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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互相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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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2-26 20:4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方伊落坐在开往K城的火车上.因为是慢车,火车一个一个小站地停,那些人潮如水,扑过来了又卷回去.车一停住,有不同的小贩举着食物伸进窗口,兜售玉米棒,粽粑,熟鸡蛋.

  方伊落花一块钱买了两个鸡蛋,就着冷的旷泉水吃起来.从A城到K城并不远,也就三个小时的车程,但伊落已经三年没回去过了,K城于她来说,曾是雾轻云薄的青春时光,那些凝聚的惊心与动魄,一一上演之后再一一消散,仿佛烟花,找不到最初的形状.

  路展的请柬早在半个月前寄到,红红的请柬写着我俩谨订于2000年12月15日下午5时于友爱大酒店举行婚宴谨请光临,欧路展,叶瑶畔谨上.那个早上方伊落用指甲轻轻刮着欧路展的名字,他们毕竟结婚了,对来说欧路展,是盘满钵满,对叶瑶畔来说是守得云开见日月.方伊落冷冷地隐出笑意,杯子里的牛奶已经冷却,她的心,亦渐渐冷却.那一刻,她决定参加他们的婚宴,再怎 么也得从容自若,不去,岂不是显得败落如花小家子样?

  火车穿过漆黑的隧道,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方伊落收回投在车窗外的眼睛,坐在她对面的约摸三十岁的男人陶出三五香烟,吸了一口然后递给坐在他身旁的同伴,他们身着简便,看不出什么职业.但他俩的眼睛,总有意无意地瞟到她身上.

  方伊落深知自己是明霞光灿的那种女人,随便一站,皆是风景.对于男人眼光里的含义,她是了如指掌.为此周宇尘曾说,她那样的女子,因过于聪明,反而丧失了本身的存活能力.

  周宇尘还说,她纤纤瘦骨里藏的都是激烈,梨花带雨的外表下是一颗野马般傲桀不训的心.

  婚礼只请了少少的几桌人。在友爱酒店的三楼,有个小小的歌台,背景的红布贴着大大的“喜”字,两个喜粘在一起,金黄色的楷体字,刺得人眼痛。有年轻的小姐在台上拿着麦克风,说着一些白头谐老之类的祝福话,之后是新娘新郎到台上致谢。

  方伊落进去时,新娘新郎刚好讲话完毕,他们对台下掬躬,然后互相掬躬。有朋友在台下大喊,“来个亲吻,新娘新郎来个亲吻!”。

  方伊落扫视了四周,然后延着墙壁朝最左边的那一桌走过去,人未走到,却已看见祝风佳向她招手,“伊落,这边。”

  怎么这么久才来到?风佳拉着她的手问。伊落目光扫过同桌的十个男女,大部份皆是昔日同学,他们也在符合着说,是啊,伊落,你迟到了,罚一杯。一人呼喊,众人云集,伊落只好拿起酒杯,一桌人站起,大家碰杯。

  来宾们兴致很高,大声喧哗喝酒。方伊落脸上带笑,却暗自伤感。俗话说事不关已,关已则乱。这一出闹剧,到今日算是风静雨止了,她所有的不甘心,不屈服,不隐忍,说到底,也不过是为把这一切消耗殆尽。

  她终是个败者。

  狠狠喝了一口红酒,再抬头时,发再新郎新娘正笑盈盈地向他们一桌走来。所有人都站起身,一一敬酒,说着重复千遍的祝福话。新娘一身雪白的裙裾,象是透明的翼,层层累积,花瓣般将她的身子包裹得凹凸有致。午后的阳光掠过帘陇,洒在她的眸子里,使得她头上的花冠暗然失色。

  杯子的撞落声此起彼伏,有人喝采,有人发酒疯,有人唱起谭咏麟。祝福祝福祝福再祝福,有人喝到烂醉,唱得口齿不清。这时有人说走了,众人走出酒店,方伊落看着新郎扶着新娘上了花车奔驰而去,强装的欢颜终于卸下,她仰起头,最终没让眼泪流下。



  一九八五年的K城是个不大的城市。它原来是个县,后来改为市。

  K城东是个开发区,那里新楼林立,路灯密密匝匝,各种服装店、发廊的招牌刺得人眼发亮。K城南端是很古老的旧街,窄窄的小巷到处乱搭起蓬布,有外来的小贩在那里卖起杂货,在杂货的后面烧火煮饭,把整个的小巷弄得乌烟瘴气。晴天还好,雨天时候,有无数的脏水无法外排,便聚流在路边,鸡鸭猪狗的大便浮在上面,臭得人无法呼吸。

  方伊落那时十岁,与她同龄的有欧路展、叶瑶畔、祝风佳。四个人当中,只有欧路展是唯一的男孩。每一天放学上学,他们都一同走过这条小巷,蹋上城东大道,走十五分钟的路才到达学校。

