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财论坛

 找回密码
 注册
查看: 2047|回复: 13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原创] 寻找金花

[复制链接]
1#
发表于 2007-2-27 16:45 | 只看该作者

[原创] 寻找金花

  晚上,怀久母亲坐在电视机前,津津有味地看着戏剧频道的黄梅戏,这时,怀久从外面回来了。怀久一进门,就拿起遥控器一阵猛调,也不管母亲正看戏呢。电影频道播放的是老电影《人生》,到了这儿,怀久的眼睛就不动了,接着,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盯着看起来。怀久母亲便起身准备去睡了。怀久母亲是上周从乡里下来的,在怀久这里小住几天。老人家大字不识几个,就是爱看戏,说是看戏,其实就是图个红火和热闹,并不懂戏。

  怀久母亲快要迷糊了的时候,却听见怀久进来了。怀久打开了卧室的灯,窸窣了一阵,问,妈――妈――你――睡着了吗?母亲用手罩在了眼睛那里,拦住了刺眼的灯光,有些吃惊地问,怀久,咋的了?咋的了?母亲睡了,嗓子里堵上了唾沫,声音变得含混不清。怀久知道母亲又被吓着了,以前,怀久爸晚上经常到外面去喝酒,经常是半夜里醉醉醺醺地回来,出了好几次事,有一次摔到了水渠里,差点被淹死,有一次摔断了胳膊,至于磕磕碰碰的小伤,就多得没有次数了。因此,怀久母亲最怕人晚上突然叫她,她一听到人叫,心跳就加速。母亲咳了几声,嗓子里清堂了。母亲问咋的了,怀久有些不好意思,眨巴了几下眼睛,问,那个,就是薛姨妈家的那个金花子现在干啥哩?――前年,过年的时候,还在我们家住过几天呢。母亲打了个呵欠,说,噢,我当啥事呢。那个金花子,也不哩干啥的呢,不知道了。也没见过你薛姨妈,有两年没见过了,不知道了。母亲不明白怀久为啥突然问起了这个。就问怀久,你问这个干啥?咋的了?怀久嗫嚅,没啥,也没啥,就是随便问问。话到了这个时候,母亲好像觉察到了点什么,母亲突然不说话了。母亲不说话,长长地打了个呵欠,又用一只手搓另一只手的手背,一下一下地搓,母亲的手经常麻,她一有空就搓。搓了一阵,母亲像是自言自语,那个金花子二十好几了吧,在乡里就是个大丫头了,早有了婆家了吧。母亲幽幽地说。

  怀久一晚上都睡不着。他开始想金花的形象,但让他奇怪的是,这个面孔,这会儿仔细一想,却又变得模糊起来。金花虽说是母亲堂妹的姑娘,但怀久对她并不陌生,两个人小的时候,过年时常见面,一起玩过。怀久知道,他比金花大两岁。就是大了的时候,也见过好几次面,前年过年,还在他们家里住过三天呢。但现在想起来,她的形象却模糊得如同被水泡过了似的。比如,她的眼睛是个什么样,大还是小,双眼皮还是单眼皮,就记不清了。再比如,她笑起来是个什么样,害羞时、生气时又是个什么样,现在,都统统变得模糊起来,模糊得如一个辽远的梦境。怀久的脑子里,只浮出一个大概的影子,如铜镜上的人影儿一般。从小到大,金花似乎都喜欢在脑瓜后面甩两根辫子,小的时候,是一对小辫丫。那时,她长着一张圆脸蛋,有一双澄澈的大眼睛,挺让人喜欢的那种样子。大了的时候,就是前年来他家的时候,也还是扎两根辫子,当然,这时的辫子,光溜而活泼,溜着少女的韵致,如两株成熟的蓖麻,饱含着少女的情愫。那时,她喜欢穿一件白地碎花的罩衣,是什么颜色的呢?好像是淡蓝色,又好像是墨绿的,或者浅灰的,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一律是那种淡雅的碎花。怎么说呢,这个形象,怀久是喜欢的。怀久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形象的姑娘的。总之,这么说吧,怀久喜欢姑娘,是从喜欢这样两根辫子和这样一件素洁的衣衫开始的。怎么说呢,在怀久的印象中,这样的姑娘,应该还有一张白净的脸,和一双含情的大眼睛――就如《人生》里的巧珍一样,就那样的。

