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红旗耀白雪 深山埋忠魂

杨子4126

红旗耀白雪 深山埋忠魂                            ------                              西征失败七十年祭
   煮豆燃萁，九州沦落，倭奴有几何？风雪烈，黄河无波，千里走廊西廓。红旗漫舞，皎皎风和雪，古道灞上冬色。才下征鞍，又把黄河过！提劲旅，踏破贺兰山阙。   英雄长眠何处？长缨缚住苍龙，祁连冰封，青海长云，黑河冻裂。也曾立马扬鞭，浴血湘与鄂。叹如今，角马狰狞，旌歌初歇。英雄长矣已，春闺梦里，谁人鼓与歌？

    翻开布满尘土的历史书卷，我的心为之一颤，七十年前的今天，在我现在目光所及的祁连山里，一群衣着单薄的人们同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搏斗。同样是皑皑白雪，同样是廖峭的山风，一代名将殒落在这里。他没有死在抗日的烽烟里，没有死在五次围剿的刺刀下，却倒在了这陌生的祁连山里，倒在了敌我政治利益的冲突里。他的名字，叫董振堂！董振堂，一个响亮的河北汉子的名字，他少小从戎，上过赫赫有名的保定军校，加入过冯玉祥的西北军。当这只军队被卷入内战时，他毅然率部投入了当时还很弱小的共产党！在那个黑暗划不开的时候，他依然不嫖不赌不抽不蓄小老婆，擦枪不慎走火，他主动到禁闭室把自己关了三天，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中国农民式的军人，执着，坚韧，象一头牛，头撞南墙而不悔！长征开始，这个人和他的部队担任后卫，军队七零八落，然而他没有死！与红四方面军汇合，他的部队又被调入张国焘部下，三过草地二爬雪山，他还是没有死！可以说在整个长征中，数他的部队最最危急，数他的处境最最困难，然而，凭着农民的韧劲儿，他一次次挺了过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战死在这里！
    他不得不死！西征，这现在看起来充满神圣的字眼，一开始就意味着失败！董振堂身经百战，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胡同似的河西走廊是兵家险地，他不可能不知道走入这个言语不通、给养不济的河西就意味着死亡。但，董振堂，和他的近两万名将士，就义无反顾在战死在这里，战死在这狡小的千里走廊里。
    这，不能不说是他的悲哀。而且，也不能不说是农民战争的悲哀。
   第一次听说西征是在小时候，那时我家住在景泰县，一个西征第一次攻城失败的地方。我们学校前面有一段土墩，据说是明长城的遗迹，在这段长城底下，人们常常能挖出弹壳，虽然经过了五十年的风雨，但由于气候干燥，这些弹壳有的还能看出熠熠铜色。还记得有一次，在离长城不远的一个土坑里，我在捡拾“狗尿苔”的时候无意间捡到了一个头颅，闻讯赶来的老师第一次向我提到了“西征”，对我说：“这可能是西征死的！”现在想来，老师的话也有相当的臆想成份，就凭着这样的一颗头颅，又怎么能证明他是个西征战士呢？可是，西征这个字眼，却是那样深刻地映入了我的脑海里，而且至今不灭！
    西征失败了！这是一场失败的征战，与那些大大小小的战役相比，这样的失败似乎更加可悲。从36年10月10日会宁三军会师，到37年3月14日的石窝会议，不到半年时间，红四方面军，这只从如火如荼的岁月里诞生，创建鄂豫抌，驰骋川陕边的部队，就基本上灭亡了。他们是一只饱经挫折的军队，是一只充满悲哀的军队，伴随着他们成长的，不但有敌人的炮火，还有自己的屠刀。许继慎死了，这位黄埔一期的高材生，红四方面军的缔造者，死在自己人的手里。周维炯死了，刘士奇死了，曾中生死了……这些人在当时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但是先后都死在自己人的手里。甚至连当时总指挥徐向前的妻子也莫名其妙地被人捕杀了，而贵为总指挥的他竟连问也不敢问一下……红色恐怖，我只能将这一切用这四个字形容，许多人早上还带兵作战，晚上庆功酒还没喝上就被自己人捕杀了。这是一支饱经战火洗礼的军队，这是一支被鲜血浸染的军队，在它的身上不但有敌人的血，还有自己人的血，这是一支踏着血迹走来的军队。而今，他覆灭了。