  雨天的时候,那十五分钟对方伊落来说是极其地漫长,因为她下雨天时她得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抓着鞋子,一幅极其狼狈的样子。欧路展看着她,静静地说,让我来背你过去吧。毕竟是男孩,虽然同龄,却比她们要高出半个头,手长脚长,力气也大,三下五除二就把她好好的背到没有积水的那一头。而另一边,祝风佳和叶瑶畔还在水道上摇摇摆摆地走着,她们一起齐声骂欧路展偏心,只肯背方伊落一个人。

  每每那时,方伊落便妩媚地笑,路展,我们走。远远地摔下她们。

  叶瑶畔的母亲张思吉是个风姿摇曳的女人,有着薄薄的嘴唇,细细长长的眼睛把原本平淡的一张脸变得华丽起来。她是个懂得享受的人,尽管在百货公司做售货员拿每月二百多月薪,但妨碍不了她穿得花枝招展。在那个小小县城,她的高跟鞋不知曾敲响多少个男人的心房。每当夜幕降临路灯睁开妩媚嘴唇,在县城中心总工会的舞厅,灯光摇曳,衣影翩翩,张思吉扶着男舞伴的肩,旋转,扭身,飘飘裙裾洒落迷人微笑,那是怎样美好的时光啊。叶瑶畔五岁的时候,那个下着菲菲细雨的傍晚,她的父亲突然脑中风,一下子成了瘫痪在床的病人。在此之前,三十五岁的他在县里的自来水公司上班。每个月拿三百四十五块零五毛的工资。父亲痪瘫后,公司只给每个月一百块钱的生活费,过不了一年,原来吃得很香的百货公司倒闭了,母亲也下岗了。生活从峰顶又跌回峰谷,命运的诅咒跟随在身边。

  七岁的叶瑶畔,已经知道什么叫贫穷,什么叫嫉妒。从七岁开始,生命急速的转弯打得她错手不急,就在那个时候,方伊落穿着紫色纱布的吊带裙,那么纯洁地在她眼前一站,你就是叶瑶畔?叶瑶畔望着眼前有一头浓黑卷发的方伊落,美丽得像天使,她的眼前不断有星星掉落,那件裙子,令她多么地羡慕啊。她看着自己用妈妈的裙子改成的破旧裤子,忍住眼中的泪,说,是的,我叫叶瑶畔。而她心里,是多么地希望她不叫这个名字,这样她就不与这个贫穷的家沾上边,也不会有一个瘫痪在床的父亲。那样的家,曾令她深深羞愧。也许不叫叶瑶畔,随便叫阿猫阿狗,即使流浪街头,都会比她叶瑶畔幸福。妈妈说,从今往后我们可以一起上学了。方伊落说着话,大方地拉起她的手。她的手洁白,温润,指甲修得很好看。不象叶瑶畔,指甲里都是黑乎乎的污垢。

  欧路展是后来才搬进来的,确切地说,他是搬进祝风佳的家里去住的。祝风佳的妈妈是他的阿姨。那时他的父亲,刚从一个小镇里调到县审计局当科长。那时审计局区区十来个人,就三间平房做办公室。一年后审计局起了宿舍楼,欧路展才离开她们搬过那边去住。那是城东,有新建成宽宽的马路,有漂亮的吊脚路灯,有一排排红砖绿瓦的房子。房子前有喷池,喷池里养着大着肚子的红金鱼,每当星期天,欧路展带着她们嘻戏在喷池间,春光无限,美好无比。

  那样的剧场,应是有人要乘风归去的,不恐琼楼玉宇,不恐高处寒凉。那样的清影应该是要转朱阁,起舞在宫阙,不应有恨的。可是怎么会有恨?

  十岁的欧路展,满脸含笑地望着方伊落,在市中心小学的门口,他的笑容如此耀眼,令人眩目。可是那样的笑容,不是给她叶瑶畔的,她凭什么配得上那样的笑容?本来还拉着叶瑶畔手的方伊落,这时候喉间似有鱼刺,生生地被卡在喉间,吞,吞不下,吐,吐不出来。

  欧路展搬进祝风佳家后,祝风佳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家本来就这么一个女儿,在祝风佳三岁之前,祝爸爸并不喜欢他的这个女儿,他认为,女儿嘛,无论养得多么好,都是替别人养着的。有次祝风佳生病住院,他提着饭盒去送饭,路上遇见老朋友,朋友问他这是去哪里,他说,去看望别人的妻子。在他心里,没人接香火的疙瘩始终无法抹去。虽然风佳渐渐长大,小嘴儿说得甜,样子乖巧,却也无法让祝爸爸释怀。

  祝风佳比路展小半岁,总是拉着欧路展的手,让他带她去捉蜻蜒,捉翩跹于花丛中的各式各样美丽的蝴蝶。有次欧路展拉着她的手,在半路上碰到去等妈妈下班的方伊落,欧路展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拉她的手,祝风佳敏感的心,一下子失落了起来。