  这天晚上,怀久看了电影《人生》,巧珍的形象就一直在他的眼前晃动,久久挥之不去。怀久潜藏在心里很久的那种感觉就这样被激发出来了,就如在地下奔突的一股水突然找到了一个出口,一下就汹涌澎湃起来。现在,怀久躺在床上,彻底失眠了。他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过巧珍和金花的形象,交叉地过,缩小、放大,放大、缩小。怀久的怀想最后都归结在了两个点儿上,一个是一双挺拔温情的辫子,一个是一身素洁淡雅的装束。在这样两个点之间,有些模糊地晃动着一颗动人的脑袋。

  到了半夜,怀久更加毫无睡意。他又开始猜想金花现在的情况。母亲的猜测多少让他有些不舒服。她那样一个人儿,能看得上谁呢?她能嫁到哪儿去呢?她的房间里应该也有她衣衫一样的整洁,她的床头上应该插着梦幻一样的菊花,有着少女那样的清香。就这样,这天晚上,怀久就这样开始了有些略带苦味的怀想,他的脑海里像长出了无数双眼睛,在遥看着天际辽远的云彩。

  第二天早上,怀久打着呵欠起床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对母亲说的谎话。临出门的时候,怀久装作若无其事又郑重其事的样子,对母亲说,妈,你回去后帮我打听一下那个薛金花在哪儿,看她有没有结婚。怀久故意不说金花,而是加上了她的姓。我有个朋友办了个厂子,需要人手,看她愿不愿意来――这个,你就不要对她说了,你只叫她给我回个电话就是了。母亲听了,眼睛里一下有了光,前倾了身子,笑着说,你舅的那个老三不成器,学没考上。种庄稼呢,又划不着。你舅正发愁呢,你一成给弄到那个啥厂子里算了。怀久一听,赶忙说,你再不要瞎操心了,人家只要女的。母亲听了,唠叨道,什么厂子,只要女的。母亲显然很失望,她又一下一下地搓手,母亲失望的脸像刚揉过的一张报纸。

  母亲走后,怀久就开始等待那个电话。

  这期间,又发生了一个插曲。就是怀久自从存了这份心思后,就开始留意起身边扎辫子的姑娘来。怀久在县城里上班,县城虽然不算大,但却是个新潮的地方。到如今,满街的女人,不管是结婚的,还是没结婚的,没有几个扎辫子的。就连小学生里,也不易找到小辫子。女人们的头发染的染,烫的烫,生生把一头柔顺的黑发变成妖魔怪状才罢休。在怀久看来,那一律都是疯狂的狮毛头,就连颜色,也杂沓得如同初冬时节的草滩。但那天,怀久从单位出来的时候,却碰到了一个扎着一双辫子的姑娘。在这个小城里,这就让怀久眼前顿时一亮。怀久看见,那两根小辫子,就像两条小青蛇一样,从她小巧的脑后顽皮地垂下来。这样两根辫子,就透着一种慑人心魄的力量。怀久不由自主就跟了上去。那姑娘的辫子真好看啊,扎得一样高低丝丝入扣,仿佛那上面悬挂着两段稠密的心思似的。辫梢上用蓝色的丝纱扎着一个好看的结儿,辫梢齐生生的,留下了一段让人怀想的悬念。怀久一直觉得,女人一旦披上一头长发,就有一种含蓄的复杂;而扎一双辫子,就显得干脆而透彻。现在,这连那姑娘头顶上若隐若现的头路,在怀久看来,都像草地中间一道明洁的小路。还有,她的辫子下面的耳朵,也是小巧的,仿佛是人精心安上去的两片花瓣。

  怀久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后面。怀久从路口横穿的时候差点被一辆自行车撞上,那个骑车的长着大胡子的家伙恶狠狠地骂道,长着眼睛是吃醋的吗?要找死到大车下面去。在大什字,他差点撞倒一个过路的老太太,结果招来了警察的一顿喝斥。怀久顾不了这许多,他不断地踮起脚伸长了脖子向前方找那两根辫子,他的样子在路人看来简直就像个特务或者小偷。

