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法不容情

黄会兵

　　　　　　　　　　　　　　　　　　　法不容情

　　　　　　　　　　　　　　　　　　　文/黄会兵

　　　　　　　　　　　　　　　　　　　一、        骗婚

　　赣南大地，群山环绕中有个三个村子：陈村、万村、李村。三村中，陈村最大，超过千人；万村次之，有五百人；李村最小，不上百人。农村人多为王，自然万村和李村都不敢惹陈村。陈村村主任陈得贵又是个狠角色，乡县两级都有熟人，更是得罪不起。

　　这一天，陈得贵背着手来到李老实家。李老实正在院子里劈柴，见陈得贵上门，不敢怠慢，连忙让至屋里，倒茶、敬烟。陈得贵和李老实寒喧了几句，话锋一转说：“菊仙呢？”菊仙是李老实的女儿，李老实忙说：“进城了，给她娘抓药去。”陈得贵问：“老嫂子哪不舒服？”李老实说：“心口疼，老毛病了……”陈得贵赞叹说：“菊仙真是好孩子！老实，你俩口子有福，菊仙孝顺。”李老实说：“这倒是，我们只有菊仙这么一个女儿，后半辈子全指望她了。”陈得贵又问：“菊仙许人家了吗？”李老实叹了口气：“还没呢，她老说不着急，其实她年纪不小了，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娃儿都养儿育女了。”陈得贵沉默了一会儿，李老实有点不安，说：“陈主任，有啥事吗？”陈得贵不好意思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我是来你家淘宝贝的。”李老实给他说愣怔了：“我家有宝贝吗？”陈得贵微笑着说：“菊仙可不就是你家的宝贝，把她许给我们大军怎么样？”李老实说：“陈主任，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大军是军官，会看上菊仙一个乡下丫头。”陈得贵说：“哪里话！大军也是农村出去的，我还怕菊仙瞅不上他呢。”

　　菊仙天黑回家，李老实就把陈得贵上门提亲的事说了。菊仙绯红了脸：“爹，这事你拿主意，我不管！”知女莫若父，李老实见菊仙没有意见，心里便乐开了，要是跟陈得贵结了亲家，在这方圆百里内还有谁敢小觑他。菊仙也有她的小算盘，这几个村子的年轻人中就数大军最有出息。平时她们一群小姐妹，没少议论周围的男生，都说菊仙和大军最合适了。听着这样的话，菊仙就害臊，她喜欢大军，那还是在大军参军的时候，胸前佩戴着大红花，别提有多神气了。后来菊仙高考落榜，听说大军提了排长，菊仙觉得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了，便将爱慕藏在心里。因为这个缘故，她拒绝了不少优秀后生的追求。

　　两天后，菊仙和大军见了面。二人沿着落红满径的山路走着，菊仙沉浸在铺天盖地的幸福中，丝毫没有察觉大军一脸阴郁的表情。

　　由于大军要急着赶回部队，陈得贵和李老实商量他们的婚事，李老实也巴不得了却一桩心事。择日不如撞日，第二天，陈家的花轿就出发了。办喜事，陈得贵舍得花钱，迎亲的队伍一里长，鼓乐齐鸣，好不热闹。

　　拜过天地，宾客都散尽了，菊仙听见门开了，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进来。她知是大军来了，心里像揣了个兔子，扑通通跳。毕竟是人生头一遭，菊仙欢喜又害臊。大军满身酒气，一句话不说就将她按倒在床上。菊仙暗笑：真粗鲁！又想大军是醉了才这样，便自己揭了红盖头。这一瞧，把她吓了一跳，趴在她身上的却是小军——陈大军的傻瓜弟弟陈小军！菊仙一把推开他，厉声说：“你哥呢？”小军淌着口水说：“走了，回部队了！爹让我和你困觉，我就和你困觉。”

　　　　　　　　　　　　　　　　　　　　　二、夜逃

　　菊仙什么都明白了：陈家骗了她！大军骗了她！她悲愤地冲过去打开房门，门却给反锁着。陈得贵站在外面说：“菊仙，你受点委屈，过了今夜，我们一家子都依你。”“开门开门！”菊仙将门捶得哐哐响，可任凭她又哭又闹，陈得贵就是不开门。小军逼过来，涎着脸说：“我爹说了，生米煮成熟饭，你不依也要依了。”菊仙哀求道：“小军，你别过来，放过姐姐，多漂亮的媳妇姐姐都给你找。”小军摇摇头：“不行，我爹会打死我的，他说我不扒光你的衣服就打死我。”说着他扑了过来。菊仙往外一蹿，可还是叫小军给抱住了，她心胆俱寒，奋力挣扎。俩人扭打至穿衣镜前，撞倒了穿衣镜，小军的双腕就像铁钳似的，菊仙掰不动撬不开。

