“你记住，舜帝要你治水，头七日不可动。”母亲走前留下这句话，独把大禹留在草场。

　　2、

　　果真如禹母所料，不久舜启用大禹继承父业，继续治水。当时大禹正独坐草场正中，看着那一堆堆的杂草。

　　“禹，命你治水可曾有准备？”舜问大禹。
　　“回大王，已知晓。”
　　“既知晓，为何迟迟不动？”
　　“禹正思量治水之方。”
　　“需多久呢？”
　　“七日，从禹授命之日起，尚有三日。”
　　“好，本王就再给你三日，若再拖延，定诛之。”

　　大禹告退，舜命人在禹住处附近查探，如有食言，站起后立诛之，如迟疑不前，便带来问话。若言治水耗时短于其父即诛之。

　　“娘！”大禹停在屋门外，“孩儿领命治水，尚有三日即动身了。”
　　“儿啊，为娘知道了，但你要等四日。”
　　“为何？”大禹不解，知道违舜帝命要处斩的。“娘，孩儿恐难遵命。”
　　“儿啊，听为娘话，为娘不会害你的。若舜帝问你治水长久，万万不可言短于尔父！”

　　大禹只好在草场逗留四日，四日夜晚，一向平静的草场狂风四起。连日来，大禹坐在草场中，不单思念父亲，也没忘寻求治水之方。他见风起的时候，草堆上不少轻浮的稻草纷纷被掠走，高度逐渐低了下来，待剩下三尺厚的时候，上面的草枝已不动了，左右倒是纷纷被风吹拂着，像一对伤鹰翅膀，不断抖落羽毛。大禹看得入神，竟然忘记了身边有个人。

　　3、

　　“禹，大王要你进见！”
　　传令官说了十几次，或是二十几次，握刀在手，本想一旦大禹站起即可诛杀，怎奈传了数十次不见他站起，只得应舜帝命，带回问话。

　　大禹跪在舜的面前，不敢抬头。
　　“禹，本王原命你即刻治水，你说要等七日后，可现已八日，又怎讲？”舜扬手指点，一旦落下手臂，大禹定身首异处。
　　“回大王，禹已在治水。”
　　“胡说！你若在治水，为何身无治水之器，头无治水之笠，分明在此信口雌黄！来呀，斩了！”
　　“大王，容禹禀告，再杀禹不迟。”
　　“你且说来！”舜止住护卫。
　　“大王，禹本说七日，但未见风神驾临，恐治水不祥，如今大风四起，洪水汹然，正是治水大好时机！”
　　“哦？且说如何治？”
　　“大王，非禹不言明欺蒙大王，只因治水密方乃天公所赐，若说了恐怕功亏一篑。”
　　“好吧，暂记下人头且去治水，本王问你，治水要多久呢？”
　　“回大王，家父治水十载，不利，既为其子不敢言十载之内功满，且给禹十三载，定治水患。”

　　本来，舜想杀禹的，但大禹言辞诚挚，出乎自己预料，念及其不为父身死一心治水，恐过其父而言明时长，是为忠孝之子，便难下狠手了。

　　4、

　　大禹治水十载，所得之道有其父鲧的基础，外加草场观风，即定疏通之法。然而，所谓疏通之法工程浩大，未免不为舜疑虑。

　　“禹，治水多久了？”舜问禹。
　　“回大王，十载有余。”
　　“十载之工，不见水患平息，你待怎讲？”
　　“回大王，禹曾许诺，需十三载，如食言甘愿领罪。”
　　“唉，近年三苗叛乱，本王只等三载，若治水成功封你父先位，统兵南下平乱；若不成，自当问罪于你。”

　　大禹领命告退，舜问随身人：“禹治水期间可曾归家？”
　　“回禀大王，禹不曾归家。”
　　“若余下三载之内归家可诛之，定授其母之策欲畏罪而逃。”
　　随从谨诺而退。

　　大禹十一载，眼见功成，归家立门外禀其母：“娘，治水眼见功成，孩儿可见娘了吧？”
　　“儿啊，听为娘话，欲活命且等明年再收尾！不可入内！”
　　大禹双眼噙泪，告退。

　　大禹治水十二载，事完备，只等回禀舜。路逢家门，站门外问母亲：“娘，孩儿治水成矣，急于见您啊！”
　　“儿啊，依不成，明年此时，自可前去见舜帝禀告功成后可见为娘！”

　　舜问随从：“禹治水多久了？”
　　“回大王，十二载。”
　　“可有功成之说？”
　　“回大王，未闻其说。”
　　“明年此时，若禹归家见其母，勿论如何，定诛之。”
　　随从领命告退。

　　5

　　大禹治水初年方二十，治水十三载乃功成。与众贺，回禀舜。

　　“禹，治水终成，果不负众望，为何不先归家示母？”舜不解相问。
　　“回大王，禹治水十三载，过家门不曾入，惟恐分心尔，今水患已平，禹正待授命攻伐三苗。”
　　“好！”舜高兴了，“封你父位，伐三苗若功成，定加封三公之列！”
　　大禹闻听谢过恩典，想到终可归家见母亲了，欣然万分。

　　大禹急于归家探母，路过草场却见母亲也在那里。
　　“娘。孩儿回来看您！”
　　“儿啊，无须进门来，为娘还有一句话给你，倘若日后继承王位，万不能伤有风之人。”
　　“娘，怎讲？舜帝命我功伐三苗，怎能禅位与我呢？”
　　“呵呵，无论是尧还是舜帝，禅让之位乃有功之人方受，莫非儿欲为三苗所败？”
　　“不敢，儿定尽全力！”
　　“儿啊，当年尔父死，实非治水无功，乃王祸啊！”

　　大禹木然良久，望母亲背影逐渐淡去。耳边传来母亲的歌声：
　　“尔父平生勇猛，道土未列三公，受帝困围羽山，流放他处无争；舜帝即位迎回，十载治水无功，帝杀尔父无他，只恨当初言行；尔父贪功心切，谓尧立舜不能，为此平生祸患，尔今方得合瞑。”

　　大禹将自己的儿子启唤到草场，令其常于此对草而思：“儿啊，往后少说话多做事！”择日率军出征。

　　待大禹攻破三苗，闻母已寿终，悲痛欲绝。时舜帝老矣，依禅让之制传位与大禹。

　　大禹在位四十五载，一日集诸侯于苗山。有防风氏，乃一部落首领，曾随大禹征讨三苗，自有赫赫战功，后称防风之君者，因迟来为禹当众斩首。大禹杀了防风氏后，方想起母亲的警示，同年夏历八月便与世长辞。

　　大禹生前曾选伯益接替自己，然其子启日益精明强悍，伯益自避箕山之阳。中国历代子袭父位的皇权传统以此为始，繁衍下去。惟有大禹家门前草场上，杂草越堆越高。

　　2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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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显辉

有趣的语言，有趣的故事，就是看起来不太习惯 哦：））

百里烟

贤惠兄不习惯啦？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