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出生》(小说系列之《痕迹》）

雨潇凌

　　一年的10月29日午夜整，一声清脆的啼哭，一个婴孩的降世，一曲生命的征程。

　　母亲说，生我的那晚，外面静得吓人。幽暗破旧的房间里，除了钟医生手里冰冷的手术器具不断交错的摩擦声，就只剩下那盏昏黄的灯光悬挂在头顶，摇摇晃晃，和门外父亲紧张焦急地呼吸夹杂着不停的踱步声从门两侧传来。

　　和母亲一起去集市上买菜，要经过一家小型的诊所，是附近一带唯一一家医疗比较健全的门诊。母亲指着那红十字匾额，平静地笑到，里面那间小屋，就是你出生的地方；那穿白衣褂的男人，就是那晚看见你出来的钟医生。你的名字还是他给取的。我盯着那间寻常店面，眼睛顺着母亲指点的方向穿越而去，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二十年以后的秋天清晨。温暖明媚的光线柔和的倾泻而下，铺洒在屋顶新旧难变的瓦片上。抬头望去，一大片村舍，就错落不齐地躺在阳光抚慰的怀里，安静而详和。风纯净的流窜，拂弄人群单薄的衣角，柔软又连续。我站在母亲身后，整整比她高出了两个头。耳边传来集市持续酝酿的喧腾和节奏。周围人们摩肩擦踵，大部分是村里的乡亲，也有路过的城里人。他们是朴实而纯厚的底层人群，面上写尽艰辛和沧桑，却平静如水。偶尔干涩的笑容从那褶皱的面部肌肉上挤出来，眼神浑浊而深藏。我停下挪动缓慢的步子，立在人流中间，看着他们在眼睛里穿越而过，搁浅而来。母亲回头叫我，我看见她娇小的身体混迹于人群中央，蓬起的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有微微的笑容悄然撕裂。隔着太远的距离，我看不清那灰白的头发下的那双眼神。我随声应到，在走动的刹那，心一阵紧，清晰而迟钝，恍若隔世。

　　高一下半年，我转到了外地借读。千里之外，生活开支比在家里要大一些，来回的额外费用也不轻，加之学业紧张，很少回家。“五一”“十一”长假的时候，会跑到学校书报亭打电话回来，问候父母，并向他们汇报自己的学习情况。即便如此，但是对于父母而言，负担还是太过沉重。毕竟仅靠他们那点微薄的收入，很难正常的维持我的学业。每次收到家书的时候，看到父亲笨拙的字体，总是落泪在末尾一句话中：钱不用担心，家里的事情你也不用挂念，好好学习。这样的境况一直持续到高考结束。时间苍老的烙印早已经在他们坚韧的身体上刻下累累的痕迹。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隐隐地泪水在母亲眼角可以堆叠起来的鱼味纹下打转，没有落下来，就背着转身用袖口擦拭干净，只余下泛红的遗迹。那天屋檐外，阳光浓烈炽烤，听见寸寸断裂的苍莽声响和父母年华被时光埋葬的巨大破碎。

