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永远芳香的栀枝花

静儿

　　
　　来到Ａ县开会一周。
　　这是一个小县城。依山傍水，风景秀丽。
　　会议地点设在邻近郊区的一所党校里，就住在其招待所内。

　　正值炎热的夏天，蝉一声声吃力地鸣叫着。
　　午饭后，打开空调，想睡会儿。
　　刚刚进入模糊状态，突然，一个老人的声音从不太隔音的玻璃窗外飘进来。听声音好像就在我的窗外，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我有轻度神经衰弱，有干扰就无法入睡。这下可好，他不停地在窗外说，我虽听不清他在说着什么，但是睡意全无，心里有些窝火。

　　第二天中午，那个声音又传来了。这下我有点受不了了。赶紧跳下床，拉开窗帘往外望去。
　　我住在三楼。原来，我房间的窗子，就在院墙的上方。而那个老人，就在紧靠院墙外的一块地里弯腰做着什么。

　　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啊！
　　我打量他的背影。洗得灰白的衬衣，草帽，看不清模样。
　　他边在田里侍弄着什么，边有一嗒无一嗒地咕噜着，似乎在同隐形人说话。
　　我顿生好奇，索性打开窗子，倒想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老人。
　　轻轻咳嗽一声，他没听见。又重重咳嗽一声，这回老人终于抬起头向我望来。

　　我见他的脸和脖子黑红黑红的，鬓角花白，一脸皱纹，身子有些佝偻。
　　令我感到惊讶的，是他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发亮的、炯炯有神的眼睛，如同一个少年般有神。配在那张沧桑的脸上，马上让我想起了《射雕英雄传》里老顽童周伯通的样子。
　　见我好奇地望着他，他仅漠然地看了我一眼，又弯下腰去了。

　　这是一块不大的园田。紧紧靠在院墙边上。
　　不大的一块地里面，栽有许多的蔬菜。我能认出的有辣椒、四季豆、缸豆、黄瓜等。
　　最耀眼的，是里面竟然还有一大蓬葱茏的栀枝花！
　　我明白了，为什么我的房间里一直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刚才打开窗子时，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原来香的起源在这里——是这蓬栀枝花！
　　正是栀枝花盛开的季节。那淡雅的、硕大的花朵夹杂在碧绿饱满的叶片间，煞是好看。

　　“昨天晚上，闺女给我送鱼来了，是江鲢。我煎了两碗，吃了一半，还有一半放在冰箱里，晚上吃。”
　　“还有，明娃子的牙齿疼，弄得我昨晚差不多一宿没睡。今天一早我就叫柱子带到医院去看了。我已经给柱子说了，要记着给老师请假。柱子他不会忘的。明娃子可能是要换牙了吧，你别急，放心，会好的。……”

　　是这个老人的声音。我听清楚他说的话了。
　　他站在栀枝花旁，粗糙的手摸着朵朵洁白淡雅的栀枝花，不停地絮叨着。　　
　　也许是个神经质的人吧？一个人对着花说话，不正常。
　　这样想着，只好无奈地关上窗子，看看电视罢了。

　　晚上，服务员来收拾房间。
　　这是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大家叫她小鱼儿。她有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很精灵的样子。

　　“小鱼儿，你见过院墙外那个说话的老头吗？” 我问她。
　　“你是说他呀，我们这里谁都知道啊！”小鱼儿笑着对我说。“怎么了？是不是有些好奇呀？来这的好多人都问过呢！一个人老是神经兮兮的叽哩咕噜，是不是觉得蛮好玩啊？嘻嘻！”
　　“是啊，是啊。他怎么会一个人天天来这里说话？是不是个疯子啊？”我迫不及待地问。
　　小鱼儿边收拾屋子，边一股脑儿地向我讲着这老头。
　　
　　老头姓陈，住在离这不远的山边。
　　九年前，相依大半生的老伴因病撒手人寰，她就埋在这个院墙角下。
　　栀枝，是他老伴的乳名。
　　栀枝花，也成了他和老伴最喜爱的花。
　　许多年以前，一个栀枝花盛开的季节，他把栀枝娶进了家门。栀枝嫁他时，有姣美的容颜，两朵洁白淡雅的栀枝花，是她发髻上唯一的装饰。
　　在他们简朴的新居门前，没有名贵的花草，却栽了许多栀枝花。
　　因为栀枝花生命力极强。随便从树上分下一个小树丫，放在清水里养上一段时间，等到长了根须，埋进土里，它就能成活。很少的养分，她也能长得蓬蓬勃勃。
　　每到夏天，他们家门前的花，香得可以与桂花毗美，淡淡的清香随风飘到很远很远……

　　栀枝给他生了三儿一女，她为他们操劳一生。等到儿孙满堂，日子好过了，可怜的栀枝却得了绝症。
　　他每天守在医院里。在老伴的病床前，他陪老伴絮絮叨叨说话。因为栀枝只要听见他说话，就觉得疼痛感有所减轻。
　　她已习惯了他的絮叨和关怀，没有他在身边，栀枝就烦躁不安。
　　他告诉她门前的栀枝花发芽了；叶片长到豌豆般大小了；有了花苞了……
　　然而，可怜的栀枝却仍在一天天离他远去。
　　那年栀枝花盛开的夏天，他的栀枝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老头痛过、哭过，他把老伴埋到风水最好的山角下。他在她的坟头上栽下一棵从他们家门前移来的栀枝花。

