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新奶

春江花月夜

　　　　　　　　　新奶

　　　“新奶就是你外爷的小婆娘。”母亲解释说。

    　新奶娘家在武当山下。一天，团长外爷带着一队人马从门前路过，一眼看见新奶，那黑油油的大辫子、扑闪扑闪的毛毛眼，还有浑圆的屁股蛋子，都让外爷心醉神迷。部下心领神会，随即前去通融。水到渠成，38岁的外爷去拜见40来岁的丈母娘，红着脸说：“娘，你放心，我不会亏待桂香的，每月不到头，我就会把孝敬您的银钱寄过来。”
　　
　　桂香就是新奶，独生女，从小娇惯。但娘看着这被丈夫赌剩了一坡瓦的房子，想想自己没钱医治的眼疾，还想着女儿是跟上团长去享福的，就含着泪答应了。

    三天后，18岁的新奶骑着枣红马，和外爷肩并肩，在前后八匹大马的簇拥下，从大秦岭南麓的汉江边，跨越八百里伏牛山，来到秦岭北坡底黄河岸边的家，整整走了七天七夜。

　　外爷对家里人说，常年在外行军打仗，身边没有一个缝缝补补的人不行。这理由很冠冕堂皇，家里那个刻板的老掌柜也同意了。当外爷领着新奶回到贺家村时，一大家子人都出来看：“啧啧啧”，“噫，多稀样呢”。只有外婆爬在窗户上瞅了一眼，就羞得捂上眼睛，从此不和外爷同居。外婆比新奶整整大两轮，大舅比新奶还大3岁呢，外婆嫌怪。而新奶却很大方，很快就和家里的老老少少、侄子侄女们打成一片。平辈的喊她“新嫂”，免辈的喊她“新妈”、“新婶”，她都答应得欢。夜里还钻到外婆的被窝里，缠住让她讲外爷年轻时的故事。

　　从此新奶就跟上外爷，行军打仗当太太，享大福受大罪，还经历了许多“军国大事”。

　　一次外爷的部队在张村塬一带和小日本干仗，黄昏时带回来了一个日本俘虏，大家叫他“安生太尉”。安生太尉见谁都哆嗦，只有见了新奶，才镇定下来。从此跟上外爷当马伕。

    伙夫常常刻薄这位日本兵，不让他吃饱饭。安生太尉就跑到新奶处告状，他指着嘴，用生硬的汉语说：“太太，吃不饱，太太，吃不饱。”

    新奶就大声喊炊事班长：“去，给安生太尉拿两个馍！”炊事班长小声嘟嚷：“中国兵都吃不饱，还管他日本俘虏，都是你给惯的。”新奶说：“日本兵咋了？他也是个人呀！”
　　安生太尉狼吞虎咽吃饱后，炊事班长就命令他：“给太太打拳、跳舞！”日本兵就手舞足蹈，猛跳一阵，令大伙十分开心。

   一天深夜，好玩的新奶，和警卫代替外爷查岗。一进马棚，只见50多匹马只有安生太尉一人在喂，其余的士兵呼呼大睡。新奶生气地拿起马鞭子，猛抽这些睡梦中的士兵：“起来，起来，你们这一群懒猪！这么多马，让安生太尉一个人喂，挣死他也喂不过来！马吃不好，白天如何行军打仗？”

　　刚好那天夜里一队日本兵前来偷袭，这群喂马的士兵最先发现敌情，及时撤离，才避免了全军覆没。

   　　抗战胜利，外爷当上了桃林县长。日子刚刚安定下来，外爷的三弟就撺掇着给外爷再娶一房太太，是蒲剧团一个唱花旦的。一天夜里，外爷秘密接“花旦”到西关租房住下。三外爷对花旦的娘家夸下口，说：“缺啥东西到我的经货铺里随便拿，那都是我大哥的生意！”

　　　不几天，新奶在家中接到县政府韩秘书太太的电话：“贺太太，你有空吗？我想和你说件事。”

    　新奶回言：“电话里随便说吧。”

    　电话那头韩太太的声音：“电话里怕说不清，你到我家来一下吧。”