　　小军把菊仙放倒在地下，一片片地撕她的衣服。在丧失理智又性欲旺盛的男人面前，漂亮女人就好比饿鬼眼中的美味佳肴。菊仙心胆俱裂，绝望中摸到一块玻璃，是穿衣镜倒下时裂成的碎片。她不顾后果地奋力往小军面门一戮，小军惨呼一声，捂住眼的指缝中只见鲜血直冒。

　　小军杀猪般的嚎叫惊得陈得贵开门看个究竟，菊仙夺路而逃。陈得贵一边大喊：“来人哪！”一边凄惨地呼着小军的名字。

　　菊仙一路狂奔，慌不择路，漆黑的夜里只见鬼影憧憧。她不知自己正往山上逃去，直至听见四野不知名的野兽恐怖地吼叫着，才从慌乱中清醒过来，又赶紧往山下跑。她连滚带爬，一个没留神踩到块松动的球石，滑下了山崖，半空中被什么树枝挂了一下。要不是这样，她就要肝脑涂地了。

　　天色渐亮，菊仙满身剧痛，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好容易看清前面跑过一个人来，她嘶哑地喊了声“救命”，便昏过去了。

　　醒来时，菊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窗外一片白，已是晌午了。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有个人将她按住了：“菊仙你醒了，喝碗热汤暖暖身子。”菊仙侧脸一看，是万仁新。仁新跟她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学。菊仙目光触到自己身上一件褪了色的花布衣，脸色大变：“是你救了我？”仁新从她的神情中明白过来，忙说：“放心，衣服是隔壁胖大娘帮换的，你伤口的药膏也是她抹的。”菊仙不好意思地笑了。仁新关心地说：“你怎么弄成这样了？”菊仙说：“一言难尽，我现在得赶紧回家去，陈得贵肯定要对我爹娘不利——”仁新说：“你站也站不起来，怎么去，有什么话要捎我给你跑腿。”菊仙想想也只能这样，就叫仁新赶快通知她父母，出去躲躲。

　　读到这里，聪明的读者肯定要问了，仁新那么巧就救了菊仙？原来，仁新也喜欢菊仙，知道菊仙嫁了，他很痛苦。昨夜，他一直在陈家附近转悠，听着里面觥筹交错的喧哗声，他心如刀绞。夜深了，他还不肯离去，望着新房里的灯光。当她看见菊仙衣衫不整地冲出来时，想也没想就撵了上去。

　　　　　　　　　　　　　　　　　　　　三、拿人

　　再说陈得贵连夜叫来赤脚医生。菊仙那一玻璃正中小军的左眼球，医生摇摇头说：“没指望了。”顿时，陈得贵像个红了眼的魔鬼，恨不能把菊仙生吞活剥了。他叫齐本家兄弟，拿着家伙直扑李村捉拿菊仙。可怜李老实夫妇不知出了什么事，战战兢兢看着吹胡子瞪眼的亲家，大气也不敢出。陈得贵的弟弟陈得福带人进去搜，翻箱倒柜，杂物扔得满地都是，不见菊仙。

　　陈得贵冲着李老实夫妇吼：“人呢？”李老实不解地问：“谁呀？”陈得贵说：“还装蒜，快把你女儿交出来！”李老实糊涂了，说：“陈主任，菊仙不是在你家吗？昨天大军用花轿接走的。”陈得贵火冒三丈：“老不死的，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几个人过来把李老实绑在一棵树上，菊仙娘要拦，也给绑了。陈得福挥舞着皮鞭，格外卖力，一下、二下、三下……无情的鞭子落在李老实夫妇单薄的身子上。菊仙娘本来就有病，哪受得了如此折魔，昏死过去。陈得贵命令用凉水泼醒了，接着打。李老实满脸血道道，苦苦哀求：“陈主任，您高抬贵手，放了孩子她娘吧。我们真不知菊仙去哪了，她要得罪了您，我叫她赔不是。”陈得贵恨恨地说：“哼，我非把她眼珠子挖出来不可。”

