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枫落吴江 于 2016-4-18 09:11 编辑
生如夏花
文/枫落吴江
一抹夕阳红艳艳的宛若温暖的火,燃烧在鸿飞的脸上,他坐在轮椅上,手里捧着项目规划书,灿烂的笑了,远方的山似乎也欢腾起来,把他紧紧地揽入怀里。
鸿飞双手托住自己的下巴,回头张望养育自己的小山村,再望望自己腰部以下的一对假肢,酸涩及者兴奋的泪水汩汩的淌了下来,曾经,他也和时下的夏天一样,苍翠浓郁,生机盎然……
突如其来的灾难,总是愿意去剥离人们的幸福,让天真无邪的孩子们也免不了忍受生活的苦难,鸿飞就是这样,一辆疾驰的幸福250把他像一只绣球一样,抛出了十米之外,重重地砸在地上,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醒来的时候,六岁的鸿飞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鸿飞是刘家的独苗,三代单传的他开始诅咒老天,他望着太阳,谩骂毒热,看着月亮,恶其阴魅,就算是看到窗外的一只小麻雀,他都要狠狠的骂上一句:早晚撞死。在小鸿飞的眼里,一切都是灰暗的色彩。
村里的希望小学盖起来了,是从邻村走出去的一位企业家捐建的,小学开班仪式的那天,鸿飞跟着父亲去看了热闹了,在仅仅数百米的路上,鸿飞不停的念叨着:有钱瞎显摆,倒霉就要来……
三层的教学楼,塑胶操场,宽敞明亮的图书阅览室,花团锦簇的五角草坪,这一切对于鸿飞来说,只在电视里看到过,也难怪,他已经半年多没走出院门了,这一次,还是父亲硬推着来的。
鸿飞揉揉自己的眼睛,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一切,远方的主席台上,一位穿着蓝色风衣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凝神的望着、听着、思索着……
乡亲们,我拿出三年的收入来建设这座希望小学,一是出于对家乡的挚爱,感谢家乡养育了我;二是处于对儿子的父爱,我的儿子是天生的智障儿,他仅仅在这个世界上停留了三千天,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拉着我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爸爸,我要上学”。
说完这话,这位企业家哽咽了……
听完这话,鸿飞沉默了,他把爸爸的手握得更紧了。
鸿飞走进了这所希望小学,他每天进校门的时候就对自己说,起码,我还能上学,我一定会成为爸爸的骄傲,当然,这个时刻,他会回到那个情景,哽咽的爸爸和话中的智障儿。
岁月的脚步也不愿意在这个美丽的小山村做过多的停留,一年又一年的流转,一天又一天的翻过,转眼间,鸿飞到了读高中的年龄,父亲蹲在地上,拉着鸿飞的手,说,儿子,我和你妈妈去县城陪你吧。鸿飞看着满目慈爱的眼神,心里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动力,他暗自发誓,要成为爸爸的骄傲,要成为村里的骄傲,他轻轻的抚摸着爸爸的肩膀,在爸爸的额头狠狠的亲了一口,作为一个男孩子,他觉得这样是肉麻的,但是他觉得,这完全可以给父亲一个信心的杠杆,撬起他的骄傲与自豪,爸爸明白,鸿飞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
高中开学的日子到了,父亲帮着鸿飞把轮椅搬下公交汽车,安排好鸿飞的住宿,他觉得,在这个校园里,儿子或许是可以飞起来的,起码会飞出那片庄稼地。
在挥手告别的那一刻,鸿飞心中涌起了一股酸酸瑟瑟的流体,他冲着父亲摆出了一个胜利的O的形状,眉宇间多出了几分神采飞扬的自信,他或许知道,这一路上未必平坦,但是坦然,转身摇着轮椅走进蓝白相间的一群校服里,只给父亲留下了一个倔强的背影。
第一个来到教室,最后一个离开教室,这就是鸿飞三年的学校公式,好在岁月没有辜负他,658分,全校的理科第二名,被武汉大学录取。大学是一个大熔炉,也是一个杂货铺,有的在熔炉里成为了金子,有的在杂货铺里布满了灰尘,有的在花前月下沉醉,有的在书山书海里啃噬,鸿飞选择了那条成为金子的熔炼之路,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会成为金子。
在《中国农业报》等国家级刊物发表论文,受邀成为武汉某中专院校的客座讲师,这都是一个残疾大学生在学校的光辉一笔,每当鸿飞从学校的大门出出进进,他都虔诚地看看校门口“自强、弘毅、求是、拓新”八个大字,攥紧自己的拳头,告诉自己:我能行,一定行,必须行。
毕业后的时光如流水一般倾泻,上天幸运把成功的光环一次次的加在这个不幸的孩子身上,毕业被保送中国农大研究生,进入一家外企工作,三十六岁的他已经成为美国华帝壳农业研究部中国区市场总监。
鸿飞坐在可以俯瞰武汉市区全景的摩天大厦上,手掐着彩色的绘图铅笔,他又想起了那个在村里投资建校的企业家,还有他口中的孩子……和那个孩子比起来,自己是幸运的。他俯身在蓝色的信笺纸上写下了这样一段话:我没法骑单车,但是我的大脑可以疾驰在阳光的路上,走过的地方,也满是阳光。这两行字遒劲有力,就如他的坚强与自信;抬起头来,望着窗外的滚滚长江,双手拢起头发,滑向后脑,一阵风从窗外吹进,他似乎嗅到了家乡的味道……
鸿飞看着办公桌前的星条旗,再望望江边飘扬的五星红旗,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新的自己:喝着咖啡,端着洋酒,有林肯坐着,有洋妞陪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害怕,害怕自己成为一个傀儡,起码在精神上时洋鬼子的傀儡,他嘴里念叨着:顶多五年,就五年……
五年,繁华的都市掩盖不住一颗跳跃的心,武汉的夏天和家乡一样,只是看不到满山花开、夕阳映园,鸿飞觉得,是该离开的时候了,选择离开就不会再回来。
回到家乡的鸿飞也穿了一件蓝色的风衣,只是他的风衣穿起来没有那么潇洒,但是不缺乏的是一种俯瞰的气度,他相信,在乡亲们眼里,自己还是值得托付的,他的脚下或将成为鄂北最大的有机蔬菜繁育基地,他的身后有站着很多的人,有支持他的地方领导,还有全村的父老乡亲……
恍惚间,他看到在山的那一边,也有一位穿着蓝色风衣的人,还领着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鸿飞眼角再次布满了化为水的晶莹,他觉得自己确实生如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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