③与王家卫的电影对视之《阿飞正传》[原创]

哑猫阿凡

　　王家卫曾经这样形容他的四部电影：《阿飞正传》象酒，《东邪西毒》象鸦片，《重庆森林》象可口可乐，《堕落天使》象冰淇淋。如此比喻，虽然有嬉皮之嫌，不过我们已经可以从中窥得王家卫电影风味的豹之一斑。至于，《阿飞正传》究竟是怎样的一壶酒？——希望你能够在我的这堆文字中找到满意的答案。

　　说到《阿飞正传》，相信许多人在第一时间里想到的都会是那句有点“惊心动魄” 的台词：“一九六○年四月十六日下午三点之前的一分钟，你跟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得这一分钟。从现在开始，我们是一分钟的朋友。这是一个事实，你不能否认，因为已经过去了。”你怎样评价这句话？——也许你会说，它很生动的体现了一个阿飞追求女人的高超技巧。这固然是正确的，旭仔就是以这一分钟的无赖和执着进入女店员张曼玉的梦境与情感中。这一分钟的呼吸，这一分钟的故事，以它短暂易逝的记忆方式，而使人眷恋而无法抗拒。

　　可是对于王家卫迷来说，这已经是见怪不怪的王式电影语言。王家卫用诸如此类的对白或者旁白，表达他对于时间界定的习惯性的敏感，以及对世事无常的有限把握。面对生命中美丽，想象或者记忆总是企图挽留时间，但时间的本质是不可停滞的。面对时间，王家卫就像一个幽雅的刀客，他总能凭借他的聪明和独特的视觉，温柔而唯美的姿势在你的心中割开一道关于时间的伤口。

　　《阿飞正传》表面上看去只是对已经消失的六十年代的怀旧：夜景、雨景，偏蓝的冷色调、浅平的景深，探戈、恰恰舞曲 的切分节奏和慵懒情绪——可是，那念那月的故事一旦触及人物的漂移失根，情感的迷惘奔突，就不仅仅是简单 的怀旧了。怀念只是表现现实思维的一种途径，六十年代的故事，寄托的是现代人情感的缩影，无脚鸟的故事几乎就是现代都市的寓言。
　
　　《阿飞正传》不是一个让你感到愉悦的故事（如果你想在王家卫的电影中找到纯粹的喜剧气氛就注定只能失望）。初次接触，的确容易给人一种看了好半天却如同嚼蜡、不知所以的错觉。于是，这部王家卫电影王国的奠基之作，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显得合情合理。
  
　　1990年12月，《阿飞正传》在香港上映。由于之前《旺角卡门》的良好声誉，加上史无前例的大牌明星（张国荣、张曼玉、刘德华、刘嘉玲、张学友以及梁超伟（客串））的超级组合，《阿飞正传》排在了圣诞档期，两大院线同时开映，和周星驰的《赌侠》展开公然较量，声势可谓强大无比。可是，让人始料不及的却是落了个票房惨败、只上映了十二天便告休映的悲惨结局。更令得原先计划的续集开拍无期，梁朝伟在该片最后一分钟得出场镜头也成为了谜团。

　　所幸真正的金子总是会发光的，《阿飞正传》最终拿到了第十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摄影、最佳美术指导五项大奖，王家卫声誉鹊起，肆意张扬的影片风格让更多的人看到了自我表达的可能性，对同时期及后来的电影事业影响深远。

　　让我们从《 阿飞正传》的“悲与喜”回到文章开始所提到的王家卫关于“《 阿飞正传》象酒”的比喻。——酒需要“品”才能深味其香醇可口，要看懂《阿飞正传》就需要耐心和一定的生活经验的积累。尽管，时至今日，关于这部电影，依然存在这样或者那样的争议。可是我相信很多人象我一样，是在第一时间十分彻底的爱上了这部电影。

　　《阿飞正传》在颓废的六十年代气息里探讨着时间与宿命之间微妙的关系，含义深远而又不着痕迹。张国荣的表演魅力无穷，杜可风的摄影优雅从容(忘不了张国荣在林间道上离去时的那个跳减慢镜)，张叔平的美工成功地营造出了落寞如都市尽头的背景。这是一部表现主题深刻、表现手法接近完美的好电影。

　　旭仔讲述的那个关于无脚鸟的传说，其实映照的是自己以及这部电影中所有人物的命运。浅蓝色 的梦境里，无脚的鸟飞越森林。因为没有脚，它必须不停地飞，一辈子只能唯一的一次着陆，那就是死的时候。这部电影再次强调了现实生活中那种动荡漂泊的不稳定感，以及人们心灵的寂寞无助。在现代社会中，人们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抬眼望去，所有的人都在跑道上。无时无刻，你在和自己赛跑，你在和所有人赛跑，你在和时间赛跑，这条跑道没有终点。直到有一天，你跑不动了，你想休息了，你才发现，你已经老了。回首前尘往事，才发现一切原来只是梦幻泡影。无所谓得到，无所谓失去。

