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作协刘主席

马克

作协刘主席

　　一个小老头，花白头发，农民出身，小时候硒严重缺乏，害了身子，长成大骨节病。年轻到现在，走路左右摇晃，老远就能看出其与众不同的风采。这就是作协刘主席。

　　刘主席年轻时候，风流才子。先是从农村出来在县文化馆做事，辅导一些喜欢文学创作的青年，后来上调到市吕剧团干编剧，然后又到杂志社当编辑，再后来就当副主编，最后当总统，哦，总编。

　　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有这个人，但是，久闻大名，没见过。这个人人缘好，不管老的少的，圈子里提起他，都说是人热情，随和，有事求到他，他又能办了的，定是尽心尽力。不但圈子里的，就是圈子外的，七行八作，跟他都有交情，所以，他的社交圈子十分宽广，他就是有这个本事。

　　第一次见他，他在杂志社当编辑。见了面，先敬烟，他敬我，我敬他，后来瞅瞅牌子都一样，就哈哈大笑，交换着抽对方的，算是朋友了。午餐，我的意思请他到馆子坐坐，他先一步，电话打到家里，去时，老伴儿已经收拾妥当，进门就吃。没啥好的，就是实惠，除了现下楼到市场买的烧鸡，都是土特产。后来再见面，他已经是副主编，还是一样客气，不过是杂志社越来越不景气了，叫改革大潮和市场经济冲击得有点儿溃不成军的样子，编辑部还是在十年前那幢小白楼里，不过当年热火朝天的情况已经不见了，几个编辑班也不坐班，都在家看稿子，小楼里只有他一个。那时候，杂志社在市委大院里，点上烟，谈起文学老刘就叹气，老刘说：“咳，现在，再也不是你在那时候了！”从老刘发红的脸膛上，我看出他内心里有多么感慨和无奈。

　　中午坐在餐厅里，老刘好像又换了个人，来了精神：“来来来，喝喝喝！”

　　就喝。

　　有时候，酒真能浇愁。虽然醒了还是愁，但喝酒时候顶事。老刘说：“你别看现在我跟头把式，东讨西拜地穷折腾，工资都愁，但是，”他乐呵呵地喝了一口酒，凑近我突然伸出五个手指头问：“可你知道现在咱这文学创作队伍的水平达到什么程度了吗？嘿嘿！告诉你——这个数！”我有些吃惊，这个仅有８０多万人口的城市，我走时还只有一百人左右爱好文学，没想到越是不景气，喜欢搞文学的不但没减少，反而暴涨到五百人！呵呵，不错，不错！

　　老刘听我说不错，得意道：“那是啊！”

　　老刘说：“过去的不算，这些年光新出的文学专著就十多部，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杂文游记、寓言童话，你猜猜有多少？”我猜不出，摇头。老刘再痛快地喝一大口酒，“再猜！你猜啊！１４０部！信不信？”说是让我猜，可不等我猜，老刘早已按捺不住说了出来，快乐之情溢于言表。其实，我知道，老刘曾经跟我感叹过，说我写东西快，思路敏捷，总是有东西写，他说自己不行，常常坐一上午，不知道写点啥好。可是这一百多部作品里没老刘一篇，老刘依然视若已出，并真心为之骄傲。

　　后来，再也没有见过老刘。不过，听说老刘当作协主席了。在地方，在我的印象里，作协虽说是个半民半官的松散组织，但待遇都是跟着同级套的，不说住房、子女什么的，就是有个大病小灾，住的也是市医院高干病房呢。再后来，听说老刘从作协主席的位子上退下来，回家了。由于我们身在两市，来往并不十分密切，有事打个电话，没事基本各干各的。本以为，老刘比较值得也辉煌的一生，至此也就圆满了。

　　没想到，年前突然接到他的邀请信，说是要在小江南搞个作品讨论会，希望我能参加。放下信，我心里有些嘀咕，这些年来，喜欢搞笔会、研讨会的大杂志社都渐渐偃旗息鼓，不再有精神张罗这事了，老刘曾经给我感叹过的愁工资还言犹在耳，怎么这就又张罗起“作品讨论会”了呢？钱从哪来？再说，已经退休在家的老刘，又是代表什么单位搞的这个呢？电话打过去，老刘说：“来你就知道了！”

　　到了日子，自然前往。

　　原来，老刘眼见得本市文化艺术工作被不断深化改革弄得七零八碎，许多专业文艺团体也快散花了，作为既无经费又无专职人员的作协更是如此，危难之时，已经整整六十岁的老刘被理事会重新推上主席的岗位，可别小看了这走路左右摇晃，有大骨节病头发花白的小老头，头脑够用，胸怀宽广，意志坚强，虽说困难重重，众口难调，日子过得也挺清苦，麻烦事更是天天都有，可是，他肚量大，胃口好，什么酸甜苦辣都不在乎，都能咽得下去，短短几个月，重振作协工作，把散了心的作者重又聚拢来，又与出版社挂钩，精心为作者编稿审稿的操办出版事宜，一下子就把当年的红火劲给找回来了一半。