    10月24日，他们渡河西进，准备进攻宁夏，这是一着围魏救赵的棋，这两万多人都是棋子。本来准备全军渡河，渡河前却忽然人为地被分成了两部：31军不过河了！力量在这里得到了削弱，渡过河去的军队成了孤军，成了一支没有巢的孤燕。我一直在想，要是整个四方面军都渡过河去了呢？虽然可能也改变不了历史，但这支经过千万次战争的军队不会那么快就解体了吧？但是，他们没有过河，他们几乎是一直留在后面，看着自己的兄弟与敌人拼杀，他们看着他们灭亡。董振堂们悲壮的西征开始了，他们义无反顾。他们来到景泰一条山，这是我小时候居住的地方，这是通往宁夏的要道，守卫景泰城的是马廷祥，这是个土生土长的西北汉子，可能他根本没有读过《三国演义》，也许连字也认不了仨俩的，但他的作法却像极了三国时代的周鲂。他假装与红军谈判来了，你们要打宁夏，好，我同意。你们要我们撤兵，行，我考虑！据说红军的领导干部都是靠着三国和水浒打仗的，但是这么一条简单的缓兵之计他们竟然会看不出门道，他们与马廷祥谈判，他们围而不攻，他们与他谈论抗日救国的大道理……几天的时间里，马步芳的军队源源不断地从青海调到了这里，本来还占着人数优势的红军一下子成了劣势，景泰之战，成了西征失败的开始。
    景泰失败，原本准备东进宁夏的红军接到命令，却忽然不在东进了，开始征西，接下来古浪鏖战，杀敌两千，自损两千多，我不知道这样的胜利到底算不算是胜利。这支军队走入河西走廊了，这条狭窄的走廊将成为两万多将士的葬身之地，沃野千里将流淌着一万多将士的鲜血。这条狭窄的走廊历史上曾经是匈奴进入中原的通道，张骞也曾孤身走过，班超也曾走过，现在，是这些衣衫单薄的汉子在走了。
    经过血战，他们攻克了永昌，历史在这里又开了玩笑，从11月18日攻克永昌城，到12月28日被迫转移，整整四十多天，几万大军枯守在小小的永昌城里，战机，白白地流逝，敌人，更加源源不断地围拢过来，这些，都是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军事素养吗？显然不是这样的，那么原因呢？原因竟然又是因为一道一道的命令，这些命令是混乱的，一会儿要他们原地固守，一会儿又要他们执行东进，一会儿竟然又是西征……每一道命令都是那么斩钉截铁，每一道命令都充满着大道理。这些命令很容易让人想起使岳飞丧命的十道金牌。这时候，严冬到了，祁连山里都是雪，雪，雪。（12日电示他们原地休整，18日又电告：“你们的任务应基本放在打通远方上”，21日又改令部队东返，27日电示“仍执行西进任务”，呵呵，这么多电令啊！）
    高台，一座充满着血的城市，横在董振堂他们面前了。我曾在一个冬天路过高台，听说当时董振堂已经挖好了一条地道，准备在关键时候从地道突围，但是，关键时候，又有一道新命令来了，奉军委命令，坚守高台！这一道命令究竟是谁下的我不知道，也许是黄超，也许是陈昌浩，也许是……董振堂屈服了，他率领着一群弹尽粮绝的军队开始拼死“坚守”，政治部主任杨克明死了，参谋长李屏仁死了，董振堂也死了，一颗子弹洞穿了他身经百战的身体，左胸，正是心脏的位置啊！整整八昼夜，坚守了八昼夜啊，红五军全军覆灭！董振堂的头颅高贵地挂在城头上，冷冷地看着这血腥的战场！
    董振堂死了，剩下的军队依然在前行，没有补充，没有给养，祁连山的风是那么硬，击打着这些南方人的身体：敌人的马匹那么快，它们载着敌人风驰电掣……西路军，一步一步走向倪家营子，一步一步走向生命的悲歌！呵，原本无名的倪家营子啊，你这小小的名字，是怎么承载得起这么沉重的历史？你那么小小的一块地盘，怎么会容下这么多将士的鲜血？在这里，我们又一次看到了电报，电报的内容竟然又是两个字：“东返”。在西征的这一路上，这截然不同的两个字不停在出现在我们的眼里，他们是那么的不和谐，是那么地令人不舒服。后来的军事学家历尽千辛万苦给我们讲清了东进的道理，但我们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东突西冲？他们不是不勇敢，他们不是不坚强，然而这一道道充满矛盾的命令却让他们一步步走向死亡。有一道电报我不得不提，这份电报是在董振堂死后发的，当时剩下的红军正在与数倍于已的敌人血战，这份电报说：“你们对过去所犯的政治错误，窨有何种程度的认识呢？何种程度的自我批评与何种程度的转变呢？我们认为今后的胜利是与过去的政治错误的正确认识与彻底转变是有关系的。”多么严历的话啊，它让我们想起了伟人的大笔，它让我们想起了一种冷笑，是的，你们是犯过错误的，你们应该为过去的错误负责！在这里我不想亵渎伟人，也不敢亵渎，但是面对这封电报，我真的感觉浑身寒冷，真的，比祁连山的风吹到骨头上还冷！年仅二十三岁的军政委陈海松战死了，赫赫有名的妇女先锋团打散了，多少军人被俘，多少军人被杀！对于残杀俘虏，我一直有自己的想法，你完全没理由太苛责他们的凶残，因为彼此是在战场上血红着眼睛拼杀过的，你不可能让他们象对待自己人一样和蔼可亲，哪怕现在的伊拉克还一再有虐囚事件呢，何况当时那些不太开化的民族！我只是在想，是什么使他们走上了不归路？