　　《阿飞正传》的英文译名是“Days of Being Wild”。对片中那些看似Wild的年轻人来说，漂泊只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寻找才是目的。寻找爱情、亲情和友情，唯有这寻找的过程才是他们“存在(being)”的真正意义。 旭仔是上海移民，为寻找生母孤身流浪在菲律宾；苏丽珍为了稳定的生活在澳门和香港之间数次往返；刘德华憧憬并且最终过上了跑船的流浪生活；刘嘉玲为寻找旭仔去了南洋…………可是，寻找一定意味着找到吗，即使找到了又能怎样？

　　旭仔一直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在哪里，只不过知道了又能如何？找人是件很郁闷的事情，你不知道要找的人在哪里很郁闷，你知道那个人在哪里依然很郁闷。 旭仔离开菲律宾生母家时的那段镜头拍得很漂亮，张国荣的脚步显很洒脱，慢镜头配上了话外音：“我终于来到亲生母亲的家了，但是她不肯见我，佣人说她已经不住这里了。当我离开这房子的时候，我知道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我，但我是一定不会回头的。”慢镜头到了这里就转为正常的速度，色彩也亮起来，音乐声中，旭仔得脚步也就显得果断起来，人物的内心终于找到了自我保护的理由“我只不过想见见她，看看她的样子，既然她不给我机会，我也一定不会给她机会。”

　　不过，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接着看下去，你就会知道这些只是王家卫喜用的一种叙事方式（先抑后扬）。优美音乐止息之后，悲剧的命运终于来临。当旭仔放弃了执著多年的寻找，你就该知道旭仔连同旭仔故事里的那只鸟儿，都已经失去了活着着地的机会。
  
　　通过旭仔，我们仿佛已经看清了无脚鸟的 悲剧：它不能同时拥有记忆和期望，总是顾此失彼。在找到母亲以前，旭仔似乎已经忘记了“一分钟”的爱情；当他被生母再度抛弃而终于 绝望时，“一分钟”的记忆才死灰复燃，可是一辈子唯一的那次着陆（死亡）却已经无情的凸现。在这里，死亡使 时间与空间的轨迹交汇，唯有死亡才能终止漂泊（空间的遗失），也只有死亡才 能医治忘却（时间的遗失）。
　
　　看完了王家卫全部的电影，总感觉王家卫想说的好像除了拒绝，就是错失。拒绝的发生，是想让电影中的人物在人格上富有张力更有自主性，错失是为了让人物的情感、故事的走向朝着悲剧的路上行进。王家卫的故事，就是在这样或者那样的拒绝和错失里绽放美丽和忧伤的花朵。不能不承认，王家卫除了是一个极具个性的电影导演，还是一个绝对的煽情高手。

　　《阿飞正传》的结尾是一组叫人郁闷的长镜头，整部影片中从没出场的梁朝伟对着镜头，十分仔细地梳头、穿衣、检查皮夹、折叠手帕。夜是真实的，我们可以松弛下来露出自己真实而丑恶的一面，夜也是虚伪的，因为有了它，我们可以躲藏和掩饰。其实谁又不是在为自己心目中夜的到来而认真准备呢？最后，吧嗒一声，台灯灭了。

　　据说这样一组镜头，是《阿飞正传》续集的序曲。王家卫最终对续集拍摄计划的搁置，使得梁朝伟在阿飞正传中的出场成为没有开始的结束。许多人认为续集的中途夭折，是很可惜的事。 我却不这样认为（我一向对电视或者电影的续集没有什么好感）。如果，你一定要向梁朝伟作出一个交代，我可以代替王家卫给出梁朝伟最后亮相的象征意义——那只没有脚的鸟在梁朝伟那里找到了停息的地方。

　　或许，我们还可以这样想，其实，你或者我才是名副其实的新一代阿飞，我们正在继续着的生活就是那部被称为《阿飞正传续集》的电影。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哑猫阿凡

向太阳神问好！：）

圆月弯刀

欣赏毕，真不错。只是提不出意见来。我还是那句话，俺是电影盲哎

揪揪女巫

阿飞存在于过去，也存在于现在，并且也将存在于将来。
这是我看过这部电影后最深的感悟。

简然

最初由 圆月弯刀 发表
欣赏毕，真不错。只是提不出意见来。我还是那句话，俺是电影盲哎

咣————铛——————
继续砸～～～～～
砸到你给可爱猫，说出刀光剑影来方止住～～～～

房子

俺也喜欢电影。这篇文章可以看出作者对电影的独到理解。

哑猫阿凡

最初由 简然 发表
咣————铛——————
继续砸～～～～～
砸到你给可爱猫，说出刀光剑影来方止住～～...

圆月弯刀

咣————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