  怀久加快了步子,跟得近了些。怀久听见了街面上发出的她走路时登登登的有节奏的声音,这声音一声一声地扣着怀久的心弦。这时,怀久看得更加清楚了,他看见那两根辫子像是两只不安份的小手,在她的胸前一探一探的,一直努力地要伸向那两座高耸的山包。怀久有些羡慕那两根辫子,能嗅着她的体香感受她的体温能和她耳鬓厮磨哩。那个姑娘走过了长寿街,向右转过弯去,那儿有一个水果摊,怀久看见她在水果摊上买了一大袋子桃子。她接着又进了一家百货店,一会儿出来,手中又多了一个袋子。再往前走,她嘴里好像嚼上了一颗泡泡糖,她边走边嚼着,扑――扑――地吹着泡儿。然后,她大步流星地进了一个院子,怀久看见了,那是县歌舞团的院子。

  晚上,怀久母亲来了电话。母亲说,回去后就问了你薛姨妈了,金花不在,在南方打工呢。走了都快两年了,今年秋上回来,要准备结婚呢。她找的婆家就在城跟前,男的是个搞买卖的。怀久母亲在那边继续唠叨,算了吧,人家在外面一个月挣两千多块呢。你还是管一下你舅的那个――,怀久不等母亲把话说完,啪一下就挂了电话。怀久有些失望,他陡然又变得伤感起来,他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心尖上像挂了块秤砣。怀久也不知道是咋的,他突然对金花有些割舍不下,这真是一种说不清楚的心思。金花要嫁人了,怀久觉得又一朵鲜花马上又要插在牛粪上了。怀久没见过金花的对象,但他就是觉得,肯定是一朵鲜花又插在了牛粪上。在怀久或者大多数男人看来,大多数鲜花好像最终都会被插在牛粪上,偏偏插不到像自己这样的好男人的头上。有些是逼迫插在了牛粪上,有些是自相情愿兴高采烈地插在了牛粪上。怀久响响咂了一下嘴巴。

  当然,这种伤感和挂怀,现在,对怀久来说,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怀久的注意,已经转移到了那个姑娘身上。

  怀久一天都不想多煎熬了。他很快就打听到了那个姑娘的情况,她是县歌舞团去年才招进来的演员,二十刚过,好像还没有谈好对象。听到还没有谈好对象,怀久就高兴得坐不住,怀久一高兴,就喜欢来回踱步。他走过来走过去的,像是吃了兴奋剂。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上天的安排,这个姑娘的名字里竟也有“金花”两个字,只不过她姓李,叫李金花。怀久听到这个名字,更加相信这是上天的安排,仿佛那姑娘专门是为她安排好的一样,心里的激动就又增添了几分。他在那儿又来回踱步,踱过来,踱过去,口里还喃喃有辞,引得单位的同事们都吃惊地望他。

  到了周末,怀久就通过拐弯抹角的关系,迫不及待地把那个姑娘请到了城南的怡情园酒楼。对于这个地方,怀久也是作了精心考虑的,那里都是小包间,灯台上点着蜡烛,包间里弥漫着轻音乐,环境典雅而不失浪漫,是恋人们谈情说爱亲热的一个好地方。那天,怀久坐在那里等待的时候,他显得很兴奋,这种兴奋因为还不知道结果,就显得更加兴奋。他的心里,简直像揣上了几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那天,李金花如约而来,她来的时候,依然扎着一双辫子,穿一件白地碎花的绿衫子,那样子,很像八十年代那些明星们的装束。她这么一打扮,显得更加漂亮。她的脸很白,是那种油亮油亮的白,白得很细致,仿佛是画家一笔一笔精心描出来的一样。她果然长着一双迷人的大眼睛,这样一张脸,就让人更加喜欢。怀久看了,高兴得有些不能自持,又是倒茶,又是拿饮料,殷勤得跟旧社会里精明的奴仆似的。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怀久的生活一片灿烂。这是可想而知的。但对怀久来说,生活的变化还不止这些。怀久本来是个偏执的人,他常常愤世嫉俗,对看不怪的事情更是疾恶如仇。就在前些日子,他还为看不怪领导分上了三四层的好楼层,生了一阵子气。他还为单位上一个女人经常不上班却提了科长而愤愤不平。但怀久因为爱情而变得可爱起来,这一阵子,他温驯得像只绵羊。他不再为一个问题的看法和人面红耳赤地吵架了,他也不再为这个月的奖金分得少了去和领导理论了。