  时间像会飞的风,掠过茫茫年少,掠过初初绽开的花蕾,掠过那些霓虹羽衣般缤纷灿烂的黄昏迟暮。然后是,有些事情改变了,有些事情却原地踏步。

  改变的事情是,欧路展的爸爸后来当上副县长,在欧路展读初中的那几年,青云直上,风光无限,飞黄腾达等等这些华丽代表着富贵安稳的动词确实是用来形容他们一家的。那时候欧路展的妈妈早从镇上调到县医院做了某部门的科长,这些当然是因为他爸爸的原故。那时他们家每晚都会有一拨拨的客人,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都是来求他爸帮调动,搞工程等事的。他们带着昂贵的礼品,名烟名酒,金银手饰,甚至存折,信封里厚厚的钞票无一不显示他爸爸地位的显赫。

  而欧路展,并没有因为身为副县长的儿子而嚣张拨戾,他变得安宁淡定,常常在午间或晚饭后的时间,拿着一把吉它,唱罗大佑的《你的样子》:我看到谁的远去的步伐/遮住哀伤的眼神/我听到传来谁的声音/象那鸣咽的小河……不变的你/伫立在茫茫的尘世中/聪明的孩子/提着易碎的灯笼。那时的欧路展,白衬衣黑西裤,背影潇洒,是许多女生仰慕的王子。

  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在某个细雨打湿最后一批即将凋零梧桐叶的午后,校园里众人切切私语,人们奔走相告,欧路展的爸爸被抓了。

  那一个午后欧路展第一次没有去学校,他一个人在小县城通往烈士墓的小路上走着,雨声滴嗒,敲在他心上,那么寒,那么冷。他不知自己要走向哪里,他只觉得他的世界在瞬间倒塌了。如果小时候你曾叠过积木,你一定知道那种滋味,那不是看着积木塌落,而是一个世界向你告别。

  人的一生有多少个世界?在那或缤纷或艳丽或旖旎的背景里,离我们而去的,都是最美好的,最难舍却又不得不放弃的。

  那个夜晚他没有回家。家,是不存在了,父亲被三规,涉及母亲,他们双双被关在看守所里。

  秋天的夜晚无比寒冷,风直吹进他骨髓,他又冷又饿。烈士墓碑直耸入天,这里离县城有三公里路,平时清冷无比,此刻细雨绵绵,更显阴冷,萧杀。他坐在湿湿的台阶上,夜色已撒开大网漫天席卷而来,将他一点点吞蚀。

  不知是太困还是太饿,他后来梦见叶瑶畔袅袅娜娜地向他走来,轻轻地将湿了一身的他抱在怀里,他憋了许久的泪,终于一泻而出。他在她怀里,哭着,吻着,她光滑的身体那么香,她柔软的唇那么娇艳欲滴,他的心刹那澎涨,青春饱满如帆,他一遍遍索求,一遍遍冲撞,花丛里,他是那只蠕动的蛇,带着贪婪,带着激昂,带着绝望。他游走,他告诉自己,这才是世界留给他的礼物,那么甘美,如困于沙漠遇水,如溺于水海见舟。他伸出孤苦无助的手,向这根救助的绳子爬上去。之后梦幻消失,醒来他看见叶瑶畔在他身下,衣衫不整,洁白的小小的乳房向他轻笑。他一惊,一把推开她站起来,她从他身后将他抱紧,路展,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希望能够为你分担。她的话令他僵硬的身,慢慢变软。

  那一刻,方伊落坐在她的台灯下,吉红的台灯映出她忧郁的脸。她不知欧路展为什么不去学校,是他父亲犯罪又不是他。他学习优异,没有人为因为他的父亲而将他鄙视,她心里为他着急,可又无能为力。

  那之后欧路展转了学,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也没有再和任何人联系。关于他和方伊落,是浓雾散去之后的山峰,一切未变,然而一切已不是原样;关于他和叶瑶畔,是暴雨之后的河流,急速澎湃,奔转,却也奔流而去。



  叶瑶畔在读完初中之后再没上过学。张思吉认为她是个负累,她没钱供她读书,没钱给她买新衣服穿,没钱让她住好一点的房子。她的父亲死后,自来水公司收回了原先的住宿,她们搬出K城的南端,在远离市中心的郊区租了一间瓦房住,每个月二十块房租。夏天的夜晚,有成群的蚊子围在蚊帐外面,无论怎么赶,总会有蚊子能钻进蚊帐里与她们共眠,早上起来皮肤没有一块不是红包。冬天的时候,好象有无数的冷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盖多少床被子也不觉得暖。雨天的时候屋顶漏水,家里的锅碗瓢盆都用来接水,而地上,蟑螂蚂蚁到处爬。叶瑶畔恨透了这个地方,在住了三年之后她终于搬了出来,搬去跟一个叫三郎的日本老男人住。