　　赶到小江南，见了老刘，老刘满面春风。作品讨论会是为女作者钟耕妙长篇新作《黑雪》举办的，还特意请了省市一些人。见了面我才知道，在老刘返聘作协主席这一年光景中，他还组织有条件的作家、作者去四川、云南、西藏等地采风，访问。这一回，借着讨论会的东风，老刘更是大手笔，会议期间就乐呵呵地宣布：“会，大家好好开！完事，除了领导，咱们朝鲜平壤、妙香山、板门店的干活！”

　　大家一下子沸腾了。会议开得十分活跃。后来，果然老刘没有食言，大家一行十八人，在年岁大、腿脚不便又上蹿下跳、东跑西颠的刘主席带领下，浩浩荡荡出境游览了一周，算是给文学一个交待。

　　回来结帐，只收了大家很少一点钱，意思意思。

　　我暗暗感慨，这小老头，哪来的这能耐啊？

　　问老刘，老刘忙得脚打后脑勺，道：“晚上说，晚上说。”

　　晚上，房间里并不见老刘。一起的老齐告诉我，刘主席这一年可不容易熬啊！地球离了谁都能转，可咱市作协离了老刘就瞪眼转不了。老齐是上一任作协主席，说起心酸事，更是打心眼里知道老刘的苦楚和敬佩：“不知道的，都以为这是个啥好干的官呢，实际是个累死人不偿命，出力不讨好的差事。”正说着，刘主席回来了，后头跟着十多个青年作者，我不太熟悉，但知道都是国家和省内风头正劲的人，刘主席跟他们说了一些事，让他们回房间休息去了。

　　这时，我看到，老刘的确是老了，坐在那里，喘了好一会儿气。

　　按理说，过了花甲，老刘在圈子里已经被称为“老爷子”了，满可以在家颐养天年，给儿子、姑娘哄哄孙子外孙，享受天伦之乐了。可是，你瞧瞧。没想到，房间里剩下了三个人，老刘倒开了苦水，他说，“我成了‘专职’驻会干部，老伴不满意，儿女也牢骚。”他苦笑，我图啥呀？是呀，你图啥？我问。

　　老刘哈哈大笑：“就这个命呗！”

　　一边的老齐支撑不住了，要回去睡觉。他走后，老刘跟我默默抽了一会儿烟，按死了几个烟屁股，上床躺下。后来，睡不着，打开灯，再点上烟，话题又不知不觉回到了文学上。老刘动了感情：“你刚才问我图啥？别人也问，我也问自己。”老刘咳嗽一阵子，上来气后，不抽了，把大半截烟碾灭，“开会，没钱，我跑啊！市里，一家一家，有实力的，有关系的，虽说都是朋友，可也是跑断腿，说破嘴，化缘求助，瞅施主的脸色，多难啊！难不算啥！我是主席呀！给作者送开会通知，市里的还好，乡下的，我就撂腿量，一步一步，走着去，省钱啊！自行车我不会骑，大客车我又嫌贵，可效率也挺快，这不，事圆满了！”

　　我望着老刘苍白的脑袋，一时半刻无言。只闷头抽烟，偶尔抬头看他一眼。也许，老刘心里这会的打算是明年作协的事。

　　“图啥？”老刘关了灯。黑暗中笑了，哽咽一声。

　　后来，见我没动静，老刘不说话了。我以为半天之后老刘可能睡了，不料，老刘又说：“有钱了，经济发展了，什么都是热热闹闹，就文学这块没人领头扑腾了，文化也不要了，行吗？”

　　我说：“是啊，理解你。真的理解。”

　　“就图个心愿啊！”

　　夜深了。不知怎么，床头灯无缘无故闪了几下，好像小时候看到一跳一跳的小油灯那样。老话说，灯苗跳，兆头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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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瞳

文学不景气，但总还有为文学献身的人。作协主席老刘在困境中苦苦支撑，着实令人敬佩！

一楠

人物描写很丰满，这种献身事业的精神值得当今许多人好好学习啊！！

邱天

这个刘主席有能耐！

脂砚

面对如此刘主席，总是欣喜钦佩的同时，又有点心酸！

程相崧

小说挺有嚼头。

边走边唱

朋友介绍来这个地方，很不错，一来就看到马克兄的文章，很高兴！

lqm407

刘主席这个人物刻划得很成功。

~风雨同舟~

欣赏了!问好老师!

葛瑞英

我说：“是啊，理解你。真的理解。”

　　“就图个心愿啊！”

认真学习：）问好老兄！

马克

　　问好朋友们！

马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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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介绍来这个地方，很不错，一来就看到马克兄的文章，很高兴！

　　特别问好新朋友！

马克

最初由 lqm407 发表
刘主席这个人物刻划得很成功。

　　问好先生。

马克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人物描写很丰满，这种献身事业的精神值得当今许多人好好学习啊！！

　　问好一楠。

叶柄

很不错！