　　真正觉察到时光消逝的缝隙在偷偷扩大，是二十年以后的一次回归，在我出生的那见逼窄的方寸之间。回来后的第三天，就感冒了。每年秋天的这个时候都会如此，已经成了一个不可逆拒的仪式。母亲执意要和我一起去诊所，这是从我小时候就一直延续下来的跟随，无从抗拒。记忆里，小时侯曾经一度一直病着，不是感冒发烧就是咳嗽等有些小病状，被同村的玩伴儿笑称为“药罐子”。那时候，夜里挨着母亲睡，身体稍有不对劲，母亲就会感觉到。而出现病状的时间大多数是在夜里，母亲便常连夜带着我去钟医生的诊所里敲门抓药打针。这是我在听爷爷奶奶闲话家常时知道到的，而我所记得母亲说的，都是大白天。到诊所的时候，钟医生不在。他学医的女儿说，他到县城医院开会去了。钟医生的医术一直都为人称道，听母亲说他年轻的时候就很有名气。趁母亲在柜台前说话那会儿，我溜进那间房间，那间承载着一个幼小生命物体降落的房间，却不见那盏悬挂在母亲头顶的灯，那盏辐射昏黄光线照我入世的灯，不见那张母亲躺过的白色小木床，不见那些散发白光的冰冷器具，也听不见灯盏摇曳的陈旧声，听不见手术器具交错碰撞的哐当声，听不见父亲站在房门外焦迫担虑的急促呼吸和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满屋子的药品堆叠如山，散发出浓烈刺激的气味，我却毫无知觉。我在房间里努力地找着那晚场景的蛛丝马迹，可是仍旧什么也没有。时光的刀斧凛冽骇人。母亲在药房里找到我，她的背影正好躺在小木床上。护士让我躺在一张白色的大床上，准备打点滴。我留恋的回望那间小屋，问母亲，是不是那晚她躺过的床。她笑而不语，平静深邃。那年我二十岁。

　　大三寒假呆在家里。某一个阳光干涩的午后，我骑车出去溜达。从家门口新修的钢精混泥土公路直接通往县城的１０７国道。钟医生的诊所就在店铺林立的建筑中间。车经过的那瞬，我停下来。看见一个和母亲年仿的中年男人坐在门前的长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白色的长挂衫刺得人眼睛生疼。一个锐利的男人，从脸上可以想见年轻的时候是如何的英俊。只是很难穿透过他那风尘以后的底蕴，找寻那晚如同我这般年纪的青年人，那个为一个同样年轻的从未谋面的女子接生，而且不得不对着人体最隐秘私处整整四个小时的英俊青年。因为现在能看到的，在他脸上仅有宁静二字，再无其它。离去的瞬间，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他一眼。

　　夜里，和父母围在电视机前拉家常。我说，钟医生和您一般大，您和父亲怎么就他让接生？父亲看看我，又转头看着母亲，沉默不语。母亲接过父亲的眼神，微微一笑，都那时候了，还能顾及这些。钟医生是从北京过来的插队知青，博学多才，待人诚恳礼貌，村里象我这样的妇女都是他给接生的。那时候，八十年代还比较穷，不可能去大医院生产。父亲虽然不说话，但是用心的听着母亲的记忆，如同他自己回忆一般。两个人相视一笑，被电视机里赵本上的相声笑料湮没。

　　那晚，母亲十月怀胎，疼痛难忍。父亲连夜背着她到村上唯一的诊所，找到钟医生，然后抱着她进入那间房间。那个年轻男人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安心的出去。门关上的刹那，他从缝隙里看见她妻子拱起的双腿，一言不发的守在门外来回走动，等待生命的降临。

　　无意间翻阅户口薄，发现上面记录自己是10月19出生的，我记得母亲说过，我是10月29生的。我问她，才知道原来当初登记的时候，错将29写成19，以后表格、身份证件上都是19的烙印，而不再是记忆中的１9。那天１9号，母亲给我的确证。

　　有年夏天，母亲在伯母后门的大槐树下，让算命先生给我算了一卦，只记得四个字很清楚。“双燕保门”。当时听算命先生刹有见地的长篇道论，虽然直到现在依旧不明所以，但是清晰记得他说过的四句话。不过却因迷上了卜卦一学，我常常想纠正母亲不要太过于相信这类东西，却发现对着《周易解析》，我记得的只是那年夏天，槐树荫下，一个２８岁左右的女子牵着一个孩子的手，挤在一群人中间，听着算命先生的箴言，她的神情恭敬而厚重。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蓝色的小木屋

小说语言不错，如果再有一些好的情节，就好了。

一支笔

平

一楠

小说刚开始，可能是连载吧！一种很生活化的记述方式，有故事性！

叶柄

很象散文

叶柄

很象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