  怀久变了。

  在这春日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怀久与金花的关系也与日俱增。就在那天晚上,怀久颤抖着身子把金花抱在了怀里。其实,对这天的到来,怀久早就做了精心的准备,他甚至经过了各种幻想。怀久是个迷恋感觉的人,有了这样的准备后,怀久的心情就像女人对于初夜那样,怀有一种紧张的期待。怀久在这方面没有什么经验,那天,他吻金花的时候,紧张得像个刚上战场的新兵,搞得满头大汗。他没有想到的是,和他的慌乱比起来,金花就自如多了,她好像已经等待着这一天似的,或者说她早已经知道这一天会来的。她的舌头像个顽皮的鱼,在怀久的嘴里游来游去,她好像很陶醉,她把他箍得紧紧的。这样的结果,就与怀久的想象产生了差距,怀久觉得,这个期待已久的热吻,远没有想象的那样令人心旌摇荡,激情澎湃。

  怀久多少有些失望。

  男人找女人,多半是进了屋了想上炕呢,上了炕了想睡觉呢。怀久就是这样得寸进尺的。怀久自从与金花接吻后,心里就更加火急火燎,像个等着给食的猴子。两个人在一起,他的手就不安分了。怀久曾听人说过,先摸手,后摸肘,顺着胳膊往里走。怀久就照这样做了。怀久准备这样做的时候,他又反复在脑子里想象了几遍,这样,他就又激动地等着那个时刻。可是那天,他还没不得及激动呢,却吓了一跳。那天,当怀久摸摸索索从她的手上顺着胳膊颤抖着要向那两座山包进军的时候,却听到金花咯咯地笑起来,她突然就笑得前仰后合。笑了一阵,望着怀久不知所措的样子,她一把拉起怀久的手,说,来吧,一下就按在了那里,随便得就如在她怀里揣了一个什么东西。怀久才发现,她连胸罩都没有戴。她又笑道,得了吧,看你老实,没想到也知道先摸手,后摸肘,顺着胳膊往里走呀。

  怀久惊得说不出话来。

  怀久越来越发现,这个金花,远不是他想像的那样,温顺、善良且贤惠。随着交往的深入,怀久觉得他的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这就不得不引起他的注意。先是,怀久发现金花是那种个性张扬的女人,这恰恰是怀久所不喜欢的。就连她说话一口一声“哇噻”,就让怀久无法忍受。她动不动就手舞足蹈,也让怀久看着难受。还有,她会穿着裙子大步流星地走路,会坐在大庭广众之下,掀起裙子来抓大腿上蚊子叮了的红疙瘩。这么一想,怀久发现她的不良印象越来越多。比如,她特爱吃零食,请她吃饭,点的菜又多又贵,而且,每次吃饭,她连买单的表示都没有,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还有,她的朋友也多,一到晚上,她的电话就络绎不绝,她忙得好像是电信公司里的话务员。这么一想,怀久就如没牙的老头啃骨头,留下的,只有痛苦和尴尬。怀久开始怀疑他的感觉,怀久是个迷信感觉的人。怀久听说恋爱中的人往往弱智。他觉得需要冷静下来想一想了。就是,早该冷静一下了。 

  这么冷了一周,怀久发现,开始,金花有天还来一二个电话,后来,电话渐渐就没有了。怀久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空落落的像被人挖去了心肝。怀久以为是人家生气了,毕竟是女孩子嘛。怀久于是主动打电话跟她联系。但打通后,她却在歌厅里唱歌呢,她气喘吁吁的。有一天,怀久看见他和一个长头发、一脸青春痘的小伙子亲亲热热走在大街上,她挽着他的胳膊,半个身子依在他的怀里,俨然是一对情侣。先前,她也像这样挽过他的胳膊,怀久的心里泛起一股浓浓的酸意。

  过了一段时间,也就是一周多的时间吧,怀久在森林公园里又看见了金花,她挽着一个小伙子的胳膊朝里面去了。尽管隔着一段距离,但怀久还是看清楚了,这小子不是上次的那个,这是个高个子,戴着眼镜,人模狗样的。金花吊在他的胳膊弯里,两个人说笑着,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他们走着走着,突然,那男的就拥过金花,在她的额上亲了一下,金花咯咯地笑起来,竟也踮起脚跟来,在那小子的脸上打了一个啵。