  三郎因为常跑中国做电器生意,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他们是在市里一个叫“舞香香”的舞厅认识的。初中毕业后,十六岁的叶瑶畔向那些来消谴的客人推销啤酒。那个日本老男人,跳着优雅的舞步,在停下来的时候会跟她说,小姐,再来一瓶啤酒。等他跳够喝饱的时候,他给她几十块钱的小费。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父亲离去之后,她破烂衣服沾染的都是人们丢弃的白眼。这个世界,贫穷向来招人们唾弃,可是相反地,贫穷并未因此而唾弃人们。

  他给她买成套的资生堂,看着那些商标上沾贴的价格,她作梦也没想到这些有一天她会拥有。她穿着他买给的时装,在他三房一厅的宽大房子里走来走去,摸着那有漂亮扶手的沙发,她才知道,如果你什么都没有,至少还有青春是可以用来出卖的。

  放假的时候祝风佳回来,她们约好一起喝咖啡,当身着华丽披肩,下身一款时髦宝蓝色裙子的叶瑶畔出现时,祝风佳扶了扶眼镜,不敢置信眼前人曾是撩倒落魄的好嫉妒的叶瑶畔。她们延着K城的护水河缓缓地走,风吹来时带着深冬冰凉的寒意。有外地人杠着冰糖葫卢从她们身边走过,叶瑶畔叹道,当年我看着那红红艳艳的冰糖葫卢不知偷偷咽了多少次口水,我那时总想着,若是有一天有了钱,我一定买很多的冰糖葫卢来吃。这个愿望,直到我自己能挣到钱以后,才得以实现。当我拿着第一个月的工资去买年少时曾萦绕在我心中的愿望时,我才知道,实际上它并未如它的外表那样好吃。说到这里,叶瑶畔笑了,转过头去问祝风佳,你说某些东西得到了就不再美好?

  彼时她们正好走到河的中段,小河在这里转了个弯,而弯的旁边正好是她们以前读过书的小学。中心小学学校的外墙看起来比当年更加矮旧,斑驳的外墙爬满青色的植物,当年那个小小破旧的门卫,现在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校门外那颗大大的榕树,现在显得更加苍老,根须重重垂落,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沧凉。

  祝风佳走过去,在那颗老榕树身上细细端祥,眼泪一串串,从她镜片深处滑落。叶瑶畔诧异,不知她何以感慨,伤感至止。在她眼里,祝风佳是个感情细腻的人,喜怒哀乐从不轻易表露。她的人生,没什么大起大落,父母恩爱,家庭和睦,生活小康。不像她叶瑶畔,衣食住行,事事烦心。

  良久,祝风佳停止了哭泣。她说,我们回去吧。

  没有解释,没有原由。很默契的,她不说,她亦不问。



  周尘宇是在去找他妹妹周樱时认识方伊落的。那天的A大女生宿舍,方伊落坐在上铺上抽着山茶花烟,她穿着黑色吊带裙,露出两条修长的腿吊在床铺外,黑色的内裤若隐若现。下铺的,还你打火机。周尘宇进去时正好听见这句话,这个有着沙哑声音的女子和她那两条修长的腿立即电影般被定格在他心上。周樱看到他时立即冲上去给了个拥抱,方伊落吐了一口烟,淡淡地说,也没个规拒。周樱听到这话,把手从周尘宇身上收回后说,这是我哥。方伊落说,是吗,那更是不修边幅了。周樱气道,方伊落,什么人都不入你法眼,你看不贯任何人!少在我面前装神。周尘宇看着她们吵,笑道,这样吧,吵完我请你们吃烧烤。方伊落说,鸡不同鸭讲。收起腿,旁若无人般靠着被子躺下。

  那时的周尘宇,二十九岁,事业有成。在女人方面,亦是经营有果,懂得来去自如。而方伊落的出现,是一玫窄见的雪莲,开在遥遥可望的雪山,令人神往。

  再见时他们在灯色暧昧的酒巴,举杯换盏之间,她想起欧路展,那个背影潇洒的男子,她找了他那么久,等了他那么久,他却决绝的不给她一点音信。所有的委屈,只要给她一个理由,她就可以撑得起,放得下。她不明白,他何于至此,让一切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那么爱,那么爱他啊,虽然他们没有过拥抱,没有接吻,但当他看着她,她看得到他眼里的深情,尽管他不说,但她懂。那些坐在他单车后面的日子,曾光鲜得烙下印痕,从十岁到十六岁,整整六年的眼波流转,为何到头来,是一场空?她怨他用转身离去结束了一场场的等待,她把等待的意义定格成为没有意义,她的六年青春,换来他的不辞而别。表演了又一出离弃。

  暧昧灯下她看着周尘宇的眼睛,那双镇定的眼睛曾那么象一个不曾出现又无处不在的人。她低下头,眼泪不及时地滑落到杯子里,他拿过她的杯,说,你的眼泪我把它喝掉,愿你从今往后不再有苦痛。