　　六年前，党校征了这块地，要在这建房子。
　　那天清早，老头来到这里，小心地挖起了老伴坟头的栀子花。
　　坟头被推平后，老伴被埋在了深深的地下。他在紧挨园墙的边上开出一块空地，栽下了这棵栀枝花。他还在花的周围种上了老伴生前喜爱的，各个季节的蔬菜瓜果。

　　六年来，他几乎每天都来这块地里，刮风下雨从不间断。
　　他把菜地侍弄的很好。他每天边种菜，边对那棵栀枝花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说他吃的，说他穿的，讲他们的孙子，说儿女们的收成……
　　他眼里看见的不是栀枝花，而是他那依然美丽鲜活的栀枝。

　　我静静地听着小鱼儿讲述，一直没有插话。
　　小鱼儿的声音很脆嫩，眼睛忽闪忽闪。她讲老头的故事时几乎不带任何感性色彩，像在讲一件小孩子过家家般的趣闻。
　　然而，随着她的讲述，我的脑海里却出现了许多画面。
　　那是一幅幅色彩淡淡的水墨画。细细去品味，却会发现这画其实透着一种很强烈、很凝重的感染力，有很深的意境。
　　小鱼儿还小。初涉人世的她，满眼都是五彩缤纷的色彩。她是看不懂这样朴素的画的。

　　我想起老头那双特别有神的眼睛。那是一双充满着希望的眼睛。在常人眼里，他或许是一个不太正常的病人。有一种近乎于神经质的执着和痴迷。他一定早分不清哪是人哪是花了，也许已不知生与死的界限。
　　他活在他与枝栀永恒的世界里。
　　
　　随后的几天中午，我竟然不由自主地打开窗子，看他同栀枝花说话。而我，却少了那份烦躁，多了一份宁静。
　　面对着这个执着的老人，我在想：
　　这也许真的就是另一种生死相依啊。

　　爱一个人，会有许多方式。
　　陷入爱情的人，在常人眼里或许就是一种病态吧？不是有痴爱、傻爱之说吗？
　　执着地去爱一个人，他的精神世界里，一定会有一种信念在顽强地支撑着他。
　　这个老人，对栀枝是如此地执着。他或许并不懂什么叫风花雪月，他们之间也许并不存在什么海誓山盟。但是，近十年的光阴啊，他以这种最奇特的方式，成就了一个多么浪漫、多么动人的爱情故事！
　　这世上又有几个所谓懂得情感的正常人能够做到呢？
　　栀枝是幸福的，这个陷于痴爱的老人，一定也是幸福的！

　　人生在世，活的就是一种精神。
　　能够在滚滚红尘中得到一份执着的痴爱，当然是一种幸福。
　　有一个人值得自己去痴迷，去坚持，去执着，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这样的人生，也是幸福的人生啊！

　　离开Ａ县已有好久，我却始终忘不了老头那双闪烁的眼睛。
　　那淡淡的栀枝花香，一直飘荡在我的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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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桂树

一个美丽的故事，似乎闻到了那沁人心脾的栀子花香~~~~~~~

光头大爷

栀枝花是很美丽的花，但是老先生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可别影响别人休息哟，哈哈~~~~~~~~

蓝色梦想

执着，是对真爱的最好注解。
就算生命已逝，但伊人犹在。
我永远相信世间这份痴情。

永远的栀枝，永远的馨香……

贺超

你和你的文字永远这么美丽

晚钟

最初由 静儿 发表
　　
　　来到Ａ县开会一周。
　　这是一个小县城。依山傍水，风景秀丽。
　　会议地点设在邻近郊区的一所党校里，就住在其招待所内。...

静静的故事～～～～～～～～

巴陵

　　我想起张抗抗的小说《爱情天堂》，很让人向往。

　　文笔很不错，故事深刻却有一点单薄，个人之见，不知对否？

静儿

谢谢版主点评。
只是我反复在想，怎样才能使之丰厚呢？
我得想想：）

土寨竹影

再平淡的故事在你笔下都是那么的美..............................

土寨竹影

　　“人生在世，活的就是一种精神。
　　能够在滚滚红尘中得到一份执着的痴爱，当然是一种幸福。
　　有一个人值得自己去痴迷，去坚持，去执着，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这样的人生，也是幸福的人生啊！”
（平淡的小事能写出以上的意境，已经不错了！他们还要叫你怎么“深”啊？？？！！！）

淡雅幽香

淡淡悠悠字字袅袅香香!

山里娃

人生在世，活的就是一种精神。
　　______栀子花香,淡淡的,却往心里沁~~~~~~

果果

好佩服你啊!Good,good,very good.

蓝色的小木屋

　　好像觉得是第一次拜读静儿的作品，但我说句心里话，从这篇小说的手法和简洁的语言，能感觉到这是一个有着扎实基础的作者。作者能从这短短的文字中，抒发出一种情感，并且层次分明，结构紧凑。但不足之处，正如巴陵斑所言，单薄了一点，为什么单薄，就是作品只给了读者第一层意思，而没有留给读者更多的思考。这也于你挖掘不深有关系，能写出震憾人的作品不易，慢慢来，莫急。木屋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