     剖析历史需要勇气，就好象外科医生在解剖人的尸体，你可以研究他的结构，也可以研究他病变的原理。曾经那么活生生的西征军死了，在很长一段时间，竟然没有人提起他们，这是为什么？甚至在以后的若干年里，人们提到他们，竟然会说他们是土匪，这是为什么？在现在的河西走廊，居说还有不少当时的红军隐藏起来，他们隐名埋姓，娶妻生子，他们也说着本地人一样的方言，据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不敢承认自己是西路军战士，这是为什么？贵为元帅的徐向前没有说，他本来就是一个沉默的人，自己的妻子程宜训被杀了都不敢过问一下。据说直到八十年代左右，才有人提出给西路军平反，这时年已古稀的徐帅终于说：“是到了该下结论的时候了！……”我想在这时候，年老的徐帅一定是松了口气，一定觉得这口气出得实在是太漫长！怎么说这段惨痛的历史呢？张国焘一到延安就被批斗，这位在红军中不可一世的人物，后来宁可逃到敌人那里去当个没一点儿权力的少将参议；多少四方面军的将领被迫参加整风学习，甚至连后来的上将许世友都差点被枪毙……这些是后来的事，不过它们可以连接起来看。我们再回头看看三军大会师，在那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三支军队终于遇到一起了，三支经过磨难的军队终于走到一起了。欢呼吧，跳跃吧，这是新的纪元，这是新的开始。然后，就是调遣，“张国焘的军队”在黄河边一分为二，主力在一而再地调遣中一步步走向失败，这是预料之中的失败，是不得不为的失败，是光荣的失败，是用两万多将士的血换来的失败！西路军失败了，延安立刻做出了反应，这段很令人伤心的反应写在那么一本厚厚的书里：“为敌人吓倒的极端的例子，是退却主义的‘张国焘路线’。红军第四方面军的西路军在黄河以西的失败，是这个路线的最后的破产。”唉，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些人选择了沉默！
    西路军失败了，很少有人还能想起他们。
    西路军失败了，这支在枪林弹雨里成长起来的军队，毫无悬念地在半年左右的时间里归于失败，归于尘土！
    安息吧，西路军的将士，祁连山虽然称不上太大的山脉，但足以令你们的英灵憩息，你看那天上的鹰，他们不是已经把你们的英名带到天上去了吗？
    我想起了那些现在还隐藏在民间的西路军将士，其实你们是大可不必隐藏的，不一定成功了才算是英雄，你们是一群失败了的英雄！
    有一个人，她的名字我忘记了，据说当时她是妇女团的团长，据说她后来被俘了，被赏给了一个马夫，后来她逃了，一直向东方逃去，逃到那太阳照耀着的城市去。在那里，她遇到了以前的战友，但战友已经无法证明她的清白，于是，她沿着曾经长征走过的路，再一次一步一步走回了故乡去！这是一个人的长征，是一个人失败后的长征，是一个人寂寞的长征。与她相比，这些年我们的“重走长征路”简直就是儿戏！解放后，这位老阿妈当年的部下回乡视察，才惊异地发现她正一个人寂寞地生活在小村里……
    还有一个人，他的名字叫杨克明，当初他的头颅与董振堂一起悬在了高台的城门上，那年他才三十二岁。这个故事不是虚构的，虽然它那么象是虚构！杨克明在四川北上的时候刚娶了妻子，妻子刚怀了身孕，可是杨克明并不知道。杨克明带兵走了，他带着军队与董振堂一起高台血战，这些他的妻子也不知道！他的妻子一直在老家等着他回来，一直等，一直等。他的儿子出生了，儿子的儿子出生了，杨克明都不曾回来，他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后来，直到八五年，杨克明的妻子终于带着儿子带着孙子来到高台，来到杨克明战死的地方，那时，她已经满头银发！满头银发的老人跪在纪念碑前，泪如雨下！
   我的眼泪也掉下来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谈起你了，安息吧，征西的军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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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