  事后他说,因为曾经你的眼泪,教我发现自己同样脆弱。因为不能拉起你的手我才明白,自己并非全能全知。

  终于如一声巨大轰鸣,终于触及坚实的土地,她的内心,因着这句平实的话开始一点点解冻,原来痛的觉与知,其实都是一直隐藏,只待可行的土壤,就会发芽的。

  她后来再没和祝风佳叶瑶畔有联系。因为欧路展的离开,那一年,她也离开了那个伤心之地。她哀求母亲,到另一个城市读高中,那里有她父亲的弟弟,她的叔叔,周末时,她关在叔叔家,叔叔是个文人,家里有很多的书,她把自己埋在其间,希望能理平一些伤痛。

  三年高中,她没有回过一次K城,关于记忆,她是不忍不能不可再去触及。为此,父母只当她是倔强。而其实没人知道,她并不只是逃避那个城,她更讨厌那个外表华丽的家。她不喜欢看他们冷战,不喜欢他们在人前表演夫妻恩爱。每每那个时候,她心里会冷冷嘚笑,多累啊,明明不爱,明明互相憎恨,却还要以恩爱示人。
母亲一直怀疑父亲有情人,但又苦于无证据,于是用幽怨的眼光,诅咒同床异梦的男人。

  方伊落常缠着欧路展带她去玩,欧路展总是陪着她在他们环绕过中心小学的河边去玩,有时他捡到漂亮的鹅卵石,他会叫她闭上眼,伸出她的小手,说天使有礼物送给她。然后他轻轻地把鹅卵石放到她手里,再用他的手轻轻合上她的手。她会调皮地说,什么礼物啊,我怎么只摸到一双手啊。他会大笑着放开她的手说,现在没有手了,只有礼物。那几年的时光,他们捡了许许多的鹅卵石,有时候是他们两个自己去捡,有时和祝风佳叶瑶畔一起。她把那些见证爱情的鹅卵石,装到月饼盒里,装满整整三盒,放在她的抽屉里,常常空闲时拿出来赏玩,便是觉得,每一颗石头都有他的温度,都有他婉转悱恻的眼神,一直一直,缠绕在她的天空,不曾离去。

  父亲常常倚着阳光抽烟,那缓缓上升的烟圈,飘飘渺渺,似仙女轻洒的衣袖,瞬间消失于天际。方伊落觉得,那样的时光,好象才真正属于父亲。绚丽的晚霞,暗黑的天空,若隐若现的路灯,背影彳亍的路人,黛色的远山,仿佛这些都只是衬托父亲寂寞的背景。

  其实,并不是有了婚姻就不寂寞。有时候两个人的孤独会比一个人来得疼痛,可是,谁忍心割断婚姻的绷带,怕揭开的伤口比不揭开的更为腐烂。

  后来方伊落终于明白,父亲在阳台抽烟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他站在那里,其实是一种思念。寂寞是一种姿势,思念也是。寂寞的姿势只有自己能体会,思念却是一眼能够看得出来。

  母亲积怨成病的那段时间,方伊落放学回家煮饭,然后送饭给住院的母亲。那时父亲常常下乡,母亲一生病,所有的家务活都落到她身上。那天她上体肓课时来了例假,提前回家换裤子,门打开的一瞬那,三个人的脸上都由红转黑,再由黑转阴,那三个人,是赤裸着身子的父亲,同样赤裸着身子的叶瑶畔的母亲张思吉,另一个人,看着这不堪的一幕,拼命忍住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我恨你们!”方伊落转身跑回学校之前喊出了这句话。

  这个家,从此在她眼里便成了市场。有人买有人卖,有人赔有人赚,有人平本。

  那之后,她在父亲面前趾高气扬,对于他的谦卑,她接受得理所当然。那事发生在欧路展父亲被双规的前几天,有苦不能诉,她把悲伤羞愧耻辱愤怒独自吞食。瞑瞑中她觉得,她与欧路展,是那么地像,像池塘里一对闲逸的天鹅,分不清彼此,就连命运带给他们的磨难,都那么地不分先后。



  祝风佳眼里的方伊落,像个判逆的天使,带着不桀,带着狂傲,带着几许的冷漠。她的美丽那么张扬,她的判逆那么决绝,决绝到在她身边的人都感到天摇地憾。

  香港作家西西说“一切烦恼的起源,不外是对某一件事物过分注意罢了。”

  祝风佳的烦恼,卑微到不能诉说。

  那个有微微细雨的夜晚,方伊落敲开她的门,一进来,抱住她哭个不停。她的眼泪,弄湿了她的浅绿连衣裙,带着微微的温暖之后变成冰冷。那一刹那,她真想为怀里伤心欲绝的女孩死去,为着她的伤为着她的痛,为着她的一切苦她不能为她承受。那天是欧路展离开的第二天,秋天的雨连连绵绵,下了整整一个星期,地板潮湿,怎么拖也拖不干。方伊落无处可投奔,家是满,世界为缺,爱是满,情为缺。她的天空还有什么?