  怀久的心里像被扎了几刀子。他很想跑过去,站在他们要经过的路上,看她怎么说。但怀久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是不会跟他走的,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过了一阵子后,怀久很快就想通了。这样的女人,是不适合他怀久的。她就如一个偶尔飞临自家的候鸟,只会在他这儿作个短暂的停留,迟早有一天,她会飞走的,不定飞到哪儿去。既然迟早要飞走,早点也好,自己少浪费感情,少点破费,也好。

  怀久没有料到,那天,他在双口街意外地碰到了薛金花。

  两个人不期而遇,都有些激动。薛金花出落得更加楚楚动人了。当然,最让怀久激动的,还是薛金花那双辫子,充满了少女活力的一双辫子。怀久没想到,这么几年没见面,薛金花居然还留着一双质朴的辫子。怀久就觉得,这双辫子就是专门为他留的了。怀久甚至想到了那一句诗,女为悦己者容。是啊,她的辫子不是为他
怀久留的又是为谁留的呢。

  那天见了面,薛金花的脸上始终泛着少女的红晕,这也让怀久激动不已。怀久喜欢这样的红晕。两个人都问了对方的情况,薛金花知道怀久还没有对象后,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却很快又暗下去了,她的脸更红了。这时,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木然地站着。怀久在这个熟悉的人面前,突然变得局促起来。他心不在焉地四下里看行人。薛金花低着头不住地玩弄手中的辫子,眼神也有些慌乱。最后,还是薛金花打破了沉闷。薛金花说,她现在水泥厂打临工,就住在厂里的集体宿舍里,并留下了手机号码。她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默默地低着头走了。

  这一周,怀久好不容易才挨到了周末,他觉得他仿佛等了有一年。下午,他迫不及待地给薛金花打了电话,约好了晚上见面。
怀久到了水泥厂后,问了很多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薛金花住的地方,那是一间大宿舍,里面放着一排又一排高低床,住着几十个女工。怀久进来后,屋里突然静了下来,大家或坐或站,但都望着怀久,有的,还弯下腰来,从下面床的空隙间看怀久,仿佛他是一个什么异类。怀久便不自在起来,看到这样子,薛金花便拉他出来,两个人就到了后面一片树林里。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都说着些不咸不淡的闲话。还是薛金花打破了僵局。薛金花问怀久怎么还没有对象呢,是不是眼睛太高了?怀久红了脸说,等你呢。一句话,薛金花的脸就红得像猪肝似的。真的,就是一直在等你。怀久大着胆子说。薛金花低着头说,你还是找个有工作的吧,我又没工作,将来拖累你哩。怀久突然红了脸说,说他早就想好了,将来给你开个打印铺,可能赚钱,挣得不比上班少。薛金花的眼睛明亮得如同两盏灯,不过,一会儿又暗下去了。她说,我父母催着要给我订婚了。再说,你家里的人也不一定同意。怀久一往情深地望着薛金花,说,只好你意愿,我明天就跟家里人去说。

  薛金花低着头不说话了。

  第二天,怀久就到了家里,向一家人正式通报他与薛金花谈成了对象,准备和她结婚。他的父母、姐姐一听,都有些吃惊。他们没想到怀久会这么说话。他们问,是哪个薛金花,她干什么工作呀?怀久说就是薛姨妈家的那个金花,她没有正式的工作。怀久看见,父母、姐姐听了,脸几乎同时都暗了下来,整个屋子好像都暗了下来。父亲点了一根烟,问,你想好了?家里人没有工作,你打算还来种地?父亲这么一说,母亲接上话了,娃呀,人家有工作的,都要找个有工作的呢,两个人拿工资,再不种地了,从头上清凉到脚上,体体面面的,你咋还要找个没有工作的呢?母亲说着,停下了搓手的动作,她的手在微微发着抖。怀久的姐姐今天正巧是和他姐夫吵了架后回到娘家来的,在这个时候,她似乎更有了发言的权利。她说,人不能光看长相,长相又不能当饭吃。结婚过日子,还是实际点好,你看你姐夫家,要啥没啥,人又不好。姐姐说着,眼睛就红了。这当儿,母亲不知道怎么抹开眼泪了,她颤抖着嘴巴说,怀久,我们供你上学容易吗,这会你就要找个没工作的,怎么还能把拔出泥坑的腿子再陷在泥坑里呢。母亲说着,已经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了。这时,父亲出去了一会儿。父亲再进来后不久,家里就陆续来了很多人,都是本家户族的人。他们仿佛都是随便进来的,但进来后,又都坐下来没有立即就走的意思,他们都望着怀久,仿佛他变成什么怪物了一样。这个话题再进行的时候,他们就不约而同地加入了进来了。开始,他们还是半天插一句。男的呢,都抽着烟,屋子里一会儿就烟雾缭绕,呛得几个孩子不住地咳嗽。几个女的呢,不知道从哪儿搜罗来那么多不幸婚姻的例子,而且个个生动,都是不听大人们劝告结下的苦果,其中不乏类似的例子。他们一致的意见是,怀久必须找一个有工作的女人结婚。

