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嘉陵江,和我位于华光楼处的仰望
壹
阆中人最为美丽的日子很容易就过去了,那些日子短得只有一个秋天和一个春天的距离。
记得的人真的不是很多,而前歌后舞的巴人在这里征战厮杀,及至秦汉三国风烟都淡去了。但将磨洗认前朝,看!山无水则枯,城无水则涩:一条嘉陵江,一折三环——阵阵涌动,令江水奔腾在血管深处。
萧然在搂头,谁的伫立恰是置身无边的大野。 向南,江山间暮霭沉沉;向北,青瓦房瑟缩在一个个四合院构成的单元里。先生,在这样高的高处,广阔的生活是在现实的尘寰吗?
爬上华光楼逼仄的木楼梯,几折之后,相对锦屏山——灵楼秉笔,朝天书千古胜事;字水流彩,向海溢阆寰华光。有一个人独自倚栏凭高,想先生的搦管为民,一种巍峨峭拔即是精神高地所必须的姿态。继续仰望,灵魂中的烟火明明灭灭。先生,广德元年的秋天和广德二年的春天,个人的苦衷,人类的悲痛都过去了。舟横,野渡无人。嘉陵江兀自呈U字形围绕阆中城蜿蜒而去。
贰
故道森森,河山有泪如倾。广德元年的秋天,那是一个追悼的月份,房相国的灵柩安放在寺庙里。
广德二年的春天则是一个纪念的月份。唐朝的温暖是真的温暖,唐朝的情义是真的情义,唐朝的诗歌是真的诗歌……唐朝的阆中,山是大写的,水是浩荡的,华光楼在那时候的诗歌和民间还叫作南楼。修建南楼的滕王已然作古,就是说富贵和权势轰然倒塌,从基座开始的轰然倒塌远不及你的诗歌稳如磐石,风雨不动安如山!此刻,敲击键盘的一双手搁在冬夜里,正翻阅《保宁府志》和《阆中市志》上的六十多首寓阆期间你的吟唱,似烤着一堆篝火:接近底层的苦难就是接近社会和时代的良知,还有正义。
——策杖只因图雪耻,横戈原不为封侯。当一个人背转过身,这样的诗歌带来的温暖将存诸久远。
诗思淋漓,时空漫漶。一场来自浣花溪的风,回忆着一场嘉陵江上的雨,一场滴挂在巴山窗棂上的冷雨。
叁
——终朝的巫祝混迹于巴渝鼓舞的队伍里,太阳的晕眩就是太阳的晕眩。
在华光楼上的那些身躯是有些弱小,关注勤勉苦辛的子民,任骨头敲打大地的前胸,真实的诗歌不在底层便在高处。忧黎元,致君尧舜,一字不忘唐是永远的痛。据说,在公元759年的秦州就远离了政治,并自己彻底放下了向王朝的心,彻底放下了身上的官宦意识。可在阆中还是没有改掉书生本色,诗人意气:天下物事,山川河流,秦楼楚馆,怨妇征夫,宫禁重帏,迎来送往,春花秋月,家国之痛!
广德元年的秋天纯粹是一趟吊唁之旅。从这里知道,成天心忧天下而断无人生趣味的不是你,落墨那些家长里短、儿女情长等日常生活的诗章才是你的性情和人生。后来有人说,杜诗最大的特点是把自己一生生活都写了,从开元到天宝到后来的中兴,几十年里的生活,个人,家庭,以及社会,国家/一切与之有关的/都写进去了,但又平平淡淡/没什么大道理/没讲忠孝/没讲道德,又没有一句不是。”是啊!.广德元年暮冬季节,一封“女病妻忧归意速”的信件结束了你与那么多刺史们的唱和。
与那么多刺史有交往,你仍旧在大地上行走,贫穷而多难而爱心不泯。父亲,丈夫,兄弟,儿子,至交,友朋,子民——先生,在阆中嘉陵江边,你在华光楼对岸有祠堂,“著青壁”。你是锦屏山赖以高仞的息壤,你的诗歌是锦屏山文化意指的秀绝峰端。
肆
一生走遍大半个中国。对于阆中之行来说,先生,你的行旅逗留就是到苍溪的马和回阆中的船,还有停滞不下来的脚。记得在公元759年的秦州时,就头戴草帽脚穿麻鞋和露着两肘衣袖,习惯于默默无闻的奔走。广德年间的华光楼,那些年间的汉城墙上,你长发飘飘如同英雄,在当时纷乱的大地上留下诗歌。
巴山风凛冽,字水波滔滔,一生襟袍向谁开?!关于梦,关于理想,期盼和疼痛,花朵和颂歌,尘土和汗滴,一天的序幕打开现实,一派升平不应该继续被人为所忽略,要看到黑夜来临之际的光亮才能到达远处的黎明。先生,你的忧伤和夜歌是你的左手和右手——左手是贫,右手是病!现实就是你的左手,诗歌就是你的右手。所以,读你在阆中留下的六十多首诗歌,时间总在证明题材过于倚重个人感受并没有错,错的是文学最大的音障在于经不起推敲。时间的推敲,历史的推敲,社会的推敲,良心的推敲,民众的推敲……
伍
青石板街道上,推着三轮车的人在叫卖蒸馍。这时候,两三个行人无意间抬头,发现了坐在高处的那个人,并指指点点,说着些什么。在八十六万甚至还多的人群里,只有一部分人把自己藏得很深。
红尘紫陌,城深廓高。白日里商贩往来,偶尔有士兵出现在街道上,入夜的红衣女在酒楼歌城里陪伴着一些人。苍苍汉倚着木质的门槛在拉二胡,咿咿呀呀的颤音招来了一个女人的奚落……夜已经很深了。一切都还和公元763年公元764年一无二致。先生,在历史的纵深处,仍然有很多东西是不变的。千古不变的世道,将饥饿和寒冷一次次上演。哦!一个秋天,一个春天,六十多首诗歌就这样抖擞着民间疾苦。先生,在广德元年秋以及广德二年春的阆州古城里,你留下的文字使一部分人一点点恢复信仰。
陆
须晴日。清晨的华光楼上,凉风习习,江面会升腾起来的薄薄雾气,绰约地笼罩那耐得寒冷的水鸡,吱吱呀呀的摆渡摇动起凌乱的波纹。连绵的青瓦屋顶一路铺陈过去,整个老城就显得无比厚重。紫气东来好,大东街上早起的老爷子就坐在藤椅上,老婆婆在街边的炉火上使劲摇动蒲扇;另一处环卫工人在清扫街面,所过之处街上就显出了几分清凉。摆渡摇船,赶早的人们使野渡忙碌了起来。华光楼顶上,有大鸟滑过碧色的琉璃瓦,远远处的鸽子在老城错落有致的屋顶上盘旋,回绕,一圈又一圈……
倚靠在华光楼第三层的栏杆上,想起传说中的华胥氏在阆水岸边踩到神迹便孕育了华夏人祖伏羲,想起在南池边上看见的万顷苍池早在宋时就成了平陆。旧风俗还在,汉王祠只剩下一个土丘,站在这样高的高楼上,谁的宁静仅仅是宁静!嘉陵江上的风推窗而入,一个人的眼睛兀自望着天空。先生,天空的深处似有你七岁就开口吟咏过的,离人很远离人也很近的凤凰,一只凤凰飞过天空。
坚持仰望。自唐宋元明清以降,是哪些人还在阆中这片广大的区域,仰望那划过寥廓天宇的一痕光被千秋的灿烂?
于由兮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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