  后来她们喝了很多的啤酒,那是她们第一次喝酒,方伊落觉得那酒一直苦到她的心里,喝完酒她一遍遍地唱“我看到谁的远去的步伐/遮住哀伤的眼神/我听到传来谁的声音/象那鸣咽的小河……不变的你/伫立在茫茫的尘世中/聪明的孩子/提着易碎的灯笼。”后来她在酒精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地睡去,祝风佳帮她脱去紫色外套,方伊落迷乱地张开眼,搂着祝风佳轻轻地吻一下,祝风佳整个的人便僵了,这一僵,便僵了好多年。

  大学时,有个叫王明志的男同学很喜欢祝风佳,每天都送给她一朵玫瑰花。同宿舍的几个女同学羡慕得不得了了,可是,祝风佳看也不看把花扔到拉圾箱里,睡她下铺的苏小晚总是夸张地大叫一声,接着把花从拉圾箱里捡出来对她说,佳佳,你干脆把王明志转送给我算了。祝风佳笑着说,好啊,然后她跑出阳台,对着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的王明志喊:明志,苏小晚她说她喜欢你。

  九八年明志和苏小晚结婚的时候,祝风佳去做伴娘,看着新娘幸福的笑脸,她有说不出的辛酸,那一刻自己是后悔了吧?爱情的风景其实并不是到了最后才最美,最美的其实我们都已错过,所有的事,都已不可能再回头,再重来。

  断断续续的,她会收到方伊落从K城寄给她的信,听她说一些锁碎的事,她新作了个发型了,她们导师有口臭了,古典文学的女老师那四五十岁还抹着艳艳的口红涂着十里外都能闻得到的香水子等等,有时候信封里会有方伊落折来的一朵玉兰花,花瓣虽发黑,但那一缕幽香,依然沁人肺腑。她会把信小心地收在枕头底下,在无聊的时候拿出来看。那样的日子,对她来说,那样的幸福,那样的美好。

  毕业后,她去A城方伊落那里玩,那时的方伊落,刚找到工作,跟别人合住两室一厅的公寓,工资不高,整日为一张单陪客户喝酒,喝到烂醉,打电话叫祝风佳过去接她。酒醉后,她又哭又笑,说男人都没个好东西,他们接近她还不都为了揩她的油等。她再不提欧路展,那时祝风佳想,也许经过时间的过滤,欧路展终于会是最小的那粒沙,从她指缝间滑过,再无痕迹了吧。



  三郎去了日本之后,开始还三天两头打来电话,后来音沉大海。

  叶瑶畔把他留下的房子卖掉,自己开了间酒巴,请了几个工人,收入倒也可观。有一晚她倚在台前调着鸡尾酒,有个声音在她背后说,小姐,请给我一杯“寂寞女郎”。叶瑶畔没有回头,但她手中的调酒杯差点落地,那个声音,虽然漫长如同隔了一个世纪,任经世事变迁,任经前世轮回,她怎么能够忘记,那个曾令她魂牵梦绕的声音?小姐?男人在她背后叫了一次,她转过身来,换上事不关已的笑容,路展,没想到再次相见,会是在这里?男人目瞪口呆,他已不再是青涩肩膀瘦弱的少年,他是风度翩翩事业成功的男子,刹那之后,欧路展在嘴角展开一个酸涩笑容,是没想到,这些年来还好吧?他的语气里,是老朋友见面的客气,已然忘了,那一夜,她的,他的,最初。

  他们在吧台边,断断续续的聊,其间有客人不停地叫,老板娘,再来一杯,她应声着,把酒送过去。他在喝酒时边打量这个酒吧,心里暗想着她的身价。她忙回来,露出抱歉的笑容,他们说起他的表妹祝风佳,说到了欧路展曾经最敏感的那个名字。叶瑶畔告诉他,方伊落到现在一直在等他,说这些年来她坚持着,寻找着,她坚信他会回来娶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欧路展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希望在那双深遂的眼里找到什么?失望,深情,痴爱,遗忘,纠缠,或者幽怨?也许什么是她需要的,她已经不在意了,世事沧桑,爱恨相比于死亡,又算得了什么。

  欧路展低下头,把杯子里的酒仰头倒下,只见他喉结上下移了移,一杯酒,便见了底。他用手把嘴角的残酒抹干,对她说,再来一杯。他一直都不再说话,叶瑶畔一直想要得到的那个答案,便如他手中的空杯,旋不出任何结局。

  欧路展后来经常去她的酒巴,有时带着一帮生意上的朋友,有时是他一个人。她与他之间变得非常默契,即便闲聊,也不再提过去。他有时边喝酒边接电话,叶瑶畔装作调酒,其实耳朵里全是他的声音,她很想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不过这样的疑问很快找到答案,女朋友是有的,不是同居的女人他怎么回答对方说“我晚一点回去”呢。叶瑶畔心里其实是想证实方伊落的失败而已吧,这样的失败她是带着欣赏的角度去看的。是啊,当年方伊落那么骄傲,仿佛四季皆春,花香朵朵,而她,草木枯荣,拿什么去与她比,与她争?