　　连着打断了两根鞭子，李老实夫妇的惨叫声使得围观的李村村民暗自垂泪，可没人敢上前阻止。陈得贵平日作威作福惯了，谁也没胆子惹他的晦气。
　
　　陈二牛是陈得贵的心腹，他分开人群挤进来，在陈得贵耳边耳语了几句。陈得贵杀气腾腾朝李老实脸上啐了口浓痰：“你女儿偷人，我饶不了她！”说完就带人走了。

　　一直等到陈得贵去远，大家才敢把李老实夫妇解下来。菊仙娘被救醒后，又昏了过去。赶紧往医院送，在去乡医院的途中，她脖子一歪不行了。

　　　　　　　　　　　　　　　　　　　四、        械斗

　　陈二牛的老婆是万村人，这几天住在娘家，一早起来打水，看见仁新抱着菊仙回家。她知道菊仙嫁了陈得贵的儿子，忙奔过来告诉陈二牛。陈二牛又赶紧来报告陈得贵。陈得贵勃然大怒：怪不得她不肯就范，原来在外早有姘头。他领着一帮人出了李村，就气势汹汹奔万村而来。

　　万村村长正在自家田里除草，见陈得贵这架势忙追上来问：“陈主任，你这是……”陈得贵蛮横地说：“万仁新勾引我儿媳，我要打死这对狗男女。”万村长奇了：“不会吧，仁新向来老实本分，不会做这种事。”陈得贵不客气地说：“做贼的脸上会刻个‘贼’字吗？”

　　陈得贵上门寻仇自然惊动村里人，胖大娘气喘吁吁赶来报讯，仁新咬牙切齿说：“他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他说理去。”菊仙知道陈得贵的为人，说：“不行，你赶紧避一下，陈得贵是从来不讲理的。”胖大娘也劝：“他们一帮人个个凶神恶煞，你还是不要让他们抓住才好。”仁新对菊仙说：“要逃我们一起逃。”菊仙摇摇头：“陈得贵要找的是我，我若不在，还不把你家拆了。”仁新不由分说，背起菊仙从后门走了。

　　他们一走，陈得贵就进来了。他找不着人，大发雷霆质问胖大娘：“万仁新呢？”胖大娘装模作样说：“我也不知道，我进来的时候他就不在，你找他有事？”陈得贵脸扭曲得很难看，他当然不会相信胖大娘的话：“你个老东西，我明明看见你往这边跑，不是通风报信是什么！快说，不然打得你满地找牙。”胖大娘平时常受仁新接济，可没被陈得贵唬住：“信不信由你，老太婆要走了。”从来没人敢不给陈得贵面子，见胖大娘说走就走，他抓住她的膀子一掼，胖大娘便屁股着地倒下了。她索性不起来，撒起泼来：“来人哪，不得了，大老爷们欺付老太婆啊！”陈得贵怒火更盛，提脚就踢，胖大娘的声音更大了。

　　一同跟过来的万村长看不下去了，说：“陈主任，胖大娘也许是真不知，你跟一个老人家计较太跌身份了。”此时陈得贵就像一只见人就咬的疯狗，哪容得有人编排他的不是，指着万村长的鼻子吼道：“少罗嗦，不能连你一块打！”万村长也是有血性的人，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哪容得别人撒野，砸出一句狠话：“陈得贵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忍你很久了！”陈得贵不可一世地说：“欺你又怎样，老子吃定你了！”万村长脸色一变，大喝一声：“敲锣！”

　　敲锣是集合的信号。锣声一阵紧似一阵，一阵密似一阵，说明村里出了大事。在家里休息的、在地里忙活的万村村民都往这边赶。万村长看见自己的人越聚越多，胆气也壮了：“陈得贵，识相的就快点滚！”陈得贵也不答话，一脚就踹向万村长小腹，他这一脚用了全劲，万村长猝不及防，给踹了个马趴。陈村人一见，都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万村村民见村长被打，呼啦一声全围上来。陈得贵知今天不能善了，高叫一声：“动手！”就揪住一个万村村民对打起来，其他人也都出手。

　　万村人虽多，可手中没有家伙，很快就处于下风，不少人挂了彩。但随着万村村民源源不断地加入进来，形势开始逆转。他们中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为什么打起来，可看到自己的人被打，也都对陈村人下了狠手。农村人宗族观念极强，打架是帮亲不帮疏，不问是非，这种思想既值得尊敬，又相当愚蠢。