　　很难相信这样大气磅礴的文章出自女人之手。

　　遥远的历史，拷问历史灵魂的西路军！

杨子4126

纤纤素手屠龙刀
著罢青衫著红袍
聂政有姊江湖老
巾帼何须让英豪

黑雪

根据董汉河著作《西路军战俘纪实》一书记载，马步芳仅在张掖就杀害了3200多人，杀人方法花样百出，有活埋、枪杀、火烧、扒心、取胆、割舌等多种残忍手段。

"红军几天没有吃饭，已无力反抗，押到坑边时，一般没有绑着。红军站在坑边，一刀一个，会杀的人死了，不会杀的头未下来，或砍在不是要害处，结果人下到坑里还活着，他们要求补一枪，我曾开枪打死过七八人。”在《马英档案》里，1978年8月4日马步芳的堂表弟马英回忆说，“董振堂的头是刘呈德送来的，用酒精泡着，我亲眼见的。”

问候,欢迎新朋友,多赐佳作,新年好!

lqm407

　　看了新朋友的文章，觉得手笔不凡，不象出于女子。
　　关于西路军的故事，我们看得很多，知道现在河西一带还有着流落的女红军。看了此文，更多了一层了解。
　　欢迎新朋友写出更多更好的杂文。

杨子4126

最初由 lqm407 发表
　　看了新朋友的文章，觉得手笔不凡，不象出于女子。
　　关于西路军的故事，我们看得很多，知道现在河西一带还有着流落的女红军。看了此文，更多了一层了解。
　　欢迎新朋友写出更多更好的杂文。

呵呵，谢谢。女子的手笔应该是怎么样的？我生在祁连山里，山风吹硬了我的骨头。

武俊岭

对这段历史进行反思，不错的文章。

照直说

　　人们谈论西路军的失败，知道为什么要失败吗？这是阴谋，这是政治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为了得到权力，为了巩固权力，不惜踩在别人的尸骨上。丑陋的政治小丑啊！伟大？狗屁！如果读一读《徐向前传》就能多少知道一些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捧为神的人，其实是魔鬼，其实是心黑手辣的人。不管怎样掩盖这段历史，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杨子4126

最初由 照直说 发表
　　人们谈论西路军的失败，知道为什么要失败吗？这是阴谋，这是政治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为了得到权力，为了巩固权力，不惜踩在别人的尸骨上。丑陋的政治小丑啊！伟大？狗屁！如果读一读《徐向前传》就能多少知道一些...

呵呵，照直说先生太尖锐了，尤其是一谈到某些人物。有很多事情依我们后来人的眼光看，可能并不一定精确，因为我们是以我们的眼光。你把我的意思引伸了，而且引得太远了。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刚刚看了《徐向前传》，老实说并没有看出什么，因为它是属于正史，正史的东西向来是为贤者讳为尊者讳的。我只是想写一下自己想写的，而且尽量不要写得过激，但先生还是以一种过激的态度进行了评论，可能是我的错，我没有写清楚。
总之感谢诸位的阅读。

莫明

是政治斗争的悲剧,在征战之初,它已经被注定是要牺牲掉的.当然,如果他们当时创造了孤军奋战的奇迹,或许,就会被描写成英明的决策.可惜,现实残酷,没有那么多的奇迹童话.我们小时候学历史时,这一段是被描述成张国涛的错误路线的.好在现在已经开始正名,但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依然要等待时日.

照直说

最初由 杨子4126 发表
[QUOTE]最初由 照直说 发表
　　人们谈论西路军的失败，知道为什么要失败吗？这是阴谋，这是政治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为了得到权力，为了巩固权力，不惜踩在别人的尸骨上。丑陋的政治小丑啊！伟大？狗屁！?..

　　不好意思，谈到别处去了。不过，这也算是为英烈们的另类赞美吧！他们死得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