  星期天早上,怀久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城里。他万万没有想到,父母会如此激烈地反对他,而且还兴师动众。实际上,就在怀久回去的当天,怀久的母亲已经踏上到去他薛姨妈家的路,怀久的母亲到了薛家后,就拐弯抹角地劝说他们尽快把金花出嫁了。女大不中留,而且又在外面做事呢,不了到时候做出个见不得人的事了。怀久母亲说。薛姨妈一听慌了,问她姨妈是不是听到什么了?怀久母亲只是含糊其辞,并不说明原因,只说没听说,但女子大了,迟早是人家的人,快点嫁出去了省心。就在怀久母亲去薛姨妈家的同时,这边,怀久父亲又去了薛金花的对象家,也婉转地催促这家赶快把婚事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怀久再见薛金花时,薛金花就有意躲着他了。怀久跑去找了两趟,也没有找到。后来,怀久再去找的时候,才知道金花已经不在水泥厂里干了。她的同事吃惊地问,你不知道,她回去准备结婚了。

  薛金花在结婚后,给怀久来了一个电话,她告诉了怀久她家的大致位置,还有电话号码,让他有空了去坐坐。

  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金花已经是人家的人了。她已经完成了从一个姑娘到一个女人的转变。

  怀久觉得,这些天,他仿佛就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转眼,秋天就到了,秋天是个稠密的季节。但怀久在这个秋天,日子却过得有些稀松,他百无聊赖,头发长了,他也不知道去理一理,他的胡子在这个秋天里长得很凶,仿佛秋天地里的那些作物一样。怀久也懒得和别人理论那些无聊的问题了,他也不去关心单位上又要提拔谁了,有什么意思呢!怀久觉得,那双辫子,从此与他没什么关系了。他突然对自己过去愚蠢的想法感到可笑,他想,他是一个多么不合时宜的人啊。

  但怀久没有想到,在这个小城里,他居然还会碰到一个扎着一双辫子,还穿着一身淡雅衣衫的姑娘。

  怀久那天是从朋友家里出来的,他已经喝了不少的酒。在回家的路上,他碰到了一个扎着一双辫子的姑娘,和他想的那种完全一样。怀久不由分说就紧紧地跟了上去。那姑娘先转过了东镇大街,然后就进了明清街,再转过明清街,又进了来多巷,最后,她进了一个酒吧。酒吧有个好听的名字,月亮酒吧。叫月亮酒吧,却没有月亮那样的清辉,门口的灯箱里闪着暧昧的红光,散发着一种暖烘烘的气息。怀久跟着进了酒吧,他扫了一圈,一眼就看见那姑娘已经坐在了吧台里。她也许刚才走得急了些,她坐在那儿喘着粗气,胸脯起伏得很厉害。她的上衣开着,一抹围胸像随时都会掉下来似的,两只乳房像两疙瘩发酵好的面团。这让怀久有些惊讶,但怀久还是到了跟前,怀久借着酒胆,上前和那个姑娘主动打腔,两人聊了一阵,那个姑娘告诉怀久,她叫金花。