  转眼到夏天,欧路展有整整两个月没来酒巴了。叶瑶畔度日似年,每天天黑时走进酒巴的每一位客人,都令叶瑶畔心跳,她总以为,是他踏着月色穿过灯光星影而来,然而,直至下半夜关门,他都没有出现。他出了什么事?是生病,是出差,还是出了车祸?这些疑问象一团麻丝,在她心里不停地纠缠。直至这个时刻,她才后悔以前没有问要他的手机号码,也没有问他公司在哪,住在哪里。她除了在这里等他出现,别无办法。

  这一晚狂风阵阵,穿过窗缝的风把天花板上的吊灯吹得摇摇晃晃,发出细碎的金属声音,酒巴里的客人很少,他们在暗淡的灯下细细交谈,穿白裙的服务员闲着聚在一起说闲话。这时候酒巴走进两位客人,叶瑶畔不由眼睛放亮,那个穿白衬衣李中,以前和欧路展一起喝过酒,想必他们之间有联系的吧。叶瑶畔走了过去,笑盈盈地说,这位先生,我是这里的老板娘,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可以吗?男子转过脸,微着问你打听谁?你好象认得欧路展吧?

  叶瑶畔透过玻璃默默看着对面的欧路展,才三个月不见,他苍老了很多。良久,他握住话筒,谢谢你来看我。眼神苍茫无奈无助,那样的眼神,那么深,刻到她的心里,重重叠叠,让她几乎错认,是,多年前,那样冷的雨夜,她将他的头拥在她的怀里,少年的他第一次被一个异性抱着,澎涨的青春迅速掩盖亦裸的身体,那夜他们初次品尝欲望的禁果。

  时光无法倒流,他们已走了很远,却发现呆在原地的,仍然是他们两个人,只有他们两个人。

  世界存在,世界或不存在,于她心里,却只剩一个飘散无法捉摸的眼神了。



  方伊落打听到欧路展的消息,一路奔驰而来,她在他门口等了半天,等到他从外面喝得醉熏熏地回来,衣领歪斜,衬衣扣子扣错,于至于整个人看起来也歪了。

  方伊落曾无数次想象过她和欧路展再次相见的情景。在花前月下,在凄风苦雨,在麦浪荡漾的乡村,在红尘滚滚的都市,在白雪皑皑的冬夜,在冬夜红光闪耀的炉火旁,在炉火濡湿的书页之间,在人潮汹涌的码头,在车来车往的站台,或是灯红酒绿的大街。却惟独没有想到,再度相遇,是这样落魄的黄昏,他脚步沉重,双目颓废披一身的灰败。

  路展?方伊落发觉原来在心中呼唤过千百次的名字,到此刻竞在喉间打转,她咬住自己的唇,委屈地迎上去。你是?欧路展停住摇摇晃晃的脚步,上下打量她。我是方伊落啊,路展,说着她拉住他的手,方伊落?我不认识你,他粗暴地把她推开,侧身从裤头里抓出钥匙,打开门。方伊落急急拉住他,路展,请让我进去,我有话要说。他们僵在门里和门外,最后欧路展绝情的把门推合,把她关在了门外。方伊落跌坐在门口,积了这么多年的泪,倾巢而出。她在那里,坐了整整一夜,次日清晨,她跌跌撞撞地走到路边,叫了出租车,回到她所在的城市。

  打开门,手机响起,方伊落把自己仍到床上,那边传来周尘宇的声音,伊落,开门。方伊落起身打开门,周尘宇气喘息息的站在门外,脚边放着一盘怒放的山茶花,他拍拍手上的灰尘,笑着说,路过花市,看见这株盛放的山茶花,甚是喜欢,买来给你。他憨厚的笑,在这一瞬让方伊落觉得那么温暖,她从他背后抱住他,抱得那么紧,生怕一松开,他就消失不见。尘宇,我们结婚吧,她用手画着他的背,他微微有汗味的衬衫随着她的手指一路粘过他肌肤。他身子微微一硬,立即板过她的脸,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不是不明白方伊落,他追了她这么多年,她无动于衷,她的心,犹似椰子,随着时光变得越来越硬,而他周尘宇,没有利锯似的指甲,怎么能将它坚硬的外壳给剥落?