　　　　　　　　　　　　　　　　　　　　五、诬陷

　　就在双方打得难解难分时，一辆吉普车开来，从车上跳下六个全副武装的警察。他们都是乡派出所的，一接到仁新的报警电话就赶来了。打红了眼的人们，并不因为执法的同志来了而罢手，他们上前解架，也受了伤。领头的龚所长一看不妙，朝天鸣了一枪，大家才给震慑住了。

　　这一仗，陈村死了十人，其余来的人全部带伤，万村死了十九人，伤者更多。赢了输了，留给两村村民都将是无法愈合的伤痕。

　　拍完照，伤者也送医院去了，陈得贵和万组长等一干人被叫到派出所。陈得贵虽然眼高于顶，但没人怀疑他的精明，他显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私底下跟龚所长说：“我们是老交情了，你可得帮我。只要我顺利跨过了这道坎，日后陈村就是你的了，你要什么我没有二话。”

　　几天后的夜里，和龚所长咬过耳朵后，陈得贵敲响了万村长家的门。万村长一开门便拉下脸说：“走错地方了吧。”陈得贵抬脚走了进去，低声下气地说：“老万，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说着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到万村长面前，万村长没接，陈得贵就放在茶几上走了。

　　龚所长组织专案组开始调查陈万二村械斗的原因，在掌握了大量第一手资料后，公布了李菊仙和万仁新偷情的事实。她先是刺瞎了陈小军，又唆使陈万二村火并。

　　事实上，这都是陈得贵的阴谋，龚所长被他许下的厚利所诱惑，颠倒黑白。万村长也看着花花绿绿的钞票，隐瞒了真相，知道这件事的胖大娘，这段时间给家人软禁了。

　　两辆囚车分别载着菊仙和仁新去了荒凉的地方。在那里，他们要呆上十年。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呢？即使有人想翻案也是徒劳吧。

　　看来一切都结束了，菊仙和仁新的黑锅是背定了。

　　　　　　　　　　　　　　　　　　　六、        天理

　　新年到，大军走在返乡的小路上，心情极为沉重。菊仙和小军成亲的那天夜里，他走得并不轻松。如果不是爹以死相逼，他不会这样做。爹对他说：“你有出息了，就不管你弟弟了，你要小军一辈子讨不上老婆！”而小军正是因为救他被倒下的电线杆砸中，成为傻子的。

　　这段时间，大军写了好几封信给家里，陈得贵回信都说很好，却只字不提菊仙。大军很纳闷，走在死气沉沉的村子里，他更是觉得不对劲，往年这个时候，村子里都是一派喜庆、热闹。

　　进了家，大军来不及放下行李就盯着小军的眼睛问：“小军，你的眼睛怎么啦？”陈得贵在一旁笑得很难看，大军又问：“爹，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菊仙呢？”陈得贵冷着脸说：“别提这个女人！”

　　大军在村里问不出什么名堂，人人一脸悲哀的表情。他来到菊仙家不由得愣住了，只见门前杂乱不堪，似乎许久没住人了。他推开门，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猫在角落里抽烟，便张嘴问：“老伯，这家里的人呢？”老人抬起头来，大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是菊仙的爹——李老实。李老实也看清了眼前的是大军，随手捞起个东西就打，大军一边躲闪着一边说：“李伯伯，你这是怎么了，不认得我吗？”

　　李老实又一棒劈来，大军伸手抓住了，争夺中，李老实转身去摸菜刀。大军感到事情严重，忙跑了出来。

　　这一夜，大军彻夜未眠，他想不通村里的人还有李老实都是怎么了，他离开的大半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春节后，大军没有立即赶回部队，而是一家一家地走访附近的村民，他就不相信没一个人知道事情的真相。这一天，他失望地从万村出来，草丛中忽然钻出个胖胖的女人，吓了他一跳……

　　一个月后，市法院开庭审理一桩案子，站在被告席的赫然正是陈得贵、龚所长、万村长……还有陈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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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瞳

认下了会兵的小说。是一位真正写小说的作者。远握！

又又

认真拜读了。学习

叶柄

很厚实！
学习！

南来之风

波澜起伏，情节入胜，不错的小说。

一楠

小说跌荡起伏，很有吸引力！

式路

又读美文

黄会兵

谢谢楼上的朋友。

一楠

一篇故事性很强的小说，精华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