  怀久简直被吓了一大跳。

  就在这时,金花的手机响了。金花操着一口四川话,大声地问那边要啥子服务,给多少钱。接着又来了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说好是二百。金花通话完毕后,就慌忙拿出一个小包来,取出一面小镜子,潦草地涂了几笔口红,又慌忙描了几下眉毛。完了,对着茫然不知所措的怀久抱歉似的笑了笑,又吃一下拉开包的拉链,从中掏出一张名片来,递给怀久,说以后需要服务了就找饿(我),并说保你满意。她笑着说,那边有个客人在等饿(我),饿(我)要去接客去了。然后,背上那个小黑包,扭着屁股走了。

  怀久像一只呆鸭一样,愣在那里。

  怀久怎么能想到呢,在怀久的印象中,那些鸡们,大都是黄毛毛,黑嘴嘴,骆驼蹄子鸡腿腿。

  怀久狠狠住地上啐了一口。他要了一瓶二锅头,咕咚咕咚一气喝了半瓶。他感到浑身发热,眼睛有些迷糊,他使劲挤了挤。
怀久从月亮酒吧出来的时候,他拿出手机来,拨通了薛金花家的电话。

  半个小时后,怀久来到了薛金花家。

  薛金花早在门口等着了,薛金花家门口的大红喜字依然红艳。借着门口的灯光,怀久看见,薛金花头上的那双辫子不见了。现在,她的头上是一头卷发,那满头卷发,都像是对着他发笑。与此同时,怀久看见,薛金花的身上,穿着一件大红大红的罩衣┅┅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2#
 楼主| 发表于 2007-2-27 16:47 | 只看该作者
排好版发上去就成这样子了,没办法!
3#
发表于 2007-2-27 17:36 | 只看该作者
  欢迎天佑,好一段日子没写了呵。已帮你重新排好了版,另一篇相同的已删除。
  这篇小说写得厚实。寻找金花的过程,实际上是一种对理想的追寻。这里写到了一种破灭和失落,小说有象征意味。只是此作尚还稍显粗糙,小说的象征性也不甚明显,不知一般读者能否看出来。
  小说写到这般境界,显出了作者深厚的艺术功力。精华鼓励!
4#
发表于 2007-2-28 22:02 | 只看该作者
欣赏了!老师好文采!并祝老师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我系新手,望老师在百忙之中多多指教,谢谢!!!
5#
 楼主| 发表于 2007-3-1 09:08 | 只看该作者
给田老师拜年了!非常感谢田老师在百忙之中对拙作的关注,您指点得极是,谢谢!另,祝贺您当太虚版主。
6#
 楼主| 发表于 2007-3-1 09:10 | 只看该作者
欣赏了!老师好文采!并祝老师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我系新手,望老师在百忙之中多多指教,谢谢!!!


感谢~风雨同舟~的关注,祝你好运!
7#
发表于 2007-3-1 13:27 | 只看该作者
好文章!问好并学习!
8#
 楼主| 发表于 2007-3-1 15:31 | 只看该作者
叶老师,你好!多次拜读大作,深受教益。谢谢你看我的文章。
9#
发表于 2007-3-1 22:56 | 只看该作者
好文章!问好!
10#
发表于 2007-3-5 09:54 | 只看该作者
小说不错,主人公与金花处对象遭到家人反对这一情节也许可以再换种写法,毕竟中文中前后来看,主人公不是随意就能放手的那种人。
还有那个出台金花的描写尚有可商榷的余地。
一家之言,仅供参考。
11#
发表于 2007-3-5 10:26 | 只看该作者
精华作品!

写得从容不迫,文势流畅,文风朴实自然。
12#
 楼主| 发表于 2007-3-6 09:54 | 只看该作者
小说不错,主人公与金花处对象遭到家人反对这一情节也许可以再换种写法,毕竟中文中前后来看,主人公不是随意就能放手的那种人。
还有那个出台金花的描写尚有可商榷的余地。
一家之言,仅供参考。

谢谢枫尘!
13#
 楼主| 发表于 2007-3-6 09:56 | 只看该作者
精华作品!

写得从容不迫,文势流畅,文风朴实自然。
谢谢脂砚的点评,看了你的博客,多有佳作。
14#
发表于 2007-3-6 12:51 | 只看该作者
拜读,学习了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联系我们|小黑屋|Archiver|中财网站 ( 浙ICP备11029880号-1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GMT+8, 2025-1-15 07:40 , Processed in 0.125319 second(s), 18 queries , Gzip On.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