    　新奶一去才知道，原来外爷准备再纳一房妾。

    　新奶很生气，她不动声色，径直找着驻军刘希程军长的家里。刘希程是黄埔一期毕业生，任国民党军长多年，参加过淞沪会战、桂柳会战，外爷曾是他手下的营长，两人关系很要好。

  　 刘夫人接待她，说：“桂香，你放心，我说这事成不了就成不了，我随后给老刘说一下。老乡的事我管定了。”刘希程夫妇都是南阳唐河县人，和湖北新奶的老家毗邻，平常说话都是一腔乡音。

    　这天，刘希程喊外爷到他的办公室，一见面就训斥道：“老贺，听说你背着桂香要再纳一房太太？你这样做，能对得起桂香吗？人家18岁就从千里之外跟上你来到河南，给你生了一男一女，是哪一点对不起你了？你忘了跟人家母亲是咋说的？现在你给我停职反省！要是再不醒悟，我让你一辈子干不成，你信不信？！”

    为此，外爷被停职反省四个月，纳妾的事再不提了。

    　　1948年底，时任陕州行署专员兼豫西防务司令的刘希程认清形势，投奔光明，使陕州城和平解放。解放军希望桃林县城也不动一枪一弹。刘希程胸有成竹，满把胜算。因为他知道外爷的为人和胆略，起义一定会成功的。谁知，桃林民团团长李子奎早已得到远在西安的胡宗南密令，让他活捉刘希程，坐镇豫西。那天夜里，李子奎一进县政府刘希程主持的会场，就把手枪扔在桌子上，表明自己的光明磊落。其实老奸巨滑的李子奎还有一把手枪别在后腰。会议中途，李子奎看到形势不妙，借口上厕所，翻墙逃跑。而此前一天，他的队伍早已化装入城。县城主要通道全是李子奎的人马，架着机枪，专等活捉刘希程。此时，万分危急，刘希程让外爷护送他出城。外爷说：“没事，跟着我！”外爷拉着刘希程的手，大摇大摆走出县政府大门。李子奎手下的人一看傻眼了：贺县长在前，谁 敢下手？因为李子奎是外爷一手招安提拔的，手下人都知道这底细。李子奎捶首顿足，眼睁睁看着刘希程出城扬长而去。

    外爷一直护送刘希程到陕州解放区，才拱手道别。刘希程说：“你就不回去了，跟我投奔共产党吧。共产党不会亏待你的。”

     外爷说：“我闯下的祸我抚补，我还是回去收拾残局吧。”

     一年后，另一支解放军过来，把外爷抓起来枪毙了。

　　子弹是从后脑勺打进，从眉心出来的。新奶含泪为外爷收尸，她用棉花塞住外爷眉心的血窟窿，仔细擦净外爷脸上的血，然后找人偷偷把外爷埋到远离村子三十里外的伏虎山下。以后每年都带着孩子来上坟。一次新奶又来上坟，发现坟头已被平掉。新奶边念嘬边烧纸：“老贺，老贺，你要是在天有灵的话，就应一声吧。”话刚说完，一股小旋风卷着纸灰向一处高地奔去。

　　外爷死后，新奶由县长太太一下子变成一个无依无靠的村妇。她领着两儿一女回到贺家村，学会了拉架子车，学会了犁地，种了12亩棉花……。一手把三个孩子养大。

　　儿女们长大成人，新奶不愿在乡下受苦了。她来到市里，住在孙女家里先后嫁了六个男人。现在，她和她的第七个老头——市委退休老干部生活得很幸福。80多岁的人了，还染一头黑发，穿着呢子大衣，戴着墨镜，出入市委大门，保安都不问。只是新奶还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死后和外爷——她的第一个男人合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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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一兵

朋友，版没有排好呀。

程相崧

　　　　　　　　人物刻画形象,比较细腻,整体看有些简.如果进一步展开写可能更好．

哈哈蜜

原来是闲梦远,以前有见过的

田瞳

前半篇写得挺不错，后一部分却过于粗略了。有点纪实文学的味道。

马克

　　很好。

~风雨同舟~

好文,欣赏了!

叶柄

问好！下来再品！

春江花月夜

　谢谢各位，待出太阳了再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