  方伊落把头埋在他肩上,闭着眼说,我累了,这理由可以么?
周尘宇拥紧她,刚才坚硬的心因她的这么一句话变得软柔,这个答案,他等了那么久。现在由她嘴里说出,他欢喜又迷茫,仿佛小时候一直猜不透的谜语,得知答案竞这么简单,不由失落。

  你不想跟我结婚?方伊落没想到周尘宇竞这么冷淡,抬眼问他。

  不,我爱的人唯有你,我不想跟你结婚跟谁结婚呢?落落,别多想。他把她零乱的长发往后拢,低下头,深深吻住了她。



  看着方伊落踉踉跄跄地离去,躲在窗帘后的欧路展狠狠地捶着自己的头,伊落,对不起!他心中一遍遍地说着。然她听不到,她不知道!他宁可让她恨他,宁可让她选择放弃。爱到终点,原来是不能不爱,而是不能拥有。

  叶瑶畔来看他,她打开灯,为他煮了面,放入辣椒酱,端到他面前。

  她总是这样,知他心中悲苦,知他难于言表,她从不问,宁可不问。她想如果他在意,那么让他开口自己说总比自己发问而对方不想说要好得多。

  谢谢你,瑶畔,谢谢你煮的面,但我吃不下。

  我妈妈说,吃饱了人才不会悲伤。她看着他,眼里盛满怜爱与疼惜。

  你为什么不问,我是怎么进监狱去的?他从桌上拿起一包玉溪,抽出一支,“啪”地一声点燃,随手把打火机扔到沙发上,深深吸了一口。

  路展,人生是不是用来承受磨难的?如果可以,我宁可用我生命来承受你所承受的悲凉。

  谢谢你,可那太累。

  路展,那是我的事。她直直地看着他,他把目光投到窗外,轻轻地叹息。

  瑶畔,你为我卖掉酒巴,以后靠何为生?不过请你放心,你那三十万,我以后会还你。

  他以为,他可以东山再来,他以为,只要他有足够的信心和耐力,他所失去的,还会再重来。

  可惜人生不是童话,两年后亚洲军融危机席卷而来,他抄股连本带利地赔了进去,几十万啊,一夜之间他白了很多头发。

  那一夜,叶瑶畔再次抱着他,让他的头埋在她的胸前,她陪着他喝酒,陪着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那一夜,欧路展说,瑶畔,我已经无路可退了,你,还收留我么?

10

  方伊落的婚礼,邀请欧路展夫妇参加。

  婚礼订在A城的希尔顿五星级大酒店,新娘穿半裸的婚纱,眸如星唇如花,他们看起来那么般配,欧路展仰住心酸,举杯祝福。
祝风佳作为伴娘,脸上仍然笑意盈盈,却没人想到她的心碎。

  她爱方伊落,从她七岁时穿着那身雪白公主裙的那一刻起,没有人知道她小小的秘密。她始终把它妥贴地珍藏,连方伊落自己,也只以为她不过当她是好友,却不知她的爱,永无见光之日。她知道,等方伊落结婚的那天,也必是她祝风佳生命终结时,是,没有爱,她如何活得下去,即使这份爱如此卑微,卑微到不能向任何人启齿,也,为世间所不容。

  当夜,在人群散后,她喝了一整瓶安眠药,美丽脸带着微笑离开人世。

  是夜,喝得醉得不省人事的欧路展被瑶畔扶到酒店,第二天醒来时他枕边空空,他一惊,这才发现叶瑶畔已然不见。而床头柜上有一封信,他取出里面的粉红信纸,读了起来:

  路展:

  当你看到这封信,想必我已在太平洋上空,请原谅我不辞而别。

  太多的话已不想再说,但我已无悔,这一生,爱你,我从不后悔,至使是现在也如此。

  对于我来说,爱过,得到过,所以这一生,也没算白来。

  请不必再找我,也请忘了我,请勿回忆,请勿自责,请勿自伤。

          瑶畔  即日


  他握着信,缓缓地跌落在床上。她以为她跟了他会得到他的心,却其实不过是一个空壳,于是她厌倦了,放手了。

  她却不知,在他准备一心一意用他的爱来补偿她时,她却远走高飞,用不再相见来惩罚他,和她自己。

  青春是一桌盛宴,爱情却满地狼籍,我们身陷其中,却互相辜负。

    2007、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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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7-2-26 20:45 | 只看该作者
又一篇洋洋大作,回头细读。问好!
3#
发表于 2007-2-26 21:53 | 只看该作者
很有个性!问新年好!
4#
发表于 2007-2-27 20:08 | 只看该作者
看完小说,想到一句话,忘了是谁说了,意思大概是这样的:恋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如果它曾让你痛苦,或者正让你痛苦,只能有一个原因:恋爱的双方犯了一个技术性的错误。

问好朋友!
5#
发表于 2007-2-27 20:22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脂砚 发表
看完小说,想到一句话,忘了是谁说了,意思大概是这样的:恋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如果它曾让你痛苦,或者正让你痛苦,只能有一个原因:恋爱的双方犯了一个技术性的错误。

问好朋友!

所以互相辜负呵。
6#
发表于 2007-2-27 23:58 | 只看该作者
好久不见,新年好!
文章依然吸引人.
7#
 楼主| 发表于 2007-3-6 21:27 | 只看该作者
谢楼上朋友们!
8#
发表于 2007-3-6 21:56 | 只看该作者
也许不完美也是一种完美
9#
发表于 2007-3-7 22:05 | 只看该作者
呵呵~~问世间情为何物?怎一个殇字了得:)
小说好读。久不见了,问好月色,祝三八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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